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搭桥

　　No.176
　　
　　淑清这几日真是辛苦，晚上住在娘家，白天每隔两小时给明水打一次电话，还要跑回去做饭，她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从儿子上大学走后，她从来没这么累过。
　　不行，要是四十多天都这么过，我也得倒下。她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想着办法。
　　她想到了叶溪，这个想法一直都有。倒不是说她自私，只顾及侄子，不考虑人家姑娘的前途，而是她坚信明水能闯过这一关，他和叶溪不会结束。这么懂事的孩子，老天不可能对他太苛刻。“这俩熊孩子有缘。”她对玉秀说过，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明水突然就食物中毒，叶溪的男友突然结婚，而且叶溪还来东城工作，这些事怎么都像是命运的安排呢。“顺其自然吧。”
　　让叶溪来帮忙合适吗？她掂量着，想了各种可能。不然，先试探下叶溪的态度再说。
　　她打电话吧叶溪叫来，让座，还给她端了杯水。叶溪看她温婉可亲的样子很不适应，她在全校老师面前一向可是雷厉风行的啊。
　　“杨校长，您有事？”叶溪接过水杯，隐隐觉得下面的谈话会和明水有关，心扑腾起来。
　　淑清“嗯”了一声，并不急着开口，而是手里把玩着一支笔，含笑看着叶溪，欲言又止。
　　最后她终于还是说了：“小叶，我有件私事拜托你帮忙。不过，我怕你会为难，所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叶溪确定这次不是谈工作了，那一定跟明水有关，就说：“杨校长，您多虑了。公事我会尽力去做，私事我能帮的一定帮，别忘了您是明水的大姑，他是我好朋友，他的长辈我也一样当长辈看待。”
　　有门。淑清心说，碰上个有情有义的，就冲这句话，明水也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手。若是让叶溪以朋友的身份来帮着照顾明水，二人还有缘的话，就能接续起来，无缘呢，有这段时间相处，彼此也好慎重做出决定。
　　于是，淑清直说了：“小叶，明水的病他没瞒你，你们俩的‘友情’注定要经历些考验。我母亲和嫂子有事到北京去了，得一个半月才回来，明水又歇了病假，让我陪护他。你也知道咱学校工作成堆，我实在是顾不过来。这几天已经吃不消了。”
　　叶溪听到“病假”、“陪护”两个词，眼前就恍若看到明水奄奄一息的模样，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了。看来明水的病确实很重了，她心下增多了一分挂念：“杨校长，您的意思是……”她尽量平静地问，其实心早跑去陪明水了。
　　淑清看她语气里透着关切，知道事情可成，但出于周到，还是搭了个台阶：“我也是个直人，这个忙对你来说肯定会为难，你觉得不合适完全可以拒绝。”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让你去帮我照顾明水，咱们不是刚来了一个美术专业的实习生吗？可以暂时接替你的工作。学校这边你就请事假，工资损失的部分我帮你补足。”
　　“真的？”叶溪坐直了身体，听说让她去照顾明水，她真想一步飞去排遣明水的郁闷和无助。“不过……”她想起了明水说过的话，犹豫了，“还有一个问题，明水给你跟我说‘以后只做朋友’，我去照顾他，他会不会有压力？”
　　“这你别担心，你现在只要好好想一想，你愿不愿意去照顾一个生病的‘朋友’。”淑清把“朋友”两个字加了强调。她对侄子的心意是非常理解的，他拒绝了叶溪，但他依然渴望着叶溪。叶溪如果去照顾他，的确会给他带来压力，但更多可能是祛病的动力。
　　“这没问题。”叶溪站起来，非常郑重地回答，“我愿意去照顾他。”她心里中也涌上一种悲壮的情绪，“我去收拾东西。”
　　淑清看着她懂事的样子，更多了一份感激和疼爱：“别急，我还有些想法，我们再商量下。”
　　叶溪又坐下来。
　　“我有一个老师姓陶，是个抗癌明星。他得癌症十三年了，现在还活得很有劲头。前两天我跟他通过电话，他说让我把明水送到他那里住几天，换换脑子。我肯定不能把一个病孩子直接扔给他。现在呢，你可以和明水一起去。他退休后一直住在农村，我想这个开阔的环境对明水应该有好处。”
　　好，这样还能避开很多人，免得明水有各种压力。
　　“还有，就是这张银行卡，密码我写在纸上了，里面还有接近三万的金额，原打算给我母亲添上动手术的。现在她不需要了，你拿着，该买什么就花，明水从小不舍得花钱，你看看他需要添些什么就给他买，让他也时尚一回。”淑清交代完这些，又追加了一句，“不用跟我报账的哦。”
　　叶溪笑起来，她既觉到了被肯定被信任的开心，也感受到校长干练背后的温柔，明水有这样的亲人真让人欣慰。
　　“你试试看，有任何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明白？”淑清把对各种结果的预设都放在“明白”这两个字里面，不过，依她对叶溪的观察，她相信叶溪能处理好一切。
　　
　　No.177
　　午饭时间，叶溪敲响了明水的家门。老黄“噌噌”地蹿到门口咬了几声，又蹿回屋里来叫明水。
　　明水打开门，看到了叶溪含笑的脸，他的大脑嗡地一下：“你怎么找来的？”
　　淑清从车上走下来，说：“我找了个帮手替我照顾你，你不能欺负人家啊。”
　　“大姑——”明水急了，“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你不是病了吗？你的想法现在不被采纳。所以，你就听从小叶的安排，按时吃药，快点好就行了。”淑清推开门，把手里的菜塞到明水手里，又说，“我可有言在先，小叶是我花钱雇来的，你要是早好一天，就省我一天的钱，你看着办吧。”
　　邻居李婶经过：“淑清，来客人了？”
　　“是啊是啊，明水的表妹。他舅家的！”淑清大声回着话，弄得叶溪和明水都不好意思起来。
　　别扭不别扭的，就这么个事了，明水知道大姑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也就不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进了家门。老黄这家伙，早跳来跳去让淑清抱着了。
　　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晚上怎么睡觉。这段时间明水一直在妈妈的大床上，他靠里睡，妈妈或大姑靠外，现在总不能让叶溪也睡在大床上吧。不然就两个人都去西屋，叶溪睡老太太的床？
　　“你们自己商量吧，三张床满够用，哦，沙发打开也能睡。”淑清干脆把问题放这里不管了。
　　淑清下厨，叶溪帮忙，两个人说了些学校的工作，叶溪流露出想加盟“出彩”美术教育连锁机构的想法，淑清大为赞赏她的勇气。叶溪环顾了下这个井井有条但缺少色彩的厨房，心想，也许这个家该有一个活泼的女主人了。
　　No.178
　　
　　大姑给了叶溪一把钥匙，走了。叶溪来到厨房刷碗，她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橡胶手套，就问明水：“你们刷碗不用手套吗？”
　　明水站在院子里发呆，他还没有从大姑的安排中转出来，正吃力地想着怎么把叶溪推出门去，听见叶溪问话，就说：“手套？我们从来不用，哪这么娇气！”他站到厨房门口，讥讽地看着叶溪说，“这些粗活不适合大小姐干，你还是趁早走吧。”
　　叶溪明知道他在故意激将，就笑着从他身边挤过，出门去了。明水听到她锁门的声音，悻悻地从台阶上撤下脚来，歪到奶奶的躺椅上去了。唉，既然考虑得心慌就干脆先不考虑了。
　　老黄跳上来，伏在明水身上，明水信手抚摸着它。老黄小小的身躯柔软并且温暖，这是明水此刻最需要的感觉，因为他目前既僵硬又冰冷。
　　叶溪能给他抚慰，她踏进这个家就是这个目的，但是，他忍心让一个刚从伤心中走出来的好姑娘再踏入不明朗的未来吗？他不愿意这样的错误发生。
　　叶溪回来了，老黄早扑过去呜呜地叫着表示质疑。“别急别急，知道你想要见面礼。”叶溪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一点儿火腿肠片来放在地上，老黄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还摇着尾巴。
　　“泰迪不能吃咸了。”明水窝在躺椅上冷冷地说，像一个颓废又挑衅的人。
　　“火腿肠不咸，我就是收买下它，以后就不给它吃了。”叶溪戴上橡胶手套洗起碗来，“你也要适应用手套，住平房就这个毛病，湿了手被风吹了容易裂口，用手套可以少沾水。”
　　叶溪说得有道理，妈妈和奶奶的手到了冬天都会有小裂纹。但是明水却不能说赞同的话，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奶奶：“你是来照顾我还是来教训我？我们家就这个习惯，你赶紧带着你那手套走人，我烦着呢，不用你来唠叨我。”
　　叶溪看他表演冷酷，反而觉得好笑：“杨明水，你的演技又提高了，能演反派啦！”她拿出一个削好的苹果，来到明水身边，“一人一半？没虐待你吧？”
　　明水不接苹果，把头扭到一边，然后又坐直身子，提高声音说：“叶溪，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我都和你说清楚了，这个病会复发，也会遗传，我一个人熬着算了，你来掺和个啥！”
　　叶溪蹲下来，又把苹果放到明水手里：“是‘可能’，没有百分之百的绝对。我们不讨论这个。你太高估自己了，以为我来逼婚的吧？我来呢，不是为了再续前缘什么的，我们前缘尚浅，连分手都没资格。我是来替我上司照顾你，帮助你早一天好病。麻烦你配合下，别让我难做行吗？我发誓，”她举起了苹果，“我绝对好好做你的表妹，你好了，我可以考虑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是不好，我就去给你找个表妹夫，这样行了吧？”
　　明水听得心潮澎湃，但面上却表现出一个回合失败的样子，一下子松下肩背躺倒在椅子上。有大姑的命令做挡箭牌，他还有什么理由把叶溪推出门外呢？
　　“好啦，吃苹果吧，表哥，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拿。”叶溪一边啃着苹果进屋去了。
　　和吴桐成了兄妹，和自己又成了表兄妹，呵！这姑娘可真是竟遇上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