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父一只手拿着高医生开的处方，另一只手拽着蒋峰不停地往前走，向收款处的方向急速赶去。他表面上是在急着为孙子交医药费，但实际上他是在害羞和不敢面对高医生那张温柔的脸；再就是他不想让儿子蒋峰看出自己动了春心。他年近快七旬了，如果让自己的儿子看出他相中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那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呀！他为了隐藏自己的心思意念，就使出所有的办法来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的那颗春心暗暗在心灵深处荡漾。
　　但蒋峰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他早已看出了祖父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他拽住了祖父的胳膊，使祖父停住了脚步，他嘻嘻地说：“爸，您是不是相中了给孩子看病的那个高医生了？我是您的儿子，您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全部都能猜得出来，其实……这种事情你没有必要隐瞒我，因为我也是男人，我太理解您的心情了。如果您真的想，我就替您去跟高医生说和说和，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好让您度过一个快乐的晚年，怎么样？”
　　祖父听到儿子的这番话，他笑了出来：“峰儿，爸爸我什么也瞒不过你，还是你最最了解爸爸的心思。你说的不错，我是相中的那个高医生，她长的漂亮，人又有亲和力，我只要看见她，我心里就直痒痒；但是我心里就算再痒痒，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年近七旬了，可人家高医生还不到三十岁呢，还是个姑娘，她怎么可能相中我这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子呢，我只恨我的年龄太大了。如果我倒退二十年，我一定把她弄到手！”
　　蒋峰道：“但是我刚刚看得出高医生对您挺热情的呀，还在一直跟您抛媚眼儿，说不定她对您有好感呢。”
　　“好感嘛……倒是有，不过那仅仅是好感而已，别的我就不敢说了。峰儿，咱们快去交费用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祖父说完，就和蒋峰快步走到收款处把费用给交了。
　　住院手续办理得惊人的顺利，蒋云琦在一小时内就住进了病房，而且这间病房是最最高档的病房。蒋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只见病房里装修的特别高级，就跟四星级宾馆差不多，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嘛呀，这间病房一定特别贵，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可住不起。”
　　给蒋云琦打针的护士说：“那是当然，这间病房是我们医院里最好呢，就仅仅一天就要二百元呢。”
　　“什么？一天就要二百元，你们这不是打劫吗？我的天呀，这我们可住不起，你还是给我们换一间普通的病房吧。我们家可是工薪阶层，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经济消耗；再说，这种高档病房也不适用，住在这里和住在普通病房没有什么区别。”蒋峰道。
　　护士看眼前这位大个子先生穷酸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笑，但她却不能笑，她还是以最真诚的态度说：“这间病房是贵了一些，但是你们不用付这个费用，这间病房是高医生特别赠送给你们的。她说你们是她的新朋友，她用这间高档病房作为见面礼来跟你们混个脸儿熟；还有就是这间病房是高医生看在这位老人家的面子上才赠送的。”护士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祖父。
　　祖父听到护士的话，他兴奋得差点儿要跳了起来，只见他神采奕奕地说：“真的吗？高医生真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把这间病房送给我们的吗？”
　　“是的！是的！”护士非常确定地说，她说完，就按照高医生写的处方给蒋云琦打上了点滴。
　　蒋峰问：“这个药是起什么作用的？”
　　“这是管镇静、调节脑神经的药，先让孩子彻底放松下来，他就不傻笑了；同时也能保证他不窒息、呼吸顺畅。当前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之后再给他做脑电图，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有什么异常现象。”护士非常专业的说。
　　祖父感叹道：“到底是大医院呀，就连你们说话的水平都非常专业，我坚定的相信我孙子的病在你们这里一定能治得好。”
　　护士笑了笑说：“我先出去了，你们看着点儿点滴，有异常现象记得按电铃叫我。”她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祖父看护士走了，他乐得都要飞了起来。他拍着蒋峰的肩膀大声说：“峰儿，你看到了吗，高医生还是非常在乎我的，要不然她是不会给我孙子安排这样高档的病房的。这说明她对我非常有好感，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并让我的晚年不再荒废。”
　　蒋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趴在床上看着可怜的儿子。他很心疼地说：“这孩子才刚刚出生就受了这么大的罪，这都要怪那个可恨的司机，拖拖拉拉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把我们送到医院来，这肯定耽误了治疗的时间，使病情向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但愿高医生能把我儿子医治好，可别出什么意外呀。”
　　祖父却大呼呼地说：“我孙子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峰儿，你就放心吧，他死不了。你现在回那个小医院去照顾艾叶吧，她刚刚生完孩子，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灵上都需要人照顾，咱们可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那里，这样做是不对的。”
　　蒋峰觉得祖父说的很对，他是不应该把妻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放在冷冰冰的小医院里，这样做有些不人道。于是他说：“爸，那我先去艾叶那边了，孩子就先交给您了，您千万要照顾好哇！”
　　“你就放心吧，他是我的孙子，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他照顾好的。”祖父道。
　　蒋峰看一切都稳妥了，他就往妻子那边赶去了。
　　祖父看蒋峰走了，他就把病房的门关上了，以免凉风进来，使孩子受凉。他乐颠颠的来到病床边，守护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孙子，只见他以非常慈祥般的眼神看着病床上的蒋云琦，那眼神里透露出幸福和满足，能跟自己的孙子这样零距离的接触，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大快事。
　　蒋云琦小时候长得的的确确非常可爱，大大的脑门儿闪着亮光，就像黑夜里的电灯泡，他的眉毛又浓又密，而且非常黑，好似动物的黑毛在抖动着；他的一双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而且眼睛不停的眨着，虽然他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但是看他的眼睛总觉得他在思考问题，又像在观察着人和事，给人的感觉这个婴儿极为不寻常；他的鼻子是大大的蒜头型鼻子，嘴是吃八方的嘴，这预示着他将来是个非常有口福的人。
　　祖父对这个孙子甚是喜爱，他就把蒋云琦抱在怀里，一边注视着点滴，一边轻轻晃悠着，看似在哄孙子睡觉。
　　祖父就这样抱着孙子大约有一个来小时，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只见高医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闯进了病房。她把这些东西放在另一张病床上，非常热情地说：“你们来住院，这孩子又是刚刚出生的，肯定什么东西都还没有买，所以我就给孩子买了衣服、裤子、奶粉、买瓶儿和纸尿裤；这些都是孩子最最需要的东西，现在用得上，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必定非常棘手，所以我就先替你们买了……”
　　祖父就连做梦也没想到高医生会是一个如此容易好相处的人，他激动地说：“我们才是初相识，你就对我们这样的好，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我孙子已经住进了你安排的高档病房了，护士说这间病房是免费的，我就知道这是你对我们的心意，我已经接受了这间病房了，怎么还好收下这些婴儿用品呢……”祖父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心里已经乐的找不到北了。
　　“这没有什么的，您和您的儿子抱着个婴儿来看病实在是非常不容易，你们都是男人，粗心大意的，哪里懂得照顾刚刚出生的婴儿；我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就连婚都没有结，甚至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呢，但我总归是个女人，对照顾孩子这方面来说根本就用不着学习，我可能与生俱来就有这份特长。我更非常喜欢小孩子，只要是给小孩子看病，我都会拿出百倍的爱心和耐心来对待的。”高医生说着，就给蒋云琦擦洗了身子，穿上了新衣服、新裤子，又准备给他冲奶粉喝。
　　祖父呆呆地看着高医生做这些事宜，他说：“小高，你的心地可真善良，对待别人的孩子都如此的好。如果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你必定是一位特别好的母亲。”
　　“我的热心也只是暂时的，我看到别人的孩子总会喜欢喜欢，帮着照顾照顾，但你说要我自己生一个孩子长久的抚养，那我可就没有耐性喽。我看过我的同事抚养一个孩子，那付出的艰辛与磨难可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可不想受那份罪。我打算这辈子不要孩子，我也最最害怕生孩子的那种痛苦，那就等于去掉了半条命，我想想都觉得很可怕，如果我能认一个干女儿那就最好的了。”高医生有口无心地说着。
　　高医生冲好了奶粉，灌进新买的奶瓶儿里，就把蒋云琦抱在怀里，使奶嘴填进他的嘴里，好让他充饥。
　　但蒋云琦虚弱得很，就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奶嘴放进他嘴里好半天，奶瓶儿里的牛奶根本就没有下，原来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高医生吃惊地大声说：“我的妈呀……这孩子怎么不会吸奶呀，你看看这牛奶都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出来了。”
　　祖父挨着高医生的身旁坐着，靠近她的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孙子。只见奶水都撒在了外面，溅到了新买的衣服上，一滴也没流进蒋云琦的肚子里。但这下可把蒋云琦给抢着了，他的小脸儿憋的通红，想要咳嗽却咳不出来，他双眼发直，看样子难过极了。可惜他不会用语言表达，他若会表达，一定会说：“我快要憋死了！”
　　高医生赶紧把手中的奶瓶儿递到了祖父的手里，她立即把蒋云琦翻过来，使他的背朝上脸朝下，不停地敲打他的后背，使他气管内的奶水都咳出来。她敲打了一会儿，就听到蒋云琦大喘一声气息，随后是“呼哧呼哧”的声音。
　　当高医生听到这声音后，她心中的一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把蒋云琦又翻了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拍着蒋云琦的后背一边吃惊地说：“这……这……这孩子怎么连吃奶都不会呀？刚刚好险没把他呛死，太吓人了，若是刚刚他一口气没上来，那就得送进抢救室抢救了。”
　　祖父说：“我也不知道他不会吃奶，他才出生几个小时，你喂他牛奶是第一次，若是他吃不进去牛奶，那还不得饿死呀。”
　　“这孩子之所以会这个样子，是由于脑神经支配的原因，他必定是脑子里某个部位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伤，才会导致傻笑以及呛奶等异常的状况；等做了脑电图，就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先把奶瓶儿里的牛奶倒在小碗儿里，再拿个小勺儿，我一点点喂他。”高医生非常自然地使唤祖父，现在就好像病房里的这俩个人是蒋云琦的父母似的。
　　祖父按照高医生的吩咐拿了个小碗儿，把奶瓶儿里的牛奶给倒了出来，又拿了个小勺儿放在小碗儿里，来到病床跟前，挨着高医生坐着；高医生拿起小勺儿，舀了一点点奶水，试探着喂进蒋云琦的嘴里。这一勺儿奶水很顺利的被蒋云琦吃进嘴里，流淌到肚子里，看他的样子吃得特别香甜，还想要下一口。
　　高医生看孩子吃了进去，她有一股很大的成就感，她就喂了第二勺儿、第三勺儿，不一会儿小碗儿里的牛奶全被蒋云琦给吃了进去，看他的样子吃得非常饱足。
　　蒋云琦吃完了奶，他睡在了高医生的怀里，若是不了解的人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还以为高医生是蒋云琦的妈妈呢。
　　祖父看孙子睡了，他万分感激地说：“小高，多亏今天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高医生一边轻轻悠着蒋云琦一边悄声说：“给孩子喂奶可是一件麻烦的事，它更是一件细心的活儿，只要稍有不注意，就会呛着孩子。这么小的婴孩儿，若是被呛着了，他又不会咳嗽，必定会难受的要命，说不定一口气没上来还会出大麻烦的。”
　　“那以后给孩子喂奶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我看你刚刚喂的奶我孙子全部都吃了，通过这一次，他必定非常依赖你。我一个老头子笨手笨脚的，万一把如此娇弱的孩子给抢着了，那可犯不上。”祖父厚着脸皮说。
　　高医生点头说：“那好吧，以后就我来给孩子喂奶，你就换换尿布、看着点打点滴就可以了。看你的样子也快七十岁的人了，让你做这些事情，我还真有一些不放心呢；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你可得给我记住了，就是万万不能让你那个儿子——孩子的爸爸来照顾孩子，尤其是不能让他给孩子喂奶。你看他刚刚在我的办公室里疯疯癫癫的样子，居然还说什么殡仪馆、尸体、守灵之类的疯话，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他那恐怖的样子连我都心胆寒，又何况如此小的婴儿呢，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他碰孩子，你听见了没有！？”
　　祖父听到这番话，笑了出来，他解释道：“你是说峰儿呀，他那是急成那个样子的。原来的那个小医院说这孩子非常危险，才让我们送来大医院，但是在来的路上并不顺利，而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来到这里的，况且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还从未经历过如此紧张的情况。他激动一些、脾气暴躁一点也是难免的嘛，还望你不要见怪。”
　　“反正我不管，就是不能让他碰孩子！出院之后我不管，现在是在医院内，我就要对孩子负责。现在这个特殊时期，由我说的算，我说不能让你儿子碰孩子就是不能让他碰，这是医院的规章制度，你们必须得遵守。”高医生用命令的口气大声说。
　　祖父见这个小丫头耍起了大小姐脾气，他觉得甚是可爱。他更从未经历过如此美好的感觉，于是他就挤眉弄眼儿的拉长了声音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我的小高，你实在是我孙子的大救星，我们不能没有你呀……”
　　抱着蒋云琦的高医生再次向祖父抛了媚眼儿，看样子马上就要擦出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