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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魂魄      作者:唐彦岭      发布时间:2017-06-12 11:17:26      字数:6196

  花儿今年五十岁,已是老话所说的黄土埋到胸口窝的人了。再者,她身子单薄瘦小,属于一把掐的小人物。但她不服输,老觉着自己浑身上下有股使不完的劲,这半年出了邪似的老往老山上爬。第二年一开春,她就把屋后半山坡上香蕉树下的空地刨了个遍,她想种些低矮的花花草草和蔬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山兰。这不,她说干就干,上午买来铁锨、铲和桶,下午就用上了,从老山上移栽来了几十簇老山兰。她眯缝着眼睛,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自己劳动的果实,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曲《我爱老山兰》:
  我爱你呀,老山兰,
  顽强的生命倍受了摧残,
  墨绿的叶片熏满了硝烟,
  芬芳的花朵开得更鲜艳,
  我爱你呀,老山兰,
  ……
  “妈,啥喜事惹得你这么欢心?”儿子自小就知道她喜欢唱这首歌,每当她唱这首歌时准有喜事到,此时的儿子也兴奋起来,脱口而出,“你老说出来,也叫儿子快乐快乐!”
  儿子啥时来的,花儿她一点也不知道。儿子是她一生的希望,为了儿子,她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儿子也长出息,虽说没有考上大学,但在上完职业中专后就迷上了做生意。这小子天生就是块做生意的料,无论煤炭买卖还是倒腾钢材,再后来的房地产开发,他都如鱼得水,大把大把的钞票栽着跟头往他衣袋跑。儿子是个孝子,城里购房后,非要她到城里享清福不可。说什么城里房大,宽敞明亮住着舒服,还说城里还有公园,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儿子说得天花乱坠,她雷打不动,一句话两个字,不去!儿子知道她的心思,就是怕她孤单,便给她雇了个保姆。保姆还没上门,她指着儿子的鼻子骂起了混帐,说自己吃饭喷香活蹦乱跳用不着人伺候,还说儿子雇人伺候她是有钱烧包。
  “……”她欲言又止,虽然儿子知道自己一直思念着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心里的话端给儿子。那个给她欢愉给她儿子给她痛楚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的他,临别时,一再发誓打完仗回来接她。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却杳无音讯,而她却刻骨铭心。有人说他牺牲了,她说她要找到他的尸骨;有人说他抛弃了她,她把头摇成货郎鼓,他会回来找她的。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近年来越发想起他来,尤其是每当看到老山兰时,就觉着他站在自己跟前一样,喜悦心情溢于言表。
  日子过得好快,六十天转眼即过。漫山遍野生机勃然,花儿收拾的小山坡披上了绿装,挺拔修长的老山兰托着含苞待放的兰花骨朵,在风中频频向你招手,送来阵阵令人心脾的芳香。四周高耸云端的木棉树枝丫上绽出朵朵红花,红红火火似一团燃烧的火。花儿走到山坡上,走进老山兰里,她弓腰俯身,双手捧起一株老山兰的末梢,她的脸儿轻轻的贴在老山兰花骨朵上,花骨朵温顺柔软,脸贴在上面,犹如被所爱的情哥哥所亲吻,透骨地佳怡爽心,自己又好像回到三十年前被情哥哥所拥抱的那一瞬间……站在老山兰花丛里陶醉于木棉树下,花儿油然想起《血染的风采》里的一句话,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莫非这兰花和木棉树枝叶花蕊里流淌着他和他战友的血液,他们的血液果真滋润了这片土壤。她从心里感激儿子,是儿子怂恿自己从百里之外的老家搬到老山脚下,是儿子出高租金承租了这三亩山坡地。
  收获的季节到了。花儿更加细心呵护她的山坡地,从天明到天黑,她总觉得有一种魔力吸引着自己,想离开也拔不动腿,她干脆在地里打起了简易棚,支起了锅灶,搬来了床铺,在山坡地边沿来了个“安营扎寨”。
  头天的夜晚,虽没有明月高照,但也是繁星似锦,夜色撩人。花儿小孩子似的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米饭,站起来周正了下衣裤,拢了拢头发,张开双臂,径直碎步跑向坡地的深处,她想宣泄一下内心压抑多年的愁感和思念,兵哥哥,你在哪里!坡地并不大,往多处说也不过三亩地。花儿总觉着这坡地不着边际,从黄昏一直跑到小半夜,她马不停蹄,虽没有毒日当头,慌慌张张一溜小跑的她,汗水湿透了衣服,她腰酸腿痛手抽筋,浑身上下四两的劲都没有,自己像只散了架的鸭子,她一腚排在一块石头……高高的木棉上传来了百灵鸟的歌唱,听,声音高亢嘹亮,婉啭悠扬,一只百灵鸟正在卖弄自己的金嗓子。好些年没有听到百灵鸟的啼鸣了,她小时候常听奶奶絮叨,百灵鸟是笼子中的歌王,百灵鸟叫,好事来到。
  她怕惊动了它,抑制着内心激动喜悦的心情,慢慢地抬起头,左手打起眼罩,木棉树上还是黑黑黢黢的一片,除了百灵鸟的叫声,她一无所获。她有些失望,捂着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渴望看到庐山真面目,她想起了棚中的手电筒,她猫起腰,蹑手蹑脚地往回挪动着胳膊腿。
  简易棚子就在眼前,棚里的马灯透过棚墙的空隙映出斑驳陆离的灯光,她拍打起自己的额头,后悔自己粗心大意,刚才离开时没有熄灭马灯,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百灵鸟要是怕光飞了,咋办?
  她两手抬着推开了独扇木板门,到底还是发出来了哧哧地磨地声,她又悔恨起自己来,开门咋这么不小心。幸而,百灵鸟依旧歌声嘹亮,且有越来越近的感觉,她释然了许多。
  走进棚内,她踌躇不前,看,还是不看?看,要是惊跑了百灵鸟,咋办?她相信它是三十年前给她一夜情的兵哥哥,脑海里波涛汹涌,脑子几乎要撑爆了,她拼命地厮扯起自己的头发,以至于后来不能自己,竟趴在床上抽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唱歌,虽然叫人听起来吃力,但细细品味,就会觉得这歌既熟悉又陌生。花儿揉揉眼睛,站起来,侧耳倾听,兵哥哥临上战场时就是唱的这首歌:
  ……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
  花儿熟悉这首歌。前些年,她自己还能哼哼个遍。她知道这首歌就是战斗英雄徐良创作演唱的,歌名就是《血染的风采》,前线战士十有八九倒背如流。可今夜这歌声让她觉得有些蹊跷,人唱的歌咋还带些鸟语?
  花儿环视一周,连个人影没有,她想探个究竟。她拧亮马灯,右手提着,左手推开咯咯吱吱晃晃悠悠的篱笆门,跨出棚子,同样令她失望。使她感到欣慰的是百灵鸟的高歌不绝于耳。天哪,莫非《血染的风采》是这只百灵鸟唱的?
  她不想打扰这只百灵鸟,转身回到棚里,她想躺在床上慢慢地品味。她刚刚闭上眼,忽听得扑棱扑棱两声,她睁开眼,我的娘!一只百灵鸟站在床头桌上饮歌高唱。平时哪只鸟儿见了人不飞,除非是家鸟,而它竟然大模大样地站在自己头旁,又叫又跳。花儿开始怀疑起来,它是鸟,还是神仙?
  鸟也罢,神也罢,看看究竟吧!花儿侧着身注视着这只鸟,这是只雄性百灵鸟,栗红色的额头,眉毛和眼腰周围白而发棕的羽毛更是好看,尤其是一直长到枕部。从头到尾,从背到爪,全身上下每个部位,她细细地欣赏观察了这鸟的全部。我的个娘!还向自己摇头摆尾哪!这到底是个啥鸟?花儿心里没有了着落。别看头像百灵鸟,可她的身子、尾巴、腿爪与喜鹊分毫不差。漂亮的灰黑色羽毛将背和尾巴连在一起,与纯白色的肩羽、灰色和白色相杂的腰羽编织出妩媚的图案。鸟类,要数它接触的最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喜鹊。
  许是鸟儿累了,鸟儿的歌声渐渐低沉下来,最后嘎然而止。或许鸟的前身不是歌唱家就是报幕员,或许兼而有之。鸟儿来了个金鸡独立姿势,一只腿支撑着整个身子,另只爪子握着节圆形的棍棍,看上去极像一支黑色话筒。低脖耷头弯腰,“话筒里”吐出祝福的声音:祝你晚安!鸟儿轻轻来到她的脸庞,栗红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股暖流涌入花儿的心房,她感到通体的舒服,瞬间进入了梦乡。
  一条河水绿茵茵,
  不知是浅还是深。
  竹篙点水试深浅,
  唱首山歌试妹心。
  ……
  是谁在唱自己曾经教给兵哥哥的情歌?花儿被悦耳的情歌所惊醒,温暖的阳光射进斑驳陆离的光,这是她近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长,打开篱笆门,太阳已升到一竹竿子高,阳光照得她两眼睁不开。此时的鸟正在棚西山墙旁的一棵木棉树梢上欢歌笑语,卖弄着自己的金嗓子,目无一切。花儿对这首歌可谓是刻骨铭心,她那有些木呐的兵哥哥,别看军事技术样样过硬,谈起恋爱来,他可是卖粥的不喊——闷缸子啦。花儿偏偏喜欢上了他的木呐劲,不会,自己教,谁也没有想到,兵哥哥连个“三等人”也不如,这首情歌教了三月还是原地踏步走,四段情歌他只会了第一段。第二天胧明就要上战场了,两人相会在花儿家的牛圈里。兵哥哥低着头,一言不发,抠着手指甲盖,不敢正面看她,用眼的余光间或偷看她一眼,标准式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等着挨训。她嗤嗤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花闪闪,笑得兵哥哥傻瞪着眼……是自己主动的,现在想起来,花儿的脸立时就会变成大红布。花儿家的水牛正在打栏,这多多少少勾起了花儿的欲望,原本就想把自己献给兵哥哥的她愈发冲动,打仗就会有牺牲,万一兵哥哥他……想到这里,花儿后悔得扬起右手要打自己,兵哥哥虎钳似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脖子。兵哥哥攥得太紧了,她想抽出来,努力了几次都没达到目的,但她并没有半点疼痛感,反而觉得有股膨胀的激情顺着血脉肆无忌惮地冲向四面八方,心中的欲火熊熊燃烧,她再也控制不着自己的欲望,她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也许她的冲撞力太猛,或许他毫无思想准备,反正是两人都倒在了牛圈里的角落里。下面的他怔怔地看着她,木偶似地挺在地上,任由她摆弄。她似乎成了“疯子”,只骂了句冷血动物,就把滚热的嘴堵在了他冰凉的嘴上,敞开的胸怀挺着两只颤颤的小兔子压在了他宽厚的胸脯上……
  “抓着它!”
  “在北边树枝上!”
  ……
  六七个孩子的噪杂声把花儿拉回了现实,一群小孩正在抓这只鸟,一个小孩已经爬上了木棉树。看不出那只鸟有逃走的意思,它只是从这支树枝上跳到那支树枝上,所不同的是鸟儿此时发出的是悲伤的哀鸣。花儿的心被揪起来,揪的生疼生疼,她隐隐约约感到这群孩子抓的正是自己的心,不能任由这群孩子胡来。她知道这群孩子都是爹妈娇惯出来的,十分的任性顽皮,只要他们想要的,他们都会不惜血本地弄到手。花儿的吆喝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花儿今天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说不清,花儿磨破了嘴,他们全当做耳边风,大有你能奈我如何之意。更有俏皮捣蛋的皮孩,给花儿杠上了,鸟儿又不是你老妈妈子自家的,你管得住吗?我咋地咋地!花儿气得直跺脚,耍起来了“恶死来”,鸟在俺园里,就是俺家的,今天那个敢动它一指头,俺老妈妈子也不依。花儿软硬兼施,胡萝卜加大棒,孩子们,听奶奶话的,奶奶发给他一块钱买零食吃。望望树上活蹦乱跳的鸟儿,不少小伙伴们汗流浃背,两个爬树的小伙伴的衣服被树枝子挂开了口子,最大的小明最先开了口,不叫我们逮鸟也行,得给我们一人五块钱。这群孩子与她谈起了条件,花儿心里油然升腾起希望,鸟儿有救了!
  鸟儿逃过了一劫。鸟儿也许是磨练得精明了,它一改高昂不止的歌喉,白天隐藏在高高的木棉树上,间或吼上两嗓子,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只有到了夜晚夜深人静时分,它才潇洒自如,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到棚内,为花儿歌唱跳跃,讨花儿欢心。此时的花儿倍感兴奋,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幸福。她渐渐地觉着自己离不开这鸟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时的鸟儿似乎与花儿更亲密了,花儿的简易棚里成了她与它夜间共同的去处。鸟儿除了给她唱歌跳舞,还与她拉家常理短,两人简直是无话不谈,给人种一见钟情的感觉,花儿还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喜儿。鸟儿改变了花儿,白天的园里已寻不到她的影子,偶而见上一次,你会发现她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不知是街坊邻居们嫉妒,还是他们变得怪异,她们总觉得花儿魔鬼缠身,一个个如临大敌。老姐妹们要英雄救美人,先礼后兵,什么为数不少的老姐妹们主动登门,叽叽喳喳地劝说她,含蓄点的说,挪回家住吧,院子大了,啥鸟都会有;单刀直入的说,鸟哪?听说是只瞎包鸟,花儿姐交出那只鸟,俺要将它扔进油锅里去;更有甚者从家里拿来棍子捣毁了鸟窝,尔后指着她的鼻子吼叫,你这老妈妈子,别倚老卖老,快把那龟孙鸟拿来,踩死它埋到地下,叫它遗臭万年!老姐妹们跑断了腿,磨破嘴,好话、歹话、狠话,说了一火车。花儿大有雷打不动咬定青松不放松的决心。
  “花,花!”横在自己前面的小河原本有座小桥可以通过,花儿再清楚不过啦。不曾想昨夜通宵的暴雨冲没了小桥,湍急的河水无情地将花儿搁在了对岸,花儿站在岸边望水
  兴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似曾熟悉而又陌生。她大生疑惑,左右前后望了个遍,没有人影,何况爹娘过世后没有人这样喊过自己。
  “花,花,花,花!”四个“花”字,亲切悦耳,轻盈地回荡在耳边,久久难以离去。这难道是他?是自己终生难忘的兵哥哥。不,不!兵哥哥他早已长眠在共和国的土壤里。小河穿行于两座大山之间,两侧山高坡陡,悬崖峭壁,沟壑琳篱。间或有几棵生命力极强的木棉树或者松树,从石缝里钻出,不规则地冲向蓝天白云。再望再瞧,还是一无所获,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她一片茫然,
  “花,俺在这里!”声音是从身后半山坡上传来的。花儿转身仰望,山坡陡立,近乎悬崖,一棵雄壮魁梧的木棉树歪斜着指向天空,枝干舒展,花红如血,好似一团团火在枝头尽情燃烧,声音就是从这棵树上下来的,她怔怔地望着它发呆……
  “是你吗?兵哥哥!”花儿从声音上听得出是她的兵哥哥,而在她的印象上兵哥哥早已为国捐躯。她半信半疑,试探着问道。
  “是俺!”
  “你在哪?”花儿两眼瞪得疼酸,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连兵哥哥的影儿也没瞧见,焦急地问道。
  “俺在树上,你也上来歇会吧!”
  在树上?净胡扯!花儿打起眼罩,抬头仰望,天啊!除非能扎翅飞上去。她不相信兵哥哥在树上。
  “上来吧,树上凉快,看你热的!”
  随着兵哥哥的招呼声,一条长长的绿色被包带从树上缓缓地落到她脚下。是兵哥哥的被包带!花儿记得清楚,背包带头上还有她绣的蝴蝶结。闷热的天气,一点风丝没有,头发热得一绺一绺的,内衣贴在身上,粘糊糊的,给人种胸闷燥热的感觉,她敞开了怀。
  她薅薅被包带,感到背包带软绵绵的没有筋骨,她的心提到了喉咙眼,三十多年的背包带还能劲力一个大活人吗?我的娘,到了半空,背包带断了,自己还不得摔八瓣!可她还心不甘,错过了机会,这辈子恐怕也见不到兵哥哥了。她照兵哥哥说的那样,把绳子栓到腰里,双手攥着被包带,身子筛糠似的哆嗦起来。
  “当年的勇气哪去了?”兵哥哥半开玩笑地说,“闭上眼,攥紧背包带,摔着包赔!”
  连自己是怎么上到树上的,她一点也不知道。当她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兵哥哥的对面。木棉树枝叶茂密,寻不到阳光的影子,人随树枝在风中摇曳,花儿感到阴深深的寒冷。摇曳的空隙间,她惊讶兵哥哥的保养秘方,三十年啦,兵哥哥的面容竟看不出有一丁点的变化,五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奶油小生样。而自己那,早已人老珠黄,真是天地两重天。可惜的是兵哥哥穿的还是三十年前的老军装,大概是没有换洗过的缘故吧,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鼻的陈腐味,好像久在地下没有见过太阳光,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低沉沙哑。
  “你想过我吗?”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兵哥哥还是那样的腼腆,阴阳相隔三十年啦,还是低头不语抠他的手指盖。花儿天生的急性子,双手摇晃着兵哥哥的肩问。
  “对不住你和孩子!”他像一个犯了错站在老师面前等着挨训的小学生一样,怯怯地看着她的眼神,半天说不了一句话,说上一句也是可可啪啪,听起来叫人觉着别扭。
  “你个死鬼!”一股风乍起,树枝跳跃,花儿顺势倒在兵哥哥怀里。她抽出右手,用中指点了点兵哥哥的眉心,娇责地说,“三十年啦,一趟也不来!”
  兵哥哥虽没有热烈地把她搂在怀里,也没有像三十年前那样身子一躲让她险些一个趔趄,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花儿。直勾勾的双眼似两把浸透柴油的火把,穿过花儿的喉咙,直抵五脏六腑,燃起熊熊烈火,烧烤起压抑了三十年的腾腾欲火。她浑身火烧火燎,犹如掉进火海里,她撕扯掉自己的衣服,贴上灼热的胸脯,拼命地蹭磨兵哥哥那冷飕飕干瘪的胸脯,她渴望几桶冰水泼进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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