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因果报应之一

　　会计和林广郎结账去了，唐支书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不少。既然林广郎不曾亏他唐伟国，他唐伟国也没有亏林广郎，虽说是为了各自的观点原则不同而分手算不得好聚好散，不过分手分得平静，分手分得洒然，马马虎虎也还算善始善终，只是林广郎丢下的摊子不可以就此成为“瘫子”。第二天一早，先是联系上陈三虎敲定出资的承诺，接着又派了口齿伶俐的人游说林广郎的旧部回来重起炉灶。
　　爱面子的陈三虎自然不会得开空头支票，再加上这一夜的“雀战”小有斩获，安安逸逸一觉直睡到中午饭时分，这才叫上他的二哥陈二虎，带上一包现金找唐支书谈正事去了。
　　陈家二虎的到来总算令唐支书时好时坏的心情多少有了点好转，原来林广郎手下的那一帮员工尤其几个王团长带出来的徒弟一来看在王师傅仁义宽厚的面上恩德难舍，二来林经理大度可靠且驭下张弛有度赏罚分明颇能服众，三来县城里新开的饭店规模环境所展现的前途对年轻人极具吸引力，还有林经理承诺的薪酬待遇也令有技能的怦然心动……所以唐支书派出去的说客仅仅说动了曹喇叭和两个跟曹喇叭年龄差不多的勤杂工。因为这三个人要么嫌去了县城里离家太远来来往往不方便，要么自认为这一把年纪了犯不着跟着年轻人闯码头！而曹喇叭则心动在陈三虎是个“大老板”，平时用起钞票来好似烧化纸钱，跟着这样的人混的话，只要心眼灵活嘴甜会巴结，不愁捞不着好处！尤其林广郎带走了的人大多比他曹喇叭有本事，如今这石桥村饭店重新开张后，论资排辈他曹喇叭比所有的人都狠！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猢狲称大王！所以曹喇叭就来了，也不管唐支书心情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地表忠心道：“既然你唐支书看得起我，我曹喇叭一定拿出浑身的本事把事情做好，为你支书争光！”可是唐支书如何不明白这曹喇叭是个什么东西？想不到凭自己这支书的威信竟只能吸引到如此的货色。
　　正在此时，陈三虎领着陈二虎拎着钞票来了。曹喇叭见状眼珠一转，明里是请示唐支书暗中却在讨好陈三虎道：“街上还不曾散市，饭店里还有点干货和作料，我再去买点新鲜小菜，中午饭就在饭店里吃吧？”
　　唐支书见曹喇叭这样子说了，自然不便驳回，陈三虎也因为这曹喇叭一直对自己极尽巴结奉承，觉得这个喇叭不但识趣而且机灵，不由得连连点头！曹喇叭如奉圣旨，急转身跑了个“马屁疯”，厨师长的干活去了！
　　曹喇叭去后，新搭档有了个初步合作的方案：陈三虎提供流动资金，陈二虎担任饭店经理，具体的合作方式跟利润分配，试营业一个月后再正式签订协议。正谈得投机，曹喇叭已将酒菜弄妥了，一大盆双茸白汁狮子头，一大盆笋干霉菜五花肉，一大盆蒜香麻辣青鱼块，一大盆开洋干丝三鲜汤，一大盆童子鸡烩紫香芋，还有纯素双菇炒菜心另加啤酒一箱。曹喇叭给王团长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下手，铲刀头上自然多少能有两下子！
　　曹喇叭对陈三虎关心已久，了解这个陈总虽然腰缠万贯却还是不改粗人本色，喜欢的是大鱼大肉据案大嚼来一个痛快，最讨厌细脍小鲜细品慢咽到嘴不到肚。曹喇叭一出手便是水泊梁山的派头，果然对上了陈三虎的胃口！不过陈三虎却也明白开饭店是要让别人吃得开心这饭店才弄得下去，饭后交给曹喇叭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配合陈二虎经理招募红锅、白案师傅和服务员，饭店必须在三天之内重新开张营业！陈总下达的任务因为不局限在饭店原先的班子内，所以完成起来就容易多了！
　　自从石桥村饭店开张后，把个石桥饭店挤得每况愈下门可罗雀，最后只得让年纪差不多的提前退了休，年纪差得多的撤出转了行，剩下几个不尴不尬的早上卖卖油条馒头，中午卖卖面条客饭把个门面撑着。几个退了休的人当中红锅白案不乏其才，虽不敢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却也能讲夕阳余晖，不甘寂寞……陈二虎和曹喇叭请上门来自然是一见如故一拍即合！陈二虎按照兄弟陈三虎陈总的指令，请了两个红锅师傅一个白案师傅，又招了几个清秀伶俐的女服务员，只隔了一天，石桥村饭店大门口的安民告示便换了内容：“本饭店内部整修完毕，从明天起重新对外营业”云云。这一番折腾，石桥村饭店老店新开虽然未换招牌，可却是旧瓶装新酒，总得对外有所交代！尽管唐伟国觉得这一场变动一点都不曾给自己脸上添彩，考虑到陈三虎的感受，也只好同意拣个合适的日子宴请有关方面友好人士。虽然唐伟国没心情将这样的合作大肆宣扬，不过姨夫祝志平靠得这么近，就算不宣扬只怕他也早就知道了，不去请他一请这面子上是过不去的。
　　唐伟国踏着月色来访，祝志平已然心中有数。昨夜也是这个时间林广郎来的，将自己与唐伟国分道扬镳的原因从头到尾说了，并告诉祝志平，唐伟国已经和陈三虎合作，而自己也已经在县城有了新计划。祝志平虽然有心把林广郎和唐伟国再撮合圆了，却听得出唐伟国已经把事情做绝而林广郎也是决不妥协，只得摇摇头，任凭“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今见唐伟国也来了，祝志平却因为昨夜的惋惜未消所以心情有点沉郁，给唐伟国泡了一杯茶后便不想多说什么。
　　如若唐伟国不能从姨夫祝志平的神情间看出点什么来，那他就不是唐支书了！他自然了解这个姨夫有什么事跟他敞开了谈，远比藏藏掖掖有趣得多！况且他还了解，这个姨夫跟林广郎之间的情谊已经高于深厚一层，便开门见山道：“姨夫，广郎和我弄僵了，他已经另外开饭店去了。”
　　“是么？这我昨天就听说了。怎么会弄得如此不可调和？”
　　“这事情说起来是该怪我，”唐伟国还算实话实说，不过却也不能不为自己争出点理来：“只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他要帮王师傅说话，我却不能坏了规矩，屁股指挥大脑各有各的原则，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牺牲一下个别人的尊严，况且常丽华他们家又不曾吃亏，何必斤斤计较呢？”
　　“我说伟国，你的这些说法我看有欠说服力！”祝志平似乎也不打算照顾唐伟国的面子：“你说不能坏了规矩，至于王师傅之前有没有人坏过规矩姑且不论，可是乡政府另外安排了的宅基地，竟为了所谓大多数人的利益又换给了有钱的主儿，这样的规矩未免太过伤人！更伤人的是怎么可以酒席上一番交易就把别人给牺牲了呢？况且所谓的大多数人正是一个一个的个人集拢来，不尊重个人那么这个‘大多数’的合理性只怕也有限得很！谁都有尊严，人人都有尊重人的道义，也都有被人尊重的必要！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大多愈送愈少，唯有爱和尊重是愈送愈多！国家的政策法规是靠着你们基层干部去向人民群众沟通宣传的，如果老百姓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就是你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若是老百姓连‘其然’都不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你的这种‘屁股指挥大脑’只怕屁股坐偏了！”
　　其实唐伟国也已经省悟自己处理王小满家宅基地的做法过分了，再经过祝志平的这一番点拨，只可叹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唐伟国叹了一口气朝着祝志平道：“嗐！这件事确实是怪我做得太毛糙了，要是有机会还得请姨夫帮我向他们打个招呼多解释解释。我今天来是请姨夫来了，林广郎和王师傅他们走了，我们石桥村饭店总还得开下去吧，所以和那个陈三虎先合作起来再讲，也算是老店新开！明天是礼拜天，饭店里准备了几桌开张酒，请姨夫明天晚上六点钟准时光临。”
　　“合作？老店新开？应该明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那个要和你合作的陈三虎是个什么来路，你了解多少？”
　　“这个倒不用担心！陈三虎的周济公司虽然挂靠在商业社，不过商业社却管不了他！所以不怕尹文彬。再说反正我们出房屋他们出流动资金，就算有甚的闪失，我们也吃不了甚的亏！”
　　唐伟国说得轻巧，祝志平却听得沉重，不由得双眉深锁道：“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据我所知，石桥商业社非但管不了这个陈三虎，而且他们双方早就脱钩了，这个陈三虎一不办工厂，二不开商店，钞票来来往往整箱装，吃喝玩乐赌，花钱像水淌，你见过哪个辛辛苦苦赚来钞票的人是这样子玩法的？我总觉得这个人的钱财来路不正，要知道插翅难飞，浮肿不壮，因果报应，天道不爽！你可不能急于求成把自己陷了进去！”
　　“甚的？插翅难飞？”唐伟国一听祝志平这样子说不由得急了：“陈三虎他，姨夫你可是说他犯了罪了？”
　　无凭无据祝志平自然不能轻率给人定罪：“我说的插翅难飞有一层意思是，人，不长翅膀，如果想翱翔于蓝天又不老老实实地通过科学的手段，却把别处的翅膀硬是插在自己身上，这一飞后果可想而知！当然，若是他真个犯了罪，法网恢恢，自也插翅难飞。如果真的这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石桥村要是跟他合作了，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唐伟国本是精明人，祝志平这一点点出要害，他自然不敢视作儿戏，急了：“话都说出口了，方方面面的客人也都请了，这可怎么办？”
　　祝志平心里虽然不满唐伟国“早知今日烦恼，何不当初厚道”，却不能不帮着出点主意：“快刀斩乱麻另找合作者是为上策；筹资金，请内行，村里自己干起来是为中策；如若话也说出了，客人也请了，面子上实在下不来也有个下策：把合作变成租赁，村里不插手饭店的一切经营管理活动，该得的钱让饭店以租金的方式交付村里。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合同以一年一订为佳，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村里有了合适的合作对象，处理起来掣肘也才容易解决一点。至于这酒席么我就不去了，等到下次再重新开张时我多喝两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