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时间过得好快，眼看着就到年底了。随着春节一日日的临近，艳儿的心就越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王哥的包子铺比不得艳儿以前打工的满庭芳酒店，艳儿去年在满庭芳的时候春节非但没有放假而且还给所有的员工加了奖金。而王哥的包子铺春节期间是肯定要关门的，人家夫妻俩绝对是要回家过年的。可是人家关门回家了，艳儿又该何去何从呢？这个年艳儿又该怎么过呢？回娘家和堂哥堂嫂一起过年？艳儿觉得不大合适。去婆婆家是连想都不要想的，去婆婆家的这条路已经彻底在艳儿脚下断掉了。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艳儿决定给王哥王嫂说说这个年自己就在包子铺看店得了。要不然自己真是没个去处。
　　
　　当艳儿心有余悸吞吞吐吐把这个想法给王嫂说起时，瞬间眼泪花就在王嫂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打起了转转；‘妹子，你哥早就说过等到过年时你和我们一起回家过去，顺便也让家里的老人见见你，把咱们是不是亲戚这事定下来。就算咱们不沾亲，妹子，咱们能在一块儿作伴儿就是天大的缘分，我们两口子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孤孤单单过年！’
　　
　　听王嫂这么一说，艳儿立时泪如泉涌，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并扑上前去搂住了王嫂；‘嫂子！你们是好人！你和王哥都是好人！’
　　
　　到了腊月二十七下午，军友包子铺就把里里外外收拾停当关门了。艳儿陪王嫂一起去逛街买准备带回家的物资，在逛街期间，艳儿几次要给王哥的父母买些礼品，都被王嫂拦住了；‘你要这么客气，我可就不高兴了！这要是让你哥知道上街来我还要你花钱买东西，他非得骂死我不可！’
　　
　　把东西买齐回到店里，王哥则早已经把大红春联贴在了门口两边。
　　
　　三人吃过晚饭，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停当就等第二天坐车回家了。因为事关认亲的大事，艳儿内心是既紧张又激动，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早就听王哥说起过他的老家在省城西北部的某县境内，艳儿的老家则在省城东北部，王哥曾给艳儿讲过如果把省城和他们各自的老家用直线连接起来，差不多就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为了节省开支王哥买的是三张直达他们县城的火车票，下了火车三人又倒坐公交车就直接到了王哥家村口。
　　
　　艳儿跟着王哥夫妻俩顺着村里的水泥路往村子里走，时不时有一两个过路的熟人和他们打招呼‘军友回来啦？王老板回家过年来啦？’
　　
　　有一个爱开玩笑的还瞅着艳儿问军友‘这是谁呀？是不是发财了又娶了个小的？’
　　
　　‘别胡说啊！’军友赶紧严肃的制止‘这是我家亲戚！’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闹着玩呢！还当真了！这一看就是你家亲戚！这鼻子眼儿的和你们哥几个长得一样一样的！’
　　
　　‘哎！这就对了，别没事在外边胡说八道哈！’王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接着话茬。
　　
　　‘就凭咱嫂子，他王军友敢有别的心思？除非他不想活了！是不是？’
　　
　　艳儿尴尬的一声不吭，只管埋着头自顾向前走。
　　
　　到家了，推开白色雪花铁板制作的院墙大门，王嫂就扯开嗓子喊开了‘儿子，妈回来啦！’
　　
　　随后，从屋里冲出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一直向王嫂奔来。‘妈，妈，你可回来了！都快想死我啦！’
　　
　　‘是吗儿子？妈也想你呀！可不挣钱也不行啊！’边说着，母子俩边亲亲热热的向屋里走去。
　　
　　王哥和艳儿紧随其后也进了屋‘臭小子，光看得见你妈，就不认识你爹啦？’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吗？’孩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艳儿‘这个人我是真不认识！’
　　
　　‘别没礼貌！这是你姑姑，快叫！’军友赶紧解围。
　　
　　王嫂忙着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匆匆喊了声姑姑后孩子就被大包小包里的礼物吸引过去了。
　　
　　‘你爷爷奶奶去哪儿了？’军友问儿子。
　　
　　‘赶集买菜去了，说是等你们回来做好吃的！’孩子一边忙着翻看包里的零食一边回答。
　　
　　军友客气的请艳儿坐下还给艳儿倒了杯热水。
　　
　　王嫂已经忙着打扫他们的卧室并张罗着晒被褥了。艳儿想去帮忙又觉得不大合适，只好不尴不尬的在外屋客厅坐着。
　　
　　虽说在面馆一起相处了将近小半年的时光，艳儿和王哥夫妻俩已经融洽的像一家人。可一旦换了环境，艳儿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有点认生似的。是啊，这毕竟是别人的家，自己终究是个客人啊。
　　
　　功夫不大院门开了，两个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的老人推着一辆三轮车进来了。军友见状赶忙起身往外走，孩子早已经像只兔子似得飞奔出去‘奶奶，爷爷我妈回来了！’等跑到二老跟前又神神秘秘的小声说；‘我爸还带回来个女的，让我喊她姑姑！’
　　
　　说话间，军友几经走到了父母的三轮车前，腼腆的艳儿也紧随其后。
　　
　　‘爸，这就是我八月十五回家来给你说过的那个姑娘！’军友一边从三轮车上往下拎大兜小兜的菜一边向自己的父亲介绍身后的艳儿。
　　
　　‘大伯，大娘’艳儿小有紧张而又礼貌的向二老打着招呼并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的菜。
　　
　　‘哦！老头子，你看这孩子长得真和你妹妹一模一样！’军友妈瞅着艳儿是又惊又喜。
　　
　　‘院里冷，咱们到屋里说话，到屋里说话！’军友爸爸连连说着就率先进了屋。
　　
　　
　　认证
　　一行人进了外屋客厅，相互谦让客套一番就先后纷纷落座。
　　
　　王嫂把花花绿绿的被褥晒满了小院，随即对大家乐呵呵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艳儿急忙站起身要随王嫂去厨房帮忙，可是被大家拦住了‘没事儿，又不做啥复杂的饭菜，咱简单吃点能填饱肚子就行了！’王嫂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军友示意艳儿把照片取出来拿给父亲看，艳儿赶紧把母亲和自己的合影恭敬地递在军友父亲的手里。军友父母和军友的三双眼睛都齐刷刷的聚焦在艳儿母亲的两寸黑白照片上。
　　
　　‘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王伯伯问艳儿目光仍未从照片上离开。
　　
　　‘我妈平时很少说话，就是说话也是一言半句的’艳儿低声回答着。因为有一个傻妈，小时候的艳儿常常被小伙伴们嘲笑，所以她几乎没和母亲有过交集。自然对母亲的情况也知之甚少。‘不过，我爹好像是曾经管我妈叫过芝。’艳儿又补充了一句。她记得父亲曾经因为妈妈干的活不对爹的心思大声骂过几次，艳儿清楚地听见爹骂妈妈为（傻芝）。
　　
　　‘要是名字叫芝这就对了！’军友母亲是个心急口快的老太太。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王伯继续追问。
　　
　　艳儿低头好久都没说话，一直以来因为家庭的与众不同使得艳儿的内心深深烙上了自卑的印记。她不知该如何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父亲，可是，事关认亲的大事艳儿必须如实回答。‘我爹是自己造点假药四处赶集上庙会卖骗钱的。’艳儿的声音更小了头埋得更深了。
　　
　　不过王伯伯并没有因为艳儿爹是卖假药的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讥笑嘲讽，他更关心的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你父亲没有照片吗？’
　　
　　‘有，我有！’艳儿再次把自己家的小全家福照片递将过去。
　　
　　王伯伯细细端详着这张黑白小照片，沉吟了良久才对军友说；‘先吃饭，吃过饭把你叔叔全家都请过来，让你弟弟国友也过来，咱们聚在一块儿好好商量商量！呃，还有，你一定要把这事儿给他们说道说道，这样大家心里都有个思想准备。’军友连连点头应承。
　　
　　艳儿心情忐忑不安而又拘谨的和全家人一起吃过午饭，军友就按父亲的吩咐把家里人都请到了自己家。一时间男女老幼一大家子把军友的小客厅挤得满满的。军友媳妇张罗着给叔婶端茶倒水，并把在省城买回来准备过年的各种干鲜糖果装了满满一大托盘。又分别给每个孩子的衣兜里都塞满了糖果。
　　
　　小小的客厅里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在这一大屋子人中艳儿自然就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艳儿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用怯生生的眼光巡视着满满的一屋子人。让她惊讶的是军友父亲和刚刚进门的军友叔叔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穿的衣服有差别俩人根本就无法辨别。‘这老哥俩肯定是双胞胎！’艳儿心里想。
　　
　　军友父亲把弟弟和弟媳妇先请到了自己的卧室并把门关紧，他把艳儿父母的两张照片从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来，分别递到弟弟和弟媳妇手中‘你们看看，这是不是咱妹子，这男人是不是常常来村里卖膏药的那个矬子？’
　　
　　因为眼花的缘故，弟弟和弟媳妇都把照片举得远远的仔细端详着，随后俩人又互相交换着端详了会儿。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肯定。
　　
　　‘唉！一晃快三十年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呐，转来转去妹子把孩子给送咱家来了！’军友父亲说着已然是老泪纵横。
　　
　　军友叔叔婶婶也跟着擦拭着溢出眼角的泪水。
　　
　　‘妹子和那矬子是一块儿给电死的，就留下了一个闺女嫁了人还生了个小子，可好日子没几年女婿就进监狱了。这孩子的命也苦哇！’说到这儿，军友父亲声音哽咽‘就这会儿，这闺女出门打工挣点钱过日子，婆婆家还不让进门了，连孩子都不让看一眼！’
　　
　　‘是咱妹子显灵哦，看着自个儿的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把孩子指引到军友开的包子铺打工去了。军友这小子还有点记性，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长得像他姑姑，所以就多了个心眼儿，绕着弯儿的把这丫头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这才回家给我念叨的。’
　　
　　军友父亲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军友知道个啥？就知道他小时候傻姑姑走丢了，具体怎么回事儿他哪知道呀？八月十五他专门回家来问我这事儿来了，我才把妹子是跟邻县一卖药的矬子跑了的事儿对他讲了，军友回去后才向这闺女要的照片，这是把什么事儿都搞清楚了，前前后后都对证好了这才把这丫头带回家来认亲来了！’
　　
　　‘你说，就这么个可怜苦命的孩子，咱是认还是不认？’军友父亲擦着眼泪向弟弟弟媳征询意见。
　　
　　‘认，认！本来就是咱妹子的骨血怎么能不认！’军友叔叔边擦眼泪边一个劲的点头表明态度。
　　
　　‘那好，那咱们就出去给孩子们把话挑明喽，这孩子就咱们这么一门子亲人了！咱不管谁管？’说着。三位老人就一起出了里屋来到了热热闹闹的客厅。
　　
　　一见几位老人都神情肃穆眼睛红肿着走了出来，客厅里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大家伙知道几位老人要说正事儿了，就连孩子们看到爷爷奶奶的表情也都吓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