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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结识新朋

作品名称:大江之子      作者:春之旷野      发布时间:2017-06-09 08:59:57      字数:4479

  大修队线路整修转移,宿营车也从鄂北车站转移到花寨车站。夏天起床早,收工也早,下午三点钟就回来了。晚饭后,谷越春和陈德顺在一片生机盎然的田野上散步。一边漫步一边闲谈:“俺就不明白:俺看恁可不是个熊人儿呵,咋就那怕柴发财呢?他那样欺负恁,恁还是自己吃哑巴亏……俺问恁,究竟怕他啥?”陈德顺很为这事生气。
  “我不是怕他。”谷越春说,“这是我的处境。柴发财、过来福、羊二狗……他们都是工人阶级。而我是接受他们监督劳动的……只有服从,没有选择。”谷越春平淡如拉家常。
  “恁也是青年人!咋就忍得下这口气、咋就没肝火呢?”
  怎么说呢?说自己在江汉经受到过什么样的批斗、什么样的打击?还是从小老人就教育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都不是。就因为有自己的信念与追求,他能忍受一切。
  “在学校,我看了很多文学书籍和革命回忆录。”谷越春说,“我常想,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他们怎么经受得了呢?因为有一种精神和信仰,有一种理想和追求……我也是这样。我坚信总有一天,党和人民会洗去我的不白之冤,终会明白我谷越春对党、对人民的心是多么地忠诚!”
  走到一个黑砖白墙、屋檐高翘,颇有古色韵味的湾子里,突然听到从一间射着亮光的窗口飘来一阵悠扬的提琴声!谷越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鄂北旷野穷乡僻壤的小乡湾,竟能听到高雅的西洋乐器声,使他惊讶不已。
  悠扬的琴声不断飘出,谷越春伫立窗外入神地倾听……这时,屋子的大门开了,一个老大妈往门外倒了一盆水。正准备进门,猛地发现了站在窗外的谷越春二人……
  “是哪个?”一口浓重的鄂北口音警惕地喝问。与此同时,窗口里也传出同样浓重的鄂北口音:“么样呀妈?”
  谷越春正听得入神,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一时语塞。见二人不说话,老大妈更警惕了:“你们是哪个?不做声不做气站在窗外做么事?”
  见外面没有回答,从里面出来两个青年人。见两个陌生人站在窗外,估计和刚才的琴声有关,其中一个和气地问:“你们是……”一口浓重的鄂北口音。这时陈德顺连忙答道:“呵,俺俩是大修队呐,出来走走……听到了琴声,就过来听听……”他一口河南话使出来的青年人深信不疑。
  兴许是共同的爱好吧,青年人要谷越春他俩进屋坐坐。
  房间不大,一张挂着蚊帐的老式床,床架雕刻着刷着金边的花纹,床上铺一床蓝条条的土布单,床头摆着红底绣花的圆枕头。床边一张老旧的木桌,抽屉已经关不严了,木桌上方还挂着一把二胡……
  “这也是一个音乐爱好者。”谷越春打量着屋里的两个青年人。浓重鄂口音的青年人个子不高、约17、8岁,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另一个青年人个子和陈德顺一样高挑,穿一件淡绿汗衫,正是他手里拿着小提琴。
  “啊,对不起了,吵闹你们了。刚才是你拉的小提琴?”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个操鄂北口音的青年人。
  “呵,冇得么事,是他拉的。”浓重的鄂北口音青年人指着穿淡绿汗衫的青年人说。接着问谷越春,“看样子你也会拉琴?”
  “呵,惭愧,我不会,只是喜欢。”谷越春愧疚地笑笑说。
  “他的歌唱得可好!”陈德顺抢着介绍。
  “肯定唦!”一直没开口的淡绿汗衫青年人说,“喜欢琴声的人身上肯定就有音乐细胞。”他竟是一口纯正的江口话!
  “你……是江口人?”谷越春更加惊喜,“那……怎么到这里来了?”
  “您老贵姓哪?我叫况其民。以后您老要是看得起,就到我家来玩!冇得好招待,茶是有喝的……”浓重鄂北口音的青年人说。农村人说话特别亲切,还用“您老”这湖北农村特有的尊称,谷越春感到完全没有距离。
  况其民一边说,一边吩咐那个老大妈——他母亲去烧开水。老大妈近五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穿一件黑色右襟布扣的老式褂子。看见儿子高高兴兴地和大家说话,她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冇想到今天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就是家里不像个样子,‘你老’们莫嫌弃……我去烧茶……”真是个热心快肠的老妈妈。
  “我刚才听你的小提琴声悠扬,音色很美,颤音很柔……功底很深哪!”谷越春由衷地赞叹,“请问贵姓?我也是江口来的。”
  “哪里哪里,谈不上悠扬、柔、美。请问你贵姓?”绿汗衫青年人谦逊地说。
  “我姓谷,谷越春;他姓陈,陈德顺。”谷越春说,“能再听听你的琴声吗?”
  “呵,我也姓陈,陈琴。”
  “陈琴是到这里修三线。”况其民说,“‘你老’不是大修队的吗,他就是大修队的民工。”
  原来,陈琴是下乡到湖北大悟的江口知识青年,今年20岁。听说公社要组织民工参加三线建设,他就来了,刚好分派到谷越春的铁路大修队,住在湾子旁搭盖的临时工棚。平时收工没事就在附近散步,和谷越春一样,听到湾子里传出二胡声,就和况其民成了朋友。
  “好了,还是拉琴吧。我拉二胡,给你伴奏,你唱歌儿,好吧?”况其民欢快地说。
  谷越春犹豫着。他,一个喜欢唱歌的人,一个曾经视歌唱为生命的人,一个从小就被妈妈骂“一天到晚总在念你的‘叨叨经’”的人,自从被打成“反革命”后,就再也没唱过歌了。记得在鄂南山区“五•七干校”劳动时,在山上无人之处唱过一次,后来被人打断了。有一次听到一群孩子快快乐乐地唱:“雪山升起哟红太阳,翻身农奴把歌唱哎哟把歌唱……”这首节奏欢快、曲调优美,自己非常喜欢的藏族歌曲,当时真恨不得跟着他们一起唱啊……孩子们歌曲唱完,干校一个民警喝彩道:“好啊,唱得真好啊,再来一个好不好?”这群孩子唧唧喳喳地要这民警唱。不料民警自己没唱,却指着谷越春向孩子们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个人,他的歌唱得最好!”那一刻,谷越春是多么想唱啊,但没有唱,只是痛苦万分地说:“我唱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片刻,陈琴拉了一曲《北京颂歌》。那激动人心的旋律啊,把谷越春又带到了他向往的首都北京,禁不住双手挥动,嘴里跟着哼起来……
  接着,陈琴又开始拉曲子。这是一首陈刚的《我战斗在金色的炉台上》小提琴曲,随着轻快美妙的琴声,谷越春轻轻地唱:
  “我战斗在金色的炉台上,这里是毛主席到过的地方……”
  老妈妈的开水烧好了,给每人倒了一碗,还放了糖、洒了一层米泡,谷越春第一次喝到这别有风味的糖水米泡茶,一时兴起接连唱了好几首,《洪湖水浪打浪》《挑担茶叶上北京》《洞庭鱼米乡》……他憋得太久了!他心中的那些赞歌,一天不唱都觉得不舒服,何况几年没唱……
  “唱得好呵!唱得真好……”突然,房门被一群女人推开,一阵浓重的鄂北口音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我还在想,是哪里的人歌儿唱得这样好!”
  “我还以为是哪个屋里买了大半导体收音机的声音……没想到‘况个妈’家里这多会唱歌的人……”
  况妈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陈琴、谷越春、陈德顺都感到有点难为情。看到他们这个神态,这群人又大声说:“冇得么事,我们喜欢听歌!”兴致勃勃地谈笑了好一会儿,才一个个离开。
  可这几个年轻人还没有要散的意思。
  “你是天才。”谷越春对陈琴说。
  “原来我准备考‘中南艺术专科学校’的……后来下乡……”陈琴说。
  “我也考过‘江口人民艺术剧院’。如果以后马思聪见到了你,肯定会收你为徒的,你肯定能成为小提琴家!”谷越春说。
  “不可能了,”陈琴说,“马思聪已经跑到美国去了,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带一把小提琴……”
  生命,这就叫生命。谷越春想。
  
  谷越春大妹谷荷莲和一般下乡知识青年不同,她是作为师范毕业生,分配到鄂西北一所离公社很近的中学任教。中学四周都是菜地,一排排结满果实的茄子、豆角,一块块长势喜人的白菜、萝卜……和蔬菜缺乏的江汉相比,这里显得优越多了,离铁路也很近,往来都还方便。
  学校很重视大城市来的师范生,让她教高二。起初她还有顾虑,自己不过处在高三水平,怎么能带高二呢?后来听人说,这里的老师还没有高中毕业文化程度的,都是凭实践经验。那一段,谷荷莲教得也不错。17、8岁的学生比她还高,很喜欢这位大城市来的老师。学习委员胡成才心地善良,时常帮老师做点儿家务事;逢休息还从家里自留地带些瓜果蔬菜给老师,让举目无亲的谷荷莲感到很温暖。
  “怎么一直没见你的‘他’呢?”时间一长,学校有人关心地问谷荷莲。
  “他在哪里工作啊?一定很漂亮吧?”
  这是谷荷莲最大的心病……
  借文化大革命两派斗争之机,想方设法认识谷荷莲的邹致风,谷越春一直强烈反对成为自己的妹夫。觉得他不仅个子小、相貌差,配不上妹妹,而且思想也不纯……可当泪流不止的妹妹“生米已成熟饭”时,他又能奈何!“他欺骗了我的大妹。”谷越春愤怒地想。
  大妹结婚那天他没回家,只是撕了一块布料做礼物……孩子还没出生,邹致风却因一次武斗事件被逮捕入狱送沙洋劳改……
  “姑娘伢,菜籽命,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孩子就要出生了,身边也没个亲人。谷荷莲知道自己的处境,没办法,学校派胡成才等四个学生用担架将她抬到公社医院。
  走到一条河边,发现河水已上涨了,如果再抬的话,担架肯定要泡在水里。
  “怎么办呢谷老师?”胡成才为难地问。看到这个情况,谷荷莲也只得说:“就只有难为你们了……”胡成才等几个同学二话没说,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将担架扛在肩上淌水过河……
  谷荷莲生了个胖小子。满月后,还是由学生胡成才送她回到了江汉。
  谷越春看到了自己的亲外甥十分欣喜:襁褓中的孩子红扑扑的圆脸蛋,忽闪忽闪的大双眼皮竟酷像自己……
  “外甥像舅有官做。”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叫谷越春,“给伢起个名字呵,春伢,又是一代的人了!”
  真的是像自己,谷越春也非常喜欢这个家庭的小成员。“这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又是一只没有父亲、孤零零的鸿雁……”谷越春想。“就叫‘伶鸿’吧,你看怎样?”他对大妹说,“那里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吧?你们其他的同学呢,他们分到哪里了?”
  “都还好。”大妹说,“学校对我很信任,刚去就叫我带高二。我们同学都分到附近公社中学,几个有‘路子’的分到县城和镇中学。条件也还好,那里蔬菜很充足、新鲜,也很便宜……”
  “这次荷莲回来还带了好多菜哩!要吃几天……”母亲高兴地插道。
  “你回来坐什么车,快车还是慢车,有没有座位?”谷越春又关心地问。
  “我找了个下乡知青,他认识一个列车长……把我们带回来的。”大妹说。
  “老去麻烦别人也不好。”谷越春说,“走的时候还是买个票。”
  “走的时候就到新货场坐货车。”大妹说。
  “扒货车?还带着一个孩子?!”谷越春吃惊地说,“这不是你串联的时候……再说人家也不让坐的!”
  “嗨!哥你是不知道,坐货车的人多得很!”大妹说,“你还不知道吧?他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来来回回都是坐的货车!有几个知青认识车长、坐火车的?又有几个知青有钱买车票?”
  “那车站就没人管吗?”谷越春在车站工作过,知道车站是绝对禁止闲杂人员进入的。再说,那么多的人坐货车,出了事怎么办?
  “哎呀哥!你不知道哇。上山下乡该有多少知识青年呀!他们管得了吗?再说,那些运转车长一看是知识青年,连问都不问……车站也好,货车也好,他们自己的儿子、姑娘也有下乡的呀,哪个不同情哪……”大妹说。
  “是啊,”谷越春想,“只要有儿女的人,都下乡了。他们都是父母心尖儿上的肉,走了哪个也舍不得。和自己一样,在那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没有工资,没有收入,比自己难多了。想父母了,想亲人了,想回家看看,谁有钱买车票呢?有的知识青年临走,父母也就是给个三、两块零用钱,哪舍得用钱买车票哇……”
  “由他的命去滚吧……”大多数父母都是这样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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