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对抗：不公平的待遇

　　上午，杨三儿开着车把陈小华带到了一个地方：“到了，下车吧。”
　　陈小华下车一看，眼前是一栋12层楼的建筑，楼顶上立着7个用红色霓虹灯材料做成的大字：“璧山县康福医院”，下面4层裙楼是门诊楼，上面8层是住院部。
　　杨三儿带着陈小华上了4楼，从电梯出来后在楼层走廊里拐了两个弯，来到一个没贴门牌和科室名称的房间。房间大约有十五、六个平米，里面坐着一个年约四十出头，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两个人走进房间，杨三儿对着白大褂男子说道：“廖医生，人到了。”
　　廖医生点了点头，又看了陈小华两眼，起身走到门边关上了门：“怎么，七哥还没回来？他可真放得下心呐。”
　　杨三儿笑着说道：“有廖医生你在，七哥当然放心了，出不了错的！”
　　廖医生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针头、一截橡皮管和6个小试管瓶，陈小华紧张地问道：“要抽这么多血吗？”
　　廖医生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怕疼啊？这还没到开刀的时候呢，就开始害怕了？”
　　陈小华忙说道：“我不是怕疼……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抽过这么多血，我就是问问而已。”
　　廖医生在陈小华左手肘关节的上方边扎橡皮管边说道：“那就好，待会儿扎针的时候别乱动啊。”
　　陈小华陪着笑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廖医生给陈小华抽完了血，对杨三儿说道：“配型结果下午就可以出来，配得上的话我就给七哥打电话。”
　　杨三儿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回去等你的消息。”
　　
　　傍晚，几个人刚吃完晚饭，杨三儿站起身看了看表，对陈小华说道：“走吧，出去再跟我走一趟。”
　　陈小华睁大了眼睛问道：“是不是我的配上了？晚上就要动手术？”
　　杨三儿笑着说道：“你倒想得美！哪有这么快？不过也说不定……去了就知道了。”
　　杨三儿开着车向医院的方向驶去，不过在经过医院门口时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向前行驶了四、五百米，在一排临街商铺前停下了车。
　　陈小华下车一看，这是一排共12个铺位，均为两层楼的临街商铺，做的生意很杂，有开餐饮、水果、副食店的，也有做茶楼、汽车修理、美容美发的。杨三儿停车的这门口，却是一家个体医疗诊所，门楣的招牌上写着“廖氏综合门诊”。
　　杨三儿带着陈小华走了进去，这是一间面积很宽敞的诊所，约有五、六十平米，房间的右边隔离出了一个小办公室，外面就是门诊和治疗区，已经有3个病人躺在病床上接受输液，两个二十多岁，穿着医护服的女护士正在给其余几个病人进行打针和换药，在门面的最里面还有一个楼梯通往上面的第二楼。
　　陈小华跟着杨三儿走进了右边的那间小办公室。
　　这间小办公室只有十几个平米，布置得简约而又紧凑：一张办公桌，一个衣柜，一台饮水机，靠两边墙壁摆放着两张长沙发，上午在医院才见过的那个廖医生正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看着报纸。
　　杨三儿和陈小华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杨三儿笑着说道：“廖医生，生意挺不错的嘛，我看比你在医院当个坐班医生要强！你这可是里外都挣大钱啊！”
　　廖医生把报纸一放，不好意思地说道：“挣什么大钱呢……我们这种县医院的待遇哪能和市区的大医院比，人家挣多少，我们才挣多少？就这个小诊所也是开着好玩儿的，养家糊口而已！”
　　杨三儿说道：“所以说你要和七哥好好合作嘛，以后发财的机会多的是……”
　　廖医生把报纸卷成一卷，轻轻拍打着手心，说道：“但愿如此吧……”
　　杨三儿问道：“七哥怎么还没来？约好时间了吧？”
　　廖医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应该快到了，说好晚上七点的……”
　　刚说到这儿，李老板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进了屋也不坐下，朝着廖医生边走边说道：“老廖，你是不是糊涂了？接到你电话我还以为听错了，做咱们这种生意，买卖双方一般都是不见面的，你居然还答应了他们？你知不知道这风险有多大？”
　　廖医生站了起来，急忙解释道：“我在办公室打电话也不敢说得太多，你那边又吵得很，所以就直接叫你过来了……主要还是那老头儿倔得很，我跟他说了半天他也不听，非得见着人不可！”
　　廖医生又走到李老板面前低声说道：“那老头儿说先看看人，如果和之前说的一样，就可以先付十五万的定金，动手术那天再付另外十五万……我琢磨着吧，这开门儿生意可不能丢了，不然不吉利啊！到手的钱哪能不挣呢？只要咱小心点儿，里里外外看紧点儿，应该也出不了啥事儿的……”
　　李老板思索了一阵，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这开门儿生意是得做……不过，这口子可不能再开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如果不小心被人发现，再向公安举报，这麻烦可就大了！”
　　廖医生忙回应道：“那是那是！咱还图个长远发展呢……”
　　正说到这儿，一对年近六十，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夫妇出现在了小办公室的门口。
　　廖医生笑着迎了上去：“梁伯，你们来了……”
　　廖医生把这对老夫妇安排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做起了相互介绍：“七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梁伯，这位是梁伯的爱人秦女士。秦女士因为慢性肾炎，这几个月一直在我们医院做透析，也对比过不少肾源，就是没找到可以匹配的……”
　　廖医生又用手指了指对面沙发上的陈小华：“……梁伯，他就是你要看的那个人。”
　　坐在梁伯身边的秦女士显得有些憔悴，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但整个面容却是慈眉善目，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陈小华。
　　陈小华和秦女士对视了几眼，被对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梁伯。
　　梁伯却是一脸的严谨，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呢……之所以和各位坐在一起，我也知道这多少是有些风险；不过，我认为我的考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梁伯停顿了几秒钟，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继续说道：“……一来是因为我花了三十万来买这么一个很特殊的东西，最起码的知情权还是应该有的；二来是因为这种事情也是有前车之鉴的……我有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同事，前段时间也是去一个私人诊所做肾移植的手术，之前承诺的是一个二十岁的肾，可到了手术当天才发现，躺在手术床上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当时可是连麻药都打了，这不是逼着人家接受吗……”
　　廖医生笑着说道：“梁伯，这别人做的事儿我是管不着，但在我这儿，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偷梁换柱的事情发生！手术那天你看清楚是他就行了。”
　　这时，秦女士忽然开口说了话，笑眯眯地对着陈小华问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陈小华回答道：“我今年24了。”
　　秦女士若有所思地说道：“24了……你跟我小儿子是一样大啊，不过他……”
　　梁伯扭头对着秦女士说道：“我说老伴儿，这不关正题的话，还是改天再说吧。”
　　李老板这时也开口说了话：“今天大家能坐到一起，说明大家还是有诚意做这笔生意的，有诚意就好办……现在人已经看过了，廖医生也当面做了保证，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我看这个地方还是不要久留，梁伯，这定金的事儿……”
　　梁伯一挥手，说道：“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你把账号给我，我明天一早就去银行转款给你。”
　　李老板把账号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梁伯，廖医生见双方已谈过了要点，便说道：“看来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了，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程序，各自准备自己的事情吧……”
　　梁伯夫妇先行离开了诊所，廖医生松了一口气，说道：“怎么样，七哥，这老头儿还算个爽快的人吧？如果付款及时的话，就定在下个星期动手术吧，我回头就通知他们。”
　　李老板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廖医生又对陈小华说道：“你从今天开始就要注意饮食了，要以清淡为主，从明天就要逐渐减量，手术那天就不要吃东西了。”
　　陈小华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金华小区的住处，李老板和杨三儿走进了上面一层最里面的那间卧室，不知道又商量什么去了，陈小华一个人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走上去敲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杨三儿开了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陈小华，陈小华走到李老板面前问道：“李老板，我就想问问，这个手术动了以后……我能拿到多少钱？”
　　李老板似乎感到很意外，向杨三儿问道：“怎么他还不知道？他来的时候你没告诉他？”
　　杨三儿推脱道：“我还以为煤油灯已经告诉过他了……三万五！现在清楚了吧？”
　　陈小华感觉像是被人一记闷棍敲在了头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惊愕地问道：“什么？才三万五？怎么会只有三万五！”
　　李老板看着陈小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讲，这个价是市场行情，你就是跑到浙江、福建、广东去卖，也还是这个价！你来之前没在网上查一查？”
　　杨三儿也在一旁附和道：“是这样的，小兄弟，七哥没骗你，我们不可能只蒙你一个人吧。”
　　陈小华心急火燎地说道：“我是因为家里有急事儿，急着用钱才来这里的，这么一点钱我拿回去也救不了急啊！”
　　李老板见陈小华没把杨三儿的话听进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给我讲，你想要多少？”
　　陈小华认真地说道：“我至少要拿回家7万才能解决家里的事情……”
　　李老板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烟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什么？七万！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居然跟我说七万！老子做了这么多买卖，就从来没给过谁这个数儿！你是想把一个肾当两个卖，还是把两个肾都卖了啊？年轻人，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贪婪，不要太过分！”
　　陈小华看着李老板，听着他嘴里说出的话，自摄像机事件发生以来所承受的种种责难、屈辱、郁闷和痛苦之情，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在这一刻也禁不住怒从心起，涨红了脸，直着脖子向李老板怒吼道：“我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你以为我想到你这里来！我才不想看到你！你有三十万，让你多拿几万出来你都不肯！你才是最贪婪、最过分的人！”
　　杨三儿本想在一旁帮着李老板再说几句，可完全没想到陈小华会有胆量像火星撞地球一样和李老板正面对抗了起来，一时竟也被陈小华的气势所镇住，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老板被陈小华吼得几乎懵住了，愣了几秒后才用手指着陈小华的脸，气急败坏地说道：“好小子，还敢跟我耍狠……你别以为找到买主了，就敢跟老子对着干，老子还就不做你的生意了！”
　　李老板转过头对呆在一旁的杨三儿大声说道：“给老廖打电话，告诉他这生意不做了！明天上午就把这小子给我送回重庆去！”
　　陈小华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毫不示弱地说道：“回去就回去！”说完转身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陈小华推开门，走进自己住的那间卧室，看见刘先锋、四娃子和陆元伟都坐在下铺上，四娃子拨弄着手里的一副扑克牌，看见陈小华走进来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刘先锋和陆元伟站了起来，陈小华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刘叔，我刚才……”
　　刘先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刚才那么大声，我们都听见了。”
　　陆元伟走上前，拍了拍陈小华的肩膀，说道：“小兄弟，我是真的开始佩服你了！到了这种环境，没有几个人还能有勇气去和团伙头子叫板的，只有你做到了……”
　　陆元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倒退十多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现在的想法反而不一样了，还是你好啊……”
　　陈小华低沉地说道：“刘叔，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们以后……要保重啊！”
　　刘先锋握着陈小华的手，红着眼圈说道：“说实话，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啊！人只要相处得久了，都是有感情的……但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应该呆在这个地方，你还有大把的青春和美好的前途！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回去以后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陆元伟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小兄弟，相识一场就是缘分……等有一天我们都办完了自己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再聚一聚，人这一辈子，像这样的经历和故事可没几回啊……”
　　这时，一向都很少说话的四娃子也走了过来，说道：“刘叔说得没错，你应该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里去……以后别忘了我们就是了……”
　　陈小华看着3个人的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急忙点了点头，翻身上了自己的床铺，一头趴在枕头上，泪水奔涌而出，浸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