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四章、鬼子进村

我记得一位领导人说过：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后来又有人加了句：无兵不安。确实如此，没有文化素养的群体是愚蠢的群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端午节的前两天，从鸭绿江对岸过来十来个日本鬼子，抓水手、抓船员。他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准备把南岸的日本兵大批量地摆渡过北岸，占领靠江县城。
那一年，冲子8岁，明子7岁。爸爸袁恩洪在深山老林里当伐木工，给把头赶河，流送木材。爷爷和妈妈在家打鱼为业。常言说：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
这天一早，妈妈听见狗汉奸周家明带着一群鬼子，一边哇哩哇啦地喊，一边哐哐地砸门。
妈妈的腿一软，似乎灾难就在眼前。她知道是对岸的日本鬼子来了，怕什么偏偏就遇什么！妈妈急匆匆让爷爷藏起来。鬼子闯进门来，要木筏，还要人，不去就砍冲子和明子的脑袋。妈妈看着两个娇儿，一狠心对周家明说：“去就去，放开我的孩子，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孩子都小，男人常年不在家。"
周家明说：“吆，姐姐，你骗得了皇军还能骗得了我吗？我周大少爷是干什么的？你的公公是不是藏起来了？你可要实话实说。”
妈妈正要说话，冲子大喊：“我爷爷去我姑奶奶家了，你们不是要人吗？我去。”片山一郎嘿嘿地冷笑着说：“吆唏！小孩的有骨气，不像你们中国人，像我们大日本天皇的后裔。”
周家明点头哈腰地笑着说：“是，太君说得对，这孩子就是个硬骨头。”妈妈推开周家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去，和我的孩子无关。”说完推开周家明，弯下腰泪眼婆娑地看着一对儿子。她亲亲明明的小胖脸，拍拍冲子的脑门儿，小声说：“妈妈这就去了，你们跟着爷爷别淘气，妈妈若是回不来了，千万想着，给妈妈报仇！"
冲子、明子抓住妈妈，不放妈妈走。妈妈擦了一把眼泪，甩到地上，笑笑说：“好孩子们，妈妈不好，妈妈不应该哭。也许，妈妈还能回来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被日本军带走了。
妈妈过了江。然后木筏上坐了二十三个鬼子，妈妈双臂用力划桨，摆到江心。江心，水深流急，还有块“蜡台石”，隐在水中。木筏只要碰上，没有不翻的。妈妈知道这“蜡台石”的厉害，但是她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日本兵吃着午餐关头，说着飞快的日语，偶尔尖声浪笑着。妈妈看了一眼江岸，她的泪滚滚而下，孩子从今后再也没有妈妈了！
妈妈把木筏摆到“蜡台石”上一面，让木筏横着顺水下来，临近“蜡台石”时，只听木筏帮子“砰”的一声，撞在“腊台石”上，木筏一震，翻了，鬼子全倒扣在水里。鬼子在水里晃动着手掌吱哇乱叫，一点招数没有，因为日本兵全副武装，挎着枪，缠着子弹袋……都是重家伙，一落水，全贴了江底。
那时，河岸的片山拿着望远镜，看到木筏翻了，知道这是摆木筏的女人在捣鬼，他脸色灰白大声问周家明：“你找来了什么的混蛋女人？让我们同胞全部落水。”周家明赶紧脱下礼帽低着头回答：“太君，这个女人坏了良心，该杀，只要她一露出水面，马上让她脑袋开花。”
片山一郎命令岸上的日本兵架好机枪，有女人露头就打。妈妈生在江边，长在江边，水性好。在江底潜游出老远老远，才探头出来换气，哪知一阵枪响，妈妈沉下水去，再也没露出头来。
这一切，坐在江边的冲子、明子看得明明白白……

第五章、粉色旗袍

冲子走到明子身边，耷拉着脑袋问明子：“明子，你傻啦？”
明子一看是哥哥，把嘴一崛：“怎么才来？"
“救了一个落水的人。”
“谁？”
“不是好人——周翻译官家的臭小姐。”
“就是那个粉旗袍？她不是总和狗汉奸形影不离吗？怎么会掉水里的？"
“鬼子的汽船撞翻她的小船。”
“鬼子没救她？"
“救她？——汽船理也没理，跑了！连她表哥也为了自保，把她一个人丢在水里，有的人啊！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活该，再让她姑父和她表哥当汉奸！"

这时，汽船“突突突”地从下游来到渡口。看样子是要回码头。冲子赶紧爬到歪脖柳上细细一看，汽船上一个鬼子兵也没有，不觉心往下一沉说：“不好！鬼子上岸了！"
冲子一纵身跳到树下，拉着明子沿着松软的沙滩往下游跑。到了曲柳河入江口，就能看见家门口了。明子手打凉棚，发现家门前的曲柳湾里，有条帆船。便问：“哥哥，你看，怎么会有船？”明子手指曲柳湾。
冲子早看了个明白：停在曲柳湾里的帆船，落了帆。船头船尾，堆着白花花的货，那一定是棉花包袱。爷爷对他说过：枪，藏在运棉花包袱的船舱里。可是，帆船怎么能停在这儿呢？冲子的心里，开始打鼓了：出事了，爷爷出事了！
“咱家的……”明子哭哭腔腔地说了个半截子话，就拉着冲子的胳膊哭起来。
冲子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对岸。
对岸，他家的那三间草房，浓烟翻滚，烈火腾空……冲子的两个拳头摸得咯嘶咯嘲响，眼睛瞪得像正在顶架的牛眼睛：爷爷怎么样了？叔叔们怎么样？枪呢，能武装一个连的枪怎么样了？……难道全落在千刀万剐的片山手里了？
此刻，冲子恨不得一步蹿到片山跟前．生吞活咽了这个魔鬼。
突然间，冲子拉着弟弟的胳膊，下了曲柳河，烯哩哗啦趟河上岸，发疯似的往家跑……
冲子估计得不错，爷爷是出事了，让片山给抓走了。原来，抗联二支队，为粉碎日寇冬季的讨伐围剿，决定再建起两个由林业工人组成的伐木工连队。一部分枪支弹药，先水运到靠江县城外的悬山洞，再由靠江县地下党，负责转移到城里，最后，转运进山。
冲子和明子抱头痛哭起来，这血浓于水的兄弟俩从今后就成了孤儿了。一个绵软的声音说：“冲子，你家果然出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透过满眼的泪水，冲子看到了一件粉色的旗袍在晃动，冲子大怒：“你来干什么？你们周家迟早都会有报应的。我爷爷的秘密一定是你表哥揭发的，你们为什么巴结那个片山？”
周云过来扶冲子，边扶边说：“冲子，我也是刚听丫头小晴说你家起火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怪我，要不先到我家住下，明子毕竟还要上学。”
冲子一把将周云推倒在地上，大骂着：“滚，谁稀罕去你家住？全城的人谁不知道你家是汉奸？滚，我不稀罕你的同情。”
小晴连忙扶起周云，对冲子说：“我家小姐从小父母双亡，被亲戚收养，便姓了周，可是我家小姐为人正派，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
周云拍打着身上的土说：“小晴，冲子的性格刚烈，我们别再给他雪上加霜了，冲子，我无法帮助你，可是我是真心想帮你的，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自己，不过我不是我姑父，也不是我表哥。”
周云还想说什么，看着冲子那么痛心，也不说了，带着小晴急匆匆地离开了。原来，枪弹装在运货帆船里，由鸭绿江下游的秀水村起运。六名抗联战士，化装成船工、纤失。一路上，风餐露宿，逆水行舟，到了望江村，距卸货地点，只有五里水路了。按照计划，在望江村外停靠，隐在江边的鲤鱼湾里。等到天黑，再出湾，神不知，鬼不觉，过望江村到柳毛塘卸货。哪知，船刚进鲤鱼湾，发现岸边的岩上，有人鬼头鬼脑朝湾里张望，形迹十分可疑。只好改变主意，按第二个行动方案办：立即沿江而上，尽快赶到柳毛塘。船到柳毛塘，已是中午。靠江县地下党负责人“金钱豹”，早已得到消息：望江村一带，有不少鬼子在各村派出了便衣特务。怕出意外，才临时决定把货船改为日间行船。
所以，他一大早，就把地下党员袁进堂，派到柳毛塘，准备接应。又让袁进堂派出他的两个孙子，冲子、明子监视鬼子汽船，及时报警。袁进堂引船进柳毛塘。落下帆，靠到岸边，影在柳林下。几个人七手八脚，搬开棉花包，开始卸枪弹。边卸边往悬山洞送。
悬山洞藏枪，十分牢靠。但是，要费很大劲儿，一捆儿、一捆儿地往上吊。
接到冲子发来汽船出动的信号还有两捆枪没卸船呢。负责指挥和在船上放哨的袁进堂一看，急了。他知道汽船顺水而下，眨眼就到。这船是藏不住的。一旦暴露目标，一百支枪，五箱弹药，全完了；六个战士也定遭不测。为了这批枪在秀水先后有三位地下党员献出了生命，现在绝不能让这批枪弹在靠江县地下党手里丢掉。怎么办呢？袁进堂双眉一扬：有了，给他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于是，他赶紧卸下最后两捆枪，装好棉花包。把岸边压倒的柳树扶直了，对来扛枪的战十说：“你们快运、快藏、快撤，我把鬼子引走！”没容那个战士回话，他手中的长篙往水中一点，小帆船离了岸，闯入江心。
袁进堂立即抓起帆绳，哗哗几下子，升起白帆，他还嫌帆船走得慢，定好舵位，操起把木桨，使劲地划着。小帆船顺水顺风，箭一般向下游飞驰。汽船过了渡口，守备队队长片山，远远看见江心一只挂帆的船，立刻命令汽船：开足马力，追，呀嘿嘿！
鬼子的汽船比小帆船快不了多少，过了望江村，到了栗子沟，进了鲤鱼湾，才追上几支枪口，对准了袁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