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

　　还得讲赵小天，因为他才是本文的主角。他的成就如今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但凡偶尔会关注有关法律的消息，必然会听到赵小天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传说、一份神奇、一门法力。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大家所关注的，只是他的成功，金牌律师的成功也好，冷血律师的成功也罢，只要成功，总会有更多人关注你，更多人拿你当传奇，拿你当信仰，却从来不去思考你在成功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这个传奇，这个信仰，毕竟是芸芸众生的一种启示或膜拜，是精神层面的依托——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但是，信仰也好，传奇也罢，总归会有倒塌的一天。
　　没错，赵小天倒了，不是累倒的，也不是被对面律师击倒的，而是被自身的无敌光环坑害了，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刹那，背后中刀，凄惨地栽倒于街道，瞬间血染全身，生死未卜。
　　这次明显蓄意而为的案件，只需数秒便轰动全国，因为赵小天是名人，是比那些所谓的名人有实力、有魄力的名人。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太多太多，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赵小天会以这种方式被击倒。
　　生死未卜，昏迷不醒，躺在手术室里的赵小天正在接受最最权威的抢救。而迫切、焦急、烦躁不安等待于门外的他的亲朋们，数双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那扇极有可能再也打不开的门。
　　陈曦微哭了，哭得伤心欲绝、哭得痛不欲生，她爱他，哪怕他在这几年里看上去已经不爱自己了，但她依然爱着他，所以她不想看到悲剧发生。
　　郑沐阳和冰凌一左一右，不住地安慰着陈曦微，但她的哭声和抽咽却根本止不住。
　　至于赵小天的其他亲朋，他们当然也不希望赵小天发生不测，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故作镇定，并希望靠着这份镇定鼓舞陈曦微，令她相信赵小天这个神奇的人会再一次创造奇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五个小时之后，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灭了，手术室的门敞开了，主刀医师一边拭去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一边缓步来到陈曦微面前。当他准备开口之前，先露出了满意且自我解脱的微笑，他希望这抹微笑能够为陈曦微带来些许安慰，让她宽心。
　　果然，陈曦微在极端痛苦悲戚的情绪之下，并没有丧失本能的智慧，她迅速收起泪流，止住抽咽，嘴唇发白、颤颤巍巍地问了句，“他……没事吧？”
　　“虽然刺中了要害部位，但还好没有刺中心脏，经过及时的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主刀医师长舒了口气，过分的紧张和紧绷的神经，总算是可以松弛了。
　　“太好啦！”陈曦微凫趋雀跃，恨不能冲进手术室的大门，跑到赵小天身边。
　　但当她有这个冲动的迹象的时候，郑沐阳和冰凌连忙各自拽住她的胳膊，并带着笑谑地瞪了她一眼。
　　陈曦微俏脸一红，讪讪地说：“是我错了，但你们能理解我，对吧？”
　　郑沐阳笑了笑，说：“我当然能理解你啦。冰凌妹妹，你呢？”
　　“我？”冰凌扑哧一笑，“我当然也能理解你啊。”
　　姐妹三人兴奋异常、险些喜极而泣——赵小天还活着。
　　是的，赵小天还活着，他的亲朋们在这一瞬间通通将心中重石抛到九霄云外，他们围在陈曦微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彼此聊着心中的激荡和感怀。
　　“现在什么时候了？”陈曦微问。
　　“快到中午了。”陈母回答，“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给小孟凡打电话啦，好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呀，不然的话，我想这小子恐怕连习都学不好喽。”
　　“那是得告诉他。不过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再等等吧。”陈父说。
　　这时，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主刀医师面前，并与之耳语几句，主刀医师微微点了点头，警察则匆匆离开。
　　有必要说一句，赵小天惨遭伤害的事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多家媒体打算在第一时间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好让自己的报道成为全国唯一的独家专访。但是，公安部门已经预料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故而增加警力阻止各路媒体涌入赵小天接受手术的这栋医院大楼。
　　至于这位为赵小天主刀的医师，他的职业是大夫，而他的身份则是这家医院的荣誉院长。所以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同警方合作，首先确保手术的照常进行，且万莫被突如其来的聒噪打扰。
　　至于警方为什么会兴师动众？其原因莫过于赵小天的这次意外直接影响到了当地的治安状况。性质极其恶劣，危害程度极其巨大，分明是对当地治安的蔑视，对当地警方的亵渎，这对于警方来说，考验是严峻且空前的。为此，警方誓言将罪犯捉拿！
　　主刀医师的态度很明确，这个时候赵小天还不能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连警方的调查都要暂缓进行，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警方理解，所以遣去久等于楼外的媒体，实在不行的话，便强制执行。
　　这对于赵小天来说是好事，这对于赵小天的亲朋们来说也是好事，这对于医院来说更是好事，医院本来就应该保持安静的环境，但媒体却不适用于安静，否则的话，媒体的作用就毫无意义了。
　　赵小天静静地平躺在床上，望着与被罩同样洁白的天棚。他总算有时间搁置手头的繁重工作，去想更多的事，而非单纯的官司和案件。
　　他想了很多，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谋害的自己，那个人为什么会谋害自己。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脑子里像是缺血，索性弃却了，可能是他找到了某种原因吧。
　　没有人来到病房看望自己？赵小天满腹狐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他想不明白，直到输液结束，护士为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并将空空如也的点滴瓶拿走。
　　赵小天道了声谢，并微笑注视着护士，他的目光中没有对护士的美貌抱有分毫企图，他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护士的照顾，毕竟已经好久没有人照顾自己了。
　　护士回过头来，也冲赵小天微微一笑，并且回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转身离开。
　　赵小天莫名自嘲发笑，他感觉到了，护士的话并不虚伪，但自己这几年所接触到的人，他们所讲的话，却非常虚伪，甚至虚伪到他用屁股听都能听出来。但由于经历了很多，这种事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过一会儿便不去想了。
　　当护士离开也就两分钟，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在轻敲了两声门扉之后，来到赵小天床前，就是之前跟主刀医师耳语的那个警察。
　　“听大夫说，你的神智已经清醒了。”警察说。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介入的。”赵小天淡淡地说。
　　“没办法，谁让你是名人呢。”
　　“伙计，有什么话你就问吧，我们之间不必矫情，没必要。”
　　“你是位了不起的律师，但貌似跟我们警方并不合作，你只跟钱合作。”
　　作为一名警察，本不该这么说话的，但他对赵小天却非常了解，而且他也算是赵小天的朋友，并且被赵小天击败过。他声称赵小天很了不起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于作为律师，赵小天甚至可以突破法律的束缚，找到法律的缝隙。
　　“伙计，这并不能怪我，你要知道，我也得生活呀。”赵小天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好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叙旧，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得罪了谁，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警察直插主题说。
　　“我不知道。”赵小天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说，“伙计，我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险些要了我的命。”
　　“你遇害的地点我们查过了，闹市，你遇害的时间正值人流如潮，这对于我们侦破案件来说，无疑增加了困难。”
　　“其实你们本不该如此困难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警察的双目死死地盯着赵小天看，“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快说！”
　　“我的发现就是我不想再继续这件事了。”赵小天淡然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警察不免震惊，像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的意思是说，无论这个害我的人究竟是谁，我都不想再追究他的责任了。伙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真的不想再跟你探讨这个话题了。我很累，我想歇歇，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警察万万没想到赵小天会说出这种话来，看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强硬，他不想对害他的人继续追查下去，他更不想跟警方合作。
　　“你知不知道，你还活着，而你一旦纵容了这个罪犯，他极有可能会再一次预谋杀害你。你要知道，他想要你的命，你要是不跟我们警方合作的话，你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务必得跟警方合作。”
　　“伙计，我是律师，被人恐吓的次数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所以你就别再恐吓我了。”赵小天善意地劝道。
　　“恐吓？亏你能说出口！我这不是吓唬你，而是想要帮你。”警察很生气，他遇到过很多跟警方不对付的人，但这一次，却遇到了这么一个棘手的主儿。
　　“我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同事们。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真的不想再纠结于这件事了。另外，我明白你们的苦衷，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压力很大，从上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们身上，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你们想要缉拿罪犯，就靠你们的本事了，我呢，一个字都不想说，我只想保持沉默，好好睡上一觉。”
　　“你……”警察还想苦口婆心劝导赵小天，可赵小天却将被子捂住脑袋，显然，赵小天所说的话，即代表着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