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密谋

　　十三密谋
　　吃过午饭，辛平和小金走在街上，他明显感受到此刻的心情与以往走在街上的心情迥然不同，就连迈出的步子也大不相同。以前步履匆匆，愁眉苦脸，心中惶惶，活脱脱一只被打慌了的兔子，找不到窝了。总在想，这么大座城，竟没有我辛平的一个落脚点！我辛平不是来捣乱的，只是想凭双手挣点钱，做点事，你们怎么就不接纳我呢？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睁着泪眼问深远的苍穹，自己的出路在哪里？悲戚戚地乞求苍天公平一点，不要那么冷冰冰地不闻不问。
　　那段日子给辛平烙下深深的印象，以致在仓库上班后，几次做梦在梦中找不工作，伤心徘徊，惶恐无助，流泪而醒。醒来后愣怔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下夜班后的白日梦。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正确，他把目光集中在那串粽子上，看清楚后再用手摸摸，证明是真实的，放心了一半，然后再探手几件衣服做的枕头下，感知到那张照片存在，揪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今天走在街上，嗨，应该说在街上闲逛，真有些城里人的味道，不紧不慢地散步。早先羡慕死了城里人散步，心想哪天也那样优哉游哉不为生计操心，轻松愉快地在街上漫步，多好。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是运气，还是本事，再不是老天眷顾？
　　心情一好，街上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顺眼，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眼下虽然是冬天万物萧条的季节，可在辛平眼中却是温馨可人。原来这座城还是容得下人。
　　“你看，那是我们公司的金兰高级餐厅。”小金指着街对面。
　　顺着手指辛平看见了那家高级餐厅。它旁边紧挨着几家饭馆，都没有它气派。它们紧挨在一起，好比乡下人和城里人站在一起，不用说话，光看衣着打扮和脸面就能区分开来。
　　“现在是下午，过了饭点，没人了。到了吃晚饭时，里面的几十张桌子没一张空的，天天打拥堂，生意好得很。”
　　听了小金的话，辛平忍不住问：“小金你在公司做什么工作？”辛平是想通过他所做的工作来判断一下，于经理会让自己干什么。
　　“我在这家金兰餐厅当过服务员，后来蹬三轮车当采买。”
　　“采买？”辛平一时没明白，小金当过服务员，又当过采买，照日子算，他来仓库找工作，时间也不长，就换了两个工作。一般，当采买是要找信得过的人，不然钱过手……没得一定时间，是不容易取信于人。看来，他早就在这儿干了，来仓库打听工作，可能只是想换工作。联想到自己不也是在仓库干着，还利用休息时间外出打听工作。他以自己的想法理解小金来仓库的目的，也就没有往深处想。
　　“采买就是每天买餐厅里需要的东西。”小金以为辛平不懂这样解释道。
　　“哦。”辛平装着明白了，又问，“你来陪我会不会耽误你的采买？”
　　“没关系，这两天有人接替我的工作。”
　　辛平不免又开始猜想公司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工作，看起来这些都不是自己擅长的，就因为有功夫，把自己招进来？该不是要自己去给公司打架吧。进公司的百货商店、饭店的人都是买东西吃饭的，不是来打架的，用得着专门要个会功夫的人？管他的，只要公司给发工钱，要打架就打架，下手时留意，不伤人就是了。
　　小金带着辛平走进一家宾馆。这家宾馆叫红星宾馆，有五层楼，规模中等，不是十分富丽堂皇，可在辛平眼中已经是很高级了。进门就是鲜亮的瓷砖，砖上没有一点尘土，让辛平不忍心踩踏上去，怕弄脏了它，迟疑一下，见小金毫无顾忌地踩踏上去，他才收紧肚腹轻轻将脚放上去，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走。他这样子立刻让服务台的两名小姐相视一眼抿嘴而笑，也惹得进出的几名西装革履的旅客奇怪地瞅他几眼。
　　小金边走边介绍宾馆布局：“底楼是舞厅，二楼以上是宾馆……”
　　走进这样的地方，辛平浑身不自在。他认为这地方不是自己该来的，与自己没一点关系，又不需要住宾馆，钱是不能用在这些地方的。已经有了住处，没必要来这里，只消指点一下，说声是公司的就对了，进来干什么。想虽这样想，还是跟着小金往宾馆里走。
　　其实小金也不知道，干勾于为什么要自己带辛平进来，而且还要一层一层走上去看看。
　　红星宾馆是公司挣钱最少的，那两家饭店、商店都比宾馆能挣钱，可干勾于却很看重宾馆。不明白归不明白，小金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干勾于的布置的任务。
　　在小金带着辛平执行干勾于的任务时，黄启防和干勾于正在办公室密谋。盘通贵那边捎来消息，有批货，已经搞到手，等着去取。可是最近风声紧，黄启防不敢妄动，却又舍不下这获得暴利的机会，因此和干勾于商量，希望得到一个万全之策。
　　干勾于提供了几个方案，都被黄启防否决了。譬如再次去盘龙砣，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如果在县城里交易，前不久才发生过交易，过于频繁，也容易被发现，边境那些地方经常出现一些陌生面孔，很容易引起边防公安的警惕；让盘通贵的人过来，也不是办法，一伙边民来到内地，更容易暴露。按黄启防的意思是，每次交易的地方应该更换，这样不易被察觉。也不是说交易地方完全不能重复，但是起码要相隔相当一段时间，让人淡忘以后才可以重复。
　　这些条件确实难倒了干勾于，黄启防本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盘通贵要求他们尽快，不然给别人拿走了。黄启防的存货也不多了，如不尽快搞回来，到时候断档了，损失就大了。其间的巨大利益，让他们挖空心思盘算着怎样躲过盘查监视，顺利地将货运回来。他们清楚贩卖走私毒品，轻则判二十年，重则掉脑袋，所以不得不谋划仔细。
　　到吃晚饭时间了，依然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烟灰缸里倒是装满了烟头。干勾于再次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喃喃地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黄启防点点头：“我看是利用盘家兄弟传递消息的路子比较可靠。”
　　干勾芶与想想说：“可以以试。但是要明白，消息、话呀什么的好带，只要不说没人知晓。是东西，是货物，就不好说了。”
　　黄启防赞同地点点头：“我想的是换个地方交接货物。”
　　“我看在他们江河州去，那儿比县城大，人多，不容易发现。我们先派个人去，跟盘通贵说好。反正他们那里属江河州管，一两天的路，方便。”
　　“派三黄去带话可靠。他去了几次，人也还谨慎，双方都认识。只是我们事先要安排交接地点和方法。”
　　“我看这次可以带上辛平……”
　　“他初来咋到，这么可以让他去？”黄启防打断干勾于的话。
　　“这年青人急于上班，生怕不要他，正好利用一下。还有他太年青，涉世不深，又是山里来的，城市里的复杂他一点不知道，没有防备，根本看不懂我们在做啥。”
　　“不过，必须看紧点，稍有不对马上采取行动，不能有一点马虎大意，关键的地方必须背着他。”黄启防虽然也挺欣赏辛平的功夫，并要将他作为自己的保膘，但在不清楚可靠与否的情况下，提醒手下干勾于务必谨慎。
　　“是。是不能大意。”干勾于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说，“我量他瞪着眼睛都看不明白。他要看清了，我白吃了几十年干饭。’’
　　黄启防似乎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不错，让他参与进来，日后想撇清干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贩毒售毒是国家严厉打击的犯罪行为，具有极高风险。风险不但来自国家的严厉打击，也来自同行的觊觎。因为同行的觊觎也十分可怕，那可是为了争夺利益而不惜流血，不惜谋财害命，所以他才四处收罗会功夫的人，防止有人破坏颠覆他的毒品王国。找到了辛平，当然得利用他，绑住他，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不知不觉被拖下水，而且最好永远蒙在鼓里，忠心耿耿地跟随他，成为贩毒团伙的帮凶打手。
　　“明天三黄就出发，估计还有一星期，你才能动身。这些天你让那年青人做什么？”黄启防问，他想用最快的方法将他调教出来为他所用。
　　“今晚安排他去宾馆的舞厅。这几天总有几个人来舞场惹麻烦，我担心就在今明两天要出事。”
　　干勾于让小金带辛平了解公司的业务，用意是要辛平知道，公司的业务都是正当的，国家允许的，这样他才不容易产生怀疑。因为公司的生意做得好，才给员工发高工资，要他努力为公司工作。着重看宾馆是让他对宾馆布局有了解，万一有事心中清楚该怎样对付，免得到时候跟打慌了的兔子一样，东窜西窜，不晓得咋办。
　　辛平和小金刚回到住处，干勾于便进了门，小金和辛平迅速起身迎接他。小金熟练地摆好椅子，退后一步和辛平站在干勾于面前，微笑着等待干勾于的发话。
　　干勾于坐下后也招呼他两坐下，他微微一笑：“小辛，我本想让你明天上班的，看你急着上班的样子，就让你今晚去红星宾馆底层的舞厅上班，主要是维护舞厅的正常秩序。这跳舞的都是年青人，火气大，动不动就打架。到了那儿，舞厅的王经理会安排你的工作。小金你送小辛去。”
　　舞厅的王经理见到辛平的第一句话是：“于经理说你的功夫好。我们舞厅正需要会功夫的人。”说完他打量着辛平，头左偏右偏地看，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功夫的影子，似乎找到了，又好像没发现，“好吧，我相信于经理的话，欢迎你到舞厅来上班。到我们这儿上班，要求眼明手快，有人敢砸场子，立刻出手摆平。等会儿开场了，你就在门口站好，迎接来跳舞的人。脸上要有笑容，不要板着一张脸，像有人借了你的谷子还你的糠那样。要微笑。笑笑，笑一下看看。”
　　这位王经理拍拍辛平的肩膀，表示满意辛平做出来的一个笑他又说：“你还得给自己起个好叫的名字，叫起来顺口。你看演电影的明星差不多都有个艺名，我们这儿也是文化场所，也得有个好叫的名字。你自己起，还是我给你起？算了，你自己起。”
　　在王经理瞪眼等待下，辛平随母姓起了个“万星”。王经理不等话落音便说：“好，万星。记住，你是万星了。”
　　以前的辛平，眼下的万星规规矩矩站在了舞厅的门口，迎接前来跳舞的青年男女。
　　此前，他一点不知道城里还有这样的生活。城里人可真会享受，农村人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玩法。一年到头只想着怎样多辛苦一点，才能多收获一点，一家老小日子过得舒坦一点。真不知道一个人一场舞跳下来要多少钱？但他知道，肯定是乡下人知道了会吓得不敢出气。心中的惊讶，让他产生些许不平，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笑迎前来跳舞的青年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