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

　　看着数张银行卡里的钱不停地在增长，从七位数到八位数，再到快九位数，陈曦微的心情由之前的开心到现在干脆就麻木了，不仅麻木，而且低落，因为她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看到赵小天了。
　　六个月之后的又三个月，孩子在慢慢长大，宠物在慢慢长大，自己也俨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再没有曾几何时的凌厉、傲慢、随性、颐指气使，由此衍变的则是安静、沉默、呆滞，持家稳重，虽贤惠，却失去了原有的自由。自由，对于家庭主妇来说，可能远比九位数的资产更有诱惑力。陈曦微不知道别的家庭主妇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还好，父母闲暇时一定会陪在陈曦微身边，他们会对赵小天抱有不小的责备和苛责，认为赵小天辜负了女儿的一片痴心，把自由奔放的女儿当成了守着活寡的怨妇，这种沉重且悲哀的感情，对女儿来说简直是灾难。
　　但陈曦微却能理解赵小天的处境，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而且这份优越到足可自我满足的理想和抱负现在已然成真，并且完全可以支持家庭经济的重负。对此，陈曦微很清楚，既然组建了家庭，那么夫妻俩总要有分工才行，总不能为了追求自由，就结伴沿街乞讨吧。
　　陈曦微的父母知道，女儿对赵小天的感情是无怨无悔、无以复加的，由此，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管满心欢喜地摆弄着一双孙辈，以及能够跟孙辈打成一片的三只萌宠。
　　一日中午，郑沐阳这个熟客又来了，陈曦微热情地招待了这位好朋友，她的热情也遭到了郑沐阳善意的笑谑，“喂，别这么亲乎，是不是小天又好些天没回家了？”
　　陈曦微闻言，痛苦长叹，幽幽地说：“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好啦。”
　　郑沐阳讪笑一声，“噢，对不起啦。你看我给你拿来什么了。”
　　“水果、奶粉、狗粮，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陈曦微连看都不看郑沐阳手上的包裹，只是怅然地说，“我现在呀，整天围着这些东西转，再不用打扮了，更不可能出去好好散散心。”
　　郑沐阳知她痛处，将手上的大包小裹放下，与之依偎而坐，安慰说：“别这样，该享受的时候就得享受，该玩的时候就得玩，这不是你以前劝我的话嘛。”
　　“劝，谁都会，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又是一番景象喽。”陈曦微略显感伤地说。
　　“可我看你还跟以前一样啊，皮肤白白的，身材好好的。”郑沐阳希望这种夸奖能够令陈曦微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哪怕只是一抹嘴角稍微上扬的笑容也好。
　　“皮肤白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时间走出家门，无法仰望太阳，皮肤当然白了。至于身材好，那是因为累的，整天围在孩子身边，总归要挨累，身材当然好了。”
　　令郑沐阳失望了，陈曦微并没有笑，她的陈述更像是在哀叹，哀叹生活的琐屑和无聊。
　　“其实你应该开心才对。”郑沐阳说。
　　“开心？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看看我，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我天天能看到那个人，但是呢，看见了更烦，而且还要受他残害。再看看你，父母爱你，丈夫疼你，现在也儿女双全了，多幸福啊。”
　　“是，幸福是幸福，只是这种幸福却无人与我分享。没有分享，那还算什么幸福。”
　　郑沐阳搂着好友，她知道陈曦微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或者排斥自己的劝慰，索性改变一下思路，聊聊别的好了。“孩子呢？狗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们呢？”郑沐阳问。
　　“孩子睡觉呢。狗呢，陪着孩子一起睡觉呢。”陈曦微说。
　　“你让他们一起睡？”
　　“那有什么的，不是你告诉我的嘛，要让他们良好相处。况且，他们只要一睡醒，就会在一起玩，这么一来，我也能省下不少心，只管陪着他们一起玩便好啦。”
　　“可真有你的。”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陈曦微忽然说道，“你现在怎么样？别跟我学，挺着大肚子到处溜达，你不比我，你之前流过产，要好好保胎。”
　　“哎呀，你就放心吧，青山隔三差五就会抽出时间带我到医院做检查，把我给弄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郑沐阳苦恼地说。
　　“那是因为他爱你呀，他知道你的过去，所以才会格外关心你。”
　　“可我总感觉他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郑沐阳气恼地说。
　　陈曦微哈哈大笑，说：“你呀你呀，对你不管不顾，你说人家不爱你，对你百般呵护，你又说人家另有目的。你要知道，你肚子里装的可是你们俩的孩子，他能不关心嘛。”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咳，你不知道，青山的精力可真是旺盛，早上晨练，白天照顾宠物基地，晚上呢，我都以为他要倒头睡觉了，可他还是要跟我做爱。其实我也很想，但……但我就是怕他受不了，这得多累呀。”
　　“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说明什么？”郑沐阳一奇。
　　“这说明他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陈曦微笑说。
　　“这倒是，这样他要是在外面还有女人的话，那他可真厉害。咦，喂，你这混蛋，居然开起我的玩笑来了，看我不收拾你！”说着，郑沐阳便要动手“教训”陈曦微。
　　“别，别，你可别乱动，我可得罪不起你，真要是把你弄伤了，我的罪过可就大啦。”陈曦微一边阻止一边说，“好了好了，我错了，不笑话你了还不行嘛。”
　　“不要挑拨我和青山之间的关系，听清楚没！”郑沐阳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的感情，我可挑拨不了。”陈曦微说。
　　“等等，我忽然觉得……你说，小天会不会……”郑沐阳欲言又止地说。
　　“你可别胡说八道的！我相信小天，就跟你相信青山一样，他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不会，绝对不会。”陈曦微坚定不移地说。
　　“咳，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他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你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每隔一段时间，银行卡上就会多出好多钱，这些钱都是小天挣的。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可能进钱，反而会赔钱。”陈曦微难得露出一瞥微笑。
　　郑沐阳开心不已，笑着说：“来了都快一个小时了，终于看到你笑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陈曦微说。
　　“达到了。能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对了，多给小天打电话聊聊，感情不是苦等，都说小别胜新婚，但你要知道，你们分别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儿。”郑沐阳提议说。
　　“不用你告诉我，我们每天都会打电话聊上……至少十几分钟，这也是他对我的承诺。”
　　“好一句承诺！一句承诺，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我不否认他为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多，但我还是要说，他做得还不够。”
　　“够不够的，你说得不算，我说得算。”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毕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你陪在他身边。”
　　“你呢？”陈曦微忽然说，“你一个人到处逛荡，不怕那个人再次逮到你？”
　　“你说那个混蛋？他没机会逮我了。”郑沐阳开心并快意地说。
　　“怎么？”
　　“他欠了很多饥荒，银行贷款，高利贷，他都借了很多，甚至把我给他的房子都给变卖了，可还是欠了不少，以至于他被抓进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运气真好，遇到了小天这样的男人。要是小天也像那个混蛋一样，我真不晓得你能不能还这么爱着他。你都没见过那种人，他骂过我，打过我，性虐过我。现在呢，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可他为了逃避银行和放贷人的追款，竟然还敢给我打电话，管我借钱。想想还真是可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他管你借钱了？”
　　“是啊。”
　　“你没借？”
　　“我怎么可能还借给他钱呢。他那种人，就是个无底洞，钱都用到吃喝玩乐嫖赌抽上了。”
　　“还不上，当然就被抓喽。”
　　“我问过银行，他确实被抓了，而且还被判了两年。我想，相比被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抓到，他更希望自己被判刑吧。”
　　“那是肯定的，被放高利贷的人抓到，不死也得残。”
　　“所以，现在我才是最开心的。好啦，不聊啦，我得回去啦。”郑沐阳笑说。
　　“回去吧，回到爱你的人身边。”陈曦微取笑说。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爱我吗？”郑沐阳气道。
　　“我当然爱你啦。但是呢，他能给你的，我却给不了你。”陈曦微笑着说。
　　“你个混蛋！难怪你……”郑沐阳突然闭口不语，她本来想说“你活该守活寡”，但想来想去，这句话根本不像是在跟好姐妹开玩笑，索性尴尬地笑了笑，快步离开。
　　陈曦微很清楚郑沐阳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太了解郑沐阳了，郑沐阳也跟自己一样，有着心直口快、直言不讳的性格。
　　叹了口气，陈曦微从桌上拿起手机，点了下微信，又点了下通话记录，她真的很想给赵小天打去电话，可又怕打扰赵小天的工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下手机，然后缓步走进卧室，因为卧室里有眼下自己最最关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