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作品名称:故事乡村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17-05-13 14:44:07 字数:3660
二婆怀上了,曾先生还断定是个男娃,二爷一下子年青了十岁,在家啥都抢着做。觉得曾医生提醒很重要,立即着手办理准生证。二爷找到大队支部书记,请书记帮忙。书记也是梁氏本家,告诉二爷,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这是国家政策,你两口子有春华了,再生就是违反政策。二爷怎幺也想不通,结婚生娃,天经地仪,一下子竟然违反了王法。二爷一着急,跟书记更加说不清。书记看二爷语无伦次,让他莫着急,说自己到公社去,再仔细问问政策,回来再说。二爷积了一肚子气,回到家,立即就到祖爷爷家去讨主意。祖爷爷听了二爷的诉说,半天没说话。
“两口子,生一个,这个、这个,本都不够。我结婚还没生,就、就、就不准生,这个、这个……”二爷实在想不明白。
“生儿育女,哪能这样算账。”祖爷爷看着一脸愁苦的二爷:“怀起了,生下来。这是你的骨血,你们一房人,就剩下你了。”
“对,生!管球他勒!”二爷听祖爷爷支持他,非常高兴,说话一点不结巴。
“天生一人,必有一路。”祖爷爷说:“违反政策,生出来就是黑人。还可以交罚款上户口,车到山前必有路。”
“对对对,不管,生了再说!”二爷已经不想其他了。
过了几天,大队书记告诉二爷,上次说的莫得错,如果再生就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大队书记考虑到二爷的实际,加之又是本家,建议二爷先莫声张,二婆还没出怀,日子照常过,到时再想法。
这是一惯的做法。计划生育是国策,天天讲,月月讲,但村民有自己的看法。两口子最少都要生两个,才够本,特别是一胎生个女儿,为了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定要生二胎,如果二胎是儿子,遂心如意,不再生。于是一个村庄院落,时常会看到大腹便便的孕妇。大家都习愦,不会有人去举报。当然,公社或区公所的干部发现了,会组织工作队来抓孕妇去堕胎或引产。常常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中,你进我退的游击,孕妇会这个山头,那个寨子绕着圈子过日子。工作队左奔右跑,一般会失败,娃娃最终都会顺利生下来。只是娃娃上不了户口,大家也不介意,走一步算一步,没有户口照样过日子啊。不上户口,还少了取名这件麻烦事,直接就叫黑娃,黑二娃,三黑子……,一个院落里,一个村庄里,便有了一群群叫黑娃的黑人。
干部们自已也不会去找麻烦,该宣传就宣传,该组织围追堵截也组织了,最后生了就生了吧,一条命啊,好好活着吧。况且,好多吃公粮的公社干部,自已家里是半边户,一家人也想生啊。更不用说大队干部,队长组长了。只要上级不追查,大家都说得过去,不致于闹到上房揭瓦,赶猪牵牛,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吧。有特别固执的,定要生三胎四胎,直到生个儿子才作罢,这就有点不知深浅,不讲进退。大家就不会关心同情他,更不会帮他说话出主意。常常会上演组长队长带队,大队公社干部当主力,派出所干警掩护帮助,共同研究部署,组成专业工作队,一起攻坚克难,打一场计划生肓保卫站。二爷二婆的情况迥然不同,大家都站在二爷一边,清一色支持二婆正大光明的生二胎。
二婆也就毫不顾忌,挺着大肚子进进出出,该干啥干啥。这是二婆二次怀孕,有经验,心中有谱,并不慌张。只是夜里跟二爷睡在一个被窝很不方便。两个人搂搂抱抱,一会儿就欲火上攻,要想办事。二婆想着这胎儿来之不易,不敢冒一点风险,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忍也就心平气和,熄了欲火。可二爷哪懂这些,死皮百赖,就想着快活。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只要精虫上了头,啥也顾不得。
二爷知道怀孕期间不能有房事,但自从二婆怀孕后,仿佛又一个春天来临,时刻充满着激情与活力,快五十的人,每天早晚居然会准时勃起。二爷想着没有怀孕的日子,二婆整天追着他造人,自已总是疲乏无力,无法应付,把两人的性爱看成是负担,想着上床就觉得腿软,更没心思去四处招摇,没有实力再与几位相好往来。人真是怪,有用的自已不行,无用的却这般凶狠。上天主持着公平,一阴一阳,颠倒配对,整个世界此消彼长,中正平和,循环永远。
二爷开始想念几位相好,慢慢地也就恢复了探访走动。张女子和赵妹仔常年守着活寡,享受了二爷带来的快乐,十分兴奋满意。想着二爷如今有家有口,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偷了人家汉子,干了坏事,内心深处怀着对二婆深深的罪恶和愧疚。为将功赎罪,她们一致劝告二爷,早早的搬来张家场居住。赵妹仔说,二婆将来在医院生产,比在家安全,况且娃儿生下来,要吃要喝,街上买吃买穿,总比石家沟强,不至于到处去借去找。张女子说,春华在张家场上中学,一家人住在街上可以管管,春华大了,女娃儿家,需要大人管教,防止学坏。立贞班上的几个女娃子莫人管,在街上游来荡去,就被拉下水,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造孽啊,妈老汉儿还以为在认真读书。况且如果春华每天回家,还可以帮忙打打下手,给家里帮帮忙。两个女人都替二爷高兴,中年得子,生了个老幺儿。二婆劳苦功高,功劳最大。以后两三年要专门养娃,石家沟独门独户,好多人都外出打工,山上人越来越少,平常连说句话的人也没得,仿佛与世隔绝,时间一长就像野人,这日子可怎幺过。张女子感受最深,街上的生活比山上好了不知多少倍。其他啥不说,一天人也要多看几个,话也会多说几句,不致于久不开口,成了哑巴……
二爷开始还只是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听得多了,仔细琢磨,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
石家沟上下八里路,一个大队,分成七个生产队。大集体集中力量修水渠垒河堤,房前屋后,沟沟坎坎,到处插满红旗,高音嗽叭叫得震耳欲聋。大队书记一声令下,满山遍野,真是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光二爷所在的一队,在沟的最顶端,条件最差,也有三百多人。祠堂所在的面坊湾,人口最多,将近五百人。其他各队都不会少于三百人,整条沟最高峰超过3000人。刚包产到户那几年,大家都在分给自已的土地上耕耘收获,感受着政策变化带来的喜悅,整条沟欢声笑语,热闹繁忙。村头村尾,大家同为本家,都是熟人,彼此知根知底。谁家有几门亲,谁家爱吃什么菜,谁家存有多少钱,大家都心知肚明。农忙时,大家换工帮忙,互助合作,一个院落就是个整体。无论谁家遇到问题,一声召唤,齐心协力,什么事情都能很快解决。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毕竟源于同根同宗,几十年前是一家,算起辈份来,不是叔伯就是兄弟,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整个村庄充满温情和友谊,传递着祖辈先人的故事和文化。
改革开放以来,情况慢慢发生着变化。年青人不再愿意窝在大山里,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如同一群迁徙的鸟儿,每年正月里成群结对,从大山向外飞去,散落在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腊月底,大家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向着故乡汇集聚会,三三两两,前前后后的回到大山。平常的大山是平静安祥的。奇怪的是祖祖辈辈耕耘侍奉的土地,虽然逐渐长满了山草杂树,可也不见哪家缺吃少穿,更看不见面黄肌瘦的人成群结队外出逃荒。虽然看不见人声嘈杂,繁忙劳作的火热场面。河道里,山脚下的小麦、油菜、玉米、荞麦,总是按着时令季节,悠然自得的发芽生长。整座大山,保持着数百万年的安稳与沉静,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子民,在他的怀抱中来来去去。
返回大山的村民,彼此交流着一年的经历与思想,比较着一年的收获与失落。生活在大山里的爹娘和孩子,是春节回家最直接的理由。如果一年收入太差,负担不了往返的花销,也只好几年回来一次。如果在外一切如意,收入颇丰,也就逐渐将爹娘接了出去,小孩也开始在外地生根发芽。大山逐渐退化留存在游子记忆中,形成口口相传的故乡,而真实的故乡正逐渐成为人生中可有可无的客栈。山头山脚逐日增多的空房残院,衰败没落的寨子,见证着历史的前行和痕迹。
二爷粗略计算过,全沟在不到十年里,人口锐减了四成。将户口迁移走的已经有了一百多户,能留在本地,从地里刨吃刨喝的人基本都七老八十。刚长大成年的娃娃,一出学校便开始走南闯北,没有人愿意守在大山,整条沟很难找到四十岁以下的人长年在家。冬腊月,圈里的猪肥了,羊壮了,找一个年富力强的刀儿匠都不容易。
更要命的是,寒冬腊月,有老人熬不过,突然老去,一个生产队居然找不齐八个人抬棺材上山。自古以来,人死后入土为安的最低要求也难以实现。为图方便,老人死后,子孙们往往在靠公路村道的地方随便找个地盘,将棺材装上三轮车、农用车或是小货车,一溜烟送去,几铲土就埋掉。这是老人们万万不能接受的,有实力有想法的长辈们用自已的行动维护着他们的想法。古老的文化又一次开始在大山里流行。凡是上了点年龄的人,都谋划着在自己能跑能动的时候,早早地请来阴阳先生,为自已寻一处归山处所,花钱修好生基,只等自已眼一闭腿一伸,儿子儿孙不用操心费力,就可以把自已送进早已做好的阴宅,不至于草草安埋,坏了规矩。
山头山尾出现的空闲院落越来越多,有时在大山连续耕耘劳作几日,也难得碰见一个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的子民,在大山面前,比任何一个时代都显得那样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如果二婆真的在大山里生产坐月子,以前的赤脚医生,民间的接生婆都没有了,哪里找得到人伸手帮忙。人的生死,是一生最大的事情,二爷还真没胆子让自已独自面对,思来想去,两口子终于下定决心,足月后到张家场去坐月子,虽然是非法生育,不敢肯定医院会接生,但在街上,四周人多,出主意想办法的会多些,总比困在大山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