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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作品名称:故事乡村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17-06-04 17:16:42      字数:5508

  这样闹腾下来,已经到了冬月。买了房子,要搬家入住,便找桥头的张瞎子,选定搬家的日子在冬月初八。正好是星期天,儿子和女儿女婿都可以参加。二婆早早地用红布捆了一捆柴拿进屋,火盆里烧了旺旺的炭火,在厨房里燃了香烛,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清香四溢。
  前来恭贺的亲戚挤了满满一屋,房前房后到处察看,这摸摸那瞅瞅,感叹着二爷两口子能干会算计,置下偌大的家业,光房产都是几处,不知道还有多少票子。最重要的是从老山里搬出来,住了街,如今又进了城,比泽中先祖还历害,这架势要是放在以往,三妻四妾,不知道要发达成啥样子。二爷二婆满面春风,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满屋子欢声笑语,哈哈声不绝于耳。
  “不买房子,儿子在县城读书,一个月都不回来,女儿女婿上班忙,难得见次面。两个人住在张家场,哪个管哦。”二婆说。
  “也是,儿女大了,离远了。各人都忙自已的事,还是离得近好些。”
  “说来说去,有钱最主要。莫票子,想都莫想!”
  “你们现在啊,成了石家沟的大地主,是最富的哦!”
  “哪里,哪里。我们算啥子,你们是有钱不露白,不像我们,八方要钱,不用不得行。”二爷说。
  “这是打肿脸充胖子,莫得办法的事。如今住到了一起,图个一家团圆,好照应。”二婆补充道。
  “说起有钱,崇智排第一,你们要排第二。莫人比得过,前几年卖黄连,你们也有几十万嘛!”
  真是家里有金银,隔壁有等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二爷二婆心中隐隐不安,自已三处房产,论值算价,那数目着实惊人,如果再来场运动,弄不好又要当地主,受批判。这几年,社会变得太快,大家都见不得别人有钱。前两年,居然有人半夜去抢关门子外的代销点,活生生的闹出了人命,县上的公安前前后后侦察了大半年,凶手至今未抓住。还是低调稳重些为妙,闹不好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这日子就难过了。以后还是少回石家沟,住在县城,没人认识,没人清楚自已的底细,生活会更加自由自在。
  二爷存了这份心思,也就仔细推算着自已的未来。从前几年卖黄连,到去年闹非典,自已误打误闯,赚了四五十万,加上平常的生意,林子里出的药材、皮子、木料、烧火柴,刨去买房子的花销,信用社和农行的存折里,还有不下五十万。两个人一年吃喝用度,光利息就够了。主要是勤达还小,还要读书上大学,如今国家啥都不管,全靠自己掏腰包。自已两口子是农民,又不像吃国家粮的,老了有退休金,自已的吃食还得自已刨。儿子大了,成家立业,当父母的还得帮一把,给几个。要不然做儿子的在媳妇、丈母娘面前抬不起头,不好做人。女婿小张的父母没做生意、没发财,春华结婚还给两万元现钱,这是做父母的礼数,不能为难了孩子。趁着身体还壮实,再忙几年吧,为孩子多挣几个。到老了,实在累不动了,就指望着这几个钱养老吧。
  二爷与二婆商量好,从此二爷二婆就常常在每周五回到县城,星期天又返回张家场,星期六、星期天就同儿子和女儿女婿一同生活。日子过得充实自在。
  只是女儿结婚已经半年多,肚子还不见动静。二婆心中着急啊,山里人最实在,谁家媳妇结婚几个月不怀娃,总有人会在旁边猜这猜那。二婆回忆起自已嫁入梁家的日子,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和恐惧。二婆实在忍不住,放寒假时,拉住春华,非让女儿女婿选个时间去检查,好让自已放下心。
  “有啥检查的,我们还不想带。过两年再说。”春华说。
  “为啥子?你们都不小了,为啥要过两年?”二婆不依不饶。
  “才到县中,你就生小孩儿,请产假,领导怎么看。”春华说:“再等一下,做人,话不能拿给别人说。”
  “唉,是这门个理。”二婆叹口气:“可不能因为工作,就不养娃嘛!”
  “我和他都商量了,明年再要。时间算好,把假期含到产假里,尽量少耽误课。”做人应该这样,不能一门心思只管自已,还得顾及别人、顾及单位,不能太自私。自私的人不长久。二婆想想也在理,但心中的疙瘩还是没解开,不知道春华到底怎么样。
  
  21
  乙酉年春节,二爷一大家人回到石家沟,到祖坟山上坟烧香,祭拜祖先,才发现石家沟真正变了样。
  崇智租用的两千多亩土地上,一边栽种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香椿树、刺龙笣,这些树栽得密密实实,不像要长大成材的样子;另一边几百亩地里,随势起垄,长着山上到处可见的鱼腥草。不远的地方,一边盖着标准的养猪场,另一边盖着养羊场。两个养殖场的中间,建设成了标准的沼气池,沼气管线随山势,弯弯曲曲地穿家入户,到了乡亲们的房间、灶头。几千年来习惯了砍柴烧锅的乡亲们,开始用沼气煮饭,沼气照明,一分钱不花,经济实惠。安放着的几台深泵电动机,不断地从沼气池里将沼液抽出,喷洒在周边山林的黄连黄柏,厚朴杜仲,家杉水杉和灌木林子里。耕地里整齐的排布着横七坚八的管道,沼液沿着管道,慢慢地滴灌浸润,滋养着这片数干年延绵不绝的土地。林子里,不时传出鸡群欢快追逐的声响,偶尔几声公鸡宏亮充沛的啼叫,打破了以往沉寂村庄的宁静,传递着一种新生的气息。
  二爷很想走进养殖场去看看,可四周密布着密密实实的铁丝网,竟然弯弯曲曲有好几千米,找不到一处可以进出的窟窿。
  二爷感慨不已,说:“崇智真有钱,一年时间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平常只听说在建设,没走到山上来,还不晓得做得这般大气。”
  “这不仅仅是有钱。崇智叔是动了脑筋,花了功夫的。”女婿小张说:“这是循环利用,生态环保,这个不污染环境,种出来的东西,养出来鸡猪,会卖出好价钱。”小张到政府工作这几年,长了不时见识,很佩服这种生态循环产业。
  “当初崇智说,猪肉人家卖十元,我们卖二十,我还以为是说笑。”二爷说:“看来,这个、这个,硬是真的哦。”
  “如果不喂饲料,只喂粮食青草,卖得到二十。如果在大城市里,可能还不止哦。”
  “看样子,这些刺龙笣,都是在山上挖回来栽的哦。”
  “这是扦插的,用药水泡了,插到地里要长。刺龙笣在宾馆里贵得很,几百元一盘!”
  “几百元?”几个人都不相信。
  “是几百元,还没得。说主要是出口到日本,小日本爱吃。”小张也是听别人说的。刺龙苞只有春天有,在山里,大家也只是四五月份上市时,买点儿尝鲜,平常也见不到:“这个营养好得很,能治好多病。外国人把它当山珍,我们嫌它苦,吃得少。”
  “盐一下再炒,就不苦。要油多,油少了,不好吃。”这是二婆的经验:“外国人真是怪,尽吃这些莫名堂的。春芽、折儿根,山里人平常也只尝个鲜,种这么多,也是要卖到外面去?”
  “现在的人坐在宾馆里吃野菜,哪才叫有钱。人家都不吃肉了,时代变了,吃肉的成了穷人!”春华说:“妈,你还是老思维,落后了。”
  上完坟回家,迎头碰上梁崇伦。崇伦如今成了崇智的管家,山上的大凡小事,都由他经管,整天在这个山头,那个山嘴转悠,督导检查工作进展。好久不见,崇伦显得年青,充满生气。
  二爷感叹起沟里的变化,崇伦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这才开始,按崇智的意思,还要投钱,搞出更大的动静。”崇伦便一一介绍起来:还要建一个养鹿子的地方,要卖鹿茸,鹿血酒;地里还要种鹿儿韭、鸭脚板这些野菜;有几个院子莫人,已经把空着的吊脚楼租过来了,把屋里屋外都重新改造,弄漂亮,做成家庭旅馆,天热的时候,让城里人来避暑;山上高一千多米,山外最热的时候,山上还要盖被子,生活很舒服;住在这里,就吃用农家肥种的菜,用玉米面养大的猪,林子里长大的鸡和蛋。反正不买街上的,全吃自已种的,让大家放心……
  人和人都一样,无论生活在繁华都市,还是寂寞山林,人们总在抱怨自已过得不如意,总想过过别人的日子。山里人想尽办法要进城,去享受笔直的大道,高耸的楼房,闪烁的霓虹。城里人一有空,总是逃出城市,钻进山林,没入乡村,呼吸清新的空气,攀登崎岖的山路,尝试不曾吞咽过的野菜野味,感叹乡村的纯净与美好。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抛弃身边的一切,真正重新从零开始。人们总是牵牵绊绊,磕磕碰碰,在自身的轨道里直至终老。
  “崇廉啊,你们都搬到街上了。也可以把房子租出来,三间房子一年可以上千块。”崇伦说。
  “那么高啊?街上的铺面也莫这么贵。”二婆不相信。
  “房子要一租五年不变。我们拿到,要投钱进去。学旅馆,每天几十块。一年做半年生意,赚得回来哦!”
  “有没得人来哦,这山沟沟里,又莫耍的又莫看的。”二爷说。
  “有人来。还要请文墨人来,在每个院子里设计。崇智说,就是要让人觉得有意思,留得住人。”
  “这个又要费好多钱哦,崇智真有钱。”二婆由衷地佩服。
  “崇智真像祖爷爷。”崇伦说:“他挣的钱,大都给大家了。出租房子的,每家人还可以出一个人来打工,挣一份工资。要么帮忙做饭管清洁,要么养猪养羊……”
  二爷听了,觉得人真是要有文化有见识,会动脑筋,天远地远的深山老林,照样能搞出点名堂。崇智有钱不错,更难得的是他想出这个点子,来发展故乡。真正继承了梁氏家族的良好传统,护佑造福整个家族。至于自己的房子,那是不用租出去的。自已还有林,一年四季还要贪图林地里的出产,租出去了,自已回来又住哪里?况且,在这山里生活了几十年,有一座房子在这儿,会觉得自已还生活在山里,还是大山的一分子。如果房子交给别人了,这儿似乎就与自已无关,找不到以往的记忆和温暖。
  重要的是,现在家里一年也不缺千把块钱。人不能一味地只要钱,钻到钱眼里,就看不见别的东西,妨碍了人。二爷把这一点想透,就很为左邻右舍的族人高兴,大家齐心协力,真如崇智想像般发展,石家沟就会焕发出新气象。几百年前先祖选择石家沟,是因为她的偏远与落后,这里能避开争斗虐杀,利于保存家族的血脉。崇智从繁华的都市返回石家沟,看中了她的原始形态,由此散发出的本真动力,区别于世俗世界的魅力。无欲无求的大山,在几个世纪的历史长河中,任凭子民的变化索取,无声无息,自在延绵。二爷觉得,自已从石家沟搬到张家场,现在又从张家场搬往石泉城,一步步逃离生养自已的故土,对不住苍莽无垠的大山。而崇智却从遥远的地方回到大山,在这里探寻生存的意义,带给家族崭新的现实和无限美好的将来,他才是梁氏家族的未来和希望。二爷觉得满心惭愧,从心底里敬佩崇智。在梁氏家族的历史上,只有崇智这样的人,才配引领家族发展,才能成为家族中一言九鼎的人物。
  在堂屋里上完香,撤走香蜡纸烛。一家人围坐八仙桌,桌下火盆里的炭火温暖入骨,自酿的玉米酒醇香回甜。几杯下去,一家人的话慢慢多了起来。大家都感叹还是柴灶铁锅煮的饭好吃,山泉水比石泉的自来水香甜,地里的菜比市场卖的吃起更有菜的味道。大家慢慢地又说到崇智的项目和理想,二爷感慨不已。
  “梁家每隔几代,总要出个这样的人物。为子子孙孙办好事。”二爷说:“先祖种下的福果,会应在后代子孙。你们在梁家也算走出来的人,要记住这些,不能忘了根。何氏祖婆过世那年,她把鱼形地买下来……”
  这是一个在石家沟流传了近百年的传奇。据说何氏祖婆报了堂兄之仇,整日里高兴自在,常常会绕着自己的山林田地巡回视察,时常对家族里的孤儿寡母伸出援助之手,博得了全族上下的尊敬。
  祠堂附近有一片狭长、毫不规则的土地,倚山傍水,曲势回环,站在对面的山梁望过去,活脱脱一条游弋前行的大鱼。当年先祖祠堂选址,自然也相中了这块地,祠堂正好建在鱼头上方,占据着龙脉灵气。沿祠堂四周,上好的成片田土,均划归祠堂所有。余下的鱼身部份,因地形弯曲,一面临山一面临水,常常遭山洪冲刷侵蚀,危及庄稼收成,没有富人看得起,是下等土地,最终成了十几户穷苦本家的口粮地。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每年三月,山顶冰销雪化,桃花水漫山而下,常常坏了河堤,淹了田地。穷困人家无力治理,无法下种,错过季节。七八月间,山区暴雨集中倾注,洪水肆虐,河水常常改道,毁田埋屋,沿岸人家一生的积累,常常瞬间化为乌有。几十亩地,因水患常常因势随形,变大变小,难以耕作。十几户人家,时常危机四伏,担惊受怕,名义上有田有土,常常却颗粒无收,只能靠借贷度日。
  何氏祖婆仔细端祥,发现这几十亩地,其实不差,由于紧挨着小河,建好河堤,安上水车,永远不会干旱。几千年冲击形成的土地,土脚厚实肥沃,远比自已买在山脚下的土地好。山区的洪水就是竹筒水,来时汹汹,但不持久。只要能花钱建高建强堤坝,顶得住一两轮的冲刷,就不会坏了土地良田。
  何氏祖婆转悠了几天,有了主意。找到十几户本家,开价要买这一片地,出价比川道里的上等地都高。如果不行,也可以用自已土地进行置换,保证十几户本家个个满意。结果毫无悬念,十几户家家都选择了换地。等到契约一签,何氏祖婆立即着手建设堤坝,架设水车,几十亩地成了石家沟旱涝保收的最好土地,种啥出啥。何氏祖婆不请阴阳,自已在这块地选定阴宅,当年就辞世归山。传说当年这片地到处都是青蛙长虫,祖婆一埋,从此干干净净,就连山区常年横行的飞蚂蚁也少了许多。族人都说祖婆利害,在世时尝尽人间苦楚,报仇雪恨。过世了,也叫这片土地清洁干净。后来的阴阳拿罗盘测了方位,说祖婆自已选的阴宅方位准确,风水极佳。
  六十年代,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到处颗粒无收。石家沟的人依靠着这几十亩地,居然没有饿死一人,大家无不感谢祖婆的护佑。文革中,满山遍野祖坟山的石羊石马石虎,均被推倒致残,拜台石板,被人抬回家垒墙砌圈,唯有何氏祖婆的坟上没少一砖一石,至今完整如初。
  “人在做,天在看。”二爷说:“你们现在出息了,要学老祖先,随时想着为梁家人办点好事。看看人家崇智,想得宽做得细,以后的石家沟,会比四面八方都富庶。做人就是要这样,家族里子子孙孙都会记得到。”
  “我们出息啥哦!”春华说:“人家崇智叔,才叫出息。”
  “你们在县上工作,那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不要忘了本,有石家沟的人来办事,要热情些……”二爷一字一句地说。
  春华这才想起,自已到县中教书,便有梁氏族人时常来打听子女上学考试的事情,多亏自已不敢托大,总是仔细打听,小心回复。小张在局里上班,也时常会遇见梁氏本家办事求助。看来父亲讲故事的目的不简单。两个人相视一笑,明白了二爷心里的道道,这是在上政治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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