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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鬼晶 作者:东风那个吹 发布时间:2017-09-22 08:00:19 字数:3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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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鹅的赶羊鞭子在养殖场附近噼啪作响,到了姚二草建造中的猪舍边时,响鞭声就会变得更加脆利刺耳。她扬起一鞭子就骂一声羊。她说你这些驴日的羊,你们的脸皮就跟八印锅那么厚,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的往一堆挤,你老了吗就往一堆挤,早晚挤出你的烂肠烂肚子。
姚二草不会听不出大肚鹅指桑骂槐的鬼把戏。他觉得人真是天生的怪物,各类各样什么人都有。他认为每人身上都有坏的因子,就像癌细胞一样,自打离开娘胎就粘在皮里肉里了,不同的是好人想竭力刮掉这些坏因子,而像大肚鹅这样的坏人却一心想让他的坏因子粘结一起,越粘越大。
姚二草的猪舍还没建成,钱龙才便出现了。钱龙才是村里的副支书,有了他这个副支书,那个正的就一直没有出现过。有人说,在小李庄,钱龙才干副支书,没人敢干正的;又有人说钱龙才凭着上面丝丝缕缕的关系,去掉副字易如反掌,只是根据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他是自愿加个副字的。
钱龙才外穿一件大撇领休闲西服,西服松开的纽扣下面,深厚的肚皮将毛绒衫撑出了细密的孔隙。钱龙才走到姚二草身后,姚二草还没察觉。钱龙才抬起脚下的旅游鞋,在一个土疙瘩上用力捻了一下,姚二草这才注意到了动静。姚二草回头道,你怎么跟个鬼一样呢?
钱龙才大姚二草两岁,彼此关系不算熟络却也不会因为开个玩笑而翻脸。钱龙才没说别的,只说,呵呵。
大支书找我有何贵干啊?姚二草掏出烟,发给钱龙才。自打回到小李庄,不抽烟的姚二草身上是从不缺烟的。
钱龙才说,呵呵。
姚二草便也呵呵。
钱龙才说老大你进度蛮快的,你看今天我要是不来,这里盖个大厦我也不知道了。
当晚,姚二草就在小李庄边的饭店摆了一桌。
姚二草心想钱龙才说话的音波里藏着小刀子,他有些后悔在建造猪舍时没有提前和他吱一声了。
镇国土所的小车没有开到养殖场,钱龙才也就没有再找过姚二草。姚二草的猪舍在反复的检修中终于完工。他盖了三栋,一栋是母猪舍,里面装有产房和空怀母猪限位栏;另两栋分别为保育舍和育肥舍,这两栋和母猪舍分开,防止疾病交叉传染。
在整个小李庄养殖场,这样的场地和设施是其它养殖户们无法相比的。竣工那天,养殖户个个都来参观了一遍,参观后他们赞声连连。有的说,我们就看二草发财了,二草的猪以后可不能跑我们圈里去了,要是跑过去了,我们从上面刮下一层金粉,你二草可别来找仗。
这话虽是玩笑,但在不久的将来,果真生出了这么一桩事,不过不是姚二草的猪跑到他们猪舍,而是大肚鹅的猪跑进姚二草的猪舍了。
猪舍的围栏还没建成,姚二草就进了一批仔猪,他通过网络以及其它一些渠道了解了相关猪市行情,决定掐准时机,专门育肥一批。育肥舍全部上满可以存栏四百头。基建、饲料、购猪这些费用,姚二草从城里带回的钱远远不够,剩下的缺口只能靠亲朋好友周转以及银行贷款。
四百多头猪的圈舍,每到中午必须开窗开门,彻底通气,就在那时,大肚鹅家的猪趁机钻了进去。姚二草也是因为听到大肚鹅的骂声才知道此事的。
大肚鹅将散放的猪吆回圈后,发现少了一头,当她走到姚二草的猪舍,看见自己的猪正从猪舍往外走时,口条就痒痒了。
你个小刀子捅的,大叫驴日的,我要不来你还不放我的猪,你昧下我的猪,把我的猪扒开膛,捋直肠子,带着粪渣给你大就酒,你个小刀子捅的,大叫驴日的……
当时已是春暮时节,日头盈满了一定的热力,姚二草听后全身灼的再也无法忍受。他在企鹅里说,当年大肚鹅骂月梅婶子就是这么开始的,这才导致月梅婶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寡言少语,不像个正常人,我怎能跟月梅婶子一样?我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姚二草走过去照着大肚鹅的腿帮子就是一脚,他已失去和大肚鹅磨嘴皮的耐心,大肚鹅从十几岁骂道五十多岁,这么多年,她的口条已经不再是肉长的,而是钢,是四十五号钢,淬火的四十五号钢,不,这还不行,姚二草说应该是钨钢。
挨了一脚的大肚鹅也停止了咒骂,她像猎豹一般猛扑过来,两只爪子拼命挥舞,碰到皮肉,立马现出一道血绺子。
姚二草慌忙闪躲,好不容易才将大肚鹅甩在一边。他掏出手机说,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治你!
姚二草报了警。不多时,出警的警笛声传进了小李庄养殖场,传进了姚二草的猪舍,可令姚二草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大肚鹅扑通一声躺倒在地,满地打滚,接着就是一阵要死的呻吟。
下车的民警说怎么又是你,这又怎么了,有事起来说话。大肚鹅停止打滚说,你们要是再晚一点来,我就被他活活打死,去见阎王了,公安真是活神仙,公安要为民做主啊。民警说那你想怎么着,你是想在这解决还是上车,你在地上打得什么滚,我就看到人家小伙子脸上给你抓得一道一道的。大肚鹅说他这是外伤,我被他打得都是内伤,说着,她的裤带已经解松了,一溜儿就把裤子褪到了裤管处,快来拍,你们快点拍,这都是证据。
姚二草说他记得真真的,只踢了大肚鹅一腿帮子,可大肚鹅几乎整条大腿都青了,小腿也隐隐变了颜色。姚二草认为大肚鹅还没死就由里往外流坏水了,整个身体的肉都要烂了。
他们双双被带到了派出所,各自做了笔录。笔录刚一做完,大肚鹅再次扑通倒地,一动也不动。
民警说故技重演,姚二草你先回去吧。
姚二草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好戏才刚开始。我二十三叔似有先知先觉的本领,在姚二草回庄时,就跟大伙说,姚二草要不破点财,他这个灾就消不了,一定要有人去登他的门了。
第一个登门的是我大娘。大娘进门见到姚二草,嘴巴一下变成了机关炮:二草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你跟她这样的妇道人家计较干吗?她这种愣头愣脑的人,有时什么缺心少肺的事都敢想,都敢干的,你说你惹她干吗?姚二草刚想解释,我大娘又继续道,你说你家上有老的,下有小的,惹她干吗?她要是真拿瓶农药到你家里喝几口,躺那了,这可怎么得了,这不就出人命了吗?二草,你说你惹她干吗……
大娘说了一大串,实则只传达了一个意思,就是大肚鹅完全可能在一个大家都无防备的时间,一下闯进他姚二草家,然后口吐白沫,一命呜呼。当然,大肚鹅要这么做必须有个前提——没有拿到姚二草的一千六百块钱。
我大娘说大肚鹅在做笔录时犯了老病,这老病究竟是什么病,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大肚鹅挂水花了八百多块,她向姚二草要一千六百块,除此之外,就是营养费和误工费。我大娘说到这,姚二草已听得楞住了。
姚二草说,这一千六百块要是换成钢蹦,撒在猪圈里,保证我的猪儿们都玩得撅腚摇尾的,你去告诉大肚鹅,她要是想解解闷,我给她配几个猪猡玩!
第二个登门的是钱龙才。大肚鹅申请村里出面调解,钱龙才不光是副支书,也兼任调解主任,他不能不来。
钱龙才说呵呵,老大,你看我们都是爷们,我们能跟她们这些没脑子的人计较吗?你要是跟她们计较,那就认真了。呵呵,那边也松口了,只要医药费,减一半,老大,你就把这点钱扔给她,让她天天挂水去。
姚二草说她能一下得了什么绝症,挂那么多水,她是把药水直接喝下肚的吗?她要是能把发票拿出来,我就给。
大肚鹅没有托人递来发票,随之而来的是处理此事的民警电话,民警让姚二草到派出所去一趟。
民警说这种民事纠纷主要是调解,既然是调解你就要听进去,不能那么固执,要都那么固执那这事怎么解决,她今天能把电话打到县里,明天就能打到市里去,你说这才多大点事。
民警的意思是大肚鹅把钱数又往下削了一截,只要四百。
尽管民警的语气和那天做笔录时区别不大,但姚二草还是发现了细微的不同。那天,民警还劝姚二草不要跟这种人计较,再发生时,不要跟她纠缠,注意取证就行,同时还要保护自己。可今天民警提到了一点让姚二草特别揪心,民警的意思是现在法律有规定,年轻人对老人动手,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有错在先,况且这次还是姚二草主动对大肚鹅动手的,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
姚二草顿觉严重了。本来还站在他这一方的民警现已移位。民警代表什么?当然代表正义,正义便意味着力量,现在力量逐渐从姚二草身边游走,姚二草感到体内的水分开始流失,血液开始蒸发,肌肉开始萎缩,脑壳开始干瘪。
姚二草说,那该怎么办?
民警说就几百块钱,给他算了,难不成还真为这点事蹲几天啊,呵呵!
姚二草从民警的笑声中看到了钱龙才的影子,或者说还有我大娘的影子,姚二草不确定我大娘跟他说话时是不是也呵呵了,但他确定我大娘一定也是这么笑过的。他们的笑声串联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的笑,这种诡异的笑,如同夏日随意飘荡的毛虫的毛,一点点地钻进他的皮肉和骨头里。
姚二草果真就在狭小的屋盒里待了几天。民警无奈地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可她真不是一般的会折腾。姚二草又对民警重复了一遍:我就觉得她不该算是老人,有这样的老人吗?她永远成不了老人;另外,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月梅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