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7

十三

人生在世难免会对一些重大的事情作出选择或是决策，决策的不同会对一个人的人生产生不同的影响，要么一帆风顺，要么就多灾多难，因此在这方面是要三思而后行的。不过一个梦就能促使一个决策的诞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梦，毕竟是虚幻的，尤其是风水迷信的那套东西被推翻之后，没有谁会将有关自己的一种决策寄托于梦境的。然而江涛这么做了，他的矛盾的内心不得不促使他这么做。
一天晚上，他走在去阅览室的路上，已经听不到蟋蟀的鸣叫，也许它们正在学习蚂蚁储藏食物，亦或许它们已经将生命都献给了美丽的歌声。由于气温骤降，江涛感到有些不习惯。远处被毁坏的路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熄灭，令人感到不太自在。
江涛在阅览室里选了一个座位，可是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眼光扫视整个屋内，因为他知道林娟很少来这里了。此刻她或许正在跟同学讨论案例以应付周末的那场“官司”。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无心顾及这些，虽然他的一个梦帮他做了决策，可是他的心里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或许就是他内心产生矛盾的根源，他也不知道将如何向这个人解释而愁眉不展。
他不知道是上周什么时候看完了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也不知道他现在看的《我的大学》已经读到了第几页。因为整个晚上他胡乱地翻几张之后就忘记了情节，只好回过头来继续胡乱地翻着。就像在理一堆杂乱的线绳。他只觉得才一会儿的工夫又路过了那盏毁坏的路灯，时明时暗的光线使他有些发抖的身体更加感到不舒服。他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够摆脱可恶的光线对他的折磨。
“下周六南京有一场大型招聘会！”李明的宿舍传出曹志广的声音。
江涛没有直接回自己宿舍，径直走到李明的宿舍门口，将半掩着的门推开，看见曹志广在中间手舞足蹈地讲着，床上和椅子上分别坐着李明和王德兴。
“你说什么时候南京有招聘会？”江涛忙着问。
“下周六啊，你不知道？”曹志广纳闷地说，“这你也太不关心了吧，连找工作都不费心，你以后还对什么能费心呢！”
“唉，小江，挨批了吧！”坐在床上的李明语气沉重地说，“不过，对于你无所谓了，又不打算去那边工作。”
“去一下总归有好处的吧！”王德兴简短地说。
“据我所知，我们班有几个要去的！”曹志广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因为“据我所知”似乎颇有些重量。
“我……我也想去一趟！”江涛无意间说了这句。
“你，就你？你去干吗？”李明假装露出鄙夷的目光。
“对，我决定去一趟，我至今都没有渡过长江呢！”江涛幽默地说，不过他内心里好像有了一种想法，然而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有点不尽人意。
“你以为是去旅游的，是办正事的。”曹志广严肃地说。

“这有什么区别！”王德兴在一旁附和着江涛，“不就是投递一份简历吗？有什么好商议的，换个话题！”他显得不耐烦了。

“听说毕业论文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教研室马上叫我们选题！”李明见众人一时沉默不语，便挑出话题。

“最好根据将要实习的内容来选择，那样写的时候会容易的多。”曹志广接着李明的话说，王德兴表示赞许，然而江涛似乎不在听他们的讨论。

江涛显得无精打采，向他们示意要回去了。他走之后，他们接着讨论着，虽然不能讨论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但是他们能够感觉到一种与别人交流内心想法的欢乐。

江涛回到自己宿舍，同正在玩网络游戏的室友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开了他的日记本这样写到：


刚才得知下周六南京有一场大型招聘会，这可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我因而无意中告诉曹志广他们自己要去看看。可是周六——对我来说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梦好不容易帮我做了决策，然而正如王德兴所说“去一下总归有好处的！”我也悄悄有了去的打算。家人的催促声此刻又响在我的耳畔，读了四年大学不就是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吗？可是……但愿梦境会帮我再次作出决策。

“江涛，这些天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在玩网络游戏的沈超好奇的问。
“没什么，你看出什么来了？”江涛收起了他的日记本，走近他，“我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你！”沈超看了江涛一眼，然后又投入到他的网络游戏中。
“就你那些事，不说也知道！”孟强在旁边补充到，“别忘了，你说过你是‘正人君子’”他开玩笑似地说。
“也许这些事情是不容易隐瞒的，傻瓜都看得出来！”江涛心里想着，不由的感到一丝的失落，以前他确定在别人面前自称为“正人君子”，而且照着做了，行动举止十分谨慎，生怕做出得罪人的事情。因而他也得到许多人的赞许，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即将毕业走向社会的时候，一下子全变了，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伪君子”，实实在在的“小人”。特别在情感上他一时感到无地自容，孟强的那句话似乎在提醒他，又似乎像针刺痛他的皮肤一样，深深地扎了他的神经。
漫漫的长夜渐渐沉寂下来，静的让人感到可怕。校园里的路灯传过来的微弱的光线照在阳台上江涛的身上。他似乎要躲开，可是又躲之不及。他时而听到室友们打鼾的声音，这些声音刺激着他的脑细胞，使之更加活跃而无法进入睡眠。那夜，他第一次失眠了。
十四

北风已经整整吹了一夜，它分明已经占据了整个天国。校园里的落叶叠了厚厚的一层，时而还会被余风吹起来继而在地上旋转一阵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它们都是同样的命运——装在垃圾车里，被推进火海。江涛走在枯黄的叶子上，脸上露出了狞笑，“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等清洁工将你们收拾了，如果跑得勤快反倒会被先装进垃圾车里，遭到同伴的的践踏。”他边走，边想着，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心着，他也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如果被她知道，会很伤她心的。
这一天终于到了，江涛前思后虑了几天，终于得出了有生以来对他来说最难的题目的答案。早上他打电话告诉苏芹，由于要赶去南京参加招聘会，这两天回不来，所以……他没说完，对方便以关心的口吻对他说，不用为我担心，你找工作要紧，我会找别人陪我去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找胡可的话……她停下来了等着江涛的回答。一向憎恨胡可跟苏芹在一起的他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在电话里又说，祝你顺利，我今天会去的，因为他呀不会怪我对他这么做。江涛没有听懂她的话，问她，她也没说，只告诉他是个秘密。
江涛吃过早饭后便回到宿舍，他怕被苏芹看到。他也在想她此刻或许已经在医院了，她会不会感到十分的疼痛而流出泪来？会不会因为他的不在而感到失去勇气？然而他很快又明白过来，她早上是完全相信他说的话的，而且她还祝愿他能够找到好的工作。他渐渐地调整好心态，准备下午去法院旁听由林娟作为原告律师而开审的案件。
到了中午，停歇半天的风又开始吹起来，刚被清洁工打扫完的校园的路上，又叠放了不少落叶，风或许是在借落叶而向人们显示蕴藏在它体内的无尽的力量吧。
吴海换了件白色衬衫，外面穿着灰白色羊毛衫，深蓝色的一整套西装让他看起来真的像是上班族了。再加上他明亮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更显得精神。他如约到达，江姐打开门时看到吴海不由的“噗嗤”一笑，吴海感到奇怪。她说，怎么这身打扮，说着又笑了。
“我怎么了？”吴海纳闷地问。
“我觉得你还是穿得像平常一样好看些！”江姐止住了笑声，引吴海进来。
室内的摆设非常整齐，客厅里正对着电视机摆放着一条长沙发，两边各有一个小的，其中长沙发上还放有几本书和杂志，有《傲慢与偏见》，《张爱玲文集》还有一本《读者》。地板擦得非常干净，似乎都能映出人的影子来。

“真的不错，一个人住这么宽敞的房子！”
“不是的，这是和我一位朋友合伙租的，两室一厅。”
“你朋友？”
“哦，她叫韩小玲，五年前由于高考没有考中，便谋了一份秘书的差事。那时我才来不久，同她认识了，便一块租了这个房间。”江姐边说边为吴海倒了杯茶。

“周六，她还上班？”吴海好奇地问。

“她这个职业说不准，总是在瞎忙活，我曾劝她别干这个了，她却不理，还说什么有吃有喝的，干吗不做。我也懒得再去说她。”她坐在吴海旁边的短沙发上。

“网吧，那边……”吴海忽然问。

“哦，我已经找了位网管，由他看着！”江姐抢过他的话。

“你不是不愿找网管的吗？”

“时代在发展嘛！跟着趋势走，再说这样还能给他们一个职业，不是很好吗！”她笑着说，见吴海注意到了她刚买来不久的两本书。

“你也喜欢文学？”吴海拿起《傲慢与偏见》随便翻了翻。
“只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不像你们中文的，专吃这个吗！”江姐似乎很满意，因为她让他知道了她也有这方面的爱好，继而表明他们之间有一种共同语言。
他们尽情地聊了很长时间，大都是关于文学的。江姐总是在听，听他的长篇大论，好像成了他的学生似的，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六点。江姐留吴海吃了晚饭再回去，江姐在厨房忙了半个小时抄了一盘鸡丁，一盘鱼香肉丝和一盘鱼头豆腐汤。用餐时她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说很有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到南方去工作。这让她听后有些失落。
吃过晚饭，他们又聊了会儿，八点多钟吴海说要走，江姐才起身送他，可刚到门口，灯突然被打开了，随后走进一个女人，醉醺醺的，一身的酒气。江姐急忙去扶她坐在沙发上，接着帮她倒了杯热水。
她说：“怎么又喝成这样？”
吴海已经猜出来了，眼前这位就是江姐所说的韩小玲，她留着乌黑的长发，皮肤很白，看上去挺秀气，有些姿色，只不过由于喝得太多而显不出她的美貌。
“你说……你说，这世上有什么职业道德。”韩小玲模模糊糊地说，“春姐，你说啊？”江姐递给她水，他推开了接着说，“医生总是希望病人多，律师希望犯人多，就连棺材铺的老板。”她似乎感到口渴，喝了口水又说，“连棺材铺的老板，一年到头也总诅咒人早死！这也是职业道德！”
“小玲，你这都说的些什么啊！”江姐显得有些生气，是出于关心对方的那种“走，我扶你休息去！”
“大学生有什么好的，不是也有偷鸡摸狗，吃喝嫖娼的嘛！”她说着不禁打了个嗝，从她口中冒出难闻的酒气，“这——这位是……？”她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个人，摇头晃脑地看着吴海。
“他是……”
“哦，原来你们……”韩小玲抢过江姐的话，“春姐，你怎么——不告诉我……”
“走，我扶着你去休息！”江姐显得有些不耐烦，脸上露出点羞涩。她站起身来将韩小玲扶起来，很吃力地把她弄到她的房间去。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她对着吴海微笑，显得无奈的样子。
“没关系！只是你似乎有些累了。”吴海关切的说。
“经常这样，习惯了之后也就不觉得了！”
“好了，我该走了，你尽早休息吧，不用送我了！”吴海推开门下了楼梯，由于房间在二楼，江姐也跟着到了楼下。
“你回去吧，外面有些冷，你又穿这么单薄！”刚才被韩小玲折腾一番，她感到热才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衫。
“欢迎你下次再来！”江姐热情地向他告别。
吴海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不由地想起了韩小玲说的那番话——职业道德一时闯入他的大脑，以前只是在思想政治课上听到过这个，只是觉得离自己很远，毫不相关似的，可是今天他感到他自己已经被这个词异化了，或是即将寄生在他的身上如同寄生在动物身上的虫从他身上得到必要的生存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