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

　　初冬的太阳竭尽所能的向这个世界展现着她的柔情，北风也知趣的偃旗息鼓缩到某个角落去养精蓄锐了。方正开着车缓缓滑进老丈人的村子，一进村，肖红就将车窗打开了一半儿，频频和街上的的乡亲摇摆着小手打招呼。无奈之下，方正也只好落下自己身边的车窗，礼貌的向那些探头探脑总想多瞅自己两眼的人们点头微笑。
　　
　　到了家门口肖红率先下了车，方正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车泊好后，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向肖家小院集结而来。肖红的家人亲戚都纷纷走出院门迎接客人，年轻的帮忙从车上往下搬东西，年老的则拉着肖红的手嘘寒问暖，在一声声嘈杂的相互问候中，大家众星捧月般将方正和肖红请进了里屋。
　　
　　一时间屋里屋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肖红把屋里的家人亲戚街坊邻居依次给方正作了介绍。方正一直是称呼连连微笑着点头问好，待一圈下来，方正新打开的一包烟已经松松垮垮下去了一小半儿。
　　
　　少时，一些来看新鲜热闹的邻居逐渐散去，一直在厨房忙碌的肖红大嫂和两个亲戚就开始张罗着摆放桌子开始吃午饭了。
　　
　　丰盛的饭菜摆了满满两大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街坊也被肖家人盛情挽留。这在乡下叫做陪客，方正的老家也有这个习俗，所以方正并不以之为怪。肖父一时心情大好，把方正刚刚带来的好酒取出两瓶放置在桌子上。喜欢喝酒的人一看到有好酒上席更是摩拳擦掌欲罢不能。
　　
　　待酒过三巡，人们的话便渐渐多起来，几个同在方正酒桌上喝酒的街坊便开始直接了当的夸赞起肖家这个乘龙快婿，自然也同时将肖红隆重表扬一番。在酒精的作用下，在老街坊的交口称赞中，肖父是笑逐颜开红光满面，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有些醉意。几个街坊也都不胜酒力，在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喝过几杯茶水就各自回家去了。
　　
　　方正今天本来就比平时起床要早，再加上喝了几盅小酒，也有些困倦乏力。肖红把他带到弟弟房中扯下一床棉被替方正盖好，半是是爱怜半是是疼惜的在方正的脸上轻轻拧了两下就出去帮忙收拾碗筷去了。
　　
　　冀中的冬天正是昼短日长的时节，只要过了正午太阳很快就溜溜达达到了西山了。
　　
　　方正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就赶紧起来了，可到外边转了转见外屋客厅里没人，也不好意思冒然去其他屋子查看，只好又无聊的返回了自己睡觉的屋子。这间屋子里除了一张大床外还有一个小衣柜便再没有任何家具，方正知道，这是肖红弟弟的房间，在农村男孩将要结婚时才会在他的房间按照女方的意愿添置家具。方正正在抬头四处打量这间屋子时肖红推门进来了。
　　
　　‘你醒啦？你看你喝那么多！’肖红眉眼里满是爱恋嘴里却嗔怪着方正。
　　
　　’我早醒了看外边没人就只好又回来了。’
　　
　　‘那是我家里人怕吵到你影响你休息！’肖红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下方正的前额故意把音调拖长。
　　
　　方正顺势抓住肖红的纤纤玉腕一把将肖红揽入怀中‘这又不是在我家，我哪敢那么随意？今天晚上恐怕我是要彻夜难眠喽！’
　　
　　‘你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又来了！’边说着肖红边努力挣脱方正的怀抱。
　　
　　’哪个男人有了老婆愿意守空房？你说说——嗯——？’方正不依不饶的不肯放手。
　　
　　‘姑姑，吃饭啦！’不知什么时候肖红五六岁的小侄女进来了，孩子不知所措的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粘在一起的姑姑和新来的叔叔.......
　　
　　亲戚们吃过午饭就都各自回家了，晚上在一起吃饭的有肖红大哥家三口人，肖红的父母和弟弟，再就是方正肖红他们俩了。一家八口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场面也蔚为壮观。不过方正喜欢这种氛围，他们家以前每逢过年时姐姐姐夫带着一对儿双胞胎儿女也会到方正家聚餐。那时候一大家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现在想起来方正都觉得温馨。可这几年为了创收，一家人就从来没有团团圆圆的过过一个像样的春节。现在钱是不缺了，可是幸福感却越来越淡薄了。每念及此，方正心头就会涌起阵阵悲凉。
　　
　　饭后，一家人聚在里间肖红父母的卧室兼小客厅里闲谈（这间屋子因为有条大火炕比其他屋子要暖和许多），方正是在任何场合都能ho得住的人，他的健谈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因为从小是在农村长大，对于一些农活甚至养植之类的一些问题他都有所了解。他向肖红一家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并对老岳父说，他父亲也是种庄稼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事儿的时候也爱喝两盅，而且也喜欢抽烟，还常常赶集去买那种老百姓自家种的大烟叶子抽。
　　
　　听得肖父和肖红大哥是连连点头，他们为肖家能寻到这么优秀而且又颇具亲和力不摆谱没架子（指不因为感觉自己比别人成功而瞧不起人）的女婿而感到欣慰。
　　
　　在方正和岳父-大舅哥谈兴正浓时，肖母摆摆手把女儿招呼到外间屋‘红啊，你说这晚上睡觉怎么安排呀？’
　　
　　肖红一听就羞红了脸‘妈，你看着安排呗！’
　　
　　一听这话，肖母就明白了。她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嫂子没说错，现在社会也变啦，只要他对你是真心好，我这当妈的也不那么封建，一会儿我再给你们加条棉被，你们就在小刚（肖红的弟弟）那屋睡吧！’
　　
　　翌日清晨，吃过肖母纯手工擀制的热汤面加柴鸡蛋，方正携肖红踏上了返回市里的路途。
　　
　　在车上，方正竟旁若无人的哼唱起了京剧‘辞别千岁长安转，得意洋洋笑连天。看半副銮驾排列站，这一场荣耀非等闲。死里逃生我好险，似这样虎口拔牙的事儿哪一个大胆敢向前........’
　　
　　肖红微闭双目坐在方正身旁，完全沉醉在这浓厚的幸福感中......
　　
　　
　　返回
　　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满目荒凉，艳儿的心情也像这被北风掠夺过的大地一样的萧杀凄冷。想起刚刚和方正在一起时曾一度慌乱的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想起在家时大嫂和二嫂对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语，艳儿是心乱如麻。她明白自己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在内心深处也焦急的渴望能有一个可依靠的肩膀，渴望自己疲惫的心灵能有一个可以歇歇脚的温暖的小窝。
　　
　　在生意闲暇时包子铺的王哥夫妻俩时常相互打情骂俏，这在别人眼里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可每每被艳儿听到看到，艳儿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在一个个数不清的漫漫长夜里，艳儿常常是双臂交叉着拥在自己胸前蜷着身子，一任泪水肆虐横流。她就像一片从树上飘落下的萎黄的叶子，让冷风吹着到处飘荡。一会儿在半空摇摆飘零一会儿又被摔落在冰冷的地上四处躲藏。
　　
　　艳儿从背包里小心翼翼的取出母亲的照片，年轻的母亲容颜秀丽仪态端庄，单从照片上根本就看不出是个智障的傻女人。艳儿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妈妈清秀的脸庞，泪眼朦胧；‘妈妈呀，你保佑你这苦命的孩子吧！保佑我能寻到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保佑我从今以后不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保佑我也能和别的女人一样能有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家，有一个可以相依相守的男人！妈妈，我羡慕那些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我羡慕那些手里牵着孩子逛街的妈妈，我羡慕一对对热恋中卿卿我我的情侣，我甚至羡慕夫妻之间横眉立目的吵架！妈妈，为什么？为什么独独我孤苦无依没有一个家？为什么我亲生的儿子都不需要我这个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我流下这么多的泪水还要自己轻轻的擦-------’
　　
　　一行行热泪顺着艳儿的双颊流了下来，有的慢慢沁入艳儿的嘴角。这泪水的滋味是又咸又涩，像极了艳儿悲苦的命运。
　　
　　当艳儿回到包子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会儿的生意最清闲，王哥又出去买菜了，剩下王嫂一个人在收拾。艳儿一进门王嫂就端上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在桌子上；‘我猜你一准没吃饭呢！来!先吃着包子，锅里还有粥呢我再给你盛一碗！’
　　
　　王嫂的热情和关心让艳儿心头为之一热，本来刚刚擦干的眼泪一下子又溢了出来。
　　
　　‘吆！艳儿回来啦！’买菜回来的王哥乐呵呵地向正在吃饭的艳儿打着招呼。
　　
　　‘嗯，王哥！我找到我妈的照片啦！’说话间艳儿就起身去拿放在角落里的背包。
　　
　　‘不着急，不着急，你先吃饭！’王哥示意艳儿坐下继续吃‘我对我姑的印象也不大清晰，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你和我姑有点像，照片得要让我爸看过了才能确定呢。毕竟他们记得清楚。’
　　
　　艳儿点头，是哦，谁家认亲戚不得慎之又慎呢？又何况是像自己这样无依无靠的孤苦人，既没钱又没势而且连个正常的家都没有！对于自己来说，能有家亲戚就是有了亲人有了依靠。可是对于人家而言，认了自己这样的穷亲戚除了给自己添麻烦还能有什么好处？就像自己这种情况，恐怕有的人躲还来不及呢！王哥能主动把认亲的想法提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想到这儿艳儿便不再吭声，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
　　
　　吃过饭艳儿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就开始伸手张罗着帮忙择菜。
　　
　　‘坐了大半天车怪累的，今个你就别干活了，上去歇会儿去！’王嫂扯着艳儿的衣袖坚决不让艳儿下手‘本来就没多少活儿，早早干完了也是闲着。你自个儿上去先躺会儿，等会儿我喊你咱们包饺子吃！’
　　
　　艳儿拗不过就只好拿起背包上楼去了。
　　
　　军友家两口子对脸坐着猫着腰头顶着头开始择菜。
　　
　　‘你那走丢的姑姑是怎么回事啊？这艳儿把照片拿来了你就看看是不是你姑不就得了嘛？’王嫂边干活边小声嘟囔着。
　　
　　‘你一个老娘们家懂个啥？这是认血亲的大事情，得慎之又慎！咱家里小哥儿共有四个，咱们没凭没据的就领回个妹子去，人家谁信服啊？这得经咱爸和咱叔叔都认可喽才行。再说了，姑姑当年是怎么回事儿谁清楚啊？就咱爸和咱叔叔知道，你不让他俩认证这事儿谁敢认证？就像她艳儿这么孤苦伶仃的一个女人家，光盼着有门子亲戚好有个帮靠有个投奔呢，这万一要是一不小心搞错了将来可怎么收场？’军友带着教训的口气低声说着。
　　
　　听自家男人说得头头是道，王嫂是心服口不服。她故作不服气的白了军友一眼，撇着嘴说道；‘行啦。行啦，还是你这个男人家想得周到！我头发长，见识短，头脑简单！’
　　
　　‘那是当然，小猪仔要是能拉车驾辕，那谁家还要大骡子大马呀！’军友故意气老婆。
　　
　　‘你！’王嫂气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手就把军友的耳朵揪住了。
　　
　　‘你说谁是小猪仔？说！谁是？’
　　
　　‘我是我是，行了吧？’军友赶紧告饶。
　　
　　待老婆松了手，军友摸着疼的火烧火燎的耳朵嬉皮笑脸的又说；‘我是小跑猪（公猪）你是小母猪！’
　　
　　随后夫妻俩又是一番打闹。
　　
　　艳儿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听到楼下隐隐传来夫妻俩的打闹声，心烦的扯下被子蒙住了整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