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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作品名称:烈焰      作者:张克鹏      发布时间:2017-05-20 20:44:15      字数:12798

  三
  
  高天宇绕着村边转了大半个圈儿,见了不少人。他感到一切都和他离开时的情景大不一样了。街道变了不少,房子变了不少,他印象中的许多老人,都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出现在他眼前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新面孔。他被强烈的陌生感包围着。他不住地感叹,十年大不一样了。尽管这一切给他带来了接连不断的新鲜感,但他的眼睛里始终摆脱不掉那束盯他的目光。
  直到傍晚的时候,高天宇才回到了家中。
  疙瘩妞听到高天宇的家门有响声,断定高天宇回家来了。因两家平时关系较好,疙瘩妞夫妻赶忙跑了过来。
  疙瘩妞是一个比较实诚的农民。
  疙瘩妞的妻子属于那种嘴皮儿薄眼睛儿尖的女人。
  “哥,刚回来吧?”疙瘩妞说。
  “啊,刚进门。”高天宇说。
  “哥,我们家有煮好的小米粥,还有才烙好的饼子,到我家吃!”疙瘩妞的妻子说。
  “不了!我带奶了,喝一包奶就行了,晚上好将就!”高天宇说。
  “哥,看你说的,有堵墙咱们是两家,推了墙咱们是一家!到家了,还将就个啥?过俺那边喝碗热粥!”疙瘩妞的妻子说。
  疙瘩妞说:“哥,现在生活好了,喝碗粥,吃个饼算啥?走,走……”
  疙瘩妞夫妻二人硬把高天宇朝自己的家里拽。高天宇见他们夫妇是真心实意,只好随着他们过去。
  他们边吃饭,高天宇边讲着老虎岭上被挖的情景和山旺家的豪宅大院以及门楼上那只凶猛的狼狗。
  这一切,对于疙瘩妞来说,自然不新鲜。他也是对这一切心底有怨愤,才给高天宇发微信的。
  高天宇曾认真想过疙瘩妞给他发微信的原因。对于疙瘩妞的品性,高天宇太了解了。他是个宁愿瞧着大火烧死别人,也害怕烧掉自己一根汗毛的人。这件事一定跟他自己有什么牵连。于是,高天宇就想慢慢把这个原因引出来。
  高天宇说:“挖了那么大一个坑,他们的心真狠!”
  疙瘩妞就说:“何止是心狠?是心黑!”
  高天宇说:“挖那么大一个坑,村两委会管过没有?”
  疙瘩妞说:“村两委会跟山根有合同,谁肯自己打自己的脸?”
  高天宇说:“有合同?那合同张榜公布了没有?”
  疙瘩妞说:“还公布哩,老百姓找也找不着,跟黑合同差不多!”
  高天宇说:“那群众愿意?”
  疙瘩妞说:“啥愿意不愿意?山旺说,外边一块块上好的耕地都流转到私人手里了,一座荒岭算个啥?承包荒山,上边有政策!”
  高天宇说:“这跟土地流转能挂上钩吗?”
  疙瘩妞说:“他是村委主任,人家有硬柱子靠着,人家说挂钩就挂钩,人家说不挂钩就不挂钩!”
  高天宇说:“大墩不是支书吗?他咋能一个人说了算?”
  疙瘩妞说:“我不是说了吗?人家有硬柱子靠着,人家亲家是咱市的庞副市长。
  高天宇说:“他跟庞副市长结的啥亲家?”
  疙瘩妞说:“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小芹不是在市检察院上班吗?庞副市长的儿子也在市检察院上班,两个人自谈的!结婚那天,奥迪车来了三十六辆,排起来二里多地长,那威风劲别提了,书记、乡长都是托盘的……”
  高天宇说:“他们有没有开采证?”
  疙瘩妞说:“有庞副市长撑腰,不要说开采证,天庭通行证都不是事儿!”
  高天宇说:“你快把我说迷糊了!庞副市长咋会给山根撑腰?”
  疙瘩妞说:“明摆着的事儿,山旺能得利呀!”
  高天宇说:“这不可能!山根把老虎岭挖成了这个样,山旺不管,这太失职了!”
  疙瘩妞说:“这事儿咱就不知道了!”
  高天宇说:“有没有人向上边反映?”
  疙瘩妞说:“反映吃屁劲?高杰叔整天给上边写信,结果,发一封退一封!”
  高杰是巴掌村的前任支书。
  疙瘩妞的妻子朝疙瘩妞瞪瞪眼睛说:“少说两句,也不会有人当哑巴卖了你!”
  疙瘩妞说:“我也是听说哩!”疙瘩妞说罢,伸长脖子,对着高天宇的耳朵眼说,“哥,赶明儿个见了山旺,你千万别把我卖了!我不像你,手里的笔头厉害,又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
  高天宇说:“你放心!他吹不了你的脚面灰!”
  疙瘩妞说:“噫……哥,你打住!你不怕他,我怕他!”
  高天宇说:“怕他个球!他要咋你,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疙瘩妞说:“哥,山旺也不是过去的山旺了!”
  高天宇说:“我知道!你一百个放心!”
  疙瘩妞说:“哥,不管放心不放心,你对谁都不要说我给你发微信的事儿!”
  高天宇说:“知道!你也没必要那样怕!”
  疙瘩妞说:“哥,你也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巴掌村谁也没有山根到山旺面前吃得开!”
  高天宇自信地说:“不一定!”
  疙瘩妞笑笑。
  高天宇说:“大墩也太窝囊了!”
  疙瘩妞说:“不是他窝囊,是他手里没有钱!现在手里没钱,你就没权!没权你就没威!没威,你就镇不住事儿。村里的事儿他不是不想管,是他管不了!上边没有人给他做主,下边没有人听他!村里就那几个老党员跟着他,他那书记也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高天宇说:“山旺跟着山根挣这黑心钱,就不怕将来祖祖辈辈的巴掌村人骂他?”
  疙瘩妞说:“人家才不怕哩!山旺、山根现在尿到了一个壶子里!山根说了,人有钱,啥时候都是爷!没有钱,啥时候都是孙子!山旺听了这话,还眯眯眼笑笑!”
  高天宇说:“这岭的上边是地,下边是国家的矿产资源,山根就这样挖了,这可是违法呀!”
  疙瘩妞说:“你可甭这样说,山旺站在大街上说,山根是合法致富!勤劳致富!人家一唱一和,裹得严严实实,连个尾巴尖儿也露不出来!”
  高天宇说:“合法个球!”
  疙瘩妞说:“人家有合同书,有开采证,咋不是合法致富?”
  高天宇说:“那合同书见不得光,等于是暗箱操作!那开采证说不定也不是正经人办的!”
  疙瘩妞的妻子看一眼疙瘩妞,然后对高天宇说:“天宇哥,疙瘩妞他可是瞎说哩!你想说啥,想写啥,赶明儿调查清楚再说,再写!”
  高天宇从疙瘩妞妻子的眼神里,看出她的内心在做势力上的选择。
  高天宇的心上有一股微微的凉意掠过。
  疙瘩妞的妻子大概意识到高天宇觉察出了点什么,不好意思地走到一边去摘菜。
  高天宇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放心,我还是那句话,谁要想咋你们,得问问我高天宇是不是同意!”
  疙瘩妞说:“哥,我也是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只说钱,不说良心了!”
  高天宇说:“我们说我们,不管他们!岭上的地,种红薯、花生收成也不赖呀,他们咋赔哩?”
  疙瘩妞迟疑了一会儿说:“有人赔得多,有人赔得少!看人下菜碟呗!我那地,赔得最少!到现在还差俺一千块钱!要一次,跟去他嘴里掏涩柿子一样难!”
  高天宇说:“赔得少了,人家愿意?”
  疙瘩妞把语音变得很低,像是用鼻音说:“愿意不愿意,早晚得愿意!”
  高天宇说:“为啥?”
  疙瘩妞用同样的鼻音说:“你家地的周围被挖空了,撒化肥、浇水、犁、耕、种、收,除非你有飞机!”
  高天宇说:“你的地他咋赔了?”
  疙瘩妞的妻子说:“俺那地,合同书上明明写的是三亩,他硬说是两亩六。有权势的人,一亩赔一千,俺那地就变成了八百。前段时间,疙瘩妞去跟山根要钱,山根还差一点把疙瘩妞打一顿!他不是瞧疙瘩妞没成色吗?换成别人,他敢?”
  高天宇心想,这就符合疙瘩妞给他发微信的逻辑了!
  高天宇说:“这是侵占村民的利益!你们应该拿着国务院文件和承包书,勇敢地保护自己的利益才对呀!”
  疙瘩妞拧着眉毛,略微提高一点声音说:“国务院文件在咱巴掌村是废纸一张!山旺站在大街上一吆喝,山根再附和着,一唱一和,你就是根钢钉,他也要砸弯你!这年头,谁不怕吃暗亏?”
  高天宇说:“向上边反映呗!”
  疙瘩妞一脸无奈地说:“乡里、县里人家都熟,加上再喂点东西,敢说直理、真话的,手里不掌权;手里掌权的,全是歪嘴儿吹喇叭,没有个正经调!你在他那里放个屁,山根他们在家里坐着就嗅到了臭味!就会派人整你!去年高怀哥的儿子把老虎岭拍下照片,放到了网上,山根带着人和合同书冲到高怀哥的家里,打了高怀哥,还砸了他家里的东西!为了这件事儿,高怀哥告状告不出,气得精神失常,时好时坏,不犯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犯了病就乱喊乱说!”
  高天宇想起了在山旺门前见到高怀时的情景。
  高天宇说:“这事儿派出所能不管?”
  疙瘩妞说:“咱乡派出所也是只替有权人和有钱人办事!一开始弄得挺吓人的,两个警察开着警车一路嘀嘀叫着来到高怀的家里看了现场,拍了照片,说是让等候处理,结果啥也不啥。”
  高天宇说:“太不正常了!”
  疙瘩妞说:“正常得很!小官压着不管,大官离得太远,够不着管!这类事儿,没有当官的出来管,老百姓有个屁本事?”
  高天宇说:“真成王没法的地方了!”
  疙瘩妞说:“这年头,在咱巴掌村,钱就是王法!权得跟着钱转!”
  高天宇说:“岭上那么多不是耕地的地方,怎么处理?”
  疙瘩妞说:“白搭上呗!”
  高天宇说:“国家的资源就这样让他们白挖了?”
  疙瘩妞说:“山旺说了,这些资源都是村集体的!”
  高天宇说:“村集体的?净胡扯!退一步说,即使是村集体的,也不该让山根独吞呀!”
  疙瘩妞说:“山旺说了,啥资源?不知道它值钱的时候,弄到谁家都嫌碍事。知道它值钱了,眼红了?迟了!村集体就是要鼓励那些胆大的人,有眼光的人先富!就是要通过他们的富,刺激那些懒人!带动那些目光短浅的人!”
  高天宇说:“放屁!”
  疙瘩妞说:“山旺还说,让少数人先富起来,这是中央的政策,谁不知道?”
  高天宇说:“中央的政策是鼓励少数人先富起来,但没有鼓励干部滥用手里的特权!没有让恶势力欺压百姓。
  疙瘩妞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人呀,要是把心眼长偏了,啥歪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高天宇说:“我相信山旺是让山根蒙住了!”
  疙瘩妞说:“不像!钱找的人和找钱的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高天宇停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高杰叔一开始就不看好山旺,现在是不是火气更大了?”
  疙瘩妞说:“老了,想挡也挡不住!高杰的那片地硬是不卖给山根。他说,种不成,宁愿荒了也不卖!山根给他一摞金砖他也不卖!他说他的耕种权是国务院给的,宁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和权利!”
  高天宇说:“是呀!全村的人要都这样想,山根还能挖成吗?老虎岭还能挖断吗?”
  疙瘩妞说:“人心不齐,狼上狗不上,没办法!”
  高天宇说:“这就是农民的悲哀!上边有没有人下来调查过?”
  疙瘩妞说:“调查的人咱没有见过,听说上边有批示,到了乡里就扣下了!”
  高天宇说:“如今,咱巴掌村的怪事儿可真多!今天,我明明听到山旺家院里有人说话,可不管我怎样拍门,那门就是不开!过去可不是这样!”
  疙瘩妞说:“他家早就成这样了!”
  高天宇说:“你说山旺今天会不会在家?”
  疙瘩妞说:“八成他不想见你!”
  高天宇说:“为啥?”
  疙瘩妞说:“他坐在家里,对着摄像头,把你看清清楚楚。他不想见你的时候,就躲着你!”
  高天宇说:“不至于吧!料他在我面前还不敢摆那么大的谱!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疙瘩妞说:“哥,你甭把过去的那点功劳老挂在嘴上,他早已今非昔比了,你帮他做的那点事儿,现在成了他的短处。他若知道你还对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耿耿于怀,他恼死你!后街春城叔,就是因为说了他当时是受了蒙蔽才投了山旺的票,就这一句话,两亩地的赔偿费,本来山根说得好好的要给他,却被山旺挡在了那里!”
  高天宇说:“我不相信!他绝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
  疙瘩妞说:“给你也没用!他不接!他手机上几乎把全村人的手机号都存遍了!谁跟乡里有关系,谁跟县里有关系,谁是刺儿头,谁是窝囊废,谁找他有啥事儿,谁该见,谁不该见,谁能见,谁不能见,他心里一清二楚!”
  高天宇说:“我的电话他肯定接!”
  疙瘩妞说:“哥,自信没用!你现在就属于那种他不想见的人!”
  高天宇坚定地说:“不可能!你给我!”
  疙瘩妞苦笑一下说:“哥,非撞到南墙上才好受?”
  高天宇说:“我只相信自己!”
  疙瘩妞说:“好!好!”
  疙瘩妞把山旺的电话给了高天宇。
  高天宇将山旺的手机号存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高天宇说:“他在县城有家吗?”
  疙瘩妞说:“有!可村里的人谁也找不到!”
  高天宇说:“为啥?”
  疙瘩妞说:“你还记得甜甜吧?”
  高天宇说:“咋不记得?我的干女儿!”
  疙瘩妞说:“给山旺做小三了!”
  高天宇的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高天宇说:“疙瘩妞,这话可不能瞎说哩,我和志国的关系……”
  疙瘩妞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高天宇说:“真无耻!”
  疙瘩妞说:“别骂了!下一届山旺就是村支书!你惹了他,恐怕你想在巴掌村的土地上扎个新坟都难!”
  高天宇说:“他要是这德行,党员们吃错药才会选他!”
  疙瘩妞说:“不用你操心,人家山旺早把心操头了!”
  高天宇说:“他再操头也不行,咱村的那几个老党员有原则得很!”
  疙瘩妞说:“老党员没有几个了,新党员都是山旺那个门里的!”
  高天宇说:“咋能都是他那个门里的?”
  疙瘩妞说:“山旺是主任兼副书记,人家有钱,说话硬气,上下关系好,人家不仅管着村委会的事儿,党支部的事儿照样是人家说了算!发展党员,人家说发展谁就发展谁!”
  高天宇说:“党员咋能这样产生呢?”
  疙瘩妞说:“现在咱巴掌村啥事儿都没有原则,一切以钱为中心!”
  高天宇说:“长此下去,党员纯洁度还能保持吗?”
  疙瘩妞轻轻地笑笑说:“你猜背地里群众咋说?”
  高天宇说:“咋说?”
  疙瘩妞说:“在咱巴掌村,不会仗势欺人的人入不了党,不会横行霸道的人入不了党,不是山旺门里的人入不了党,发展党员是纯洁群众队伍!”
  高天宇说:“这样的人当了支书,还有巴掌村村民的过头?”
  疙瘩妞说:“谁有啥办法?人家有钱!”
  高天宇说:“荒唐!”
  高天宇再也听不下去了。
  高天宇的心里突然沉重起来,沉重得就像有一堆废铁烂铜装进去一样。
  
  四
  
  高天宇回到家里,正要睡觉,却听到村中传来了吵架声。声音最高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边哭边说道:“二猫,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今天要敢出这个家院,咱明天就离婚!”
  二猫是耙妞叔的二儿子。二猫的媳妇叫杏儿。早些年,高天宇在家的时候,见小两口感情很好。二猫弄了辆拖拉机,经常到外边干些运煤运砖的营生。大冬天,二猫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杏儿坐在副驾驶员的位置上。尽管寒冷冻僵了他们的脸皮,但他们的脸上,却时常露着僵硬的甜美的笑容。
  小两口的吵声越来越厉害。
  二猫说:“离婚!离个屌!我先劈了他!再劈了你!我叫你们到那一边去相好!”
  杏儿高喊着说:“你劈!你劈!你今天不劈了我,你就不是你娘生的!你就是鳖生王八养的!”
  接下来,传来了众人撕撕拽拽的声音。
  高天宇心里痒痒的,躺不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站到自家的门口,听着来来往往人们口中的闲言碎语。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他基本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儿。
  山根为了勾引杏儿,一方面让二猫去自己手下搞运输,一方面支了台地磅,安排杏儿在地磅房上班。这样一来,村里眼尖的人就说,这个地磅是山根专门为杏儿支的,是个诱饵!世上没有不漏水的筛子,后来他们俩的事儿,让山根的老婆捉奸捉到了床上。山根狠狠地打了老婆,逼着老婆站在大街上,承认这件事儿是自己胡编的。山根的老婆为了不失去她和山根的好时光,便含着委屈的泪水这样做了。再后来,山根和杏儿一如往常地好,村里的人见怪不怪,不再议论。二猫想着天天有钱挣,也就忍气吞声地顶着绿帽子挣钱。若不是耙妞叔把事儿闹僵,小两口也吵闹不起来。耙妞叔在老虎岭上有半亩地,本来山根看在杏儿的面子上赔得也到位,可耙妞叔总觉得用儿媳妇的身子和荣誉换来这么一点钱,吃亏太大。于是,三天去拦车,两天去断路,把山根惹得心上冒火,山根就在城里找来几个年轻人,将耙妞叔痛打一顿。大猫、二猫知道这是山根捣的鬼,硬要去找山根算账!
  高天宇听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倒觉得山根确实是往死里作哩。可他没有心思去听这些闲事儿。在他看来,啥事儿都没有找到山旺这件事儿大。
  高天宇回到屋里,疙瘩妞的话让他的心好沉重。他刚躺到床上,一肚子心思全被这沉重压了出来。先是来自山旺的打扰。他觉得,山旺无论如何都不该变成疙瘩妞话中的那个山旺。在他的想象中,山旺是正直无私的,也是有能力的。疙瘩妞话中的那个山旺,自私、蛮横、倚权仗势,是受了山根的影响,全是疙瘩妞这些没素质的人,根据自己的猜测和想象,编造出来的另一个山旺。疙瘩妞嘴下的这个山旺,与他心中的那个山旺毫无关联。这个山旺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是怎样也理解不了的!他觉得这些年真正变化的是疙瘩妞。这个人已经从老实巴交变得会说别人坏话了。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默默地数数儿,早些年他听人说过,睡不着觉的时候强迫自己数数儿就能睡得着。可他一闭上眼睛,山旺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尤其是当初山旺竞选村委主任时求他拉选票时的那一幕幕。那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在他的眼前慢慢走完后,他就又想起了山旺当时做的那些事儿。村两委会想给村民们架自来水管没有钱。筹资大会上,山旺把厚厚的一摞人民币摆在了大家面前。村里淘井,山旺又带头拿出两万元……这都是山旺实实在在从家里拿出来的钱,这些钱也实实在在是山旺的血汗钱!是长在山旺心上、肉上的钱!这些事儿让高天宇感动得恨不能跳起来!他相信,这样的人一旦担任村主任,村民们的生活肯定是芝麻儿开花——节节高。
  当时村里边也有说山旺人品不好的人,说山旺生来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说山旺是瞄上了村主任手中的权力才这样舍种,说山旺所做出的这一切,都是做样子用来遮人眼目!高天宇坚定地不相信这些话,他站出来跟他们针锋相对地辩论。高天宇说:“世界上有拿一大摞人民币做样子的吗?有本事你也做样子给大伙儿看看。没有那本事,就甭嫉妒别人!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当时想,我必须用知识分子的敏锐和气节,来保护这种可贵的品质和精神!于是,为了心中的所爱所敬,他奋不顾身,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接近了不择手段!多少年过去,当时的勇敢和智慧,一直是他埋藏在心底的骄傲和自豪。可现在他感到很奇怪,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慌乱,在他的心里隐隐出现。一闭上眼睛,当年的情景就会浮现出来。理智告诉他,出现这种心境和心情,是受了疙瘩妞的干扰。他努力用理智调节和矫正自己的心理。他想:“我现在应该恨山根,不应该怀疑山旺!山旺肯定是冤枉的!自己当初的眼光和自己所做的一切,绝对没有错!”特别是十年后他回到巴掌村后,亲睹了村里的这些变化。他想到,所有的理由,都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更具说服力!他努力从记忆中回想过去的那个山旺,也许是努力的结果,曾有那么一瞬间,山旺的那副面孔定格在了他的眼前。山旺在朝他笑,笑得很真,很诚。透过山旺脸上那层厚厚的笑意和闪烁着真情的目光,加上额头上那两道突起的青筋,他依然认为,山旺是真诚的,也是智慧的,心中装载的是一位山汉对家乡的一腔热血和美好愿望……他依然由衷地欣赏这位兄弟。就是这一瞬间,点燃了他大彻大悟的希望之火,给了他信心和力量。他想:“疙瘩妞肯定是小肚鸡肠!”种种条件和理由,让山旺这一形象依然高大地站在了他的心上!他觉得巴掌村的命运就应该掌控在这个人的手上!
  遗憾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疙瘩妞说过的那些话,突然从他的耳边再度响起,在他将要赶走那些话的时候,他的某一根神经突然被勾住了。本来他想把对山旺的好印象完整地保存下来,遗憾的是,当他真正想保存下来的时候,那映象突然间破碎了,不经意中一阵风似的被卷走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残忍的景象,让他有一种很伤感的感觉。心底酸酸的,沉沉的。他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茫然地等待,等待了许久,盼望破碎的映像突然再完整地爬出来,爬到他的眼前和心上,可结果让他很失望。他知道他的企盼完全不可能实现。他有点恨疙瘩妞,恨他不该跟自己说那些话,是疙瘩妞的那些话,破坏了他心中的那个山旺。他也恨自己不该听疙瘩妞的那些话!耳根不该那样软!不该中那些毒!接下来,他又想起了甜甜,想起了疙瘩妞嘴里传出来的山旺和甜甜的那些事儿!这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愿意也是最不应该想到的。现在他更加希望能有一点好感贴到山旺的身上,来抚慰一下自己那受伤的心。他特别害怕山旺在疙瘩妞的唾沫星子里展现出丑恶的灵魂。可不知什么原因,潜意识就偏偏不如他的愿,偏偏要与他背道而驰。他不愿意接受的意念,不可抗拒地出现了。
  顷刻间,他感到自己的潜意识,随着心底升腾出来的愤怒在果断地改变。“甜甜是我的干女儿,山旺你咋能……即使你变成一头不长脑瓜的猪,一只烂了心肝的狗,也不该做出这样卑鄙的事儿!”当这种意识从他的心底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有点完全失控了!他连着在心底痛骂了几句后,肚子里的火气渐渐小了许多。直到这时,他的情绪才渐渐地回到了理智的轨道。他想:“疙瘩妞的话,未必就真!疙瘩妞肯定和山旺之间有了什么过节。山根的土地赔偿费没有给他,他是不是也怀疑是山旺从中作梗?若不是这样,他才不会给我发那几条微信!你看他说话时那眼神,暴露出的全是一副既想点火又怕火烧着自己的心态。这种人,根本没有大是大非观念,一切努力全是围绕着自己的利益和情绪转!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对疙瘩妞生出些许鄙视的意念,这种鄙视的意念,源源不断地填充着他心中的那方缺憾。可当他再次想到山根挖断他家祖坟的风脉,想到山旺对他一声招呼也不打时,他的理智再次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想:“即使疙瘩妞给我发微信的真实动机是为了利用我,这也构不成谴责和痛恨他的理由!他向我提供的信息毕竟是真实的,对我家庭未来的影响是致命的!”
  现在,高天宇感到疙瘩妞这个人就是这个样,没有必要在他身上动那么多脑筋!
  窗外传来了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好像是屋顶上的什么东西被风吹到地上的声音,扑扑嚓嚓的。这些声音对于高天宇来说,有点久违的感觉,他有些担心地朝着黑乎乎的窗户看了一眼,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是他躺下后第三次看时间了。十二点四十五分,他想,马上就到子夜一点钟了,可他的两只眼睛里还是像生锈的轴承一样,干涩涩的。
  高天宇不经意地朝三门柜的顶上看了一眼,尽管一片漆黑让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他知道山旺给他写的那张承诺书就放在三门柜上面那个红色樟木箱里。那个樟木箱是他放贵重材料的地方,比如户口本,比如土地承包合同书什么的。
  高天宇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的大脑里最后留下的那幅映像,就是那张承诺书,那张洁白的A4型打印纸和打印纸上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进入梦乡前的一瞬间,他还在想着自己的眼睛为啥这样干涩。奇怪的是,他刚入睡,高志国就哭着找他诉说起来。诉说山旺怎样把他的甜甜糟蹋了,诉说的样子实在是痛苦不堪,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的泪水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无法控制胸中的怒火,他愤怒了。他对高志国说:“兄弟,哥瞎眼了,哥对不住你!哥要让山旺的疯狂,付出他应有的代价!”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刚把这句话说完,自己就腾云驾雾一般来到了山旺的家门口,“哗啦”一声破门而入。看到山旺,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紧握拳头,照着他的太阳穴砸下……死了!
  他被吓醒了,就在他似醒非醒的那一刻,他以为他那一拳真的把山旺砸死了!他后怕起来,不停地后怕。经过好大一阵子他才清楚,原来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出了梦乡,他的心情不自觉地回到了与高志国诀别时的那场谈话中。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窗外刮着风,飘落在房顶上的黄叶,不断地被风吹到院子里。高志国的病情恶化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屋门关得严严的。一切都是按照高志国的安排。高志国躺在床上,他坐在高志国的床边,高志国的眼睛里流着泪水,他的眼睛里噙满泪水。高志国轻声地对他说:“哥,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年轻轻的患上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病。哥,我这一去,甜甜她妈肯定要改嫁。说实话,甜甜她妈对我也真够好的,我俩的感情是没说的!可我不在了,她也得慢慢放下,她也一定要去寻找自己新的快乐和幸福!尽管我感情上接受不了,但我理智上也得接受!死人折磨活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跟她商量过,她若改嫁,一定把甜甜给我留下。哥,甜甜没有叔、伯,也没有姑姑兄弟姊妹,是棵独苗苗,她是我唯一的牵挂!哥,你要给我照顾好她……”
  高天宇突然醒了。
  他感到脸上痒痒的,虫子爬过似的。他用手搓了把脸,感觉湿湿的,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
  天已大亮,高天宇听到麻雀们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他已有好多时日没有享受到这种亲切的声音了。
  他起了床。
  现在是夏末时节,夜风消散了夏日的闷热。
  凉凉的空气,让他感到一时的清爽。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站在家门口,观看巴掌村变化的街景。
  高天宇是一位性情中人,这一切,本该让他兴奋起来,可他总是兴奋不起来。他顺着街道朝前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头。几位老人在村头的石头上坐着,瞧着他走过来,其中的两位站起来向一边走去,剩下的两位,在他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都站起来与他打招呼。
  村边的那块地是巴掌村最大的一块地,有十七八亩,村里的人习惯称这块地言为十八亩地。过去,站在村头一望,感觉很开阔。这些年,地上修水渠什么的,截来截去,开阔的感觉不比以前。
  高天宇站在村头,朝十八亩地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简易房子,接下来看到的是一只狗从简易房子里跑了出来。高天宇感到很惊奇。心想:“为啥有人要住到那野地里?”于是,他就好奇地问坐在路边石头上的六婶:“六婶,十八亩地上那房子,是谁在那里看菜园吧?”
  六婶是高天宇的一个街坊婶,为人心直口快。
  这时,只见六婶长叹一口气说:“唉——养儿哩,都是养狼哩!”
  高天宇听出了六婶话里的怨气,便反问道:“你咋说这话?”
  六婶说:“那是你耙妞叔和你耙妞婶在那里过日子哩!”
  高天宇说:“他家的房拆了?”
  六婶说:“房没拆,人的良心没了!人没了良心,比拆了房子可怕得多!”
  高天宇说:“六婶,你说谁的良心没了?”
  六婶说:“还能是谁?二猫媳妇呗!”
  高天宇说:“是不是耙妞叔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六婶说:“啥都不是,是良心坏了!自己养汉做王八,还当自己是多大功臣似的!”
  这时,旁边一位叫顺喜的男人说:“我看,也不全怪二猫家。有人在后边擢着,她不逼他们出来不行!”
  六婶说:“我不信!不听他,他能咋?顶多不跟他相好!离开他就不活了?”
  顺喜说:“你瞧你说那话,离开他,谁还给她钱花哩?”
  六婶说:“真是没脸没皮了!”
  高天宇说:“夏天热吧,蚊叮虫咬,忍忍就那样顶过了,冬天咋过?荒山野地的,那不得把人冻死?”
  顺喜说:“冻不死!人老骨头硬,越冻越结实!”
  六婶说:“做这黑心事儿,也不怕遭报应!”
  高天宇说:“叫我说,这事儿,还是怨耙妞叔他老两口!他们要是硬不出来,她能把他们拖出来?”
  六婶说:“你以为他们不敢?他们也是生了几回气才搬到那里的!前年,你耙妞叔跟二猫媳妇打架,二猫媳妇手拎菜刀,要把你耙妞叔劈了!若不是二猫死死抱住她不放,非弄出个大事儿不可!”
  高天宇说:“这事儿,耙妞叔就没有去找山旺理论一下?”
  六婶说:“找了!村里都说你耙妞叔也是挤着眼瞎找哩!他也不瞧瞧这事儿的根在哪里扎着?给山根撑腰的人是山旺!你想想,秦香莲去陈世美跟前告状,能告赢吗?他得找开封府里的包拯!”
  高天宇听到这里,心上略打了一个激灵。
  高天宇没有想到,表面上平静的巴掌村,原来竟是这样不平静。
  高天宇觉得,这些话对他也没有多大意思,再听下去,不定会听出什么麻烦来。于是,他抬起头,转了一下身,看了一眼东方的太阳,见太阳正从一片火烧云里钻出来,便朝着来路回去。
  他的情绪和心结,又全部回到了老虎岭被挖断这件事儿上。
  他的眼前又闪现出了那条几百米宽的深沟,想起了病中的妻子。
  他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
  “天宇哥,你在家呀?”
  高天宇听到有人叫他,急忙转过身。见一位名字叫秋林的街坊弟弟,一只手挟着一支烟,一只手提着一个大寿糕,笑盈盈地向他打着招呼。
  在他的印象中,秋林是村领导班子成员。他对秋林表现出一点特别的热情。
  “秋林,给谁做寿?”高天宇问道。
  秋林没有及时回答他,等到走近他的时候,小声对他说:“晓刚他奶今天过八十大寿,我买了个蛋糕,趁现在街上人少,给她提去!”
  高天宇说:“你跟他家是亲戚?”
  秋林说:“不!”
  高天宇又问:“是朋友?”
  秋林说:“我跟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村的,他人好,我想表表心意!”
  高天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看了好半天,想再问点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高天宇问:“送个蛋糕为啥还要趁街上人少的时候?”
  秋林说:“现在咱村,人心复杂得很哩!让人瞧见了,不定会咋恨你!”
  高天宇说:“我听说晓刚根本不在村里,根本不跟村子里的人搅和,谁能嫉妒个啥?”
  秋林说:“有人一直操着他的心!”
  高天宇说:“我听说晓刚钻出一眼温泉?人家做了那样好的事儿,咋会瞧上村上这个烂摊子?”
  秋林说:“说不清楚谁操谁的心哩!人家晓刚不管弄个啥,有人都会立刻与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扯上!人家安排村上的人干活,工资给得高点,他说人家拉拢人心,变相为将来选举买选票;人家在景区盖了几间老年公寓,说人家是为了当村主任,想从老人那边打开舆论缺口,宣传个人美德;人家钻出了温泉,免费让村民洗了个温泉澡,说人家是逞能,拿温泉澡糊弄人;人家在黑龙沟里拦截水库,说人家是给村上制造潜在隐患,不定哪一天水库决堤,非把全村人冲走不可;人家在沟两旁搞建设,他说人家是用国家的钱壮自己的脸,早晚得被公安局抓走坐大牢;人家给村上的老人们搞福利,他说人家是假慈悲……”
  高天宇说:“这些年山旺对你咋样?”
  秋林说:“咋说哩?我这个人生来是个直性子,心里有啥,嘴上就说啥!从来不藏着掖着!在他跟前,咱吃不香!”
  高天宇想:“听秋林这话里,他对山旺也是有看法!不行,我还是得给山旺补补台!”
  高天宇说:“秋林兄弟,人管事儿和不管事儿是不一样的。要管事儿就得罪人,得罪了人,嘴在人家脸上长着,人家想说什么,谁也管不了!咱可不要跟着闲话走!”
  秋林猛一抬头说:“哟!想起来了,在你面前我不该说这话!哥,话我是说出来了。一碗水泼到了地上——再也别想收起来!你看着办吧!”
  高天宇说:“你想到哪儿了?我要想卖你,就不会阻止你,你说得越多,我把你卖得越彻底,也越得脸!”
  秋林说:“我说的这些话,全巴掌村的老老少少都知道,只不过他们不敢像我这样站在大街上说罢了,私下里,他们说得厉害着哩!”
  崔晓刚是崔大春的儿子。崔大春因与山旺竞选村委主任,生生让山旺气死了。整个过程中,高天宇为山旺出了不少力。这一切,全巴掌村的人都知道。
  听秋林这样说,高天宇就想起了崔大春与山旺竞选村主任时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儿。想起那些事儿,尽管他的心里依然感到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毕竟事情的本质是不光彩行为。于是,他不想再与秋林说那么多。他朝一边看一眼后,又把目光转回来,盯着秋林的脸说:“好!好!兄弟,你放心去吧!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哥理解!”
  秋林走了。
  高天宇回到了家里。
  高天宇离开巴掌村的那一年,崔大春死了。崔大春患的是绝症。高天宇一直隐隐感到崔大春的绝症跟当不了村主任有关,跟自己也有关。这个隐隐的心思,令他感到隐隐的痛,一直像一个异物哽在了他的喉头,使他咽不下,又吐不出来。
  现在,秋林提起了崔大春的儿子崔晓刚,这让他无力抗拒沉醉在了他与崔大春的那段往事里。
  他和崔大春的关系,一直属于比较好的那一种,平时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一起闲聊,有时还会弄个猪头肉、花生米什么的,提一瓶北京牛栏山小酌一番。对社会的看法、对人生的态度非常相近。说起家长里短,评论起巴掌村某个人的行为、特点,看法大致相同。
  关系是从山旺竞选村主任时裂开的。山旺的竞争对手是崔大春。崔大春满以为高天宇会帮他的忙,从感情基础上讲,高天宇也应该帮他的忙。可到了竞选的前一阵子,山旺和高天宇贴成了一个人,嘴上不停地奉承着高天宇,私下里又给高天宇种种好处。还不仅仅是这些,他还利用高天宇重情重义的特点,在高天宇面前大讲血统关系,背地里推举高天宇为高家所谓的“族长”。正是“族长”这个位置洪水般冲开了高天宇与崔大春的关系,也正是“族长”的位置,遮住了高天宇的双眼,冲昏了高天宇的头脑;也正是“族长”这个位置博取了高天宇的一片忠心,以至于他混淆了是非观念。高天宇牛一样死死地朝山旺那边拉,把崔大春的心拉凉拉疼了,他却不知道!后来,崔大春直问高天宇为啥要这样做,高天宇说:“山旺比你强!”这话差点儿气得崔大春喷血。崔大春说:“他比我强个屁!你不要看着他血管里流的是你老祖宗的血,你不要以为他给你的那点好处我不知道,就他那品质,早晚会让你悔得肠儿发青。不信,你等着瞧!”高天宇不信这话,他以为崔大春是在咒他!打那以后,俩人中间就有了墙。崔大春死后,高天宇从内心感到对不起崔大春。
  高天宇想:“假如山旺现在真的像疙瘩妞说的那样,那可真就让崔大春说中了,我真的对不起大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高天宇再没眼,也不可能看不透身边这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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