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淑丽和白主任的曲折路》

　　白从张主任办公室出来，一开始的激动和热火劲也是渐行渐冷静了；一边朝老首长家的方向走，他一边在想：如果不是淑丽这事儿垫着，单为自己前途那点儿事儿，还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老领导。虽然张说的没错，这事只能找老首长别人谁说都不管用，真的是机会难得机会稍纵即逝……
　　正想着，一辆小包车（那时对轿车的俗称）从白的身边“嗖”的一声驶过，一股浪头般扑来、汽车发动机卷起的、带着细微尘土的热气，把白“呛”得一趔趄；他晃了下身子，定睛一看，原来这“包车”正是他去年在位时坐过的那辆。他心里道：“妈了个熊，这也太神气了吧！”可一眨眼他又想：瞧张现坐在那里的神气样儿，谁知道他刚才说的（指组织上有恢复他干部职务并重新启用他的可能）是真是假？有没有什么圈套在里面，一切都不好说。自己去年犯的这事儿，虽说是“副王”刻意要整他，但真要是处分，光“副王”一个人也不行，那是要经组织集体开会讨论才能定的；要么说他一直不敢去见老首长呢，他是怕被骂，骂起来别说有没有他人在场，就是单独一对一被他开骂都让人无地自容，他不是没有领教过老首长骂人的厉害。想到这儿，白放慢脚步站住，犹豫过后还是掉头往回走了。
　　在回水磨河的路上，他又在想：去年这一跤，让他摔的太惨，惨到他对未来几乎彻底死心了！刚下来到水磨河那段日子，当他一个人坐在矮小灰暗、九十二间的小土屋里的时候，当他从车间劳动一天回来，看着小屋里冰锅冷灶的时候，他落泪了他绝望了；他一咬牙一狠心决定就此要了却自己。就在他抽出裤腰带仰脸找地方挂的时候，住隔壁的淑丽推门进来了（那天淑丽来好像是为借一本什么书），他清楚记得，当时淑丽带进来的那一缕充满希望的阳光，还有那花一样灿烂的微笑，毫不夸张地说，是淑丽这个小女人救了他！
　　淑丽没有什么心灵鸡汤的大道理，她摇曳的身体和微笑，就是白继续活下去的最好理由。从那一刻起，他想通了，这样在最底下做一个劳动者就挺好，不用绞尽脑汁卑躬屈膝讨好上面；也不用大爷似的对下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整天瞎嚷嚷训了张三骂李四，无官一身轻，无官一身轻啊……
　　公交车“哄哄哄嗯嗯嗯”晃着就到了，白就这样犹豫过后放弃了找老首长的念头，他又回水磨河了。他弓腰曲腿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下了车他想缓口气，于是他到一旁站定轻轻拍拍衣襟；一抬头怎么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窈窕的淑女，乍一看还以为是淑丽呢，定睛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淑丽吗。看着这腰身一扭一扭朝他走来的小女人，他浑身的血液顿时加快了流速。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了好和淑丽说话，他往路边挪了挪，淑丽过来很自然就跟着他挪到路边的树荫下。
　　“是专门来接我的吗？”白笑着，看似很自然的小声问淑丽。
　　淑丽露出未置可否喜喜的微笑，小声略带诡秘地道：“我都听说了。”其实淑丽“听说的”，是白主任的老婆孩子就要从老家投奔他来了。可白对淑丽的“听说了”理解错了，他以为淑丽的“听说了”，是刚才张主任说他可能要“解放”的那事。这也太那什么了吧。白这么想着，就略带没好气道：“听说什么了？”
　　“听说……”淑丽看看四周，把声音压低了许多接着说，“听说你就快要‘解放’了。”淑丽这里的“解放”，是指白马上要从“单身户”的苦日子里解放出来了；白这里又理解错了，他再次以为淑丽的“解放”是指张主任说的他即将恢复干部职务的事儿。
　　白看看四周，又转过来嗔怪地看着淑丽，稍有笑意地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别瞎嚷嚷；”
　　“八字没一撇”淑丽先是有些惊愕，而后又赶紧作“知错了”的神情略微吐了下舌头，完后又点头“嗯”了一声。
　　见淑丽楚楚可人的样儿，白不想让她太尴尬，就说：“晚上去我那里，有好消息告诉你。”
　　“是我说的，那个……好消息吗？”
　　白想想点了下头，他认同了丽的提问。
　　见此，淑丽本来暗淡的目光，顿时闪烁出安定的神色，她抑制住自己兴高采烈的神情，说了句“好嘞”，然后轻快地离去了。
　　淑丽想白的老婆孩子一来，对她来说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有自己女人在身边日夜相伴陪，往后见了他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人往往又是复杂的，一颗悬着的心落定后，淑丽立刻又想，白要是有了自己的女人，还会帮她调动工作吗？如此这样一想，淑丽又有些没着没落了。
　　白见淑丽走远，忽然想起来什么，就朝淑丽快跑几步微抬手臂，还在几米开外就对着淑丽的背影“哎”了一声。
　　“嗯……”淑丽应声赶紧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追上来在树荫下的白主任，便拿出甜甜的微笑问：“还有……事吗？”
　　“哦，没什么，晚上来家里再说吧。”说完，白朝淑丽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快忙你的去吧”。
　　看淑丽又一次快乐离去的背影，白想想一返身，走过去到马路对面等即将掉头过来开往市里的公交车。为给淑丽一个像模像样的交待，他想今天无论如何还是要去趟老首长家，骂就骂，豁出去了……
　　淑丽今天在公交车站遇见白纯属偶然，原本她是为拍车间领导的马屁，今儿早上下了夜班，没睡多久就爬起来，匆匆收拾打扮了一番，就出门帮搬了新房子的领导擦洗归置屋子。不料刚到车站，正巧碰见从城里回来的白主任，她应付着和白说完话，就到另一边躲起来，她想等白走了之后，再回来坐车进城车去车间领导那里。没料到，白和她说完话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重又返身上了公交车。怎么刚回来又要进城？淑丽觉得不对劲，就赶紧从那边跑过来，跳上已经哄哄隆隆启动、白坐的这辆公交车。她倒不是要跟踪白，只觉得白今天有些怪，反正自己也要进城，好奇心驱使着她，躲在车尾左后角落的那一块儿，时不时瞟瞟坐在最前面略微低头想心事的白主任。
　　刚才确定白的家人要来，淑丽的心情又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如释重负？怅然若失？还是那种淡淡离别的惆怅？似乎多少都有一点儿……嗨，帮车间领导收拾房子，晚点儿去也不打紧。淑丽这么想着，公交车马上就要走完回城的路程了。
　　刚才在公交车战，淑女鲜活的样子，就这样一眨眼从白的身边过去了，这又勾起了他对淑丽的渴望。是啊，为了淑丽有一天能自然投入他的怀抱，不管这事儿有多大的可能，他都要做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想到这儿，白站住了，看着熙熙攘攘走来又走去的路人，和眼前这繁华的街道，以及那时不时驶过的小包车；白顺着“为了淑丽”这条思路，又仔细“演练”了几个来回，觉得今天这个“二进宫”决定，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临近门之前，白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到等会儿少不了被老首长以组织的名义训斥和臭骂。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老领导骂完训完后，竟然直接摔门走了。白还记得出门时，老领导又转回头对他厉声道：“告诉你，你的事我是不会管的！”然后是一股凉风扑打在白的脸上，这是老领导用力关门时带来凉风。白尴尬地看着他精心为老领导做的这一桌子的饭菜。
　　为了这一桌子饭菜，为买做菜用的食材，白一下从水磨河开进城里的四路公交车，就大小十字（街）、大小西门、百花村满城的转悠找副食品商店，好不容易凑齐了，好不容易把菜做好端出来；刚坐下正要开吃，天知道是哪句话不对路，招得老领导朝一摔筷子跳将起来……
　　从首长家出来，晕晕乎乎在大街上走着晃悠着，白是彻底绝望了。妈的，为图鸡巴的一时之快，混到如此田地，想到这儿他便一头朝迎面驶来的一辆汽车撞了过去。一声刺耳刹车的尖叫声过后，白便歪倒在一辆吉普车前，路人眼见三条暗红的血蚯蚓从白的额头上滑落下来；这时从车上下来的人们，赶紧将白搀扶着上了吉普车，只听那个先头刚训斥白的声音，急切而有力地说道：“赶紧送医院！送医院！”
　　淑丽这段时间的心情真的是糟透了，小赵那边没有着落；白主任这里家人要来，调动工作的事儿又没有着落；加之她的车间主任又凭空出来搅局。淑丽这会儿立在窗前，她在焦急地等着白从城里回来的身影。
　　淑丽今天去车间主任那里帮忙收拾屋子，主任趁他的家人不注意在淑丽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这又把淑丽吓了一大跳，而主任却像是啥事儿没有的样子，看也不看淑丽，只是小声地说道：“你有文化，只要你好好表现，组织是不会忘记你的。”说完，主任拿出贪婪的目光，到淑丽的胸脯前转了几转。
　　这目光竟让淑丽吓得扔下手里的抹布，招呼都不打便逃也似的跌跌撞撞冲出了主任的家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