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龙泉山庄

　　车往月牙镇一拐，还隔着二十多公里路，高槐树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高涓涓也很兴奋，似乎王根深那档子事就没有发生。
　　高涓涓说：“哥，记得咱们第一次上桦林吗？”
　　高槐树一笑，说：“怎么不知道，你考上了高中，我送你上学，是坐咱村的马车来的。35公里山路，走了整整一天。”
　　高涓涓也笑了，似乎那时候的事，现在还在路边等着呢。她说：“那时候，我觉得桦林的街道好宽好平；房子也好高好高；人长得好漂亮好漂亮。第一次下馆子，吃了碗肉丝面，哎呀，都快香死我了。现在，我觉得桦林就那么回事，吃啥都不香，反倒经常觉着咱们村子啥都好！”
　　高槐树接着说：“就是那一次进城，让我有了个决心，一定要到城里来工作，再不能在那山沟里当半拉野人了。可现在，还是想咱那山沟子。吃啥都香，倒头就谁，见谁都亲！”
　　高涓涓说：“咱们这回也到山里去玩玩。听说，李言哥的兄弟，在山里建了好大一个山庄，也叫龙泉山庄，说是要和赵本山的那个山庄比比。”
　　“我也听说了，这个李和呀，小时侯那个脏劲，脸上啥时候都是鼻涕，整天一出溜一出溜。现在，可是远近有名的老板喽。你李言哥是个厚道人！”
　　“他这个弟弟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见着你就知道了！要不这样，咱直接上山庄，晚上你回家，我回市上！”
　　“明天再走吧！”
　　高槐树看一眼高涓涓，说：“行，那就明天走！”
　　
　　李和的“龙泉山庄”，起先叫石泉山庄。
　　一脉山的转弯处，长出了一大片的林子。山上是松，山下有桦也有杨，还有几种叫不上名的野果树和高大的灌木。
　　月牙河的中游，从这里悄悄流过，把这片林子一分为二。这里的地势平坦，还有一眼石泉，非常适合度假旅游。
　　李和要求办个度假村。
　　乡里很支持，村里更没得说，谁都认为李和搞这个最合适。理由很简单，李和的哥哥李言是财政局长，好贷款。果然，李和在资金上没有发愁。现在看，山庄的规模当然大了。五年前初建时，只有现在规模的三分之一。就这三分之一，也花了将近五百万。这五百万，有50万是李和自己挣的。其余，全是别人送给李言，李言又送给李和的。对外说，当然是找关系贷来的，借来的。
　　看见高槐树，李和先是吃惊，接着是热情，真诚的热情。他知道哥哥和这个人的关系，也知道这个人的能耐。
　　李和迎上去，说：“哎呀，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小妹也回来了！这倒好，你们可是有好些年没回来了。你们越不回来，在咱们月牙就越有名。想你们呗，一想你们，就经常地说你们，这不就越说越有名了？咱这野味不错，清一色，全是咱小时侯吃够了的，现在买也买不上的东西。走，到野魂堂就餐！这名字吓人？多少人说贴切，有气派！”
　　几个人，在一个古朴清爽的雅座坐下。
　　这儿就是舒服，自然的风，自然的树，自然的河流，自然的空气，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用山泉泡了三天。
　　李和不要菜单，张嘴就来，“凉拌山芹、凉拌荠菜、凉拌蒲公英、还有菡菜。其他的拌肉来几盘。热菜来个清蒸白条、清蒸狗鱼、爆炒麻雀、红烧野兔、地皮炒土鸡蛋、杨树菇炖野山鸡。”
　　高槐树赶紧挡住，说：“行了行了，这哪是我们小时侯吃够的东西呀？野菜是，其他的只有大地主过年才能吃上！够了，够了，我要不挡住你，是不是还有猴奶呀？”
　　菜很快上来，满满一桌子。高槐树一边吧嗒嘴，一边直嗯嗯。这些野味，真地道，确实让高槐树嚼到了童年和家乡的味道。要是没有人，他真想边哭边吃。
　　这时，进来一个伙计，对李和说：“严书记要走了！”
　　李和没顾上给高槐树招呼，迈腿就出去了。
　　这个严书记，就是严尚。他在这里挂党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和旅游。他经常来，目的只有一个，和李和拉关系。他要弄清楚，李和这么大的财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透过柳树条编的帘子，高槐树看见李和与严尚亲人般地说笑、拉手。说着说着，李和突然拉着严尚往他们这个雅座走来。
　　高槐树认识严尚，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清楚地知道严尚是干什么的。他不愿意见严尚这样的人，但来不及了。李和一挑门帘，领着严尚进来了。
　　“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严书记。他是市上的领导，来咱们月牙挂职的，分管旅游。严书记不得了，有水平，以后准要当大领导。哦，这是高槐树，高大哥，也在市上工作。和我哥关系好，他还是市政府王主任的大舅哥！”
　　严尚一惊，原来这个传说中的地下组织部长也是月牙的，这条线不是联系起来了吗？月牙的王根深、月牙的李言、月牙的高槐树，加上王善和。王善和与谭青杨，再与马伟梁。
　　严尚大喜。
　　高槐树惴惴不安，怎样把严尚应付走的，他都不知道了。
　　重新坐下后，高槐树吃不出童年和家乡的味道了。
　　高槐树问李和：“这个严书记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和啃着一个猪前爪，说：“这肉还是比野菜香。你说谁？严书记，来了一个月了，对，是有一个月了。我们俩太对脾气了，告诉你，这个人肯定当大官。前几天，魏书记，市委的魏书记来考察设施农业，专门请严书记来这吃饭。他俩是光屁股的同学，钢铁般的关系！”
　　高槐树问：“他确实是挂职来的？”
　　李和嘴唇油光，说：“这还能有假？组织部韩副部长宣布的，中午也是在我这吃的饭。告诉你大哥，咱月牙全部的事情，桦林的一半事情，我都知道。别不吃不喝呀，我最怕的就是不吃也不喝的人！”
　　高槐树踏实多了。
　　下派挂职干部，这是经常的事情，不足为奇。尤其是这几年，各种形式的挂职，越来越多。高槐树担心的是，这李和与严尚走得太近，早晚得出点事。严尚这样的人，长着一副狗鼻子，走到那都忘不了嗅一嗅。万一让他嗅出点味来，检察院一路套来，恐怕谁都跑不了。高槐树想先提醒一下李和，然后再给李言招呼几句。
　　高槐树说：“这严尚是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还兼着反贪局长。这样的人，还是要敬而远之。咱是生意人，做好生意才是本分。要扯，和党委政府的头头扯，让他们给咱拉点生意。这检察院的，别说你，就是桦林的好些领导，都不和检察院的人打交道。开玩笑常说，‘别让检察院找你；检察院还没有找你吗？你小子，没去检察院呀？’不信，问你哥！”
　　李和擦擦嘴，拿牙签戳鼓着牙槽说：“大哥，你放心，我呀，只是和他说得来。人家是主管，咱不是得巴着点嘛。其他的事情，我和他说啥？放心，吃吃、喝喝！我可告诉你，这严书记挂职，也就是个过度。他也说了，在检察院工作了那么多年，就那么回事。魏书记也希望他熟悉一下经济工作，为干部调整做准备。怎么样，现在干啥都得有人！”
　　这个话，高槐树太感兴趣了，忙问：“要调整干部了？”转而一想，这也没什么奇怪，哪个书记来不重新布下阵？布阵是假，通过布阵显示权威却是真。一个领导，没有绝对的权威，还不如不当领导。检察院是个业务部门，又是搞法律的，路数太窄，党委、政府可就不一样了。严尚是正科，干上一年，还不给他调个镇、乡党委书记。到时候你看，这镇、乡党委书记，比你检察院的检察长都吃香。
　　高槐树摇头笑笑，夹了一大筷子野芹菜，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嚼。原以为这严尚是个钢蛋，看起来，也是个薄皮鸡蛋，这么一磕，也裂缝。这个时代的特征，就是什么都再变，随时随地的变。这王根深能不变吗？高槐树看看高涓涓，他决心一定要把王根深查个清楚。到底要看看，是你深，还是我深。
　　高槐树示意李和，随他出来一下。
　　高槐树说：“我的手机没电了，你给根深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和涓涓到你这了。”
　　李和神秘地一笑，问道：“是不是根深和涓涓掐出声了？”
　　高槐树一撇眼，说：“打你的电话！”
　　李和拨通电话，说：“王主任吗？你好！你还知道我是李和呀！大老板？我算不上！你当了副市长，可别忘了每年给我领几拨人来。哎呀，今年你才安排了5拨，统共不到100人。哦，告诉你，大哥和涓涓在我这呢！高兴着呢，都高兴！好好，放心吧，我肯定把他们招待好。你不和他们说话呀？好好，再见！”
　　高槐树的目的，就是要让王根深知道，他们已经到月牙了，真的到了，今晚不回去了，真的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