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舞厅

　　十四舞厅
　　舞厅设在宾馆一楼的东边，大约两百平方米。刚好七点，舞场里响起了节奏强烈的音乐，是播放的音乐，没有乐队。灯光亮了，借着灯光，万星看清了，舞场中央有圆形的坝子，比周围低一些，四周是桌子椅子，大概是跳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舞场的一边还有个小卖部，跳饿了，买点东西吃。万星以他乡下人的眼光看舞场，把舞池说成是坝子，把吧台说成是小卖部，虽没有说对，但却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舞池就是坝子，吧台就是买东西的地方。
　　音乐响起，原来坐在桌边闲聊吃东西的人们，很快涌向舞池，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身子，跳起迪斯科。突然从天花板上泻下五颜六色的光，光也随下面的人扭动。
　　万星看呆了，天花板上还有这么个东西，比篮球大，身上有不少眼睛，那些彩光就从它眼中射出。它不停地转，光不停地扫在跳舞人的身上。跳舞人不停地扭不停地变换着色彩，简直是挨了打因为痛在扭动，群魔乱舞，好恶心。好一会儿，万星才回过神，回过神后，想到了故去的奶奶。奶奶如果此刻在这儿，肯定会吓个半死，她肯定认为是一群鬼怪在跳舞。他不懂什么是迪斯科，只认为是吃饱了跑舞厅来集体抽筋，丑死了。不由地叹道：“要不是事先知道这是舞厅，一定会认为这群人在装神弄鬼。
　　一曲完了，人们意犹未尽，站在舞池中，不少人还在摇头晃脑，有部分人回到了座位，喘息着。
　　音乐又起，这音乐不似刚才那般强烈铿锵，而是舒缓了好多。随着音乐，一男一女相拥，摇摆起来。
　　万星未想到会这样，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心中再次叹道：“一男一女大庭广众抱在一起，像什么话！”
　　灯光比刚才暗了许多，眼前的一切被黑暗掩盖了，那五彩光在这群男女身上划来划去，制造出许多错觉，非魔即妖。无论是舞池中相拥的人，还是坐着休息的人，都在音乐和彩光中想入非非，整个舞池的氛围显得暧昧、灰暗、污浊。
　　万星调开头，不再看那光怪陆离的场面，看向舞场外。刚巧有几名年轻人甩着膀子昂首挺胸地走过来。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爱挑事惹事。万星笑脸相迎，退后一步伸手做个请。
　　几个人目中无人大大咧咧朝里走，其中一人嫌万星挡了道，伸手将他推到一边：“不要挡路，打不死你！”
　　一旁的保安悄声告诉万星这几个人是来砸场子的。头天来上班就遇到有人砸场子，万星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他们砸场子势必要出手，王经理安排自己在这儿上班，就叮嘱过，一定要防止有人砸场子。等他们先出手，我们再还手，到时候派出所来了好说话。一出手的话，一定要狠，打他个五劳七伤。万星相信凭自己的功夫，这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打趴他们。
　　万星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砸场子。想跳舞就跳，不想跳就不来，砸场子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外乎是讨打。那建筑工地上的“小偷”讨打是为了克扣工钱，有利可图。你们有利可图吗？万星当然不知道，他们为人打架也是有利可图的，或者他们就是有人养的打手。
　　舞场的保安组长过来告诉他：“注意，刚才进来的几个人要砸场子。你站到吧台去，防备他们砸吧台，抢钱！”
　　吧台买烟酒及各种零食，烟酒中有不少高档品种，若被砸被抢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万星听从组长的吩咐，站在了吧台旁边。
　　音乐继续播放着，舞池中的男女照旧沉迷于暧昧中，随乐曲缓慢地摇摆。突然有人尖叫。开始，尖叫声没有引起大家注意，各自陶醉在音乐灯光制造出来的朦胧中。第二声尖叫响起，灯光突然没了，想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舞池中的男女这才醒悟，出事了，在黑暗中慌着一团，尖叫惨叫响成一片。
　　此刻，整个舞场在黑暗中混乱着，摇晃着。
　　黑暗中有人高喊：“开灯！”
　　灯亮了。灯光描绘出混乱的场景：人们叫喊着借助灯光不顾一切往外涌，有的摔倒了，有的被人追着打，有的钻到桌子底下……舞池里刚才还人挤人的漫舞，转眼之间空了，留下十几只男人的皮鞋女人的高跟鞋，主人惊慌地逃了，顾不上它们了。
　　舞池周围，那几名砸场子的年轻人有的用棍子猛敲桌子，将桌子上的物品打得粉碎，有的干脆抡起椅子砸桌子，还有的掀翻桌子，整个舞场内充斥着玻璃器物打碎的声音和桌椅被敲打的乒乓声。
　　很快跳舞的几乎跑光了，吧台的两名女服务员吓得哆嗦着，呆呆地看着砸场子的人。眼看着砸场子的冲吧台来了，吓得尖叫抱头蹲到了吧台下。
　　站在吧台旁的万星眼见了这一切，只见那几人砸得兴起，舞场的几名保安在组长带领下起初还阻拦一下，被打翻在地后，再也不敢上前了。他们偷偷地从旁边悄悄地向吧台靠拢，准备保护吧台。
　　万星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暗中做好准备。他七岁开始习武，练就一身好功夫。习武之初，师傅告诉他：“功夫不是用来打斗的。千万记住拳打不义之人，脚踹作恶之徒！我教你的功夫，是想让功夫一代一代传下去。好东西一定要传下去，失传了多可惜。我看你仁义，才收你作徒弟。千万记住，为人仁义，功夫对你有好处，人会长寿。为人不义，有功夫反而会折寿。守住仁义，功夫有长进，利己利人。”回想进城以来的几次动手，都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今天的动手也是维护公道，维护公司的利益。这几个年轻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砸场子。按从小受的教育，爱护公共财产，不能损害，今天他们做得太过了。于是，正义感从万星心中升起，要教训他们一下。
　　最先冲过来的一个正是一掌推开他的那年青人，他随手将手中的棍子冲吧台里的储酒柜扔去。棍子出手后，他站下，瞧着翻飞的棍子飞向储酒柜，只等着那稀里哗啦令人兴奋的声音响起。他相信那悦耳的声音一定会响起，因为刚才一阵痛快淋漓的打砸，几乎没有遇到阻拦。谁知，棍子飞出去后，又飞来一个人。他愣了，只扔了棍子，没有扔人，怎么会飞出一个人？难道是肖老大跑来了？也不对，肖老大不会飞……啊，这个人抓住了空中翻飞的棍子，站在了吧台上。他是怎么回事，敢阻挡我的棍子！
　　“上，都给我上！”肖老大冲过来，命令道。他大约三十岁，人长得壮实，是这伙人的头，专门替人打架收受好处费。
　　几名年轻人一齐冲着万星扔东西，椅子、棍子、酒瓶统统砸向他。
　　万星立在吧台上，首先将手中的棍子飞出，直奔肖老大的门面，随后接过扔来的东西，一一还给他们。棍子首先击倒肖老大，啊地一声四脚朝天倒地，接着其余的人也接二连三被自己扔出去又扔回来的东西砸翻在地，都躺地上直哼哼。
　　万星凌空一个跟斗翻下吧台，拍拍手：“舒服没有，还来不来？”
　　此刻，肖老大额头上鼓起鸡蛋大个包，哼哼着起身，捂住头上的包，指指万星：“记住……”回头一挥手，“走！”
　　万星大跨一步欲拦住那肖老大，被组长拉住：“算了，只要没伤着我们的人和顾客就行了。他们这次吃了亏。”
　　万星看着组长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以为他是胆小怕事，有些不平：“放走了他们，说不定明天还来。”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万星一愣：“经常这样砸，得砸坏多少东西呀，”他心痛地扫一眼场子里的破桌子烂椅子，“干脆扭送派出所。”
　　“派出所才不管这些小事呢。”
　　“小事？”万星不解地看着组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我觉得不是小事，经常这样，这舞场不要开了。”虽然他不喜欢跳舞的男男女女，但没有这舞场，也就没有自己的工作。没工作就没工钱，没工钱理想根本无法实现，更何况，国家也准许开舞场。最后，他在心底叹息，看来舞场的麻烦事多。
　　万星在舞场教训那帮砸场子的人，让舞场的几名保安、服务员以及宾馆的所有服务员都佩服不已，王经理当即表示，这个月给他最高的奖金，并对他进行夸奖，什么避免了公司财产的进一步损失，避免了顾客及公司员工的受伤，真是功不可没……
　　看着王经理的嘴皮不住地闭合，万星不由得回想，进城以来打了几次架。这几次架都不是自己主动挑起的，都是被逼迫的。不明白为什么，进了城就打架，在家十几年都没有打过一次架，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变了，丢掉了仁义，辜负了师傅的教诲？
　　他把几次打架的起因细细地想了想，最早与小偷的两次冲突都是因为他不占理又先动手；后来收拾那几个小讨口子，不该算打架；那次在街上的打斗和这次算打架都是有人挑起的，我还手完全是自卫和工作职责。这么一想，他释然了，没有辜负师傅的教诲。前次是为了自己，这一次是工作职责，维护公司的利益，为了大家。为此，万星心中既坦然又骄傲，做了一件好事，其实是举手之劳的事，得到夸奖，真令人高兴，凭借自己的功夫能保护公司的财产和员工了。
　　万星有些飘飘然了，可他哪里知道，这是两贩毒团伙的明争暗斗。肖老大等人是另一贩毒团伙雇来的社会上的混混，常来舞场寻衅闹事。以后发生的事更加凶险，他将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他按从小所受的教育来区别善恶好坏而一次一次被黄启防、干勾于蒙骗利用，在一次次维护公司所谓利益的行动中，保证了他们贩毒的顺利，危害社会，坑害了不少人。
　　在这座大城市阴暗的角落里存在着两个贩毒集团，他们互相争斗，抢占贩毒地盘，争夺经济利益，明里暗里互相打斗互相倾轧。今天这样砸场子的事时有发生，你砸我，我砸你，吃亏受害的是顾客。今天对方砸场子时，舞场原有的几名保安只是象征性地阻挡一下，并不努力制止，这实际上是双方你来我往中形成的默契。同时双方都不报警，砸东西不砸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主要是让对方害怕，让出自己的利益，在不惊动公安局派出所的情况下达到最佳的目的。一旦惊动公安局，双方谁都没有好下场。
　　在当时的情况下，万星真的义愤填膺，对这种横行霸道的行为很是愤怒，恨不得将他们扭送公安局。就在那会儿，他光顾了义愤填膺，担心有人受伤，很想去制止那伙人，但组长给他的任务是守住吧台，不能离开，只得站在那儿看他们砸场子。有一点他是看见了，舞场的保安人数和那伙砸场子的人一样多，完全可以一对一地制止他们，打不过他们，至少让他们不那么猖狂，少砸坏一些桌子椅子。那么好的桌子椅子坏了多可惜。要是乡下的学校有这么漂亮的桌子椅子多好，就算不是书桌，让学生们坐着上课做作业也很好。他们那么胆小，躲在一边看，太不应该了。
　　可是他哪里知道，砸场子的人、舞场的保安以及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万星只想不能让他们砸，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混混，来舞场打架斗殴，他们这种人完全应该送派出所关几天。他没有深想，关几天是不是起作用的，当然，这也不该他思考的事。
　　面对这样的事，万星的人生阅历是无法解读的，社会的复杂许多年龄比他大的人都无法参透，何况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不过，也好在他年青，阅历浅，为人仁义，有着执著的追求，否则被黄启防干勾于拉下水，事发后就不是判有期徒刑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