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老板请客

　　四月下旬，大湾市政府委托省房地产评估事务所，对市委市政府两处大院的办公大楼进行评估。事务所的专家们经过五天的紧张评估打分，最后得出两处大院的产权价位是二亿三千万元。
　　大湾市商业银行与市政府多次磋商，终于以二亿二千七百万元的价格，将这两处房产买了下来。首期付款一亿元已到位。石胜利将办公大楼的房产权拿到手后，便叫来施工队，在大院每座楼房下面埋下定向炸药。随着红色信号灯当天升起，两处大院的房子便在一声声轰隆的爆炸声中完全坍塌下来。昔日这两处象征全市最高权力与威严的房子，在瞬息之间便灰飞烟灭，成了一堆残瓦断砖的瓦砾场。
　　市政府正在积极准备在新城进行办公大楼的筹建工作。工程建设由张曼琳牵头挂帅，谢维刚副市长具体抓工程进度，从大楼图纸设计到现场施工，谢维刚都亲自过问和督工，因而，工程建设进度很快。
　　与政府办公大楼日新月异的建设进度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周江南抓的新城二期工程，由于投资方谢扶风仅仅投入四百万元资金，就不再追加投入了。他本人也一直没有露面，工程指挥部的人根本联系不上他。所以，工程全线停工瘫痪，施工人员全部撤离，仅留下一个看工地的老头，每天夜里敲着梆子，在工地上孤独地走来走去。
　　熊炎生投资修建的一期新城建设中的一部分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他和肖建平配合默契，积极筹措资金，保证了工程建设如期进行。肖建平在新城工程中表现出来全身心投入的忘我献身精神，工地上的人们有目共睹。肖建平新城建设工地上非常敬业的事迹，传到湾东县以后，谭家人基本上不来找他的麻烦了。时间往往是淡化一切的缓冲剂，再强烈的情绪，也经不起时间的冲刷。
　　进入五月后，人间蒸发了一个多月的谢扶风，突然和秘书宁娜来到了大湾市。
　　谢扶风主动打周江南的电话：“周市长，对不起，这段时间没有跟你联系，你不知道，我实在是吃够了苦头啊。”
　　周江南焦急地询问他：“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得你好苦！”
　　谢扶风说：“我请你吃晚饭，在湾水美食城，你带着你的家人一起来吧。”
　　当周江南和张曼琴出现在谢扶风面前时，他感到吃惊了：“这是你的夫人？真年轻漂亮。”
　　周江南介绍说：“这是商业银行计划科长张曼琴，张曼琳的妹妹。”
　　宁娜走上去，与张曼琴握手，说：“张市长还有这么个漂亮妹妹啊，真不错。”
　　张曼琴说：“我漂亮什么，老啦，宁小姐才是真正漂亮。”
　　这时，酒菜开始上桌，大家举杯吃喝起来。
　　谢扶风给周江南敬酒，说：“周市长，我确实遇到了麻烦，拖到今天才来大湾，特向你陪罪了。罚我三杯酒吧。”说着，他自斟自饮地一连干了三杯贵州茅台。
　　张曼琴小声对周江南说：“谢老板倒很豪爽的嘛。”
　　周江南点点头，对谢扶风说：“谢总出了什么麻烦，在这里可以说吗？”
　　谢扶风说：“好的，我说。”
　　他向周江南解释说，他在深圳的一家工厂因产品出现质量问题，销到香港后，被退了一批回来，还有大量的产品积压在香港葵涌码头的仓库里。谢扶风只好亲自带人前往香港葵涌，督促技术人员将这些产品，就在仓库里进行一一返修。他不在深圳本埠，手机停了，所以内地无法与他联系上。
　　最后，谢扶风抱歉地对周江南说：“周市长，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这次我来大湾市，就是重新追加投资，全面启动新城二期工程建设。”
　　周江南一听，高兴地说：“好啊，我们天天地盼着你回来呢。这下可好了，希望谢总加大投资力度，提速新城二期工程建设。”
　　宁娜对周江南说：“周市长能理解就好，这一回呀，我们谢总可要大干一场了。”
　　周江南说：“现在，熊炎生和肖建平他们承揽的一期工程基本上竣工了。市里关注的就是二期工程和市政府办公大楼的建设。谢总这次可千万振作起来，全身心投入了。”
　　谢扶风向周江南点着头，反复说：“我一定努力，一定努力。”
　　宁娜向谢扶风使个眼色后，娇声问周江南：“周市长，你们的政府办公大楼包给开发商了吗？”
　　周江南如实回答说：“初步定了，由熊炎生和肖建平二位承揽工程建设。”
　　谢扶风惊问：“又是他俩？”
　　周江南说：“他俩配合默契，投入很到位的，所以一期工程中在建项目建设进展很快。所以，市里把工程发包给他们了。”
　　谢扶风试探性地问：“周市长，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办公大楼揽过来么？”
　　周江南说：“盘子定了，是不好动的。”
　　谢扶风说：“哦，是这样啊，真后悔我来迟了。”
　　周江南说：“你来得早也是空的，工程不是由我抓。这是大湾市天字号工程，由张市长挂帅，常务副市长谢维刚具体抓工程进度。我没能插上手。”
　　谢扶风转而对张曼琴说：“张女士，冒昧地问你，要是我们早认识些时日的话，说不定通过张女士跟张市长说说，也许能揽到工程。”
　　张曼琴摇摇头，说：“那也不一定，我姐是个犟脾气，她看不准事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谢扶风说：“你只说了半句话，还有半句是，也许张市长认准了的事情，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做。”
　　张曼琴说：“谢总说得对，我姐就是这个脾气。”
　　谢扶风站起来，向张曼琴敬酒，说：“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他又说，“还得请张女士在张市长多多美言几句，如果能揽到办公大楼工程话，那我一定重谢。”
　　周江南在一边听得不耐烦了，问道：“谢总，请你不要再揽什么办公大楼了。目前你承揽的新城二期工程都没有如期完成，又瞅着别人碗里的了。你说说，这次追加工程投入款是多少？”
　　谢扶风一听，很为难地将两手一摊，说：“不瞒周市长，头次贷款一千万元，除了投入到工程上四百万元以外，所剩下的几百万元都花在去香港返修产品上了，要等产品销售出去，货款回笼之后，才有钱进行追加投资。”
　　周江南问：“那你的货款要等多久，才能回笼？”
　　谢扶风说：“这个没有一个定准，有两个月，也有三个月的，长的半年一年的都有。”
　　周江南生气地说：“石行长催我交还贷保证书和还贷计划了，我给你代交了。你贷的款子没有专款专用，我替你担着风险呢。”
　　谢扶风说：“真给周市长添麻烦了。不过，请周市长放心，等货款一到我马上就打进工程户头上来。”
　　周江南说：“就按你说的，货款最迟也要等到什么时候进工程户头？”
　　谢扶风估算了一会，说：“大概在七月份会有吧。”
　　周江南严肃地说：“那么这两个多月里，你继续在二期工程上留下投入空白吗？”
　　谢扶风额头上冒出大颗汗珠，说：“我会千方百计地想尽一切办法，采取补救措施，争取让工程不停工的。”停了停，他面有难色地对周江南请求道，“周市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周江南说：“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谢扶风说：“我们不如再向商业银行贷点款，这样二期工程就不会停工了。”
　　周江南指了指张曼琴，对谢扶风说：“你又要贷款呀！你问问这位张曼琴，她是银行的计划科长。”
　　张曼琴说：“问我做什么？我也做不得主呀。”
　　谢扶风用一种软中有硬的口气说：“周市长不要忘记我们可是利益共同体啊。”
　　周江南也没好气地说：“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谢扶风暗中向宁娜使了个眼色，转而对周江南说：“是要适可而止，不过，我确实是没有办法呀。你催着我上工程，没有钱，只有采取这种办法救急嘛。”
　　这时，宁娜悄悄地从坤包里拿出一支小巧玲珑的钢笔，放在手上把玩着。周江南和张曼琴万万没有想到，这支钢笔是经过伪装的数码录音笔和照相机。宁娜把这支笔对着周江南和张曼琴的时候，他俩坐在一起的姿态和说话的声音，都一齐录进了这支笔里。
　　周江南说：“谢总，你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太失望了，真让人太不放心。没有信用保证，还能贷到款吗？”
　　谢扶风淡淡地说：“也许是周市长误会了，我谢某不会是个不讲诚信的人。只是我目前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才导致工程款没有到位。既然一时难以筹到这笔款子，何不再次向银行贷款呢。这可是解决资金矛盾的最好途径。”
　　周江南问：“你确实要贷款？”
　　谢扶风说：“是确实要贷款，这次我提前交保证书和还贷计划，争取在计划内还清贷款。”
　　周江南说：“谢总，并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替你担保，背负着好大的压力。头次贷款一千万，就把我搞得够呛的了。这次你再去贷款，银行能答应吗？”
　　谢扶风说：“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谢某落难到这步田地，周市长不会见死不救吧。”
　　周江南担心地说：“我不是不救，是怕连我一起搭进去，到时候，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扶风说：“周市长不要有顾虑呀，我哪里是那种人呢，你放一千个心吧。还是老规矩，跟石行长再贷款一千万，你再帮我一回，我谢某一定没齿不忘。”
　　宁娜也在一边劝说道：“周市长，你就再帮我们谢总一回吧。再怎么的，你也要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啊。”说着，她向周江南抛去了一个媚眼。
　　周江南领会地向宁娜瞟了一眼，皱着眉头叹气说：“唉，我真拿你俩没办法。”
　　女人与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最敏感的是戒备对方。宁娜的神态，哪里能逃得过张曼琴的眼睛？她本能地意识到，周江南替谢扶风担保贷款的事里，存在着一种交易。而宁娜在这场交易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想到这里，她没好气地对着面前的宁娜，哼了哼鼻头，不无讥讽地说：“宁小姐可真是位全能攻关小姐啊。”
　　宁娜毫不相让：“张女士过奖了。我只不过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请不要多心。”
　　周江南想了想，终于拍板道：“好吧，我答应你去办，但成不成功，我没有把握。当然，这次贷款，我也不想在市长办公会议上提出了，因为提出来也通不过的。完全是凭私人关系，帮你说说好话。成小事在人，成大事在天。谢总你也别指望我。”
　　谢扶风恭维道：“周市长办事果断，再说在大湾市的台面上，你可是一个说得响话的人物。再说，你跟石行长的关系非同寻常，我相信只要你出面，没有办不成的大事的。”
　　从美食城回来的路上，张曼琴就对周江南说：“那个宁娜小姐最妖。我问你，你中没中她的肉弹？”
　　周江南在情人面前，当然不会说出实情，连忙辩驳说：“哪里呀，你不要乱怀疑，我连她一个手指头也没有碰过。”
　　张曼琴一听，笑说道：“真的，这么漂亮妖精的女孩，你不碰，不遗憾吗？”
　　周江南说：“曼琴，有了你做我的红颜知己，别的女人再年轻漂亮，我也不会动心了。”
　　张曼琴说：“我是担心你在美色面前把持不住。再说我凭直觉，发现谢扶风和宁娜小姐，是一对趣味相投、工于心计的男女。当然，宁娜只不过是谢扶风豢养的一个肉弹工具，但是不可低估她的作用。”
　　周江南说：“你呀，不要说得这样可怕。谢老板可是一个很讲江湖义气的商人，我们是朋友，他有难我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嘛。”
　　说话间，他俩来到周江南在江北秘密置下的一个套房门口，刚用钥匙打开屋门，周江南的手机响了。
　　张曼琴警觉地问：“是谁的电话？”
　　周江南向她扬扬手，边接听电话，边走进了盥洗间，关起门来听电话。
　　手机里传来宁娜娇滴滴的声音：“周市长，好想你的啦。你在做什么？快过来吧，我在金丰宾馆412房间等着你。”
　　周江南说：“就在这时候？我……”他支吾半天，不好说不去，也不好说去。
　　宁娜说：“是不是那个张曼琴就在你身边，你脱不开身？”
　　周江南还想隐瞒，说：“没有啊，我在家里，老婆正在埋怨我喝酒多了呢。”
　　宁娜说：“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跟张曼琴在一起的。你快来呀，随便向她撤个谎就行了吧。”
　　周江南说：“行，我就来。”
　　他走出盥洗间，对张曼琴说：“是办公室秘书来的电话，叫我去市政府召开一个临时会议。”
　　张曼琴将信将疑地说：“那你为什么要躲到盥洗间去接电话？我还以为是宁娜的电话呢。既然是去开会，那你快去吧。”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钟，周江南打车匆匆来到金丰宾馆。一脚踏进412号房间，随着迎面扑来一缕甜甜的香气，宁娜忙不迭地扑进他的怀里，俩人相互搂着走到沙发边，“嘭”地一同陷进柔软的座垫里，宁娜叉坐在他的腿上，嗔怨道：“你有了张曼琴，就顾不上我了。”
　　周江南说：“哪里呀，我这不是来了吗？”
　　宁娜问：“你和她没好多久吧？”
　　周江南说：“没好多久，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好上。”
　　宁娜问：“哦，你说，是她好，还是我好？”
　　周江南说：“各有各的好吧。”
　　宁娜问：“那你说，我好在哪里？”
　　周江南说：“你呀，好在年轻苗条，没有家室拖累，了无牵挂，最有女孩味。”
　　宁娜问：“那张曼琴呢？”
　　周江南说：“和你比起来，她只能说是一位多情浪漫、有女人味的情人了。”
　　宁娜笑笑，说：“周市长品味女人可真有一手啊。”她笑说过后，又问道，“这次的申请贷款，你说有不有把握呀？”
　　周江南开玩笑地说：“那就得看你这位攻关小姐的关，攻得怎么样了。”
　　宁娜信以为真地说：“真的？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要我去攻那个石行长呀？”
　　周江南说：“宁娜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去攻的。”
　　宁娜说：“没法子呀，花主子钱，就得替主子办事。”
　　周江南反问道：“我跟你，也是办事么？”
　　宁娜说：“不是办事，又是什么？对，我们抓紧把事办了，这么久了，你不想我吗？”说着，就拉着周江南站起来，催他去洗澡。
　　“好宁娜，我俩一起洗吧？”周江南说。
　　“我都洗过啦，你去吧。要不要我替你擦背？”宁娜问。
　　周江南边往盥洗间走，边回头笑道：“不要吧，你等我就是了。”
　　等周江南一走进盥洗间，宁娜就忙着将那支拍照录音笔拿出来，打开了开关，插进床头柜摆着的一瓶鲜花里，微型笔头正对着床上，……
　　
　　由周江南牵头，石胜利答应了再贷给谢扶风一笔资金。但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贷前次那么多了，而且还得让谢扶风在大湾市当地拿出资产产权做抵押，他才能放贷。
　　谢扶风找到周江南，说：“怎么办，贷款的事在石行长那里卡壳了。”
　　周江南问清情况后，跟石胜利通了电话，知道这一次再也不能糊弄了，一定得让谢扶风在当地拿出产权抵押来，他才能放贷。他对石行长说：“我好好想想，有了一个好的方案之后，再通知你吧。”
　　正在周江南苦苦思索也想不出一个万全计策来时，宁娜向他献计道：“周市长遇到难题了是吗？我倒有一个主意，你不是跟建委主任赵龙生是哥们么？何不把赵主任叫来，跟他商量一下。”
　　宁娜一句话，点醒了周江南。他立即拨通了赵龙生的电话，俩人商定在湾水美食城见面。
　　不一会儿，赵龙生和李兵就来到了美食一个包厢里。赵龙生一眼见到谢扶风和宁娜就热情地打招呼。周江南把贷款的事情跟他俩说了，宁娜也在一边请求道：“出了点麻烦，还得请二位大哥帮忙啊，到时候一定感谢。”
　　赵龙生涎着脸皮对宁娜说：“你怎么谢我？”
　　宁娜把小嘴一翘，极妩媚地说：“你说该怎么谢，就怎么谢吧。”
　　赵龙生说：“好吧，看在周市长指示的分上，再加上宁小姐这么热情，我想出个主意吧。”
　　他思索了一会，眼睛一亮，说：“周市长，我市第三建筑工程公司不是名存实亡了么？就把三建公司的场地和房产作抵押吧。”
　　周江南一听，点点头，说：“好，这事你和李兵去办吧。”
　　赵龙生和李兵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几天后，赵龙生将第三建设工程公司办公楼、招待所、餐厅等全部房屋、以及属于建设工程公司名下的一个市场大厅共计价值七百三十二万元的房产以及小车、五十铃车等，写入了《划拨抵押协议书》，授权给谢扶风使用。而谢扶风用此协议书，作为向商用银行贷款的抵押物。随后，赵龙生又以市建委的名义向商用银行发出书面证明，说明上述抵押物承包给谢扶风，供他长期使用。如谢扶风需要资金，望银行给予大力支持云云。谢扶风凭此证明，向商业银行大湾分行营业部骗贷达六百四十万元。
　　宁娜答应给赵龙生的好处不言而喻，她用青春娇嫩的肉弹，换来赵龙生帮助她和老板弄到这么大的好处。同时，宁娜当然没有忘记感谢功莫大焉的石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