第一章 冰山一角13.沆瀣一气 14.阴谋得逞 15.文山书

　　13.沆瀣一气
　　就在郭世东为提拔的事情而焦灼时，高水市财政局长涂刚来电要他立即到文山去聚会。文山上有过去在明清时期是全西州省最驰名中外的鼎新书院，书院的文脉源远流长，缔造了许多在榆树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涂刚把他们聚会的地点选择在文山，是别有一番用意。首先可以躲避开嘈杂的市声远离红尘求得一个清心寡欲的所在。其次可以借大自然的天籁洗浴自身芜杂的思想激扬斗志迎接接下来的重大挑战。
　　涂刚一边和郭世东在参天古树丛林里漫步，一边兴奋地宣布，高水市原市委书记吴厚泽下个星期就要调任北流市委书记了，很快原先的高水市长万梅将升任书记，他答应我到时候可以随便在县区中选择当个县长，我初步计划要来你们榆树。只要我来榆树，你就铁定是副县长了。
　　郭世东喜出望外地说，谢谢涂兄赏识，但愿一切如你所愿。如果你能够来我们榆树，不仅是我的荣幸，更是榆树四十万子民的莫大幸福。
　　郭世东就顺口问，涂兄，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吱声，小弟将不辱使命为你扫平一路的阴霾和障碍，当然更会黄土垫路清水洒街欢迎你的到来。
　　涂刚就没有再犹豫，和盘托出道，小弟，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万梅市长要履新高水市委书记，需要一笔活动经费，我有义务为他筹集。我儿子涂逸凡要远赴澳大利亚读自动化专业的研究生，也需要一笔钱，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大力支持，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难度？
　　郭世东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我的保护神，我的保护神遇到了困难，我将不遗余力地为你想办法。
　　涂刚笑笑说，希望小弟能够尽快把资金给我募集好，我等着它急用！
　　郭世东抱住一颗虬枝盘曲的油松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涂兄要来榆树，我还怕什么，估计不出一个星期，我将给你筹措到这两笔急用的资金。
　　涂刚说，谢谢你这样在关键时刻捧我的场，我将会破格重用你！
　　郭世东笑笑说，我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文山一别后，郭世东就为筹集资金的事情犯愁，按说涂刚都那样拍胸脯打了包票，自己是不该再为升迁的事情犯难。可是这筹资的事情虽然没有升迁的事情大，却也让他陷入沉思中。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为涂刚弄到活动经费，可是钱从哪里来呢？如果靠他自身的力量，拿出自己积攒的工资，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万元，可是涂刚要从高水市财政局长活动到榆树县委书记，这个从市局大员到县区封疆大吏的质的飞跃，又岂止是几十万元能够摆平的事情。既然需要上百万的资金，自己又囊中羞涩拿不出来，看来只能够铤而走险了。
　　想到必须越雷池一步了，他的脑门上由于紧张竟然出了一头冷汗。按说郭世东也是接受过多年党的教育的老干部了，从在电器厂当车间主任入党，再到县财政局当科长、副局长、局长，他把最美好的岁月都献给了榆树县的财税事业，多年在财政局工作养成的自警自律的意识很强，他也亲眼目睹过别的财税干部因为一招不慎而贪污腐败锒铛入狱的坠落轨迹，所以自从升为榆树财政局副局长后，他很注重廉洁自律，经常告诫自己，他是榆树县政府的管家，是替榆树人民管理血汗钱的，那关系着榆树县上至公务员干部，下至老百姓的吃喝开销的养命钱，所以是万万不能染指的。再者一旦伸手伸手必被捉。那样不仅自己在宦海沉浮中打拼多年就会前功尽弃，而且也会身败名裂危及到家庭。虽然妻子是患了抑郁症整天神神叨叨的，可是自己可爱的儿子郭凯伟，正在东北财经大学展开自己青春的梦想，他真的不想让儿子刚刚升起的理想的风帆就此搁浅。
　　可是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没有凤凰涅槃火中取栗的精神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是绝对不能成就千秋伟业和宏大梦想的。再说，一旦自己替涂刚筹到活动经费，涂刚顺利登顶，就会眷顾自己。要是真的自己成为榆树副县长，没有大的风波，群众也不会把自己扳倒的。成者为王败者寇，也许时过境迁，隔得时间长了，就会逃过一劫，度自己金身，成为真佛。心理矛盾来去，机遇面前唯有放手一搏，最后，郭世东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准备孤注一掷赌一把了。
　　财政专项资金分很多种，用在民生方面的居多，有教科文方面的，有农林水方面的，有经济建设方面的，有支持企业发展方面的，有社会保障方面的，有行政政法方面的，郭世东翻来覆去觉得不敢动涉及最基本民生方面的，那么究竟自己该动哪方面的资金呢？这可让他这个老财政犯了难。
　　他坐在办公室翻看着榆树县财政专项资金的报表，不知道到底哪一块可以让自己动了不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校舍维修改造涉及师生人身安全，人命关天的事情一旦出点纰漏，自己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家电下乡补助和廉租房保障、最低生活保障补助、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建设补助政策，现在也很透明，老百姓都耳熟能详，也不能涉及。最后他在“农林水方面”停驻了目光，反正农民的政策水平不高，即便事后有好事者提出疑问，他也好狡辩搪塞蒙混过关。饮水安全资金、农业技术推广这块资金也事关民生最好别动。干脆就动农业综合开发、退耕还林（草）补助、扶贫资金吧，这一块老百姓知道上边有政策，可是具体规定多少，他们也不甚明了，反正给他们几个籽，他们也会感恩戴德，不会对政策怀疑。想到此，他才轻松下来，开始喘了口气。
　　郭世东知道，尽管自己是榆树财政局局长兼支部书记，单位的一把手手眼遮天，但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操作成功。必须有人支持共同协作才能不声不响不留痕迹地把财政专项资金弄到手。
　　单位领导班子一正四副五个职数，原先刀枪不入的书记牛爱民总算到点退休回家，他到组织部找了几次孙国运部长，给他的女婿在财政局新修的宿舍楼里按照单位员工的福利房价格低价卖给了一套，孙国运的老婆也不再和老孙闹腾埋怨他每天埋头工作不会给自己谋利益，这样孙国运的烦心事让他给摆平后，孙国运也就顺水推舟地和县委书记焦江山疏通关系把财政局支部书记的宝座让他兼任了起来。副局长姚问天每天存心和自己作对，好在他当局长后把他给排挤到县轻工局任副职了。还有一个副局长陆长空口无遮拦好评论单位的事情也不是省油的灯，郭世东专门给他穿了几回小鞋，找了孙国运几回想把陆长空在民营企业大道农业示范园兼职发财的事情捅出去，陆长空于是悬崖勒马不敢和郭世东在暗地里较劲了。纪检书记曹德全的爱人原来没有正式工作，郭世东给安排到了财政局下属的实体会计用品商店上班，曹德全感恩戴德也真心诚意站在他的阵营。
　　这样自姚问天调走后，财政局班子又短了一个职数，不便开展工作，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郭世东就打报告提拔了原来的财务科长赵锦绣当了副局长，一来阻止了外单位副职的调入，二来让赵锦绣也受恩于人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原来的办公室主任沈红玉成了财务科长，按说这样财政局可以说是自己的一言堂了，可以放开手脚干事情。可是老谋深算的郭世东还是觉得不放心。沈红玉是个关键性的角色，专项资金如何安全地被挪用，肯定取决于她的配合。可是万一沈红玉不配合自己呢？郭世东在苦思冥想一个让她彻底臣服的办法。
　　沈红玉早年在西州省城槐花市财贸学校毕业，分配回榆树城后在财政局一干就是十几年，刚开始在财务科干出纳，及至后来成为副科长。赵锦绣担心沈红玉专业水平高出自己一大截，一旦露头会对自己不利。就借牛爱民的口在当时的财政局局长杨志成面前举荐沈红玉，以明升暗降的方式把沈红玉从财务科副科长的岗位，调成了办公室主任。按说沈红玉对办公室工作是个门外汉，可世界上的事情怕就怕认真二字，这沈红玉也明白肯定是赵锦绣觊觎自己显山露水会威胁自己，所以把一肚子怨气都压在心里，转化为努力工作的动力。他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精一行，很短时间就把办公室工作搞得风生水起。在榆树城各局的办公室中可谓行业翘楚，榆树城几乎很多局的局长在批评自己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时都爱说一句话，那就是“你看看人家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小沈是怎么干的？！”足见沈红玉的智慧和辛苦。
　　要不是杨志成提拔到高水市安监局当副局长，郭世东扶正为局长想架空赵锦绣，也许沈红玉只有在办公室干一辈子了。所以打心眼里，沈红玉对郭世东对自己的岗位调整是感激的，不过她也深谙郭世东善于在矛盾斗争中使用心计掌握主动权的一贯手腕，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没有对郭世东明白地表达她的谢意，或者说一些将会在今后设法回报的应景话。
　　刚开始郭世东以为沈红玉一个女人家也许因为涉世未深会万分感念自己的知遇之恩，没想到竟然沈红玉和过去在办公室一样对自己熟视无睹，这种反应让郭世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郭世东突然之间对沈红玉有些敬畏起来，那么当初在自己任财政局副局长时走进局里的当年那个清纯少女，果真在几年的机关历练下就变得如此成熟和理性吗？郭世东真的有些狗咬刺猬没法下手的感觉。
　　
　　时光的响箭流水般飞逝，转眼郭世东答应涂刚的事情也过去一个月，高水市县级领导换届工作正在紧张进行。
　　这一日郭世东带着莫莉正在相邻的红枫县渔港村品味中华鲟的淳朴风味，忽然涂刚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涂刚心急火燎地问，大郭，我给你说的事情什么进展了？
　　郭世东不知道究竟该如何作答，要是说真话，涂刚肯定会埋怨自己做人不诚信，可是要是说假话欺骗涂刚说事情有了眉目，那更是让自己有压力。两难之下，郭世东还是违心地说了假话。他把莫莉撇在一边谎称自己出去接个上峰的来电，就出了饭店。
　　在饭店外的常春藤下，他平心静气地说，涂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这人做事你还不放心，你再等几天怎么样？
　　那边涂刚着急上火地回答，我可告诉你，要是再等一星期你办不成，我看你想上位的事情就没戏了。
　　郭世东自然明白，他定定神说，就是单纯为了我上位，我也会如期办成的！
　　涂刚好像情绪平稳了许多，不过还是不无担心地回答，那好，你尽快办吧，一有情况你就直接联系我。说完电话就压断了。
　　郭世东之后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看来自己只能够破釜沉舟了。想到涂刚委托的事情，他就有些心慌意乱。财政局班子尽管现在不会和他明着干，但是政治斗争往往是暗流涌动，你在得势的时候，敌对势力是不敢站到阳光下和你较劲，可是一旦风光不再，那些平日里对你毕恭毕敬的手下和战友就会反过来反戈一击。所以即使在如此风平浪静的局面下，自己这个事情是万万不能让班子成员闻到一丁点气息，觉察到任何蛛丝马迹的。凡事成于秘败于暄，知道机密的人越少越好，越少越安全。看来只有和沈红玉两个人暗箱操作，才是上上之选。可是到底怎么和沈红玉开口呢，如果沈红玉坚持原则回绝自己不配合，那么自己的心理活动和实施计划就被暴露了，那样是不是有些太草率太危险。剪不断理还乱，郭世东为此都有些瞻前顾后无计可施了。
　　也是天赐良机造化弄人，正在郭世东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信息让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14.阴谋得逞
　　运去金也失色，运来土也生金，信息是赵锦绣提供的。赵锦绣熟悉财政局的工作节奏，星期一是班子会，研究重大决策。星期二是部门安排会，落实局长办公会的精神。星期五上午是总结回顾会，盘点一周的工作完成情况，提出整改意见和建议。星期四是财政局最消闲的日子，喜爱吹嘘拍马的赵锦绣就瞅这个空当来局长办公室联系感情。赵锦绣深谙在机关工作的升迁秘诀，除了送出自己的工资走动关系外，就是隔三差五找领导汇报工作夯实信任基础了。
　　今天他来找郭世东，本来是闲暇时刻找个聊天的由头和一把手套套近乎，没想到给郭世东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天大喜讯。他敲门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郭局让他进的回话，以为人家有什么重要客人或者重要事情，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开了，郭局慵懒地开了门。
　　赵锦绣感到很惊讶，因为郭局从来没有亲自开门的先例，除非说好了在等上边的领导来局里检查工作，所以郭局的反常举动倒让他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便没话找话地说，郭局，是不是在等领导过来？那我就忙工作去了。
　　郭世东摇摇头解释，没有，你来吧，我正好也没事，咱们坐着聊聊。赵锦绣就跟着进了门。
　　坐定后，郭世东就从办公桌下摸出一袋大红袍茶叶来拍在赵锦绣面前说，这是机关事务局的司马靖局长到武夷山旅游给我带回来的，你品尝一下。
　　赵锦绣为了表示感激，当场要拆开，郭世东就把桌上茶叶罐揭开推到他这边说，这也是那个茶叶，你把你的铁观音倒掉，品尝一下这个。
　　赵锦绣就站起来到卫生间清理杯子里的茶叶，之后泡上新茶。看到郭世东一副慵懒的倦态，他就关切地问，怎么样，郭局，今天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有什么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郭世东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没事，有什么毛病，我壮得像头牛！
　　赵锦绣赶紧回答，没事就好，你是我们榆树城的财神爷，你说财神爷要是身体有恙，那我们榆树城干部观众不就跟着害病吗？
　　郭世东就指指他说，好你个赵锦绣，就会贫嘴逗我笑。然后转而问赵锦绣说，这阵子，我们高水市正在准备县级领导换届工作，焦江山书记和郑浩敏县长都有可能要动，我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会跟着忙，什么账务处理离任审计，可真的没少忙碌。工作上的事情够烦心的了，能不能给我讲一些社会上的花边新闻，让我轻松一下！
　　赵锦绣嗫嚅了好一阵子，然后试探地问，社会上的花边新闻我没有听说，倒是有关咱们单位的一个人的一些段子，我在下乡时听说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郭世东就点点头说，你说来我听！
　　赵锦绣就低声说，我听说好像沈红玉在和他的丈夫闹离婚！
　　郭世东摇摇头回答，不可能，要是那样，小沈怎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
　　赵锦绣就解释，也许人家善于伪装。
　　郭世东就刨根问底地说，听说是为了什么吗？
　　赵锦绣遮遮掩掩地回答，好像是因为沈红玉和丈夫结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公婆不是着急吗？就逼着他们两口子到医院检查，结果是他丈夫的问题。沈红玉就不干了，吵闹着要离婚。
　　郭世东还是不信，严肃地说，你可给我把嘴闭严了，这可是事关沈红玉家庭稳定的大事。你有没有和别人讲过？
　　赵锦绣着急地回答，我可是拿人格保证，绝对没有！
　　郭世东就说，那就好，咱们是单位的领导干部，不能跟着以讹传讹，也许只是人们在捕风捉影，一旦跟着误传，我担心伤害到小沈的自尊心。
　　赵锦绣还想说什么，郭世东的手机来了电话，见郭世东想接电话却一直让铃声继续，赵锦绣便识相地离开了。
　　其实郭世东并非是真的有来电，这是他一贯的拒客的手段，是他按了近似来电铃声的设置。之所以要及早打发赵锦绣离开，是因为赵锦绣无意间提供的这个信息，给了他很大的想象空间。赵锦绣出门后，郭世东竟然刹那间进入了美丽的想象世界。沈红玉和丈夫离婚了，沈红玉成了他的情人，沈红玉答应配合他实施计划，涂刚调任榆树县县长，自己被提拔为副县长，沈红玉甚至为他生了个和她一样漂亮双眼皮浓眉大眼的女孩。这样想来，郭世东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他不可遏制地笑过后，才发现这都是他主观臆想的梦想。郭世东就急了，看看外面天光明朗，才发觉是赵锦绣的信息让他产生了相关的想象。他就安慰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人家才二十大几的年龄，怎么会和自己这五十岁的人搞拍拖呢？再说自己是单位领导，人家是下面的职员，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在单位搞女人不仅会让人小瞧，而且也最不安全。你想你在手下养了一个情妇，时间长了那肯定会让单位的人看出来，你再独裁霸道，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他不敢在单位议论，保不住在外面闲聊的时候说漏，一旦传播开有人举报，自己这做法还能够在局长的位置上坐吗？可是反过来一想，你不是急等着实施计划吗？要是没有她的配合，自己孤掌难鸣，不是也会坐失良机吗？好，既然进退维谷，那最好就选择进，有道是闯过去前面可能就是一片蓝天。郭世东果然没有再更多地犹豫，他决定主动出击了。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郭世东忽然让办公室通知沈红玉来自己办公室，办公室汇报说沈红玉在高水市财政局学习。郭世东就自己开车到了高水财政局附近，把车停好就给沈红玉打电话，沈红玉把电话压了后不长时间就回电了。
　　沈红玉问，郭局，我不是昨天就跟你请假了吗？我在市财政局培训！
　　郭世东就回答，我也在，你能够下楼一趟吗，我在大门外有事找你。
　　沈红玉很快出现在车前，郭世东示意他上车。
　　沈红玉问，郭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郭世东严肃地回答，你得跟我出去一趟。
　　沈红玉就解释，我的笔记本和资料还在会议室。
　　郭世东就说，你让别人替你收起就行了。
　　沈红玉便打电话安排一起参加培训的人代劳了。
　　郭世东说，你是财贸学校科班毕业，加之这几年在我们财政局掌握了不少中央和地方的政策，我想咨询你些问题，一会儿带你见一个咱们榆树城的退耕还林大户苏建喜。你就和他讲一下这些政策。
　　沈红玉就笑笑回答，郭局你太谦虚了，论资历你比我要老得多，你当农业办主任时，我才分配进局里。你当分管农业方面的副局长时，我才到财务室干副科长。
　　郭世东就谦逊地回答，我不是上了岁数了吗，有些政策记得也不太清楚。需要你给佐证一下，以免说得跑了偏。
　　沈红玉就说，不会的，我觉得你多虑了。再说了，现在的农民就是憨厚朴实，政策意识也不是很强，他们只知道上边有这个政策，具体多少并不清楚，尽管这些政策是上边给你，只是过过我们财政局的手，也用不着我们局掏钱，只要你给他们一些，他们就会感激你一辈子。
　　郭世东在财政局干了多少年了，虽然经常这样想这些问题，但是真的通过耳朵亲自听到，还是第一次，面对沈红玉的话，他真的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仿佛遇到了久违的知音。他认真地掉转头向后边车厢坐的沈红玉看看说，你真的也这样认为，怎么和我的看法如出一辙。
　　沈红玉就说，难道不是吗？事实上我和这个苏建喜也很熟识，多少次给他拔上边的巩固退耕还林成果专项资金，我通知他来咱们局取补助，他总是说财政每年给我这么多补助，我真的很感动。我是不是该请财政局的领导同志们吃个便饭，我总是解释这些补贴款不是县财政的，是中央拔下来的。他却总是说，我不管是哪里拔下来的，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我就认财政局这根针。中央有很多政策都很温暖，可是我只感觉到榆树财政局的温暖。我告诉他吃饭就免了，你快些拿这些钱买些种苗、肥料，或者购置工程建设原材料吧，老苏，这些款项是中央专项资金，不能胡花的，到时候我们还要陪同上级财政部门到你那里去检查，一旦发现你做了其它用途，就会停止发放的。
　　郭世东从沈红玉的话里觉得应该有门，就旁敲侧击地说，小沈，咱们局现在有个大用场，你看能不能先借用一下上边的这个专项资金？
　　沈红玉回答，原则上是绝对不行的，可是凡事都得讲个实际情况，如果真的有什么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先借用一下，不过郭局数额真的不敢太多，要不上边每年都要督察资金的落实情况，一旦被查到，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郭世东试探地问道，那小沈，具体这个数目多少就合适了？
　　沈红玉回答，按咱们榆树的实际，每年上边的专项资金有五千万元，如果真的有急用，动个百八十万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在年底检查以前必须及时补上，否则就是挪用贪污犯罪。郭局，到底有什么事情急用？
　　郭世东左思右想觉得沈红玉到底城府多深，究竟能不能始终和自己坚定地站到一条线上，都是未知数，轻易吐露真相，会不会给沈红玉这个涉世未深的机关干部造成心理压力，一旦她承受不了向上级反映，那不是打草惊蛇偷鸡不成反蚀米得不偿失自毁长城吗？所以他认定在沈红玉没有考察成熟的当儿，绝对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袒露真相。既然涂刚委托他的事，给万梅筹集活动经费的事情不能随便说，给涂刚儿子筹集学费的事情也不敢轻易暴露，那只有编一套谎言来先哄骗过沈红玉再说。
　　只不过沈红玉也不是好哄骗的主，但是换一个角度可能就会让她钻进设置好的圈套里。郭世东认为绝大多数女人是既有同情心的，应该沈红玉也不例外。编个什么借口最奏效，看来只能够编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说自己想升副县长需要一笔资金，显然是明显的违纪，不太合适。那借口儿子要在省城安排工作需要疏通关系，也有点牵强附会，因为儿子很优秀，虽然大学毕业在即，但他在东北财经大学是年级的学生会主席，学校基本答应留校，似乎不用自己为他设计未来的成长道路。那干脆就说妻子吕芳菲患抑郁症的事情吧，这个恐怕不仅财政局的人知道，就是大多数榆树城的人也听闻过，就说这个借口，沈红玉也是一个女人家，一定会赢得他的同情，从而让她拿出那笔资金。只要有了那笔资金，万梅就会如约登顶高水市委书记，届时涂刚的榆树县长也会顺利升任，那么自己的副县长梦想不就水到渠成了吗？想到此他终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但郭世东想归想，这还只是个井中月水中花，绝对不能让沈红玉察觉他很轻松的样子。必须装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才有可能让沈红玉因为同情而放弃原则和理性。他装作思考了很久还是不便说明的难堪相，支支吾吾地说，我的爱人吕芳菲患抑郁症已经三年了，可是在西州治疗了多少次一直没有好的效果。我知道这种病是没救的，可是毕竟我们夫妻二十多年，她跟我真的吃了不少苦，如今应该享福的年纪却成了这样。我听说香港那边的一所医院可以让这种病人延长五到十年的寿命，就想带她到那边治疗。可是一听说要一百万的检查治疗费用，就望而却步了。我知道如果不去香港，可能她连今年过年也活不到，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最后看她实在可怜，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知道这样做让你很为难，可是你能够为我想出更好的办法吗？我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倒是不怕被查到坐牢，可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你是无辜的，没有必要因为我的家庭而冒如此大的风险。你说呢？
　　沈红玉听了，像翻阅一部缠绵悱恻情感跌宕的爱情小说，富于同情心的她被郭世东深情的讲述感动了，在这种柔肠寸断的现实版的故事感召下，顿时她觉得那些铁一般的财经纪律和多年来接受的党的教育在情感面前轰然倒塌了，她觉得人生中的事情还有比拯救这样需要拯救的人事关重大吗？良知告诉她，她需要用悲天悯人的豁达情怀来拯救这个即将被上帝就要抛弃的人，她很相信一句话“大宇宙没有弃儿，包括炼狱中的罪人”，不要说吕芳菲是郭局的爱人，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女同胞，难道自己不该站出来拉他一把吗？
　　沈红玉斩钉截铁地说，郭局，你就不要多虑了，为了嫂子能够在这个世界多挽留几天，我愿意担这个惊受这个吓。
　　沈红玉这样回答，倒让郭世东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找不到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回答，是感激她的菩萨心肠，还是为她的举动肃然起敬。他本来因为沈红玉的配合而暗自庆幸，可是他还是装出急急巴巴感激涕零的口气说，沈红玉，既然这样，那我就代表你嫂子和我们全家谢谢你了！
　　沈红玉看到郭世东眼睛里涌动的泪水是真诚的，这个平日里严肃刻板的老男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感情深藏不露对爱情矢志不渝对家庭如此忠诚的人，她瞬间就改变了对郭世东的认识，她从手袋里拿出纸巾递给郭世东说，大男人就不要流眼泪了，给你纸巾！
　　郭世东还想延续自己对沈红玉的感动与震撼，他没有想到今天这个借口竟然起到一石三鸟的功效。第一个功效就是十分意外地获得了拿到那笔资金的可能性，凭着这个机缘他将官运亨通实现多年夙愿，在榆树城政界平步青云。第二个功效是改变了沈红玉对自己的印象，收获了她对自己的情感认同，为日后彻底在情感上俘获沈红玉打下坚实的基础。第三个功效就是在财政局又建立了一个忠于自己的同盟，为日后施展法术如虎添翼。
　　郭世东装出平静的样子说，待会儿见了老苏，你就说今年的专项补贴还没有下来，什么时候下来再通知他来取。
　　沈红玉就笑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不烦你指导了。这笔资金什么时候给你凑齐？
　　郭世东回答，也不急，不过最好在这个星期内。
　　沈红玉说，没问题，到时候我给你。
　　郭世东就交代，小沈，咱们之间说的话和办的事，你千万不要让单位的其他人知道，明白吗？沈红玉回答，这个我明白！
　　穿过高楼林立的市区，又越过连绵起伏的平畴后，车在树木浓荫的郊区停住了。沈红玉知道李家洼到了。眼前的院落就是老苏的家。郭世东从车后备箱里取出一箱大寨核桃露来，喊沈红玉让她提着，自己又拽出一箱老年豆粉来，朝老苏家院落前的土坡走。老苏家养的狗听到有人走动，就没命地叫起来，把老苏也惊动出来。
　　老苏一看是郭局和小沈，就过来帮忙，一边帮忙，一边叨叨，郭局，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真的少见了，每次来都这样客气，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小沈就插话，老苏，你为我们榆树退耕了多少土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就不要太见外了。
　　老苏眨巴眨巴胡子拉杂的嘴说，我不说了，我好好干行吗？不好好干，就对不住财政局，对不住郭局和小沈了。
　　郭世东在炕沿上坐下，就问了一些关于生态林和经济林发展的情况，老苏给一一作答。
　　之后郭世东就给小沈挤挤眼，小沈就拍拍老苏身上粘的土说，老苏，真的不好意思，按说这次来我们就应该带上专项补贴款，可是这几年经济萧条，上边的资金一直下不来，你就不要多跑了，什么时候下来，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老苏就感激地说，沈科长，什么时候下来，你通知我一声就成了。要说以前我没有手机，打座机我到山上种树可能接不到，现在好了给买了部老年人专用的手机，你记住我的号码，打手机就成。
　　小沈把手机号码记在手机通讯录里，就说，郭局下午还要开会，我们准备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老苏就真的生气地说，这样做恐怕不好吧，那么大老远地来看我，时间也快中午了，总得给我个感谢的机会。不行，你们要是走，就是看不起我老苏！
　　小沈转眼看看郭局，郭世东看出老苏也是真的想表达谢意，看看腕上的手表说，那好，我看不留下来，老苏真的对我们有意见了。
　　老苏看到他们同意留下来，就破涕为笑地说，本来是吗，我最不喜欢你们城里人不实在的样子，这样就好，我让老伴给做郭局在家爱吃的酸菜抿疙逗。
　　郭世东就笑笑说，好，今天我就吃吃咱们地道的抿疙逗。
　　
　　吃过午饭，天色忽然变暗，一阵急风刮过，就要来鱼的样子。郭世东就解释，老苏，我得赶紧走，要不下午四点的班子会就开不成了。
　　老苏看看天色也更加阴暗了，就让老伴给准备出地里种的黄瓜和豆角以及刚刚在磨坊磨好的玉米面来。
　　小沈就说，这个郭局最喜爱，那我们带上就走了。
　　车开出去老远，郭世东还能够从后视镜里看到老苏和老伴送别守望的画面。心里不由得就想说，农民们真的善良，真的憨厚，要不是自己误入尘网中，自己真的愿意回到故乡南山乡厚田村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那样他就不会有政界勾心斗角的纷扰和无休无止的算计了。
　　
　　15.文山书院
　　
　　就在几天后沈红玉把一百万送给了郭世东，郭世东又约出涂刚在高水市豹子头山上的一家小菜馆送给了他。涂刚当然感激了一番，自然也许诺了好多。说好等一旦万梅上位后他的事情办成，就来操作郭世东的提拔。郭世东知道是不能着急，可是当把东西送出手后，心里又怅然若失。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患得患失，并且在患得患失中巴望着未来的前景与希望。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做官和种地真的没有两样，农民也是如此，春天里把种子连同希望播撒下去，你不能着急地立即就会有硕果累累的秋实。也许遇到天旱，种子压根儿不会发芽，也许生根发芽拔节抽穗后长势良好，一场暴风雨就会前功尽弃。但是你不能因为天旱或者暴风雨就不去下种。
　　郭世东在之后就陷入无休止的等待中，无聊至极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莫莉，莫莉自从调到榆树县文化馆下属的歌舞团，也很是为郭世东长脸。努力工作，不断充电，积极参加省市县各种赛事，拿了许多奖项。郭世东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莫莉正在练习一首新创作的主旋律歌曲，听到郭世东邀请自己去文山散心，莫莉就说她正好也有事情要找他，就出了歌舞团的练声房。
　　文山位于榆树县城东北10公里处，属于西州名胜之一。文山风光秀丽，集儒、道、释于一山，尤以创建于唐代的鼎新文山书院以儒文化称著，故名文山。文山四季皆景，可供游览的景点达30余处。“文山雨霁”更是榆树古城的十大景观之一，是指雨后的文山更是苍翠欲滴，有诗曰：“层峦迭嶂接苍穹，更喜纱笼翠髻松。朝过雨岚飞黑水，晚垂虹带挂晴空。阴来云气连三岛，日上霞光近九重。柱笏频看情思好，漫吟佳句乐雍雍“。
　　鼎新文山书院，坐落于文山腹地，初名文山雅筑，始建于唐朝末年，清康熙八年筹资重建。书院坐北朝南，靠山临谷，为二进三合式院落。内院正面有正房七间，名“鼎新舍”；南北两厢房各5间，额书分别为“开智”、“修德”。门外石坊北向，额题“澄怀”。史载，文山书院为元左丞吕思诚父祖数世读书处。整体建筑保存完好，院内尚存一批明清碑刻，其中，尤以孙毓芝集柳玄秘塔作五言诗石刻最为珍贵。二十世纪末被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文山景区的一大亮点，也是来游者必不可少的去处之一。
　　郭世东在上学的时候，骨子里就很敬畏文化，最崇敬的就是书院文化，全国四大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白鹿洞书院他都去参观过，但他并不以为然，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文山书院虽然规模和影响都和四大书院相去甚远，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却有四大书院比不上的影响力。他固执地认定文山大批政士才佳、贤能俊杰的涌现与书院息息相关，与书院文化一脉相承。所以榆树城能够仅金、元、明、清四代，经科举，中进士的就有300人，举人800人，各类贡生1000人。他们有的为官一方，彪炳史册；有的戎马倥偬，沙场建功；有的著作等身，声名远播……也就不足为奇了。
　　郭世东爱好搜集整理史志，想当初榆树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撰写县志那会儿，郭世东虽然作为一名科级领导，仍然对编写县志乐此不疲，自告奋勇承担了关于文山这个条目的撰写工作，所以他对文山的历史沿革和历史流变是有发言权的。在广泛地收集占有资料之后，郭世东甚至加上了自己对文山的独特理解和感悟，联系西州博大精深的书院文化，撰写出关于文山的前世今生的条目。但精益求精的他仍然抱着探求真理的精神，不耻下问，广征博引，吸收别人的意见，甚至带着自己撰写的条目亲自到榆树城有名的政协主席关谨和作协主席淮天下去聆听他们的教诲，终于写出了内容翔实观点中肯全面客观的文山。
　　注视着文山微风过后如波涛一样涌动的松涛，郭世东远望文山颓废的或者幸存的书院残垣断壁，不免神思千里。
　　是的煌煌华夏史，上下五千年，历史的血脉靠文人来承载，旧时的书院便是催生文人墨客的主要场所。“五千年文明看西州”，西州在历史上文人辈出，因而有所谓的“西州唐将相，宛洛汉公侯”之说。书院多以私人创办为主，汇集大量藏书，教与学相结合，主要为迎合当时的科举考试，虽然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无疑也培育出了许多优秀的才子。在榆树城的文山，就曾有着辉煌的书院史，历经世事更迭，书香挥之不尽。
　　郭世东和莫莉从山门进入信步文山，在护国寺西边触摸榆香书院颓废的石柱和石凳，仿佛谛听到清乾隆年间院内参天古槐微风徐来的丝竹之声。如今，书院已听不到当年的读书声，唯留几眼久无人迹的破窑洞，在荏苒的星移斗转中默然追忆当年的情景。屋前横卧着一块石碑，碑已断裂，字迹依稀可辩：“正面甃石作三洞，东西相向屋四盈，对面廓三盈，勒碑其中，阶前植药栏，坊外布竹，砌巽方辟门户…由此兴文学，成通儒也。…有自好之士、习静之儒，避城市喧嚣，振发如前明乔白岩、慕竹诸君子…”，由此可见当年书院的兴学之风浓郁。窑洞的两边各有一个敞口的小窑洞，墙壁上尚余烟尘火迹，当年在此攻读的书生是否就是在这简陋的地方来完成一日三餐的炊饮呢？那得名的古槐如今也已不在，院内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取而代之，伸枝展叶，仿佛在耐心地等待着那栖树的凤凰择日到来。
　　郭世东和莫莉沿着山石砌就的台阶一路上行，过丰周亭再上行不远便到了保存最为完整、名声最为显赫的鼎新文山书院。书院门外有一高大的石坊，横书“畅饮风月”，上联为:冠群峰潇洒麓屋书声不息，下联为：山谷士隐修松涛漱石长鸣。书院正门题额:文山鼎新书院，左右两侧各书：文献名邦有材，于斯书院为盛。字里行间透着书香阵阵，书声隐隐，书趣绵绵。整个书院建筑呈二进三合式，内院西有正房五间，名曰“鼎新舍”，鼎新舍是古时教书先生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历代以来，有无数寒窗苦读的书生就是在这里聆听老师讲解儒家典籍，通天文、晓地理、博古今，或一朝功成名就而光耀九族，或满腹经纶而兴家立业，文山书院因此而成就了一批又一批的名人志士，如：曾在元代历任国史院检阅官、翰林院编修、中书左丞和监察御史并参与编修过辽、金、宋三史的吕思诚，在明代历任过礼、兵、吏三部尚书和太常侍卿的乔宇，清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书法家，撰写了《蒙古游记》的豪放文人张穆，近代著名的才女、名噪京华的进步女诗人、留下了大量优美、飘逸、洋溢着浪漫主义色彩文字作品的石评梅……相传乔宇在此读书时，因其异常刻苦而感动了一位狐仙，于是变作一美貌女子夜夜相伴读书，致使乔宇才思大进而学业有成，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想那寒窗孤灯之下，更多的反倒不是清苦，而是有一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温馨浪漫和缠绵悱恻，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此他就不由得联系到自己和莫莉，冥冥之中他进入了幻想世界。他成了传说中的乔宇，而莫莉就是那个秉烛夜读红袖添香的狐仙女。莫莉和郭世东行走在鼎新书院的院落里，在古老的砖墙被风雨剥蚀的历史遗迹中和仿佛犹然在耳的朗朗书声中，找寻昔日传说中的雪泥鸿爪。
　　他庆幸生命中有三个女人陪伴在他的身旁，枯燥厌倦的政务之余，幸好有他们携手人生，否则他的生命绝对是苍白的。他真的感谢妻子吕芳菲给了他曾经甜美的爱情，又给他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郭凯伟。同时感谢命运又赐予他另一个女人莫莉，虽然他不知道她能够陪伴他多久，可是至少如今在烦乱的政务和纷扰的家庭之外，莫莉能够给他的生命吹来一股新鲜的清风，让他神清气爽，感觉到自己还没有苍老，一切还不像自己想象中的无聊和疲惫。所以莫莉就是自己远离世俗生活的一个宁静的港湾，是可以让自己这艘被枪林弹雨攻击得支离破碎的老船得以停泊休憩的不冻港。而沈红玉虽然和自己还没有展开更多的故事，但是至少目前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阵营，他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会投怀送抱成为自己口中的一口美食。
　　郭世东被绵绵不断的联想牵扯着，心中狂喜万分，命运对自己是公平的，看来自己挖空心思的设计和努力没有白费，至少在情感方面他收获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硕果。他不由得从心底涌上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
　　郭世东的走神被莫莉看在眼里，但心领神会的莫莉不愿意打扰他，直至他们两个从文山书院走出来的时候，郭世东仍然没有从想象中自拔。前面由鼎新实业公司投资的舍利文化中心正在紧张建设中，工地上传来打夯机和起重机的咔嚓声，郭世东被敏感的金属碰撞声惊动，才回到现实中来。
　　舍利文化中心工地外忽然开过来一辆奔驰车，车停下后，被马达卷起的漫漫尘土经轻风一扬，呛得莫莉咳嗽起来，郭世东赶紧拉她要绕开。忽然从车上跳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东北汉子嗓门洪亮地喊道，郭局，幸会，幸会！
　　郭世东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鼎新实业公司总经理朱宏达，郭世东就打哈哈说，朱总，好久不见了，工程建设得怎么样了？
　　朱宏达指指工地上矗立的山门前的柱子回答，文化园主体包括上百米高的佛舍利塔和九进舍利文化园等，建筑面积10万平方米，整个工程占地400亩，总投资约六亿元。工期预计三年。现在刚刚开工半年，早着呢。
　　郭世东不愿意让朱宏达看出他和莫莉的关系就评头论足道，舍利文化中心是榆树城打造文化旅游名县，弘扬传统文化，保护佛舍利等文物的重点工程，属于我国继法门寺博物馆之后又一舍利文化中心。如此具有战略意义的眼光，你们鼎新公司了不起啊！如此艰巨的任务，你们辛苦了！
　　朱宏达说，你说，我们公司依靠榆树政府和人民的支持起家，虽然也可以到外面去发展，但是饮水思源我们不能那样，必须回报社会回报家乡。用我们齐家富董事长的话说就是“富而思源，富而思进”，必须拿出一部分在榆树城挣得的钱用在改善家乡基础设施和保护文化遗产方面，在榆树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郭世东转移话题问，你们鼎新公司多年来用于捐资助学、扶贫济困、修桥筑路等方面的公益事业的资金已超过上亿元。这次又准备投巨资打造榆树文化工程，真的是功德无量利在千秋啊！按说现在商人以利益最大化为经营目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导致你们在这块投资的？
　　朱宏达回答，说来话长，榆树县在修复建于唐末时期的水神寺佛塔时，在佛塔地宫中发现了数万颗佛舍利和一批珍贵文物。同时出土的记事碑清楚地记载了这些佛舍利的来历、安放时间、数量等史实。有关考古界、佛教界人士对这一发现的重要史学、考古等各方面的重要价值给予充分肯定。我们也是偶然间听说榆树城意欲打造文化旅游名县，弘扬传统文化，保护佛舍利等文物，但碍于资金紧张，才慷慨出资决定在文山景区兴建舍利文化园的。
　　郭世东说，鼎新公司真的难能可贵，你们的良苦用心可鉴日月，希望你们通过精心建设打造出榆树文化的亮点，为推进榆树文化旅游事业的发展做出积极的贡献。
　　朱宏达感激地说，谢谢郭局的充分肯定，如果我们榆树人民都像你这样能够理解我们的初衷，我们就能够心安了。奇怪的是榆树城竟然有的人说我们是在出风头，放着扶持教育和贫困农村的事情不管，却在这块烧钱。还有的说我们这是靠破坏榆树的碧水蓝天发了横财，要不是良心难安不可能这样做，也就是说我们这是在洗黑钱，你说他们这样讲到底有没有良心！
　　郭世东就拍拍朱宏达的肩膀解劝说，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们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人民，就不要顾忌一帮闲人的理论，更不要管他们往身上泼脏水。我在财政局按说很多工作是惠及民生的，不是也照样有人评价我们说，财政局的人是拿政府和人民的钱作秀吗。哎，这年月，人们的心都让狗吃了，他们总认为社会上的阴暗面多，就一概否认阳光的东西。有道是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只要我们付出了，就不要管一帮歪嘴和尚胡念经！郑板桥说过，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而东西南北风。朱总咱们就大智若愚些吧！
　　朱宏达点点头称是，忽然指指郭世东身边的莫莉说，这位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然后搔搔头发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她是榆树城的明星莫莉，莫非你们要在这里搞什么活动？
　　郭世东迅速编了个由头，笑笑说，人家不是明星吗？文化局的廖青春局长要在文山庙会期间搞个义演，廖局想请人家来这里先看看场地，可是我们到了，他又说今天又有了别的事情，你说扫兴不，然后挤挤眼让莫莉配合自己演双簧。
　　莫莉就说，可以谅解，我们廖局这阵子确实很忙，省里的文化县建设验收领导组要来榆树检查，他能不忙吗，估计人家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撞车的。
　　朱宏达就说，那你们看场地，我要进工地检查了，要不咱们中午就在文山的喜来聚饭庄聚一下？
　　郭世东回答，不了，改天吧，下午我还有个活动，再会。
　　郭世东莫莉就和朱宏达分了手，沿着文山苍翠欲滴的松林间曲径通幽的石径前行，来到了文脉书院的旧址前。芳草依依，绿树氤氲，真的是一个惬意优雅的所在。郭世东忽然领悟为何昔日的文人要选择这样一处静谧雅致的境界来读书修身。夫子洞外墙上石刻的“上书院”三字尽管被岁月的风尘剥蚀得几近于模糊，但通过轮廓依然能够认出，散发出穿透时间和历史的隐隐墨香。夫子洞门外一副对联让人浮想联翩：于此寻孔颜乐处，超然得山水真机。夫子洞内，颜子与曾子伴随孔子两侧的石雕，聚精会神洗耳恭听孔子讲课的虔诚的求知姿态，神采逼真惟妙惟肖。洞外的红尘花开花落多少度寒暑，洞内的讲课声仿佛犹然在耳。夫子洞前静静地横卧一巨石，石上有石洼，旁书“砚池”，只是不见了昔日浓黑的墨汁。郭世东近前触摸，引发了无穷的联想，是的，如此传承千百载的巨砚，榆树城怎能不浸染文气，孕育出古往今来浩如烟海的文人才子，在华夏的五湖四海建功立业呢？
　　郭世东今天来文山的反常的心驰神往的神情，让莫莉更加对他充满了神秘感。所以一时间竟然把弟弟莫军托她办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没有别人打扰，莫莉决定问一下郭世东。
　　莫莉拍拍郭世东说，郭局，我的兄弟莫军的老板想来我们榆树城挖煤，不知道郭局能不能赏光帮忙。
　　郭世东这才从想象中走出来，随后信口回答，这个老板以前干过这个吗？莫莉就把胡开发的经历告诉了他。
　　郭世东就托词说，挖煤的事情涉及面太多，破坏力极强，不是毁了老百姓的耕地，就是破坏了人居环境，经常会引发群众上访，我们焦江山书记和郑浩敏县长都不倾向让外地人来榆树城挖煤。
　　莫莉只好说，现在不是还有煤老板在采露天矿吗？
　　郭世东就说，莫莉，你让你的兄弟告诉他们胡老板，就说现在条件不成熟，等以后再说。
　　莫莉就面露难色地回答，问题是人家胡老板对我的兄弟有恩，咱们最好帮一下人家，况且也不白让你费心，人家答应一旦事情办成，就会给你入干股，只要钩机下去见了煤，就会兑现。这方面你不要担心，胡老板真的很讲诚信，不像有的人利令智昏忘恩负义。
　　郭世东就解释，不就是给你弟开个工资吗？谈得上什么恩情？
　　莫莉急了就把胡老板如何从西州浴场把莫军弄到他的建筑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
　　郭世东听后也不便拒绝了，就用手指在莫莉的脸上削了一把溺爱地说，竟然这样，我记着这件事，等合适的时候先跟安监局、国土局、公安局的领导说一下，你说呢美人？
　　莫莉的脸上马上有了笑容，她撒娇地回答，好，那我就给莫军回信了，不过你尽量抓紧，不要让人家胡老板说莫军是吹牛皮！
　　郭世东就耍嘴皮子贫嘴道，好歹莫军是我的小舅子，我不会让他在老板面前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