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闹剧落幕 小丑下台（一）

　　1966年秋。“文化大革命”在湖南省城长沙市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迅速地形成了燎原之势。这时候，林林总总的造反组织也纷纷“应势而生”，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纷纷登台亮相，在“文革”的紧锣密鼓中，都竭尽全力地做着“史无前例”的“精彩”表演，一轮接一轮，你方唱罢我登场，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好一番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场面。当时，长沙市有好几个规模很大的造反组织，如“湘江风雷”、“工联”、“高司”等。这几个组织规模很大，人多势众，有的还在株洲、湘潭、邵阳、岳阳、常德等地市都设有总部或者分部，操控着这些地区的“文化大革命”。这些组织的头目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一个地区运动的气候。这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们，到处煽风点火，鼓唇摇舌，奔走呼号，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大破大立”，“不破不立”，“造反有理”，还摆出一副气势凶凶的架式，扬言要从“走资派”手中夺权。实则这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们，他们心里都暗暗地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妄图在“破”后自“立”，要在“夺权”中分到“一杯羹”。因此，“夺权”的呼声就愈来愈高，揪斗各级“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行为也越演越烈，一些机关单位的领导人纷纷被迫“靠边站”，一些机关单位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这时，柳永忠虽然热衷于造反夺权，但羽翼尚未丰满，深恨自己气势弱小，力不从心，看到别人夺了权他很眼红。因此，他盘算着除了壮大自己的队伍，凭借雄厚的实力来达到追求的目的外，还要时时关注“文革”的动态，以便适时作决策。他更想走出去“取经”，为己所用。他从报纸上看到了上海的造反派掀起了“一月风暴”，夺取了上海市的党、政、财、文大权时，他欣喜若狂，从中得到了启示。于是带着几个“心腹”，日夜兼程地窜到了上海，见证了夺权的胜利，深受鼓舞。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窜到北京。在上海和北京活动期间，他结识了许多全国各地的造反派头目，从他们那里获得了许多造反“经验”。这时，他大开眼界，得到启发，觉得这些头目的许多做法值得他学习和借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无毒不丈夫”。这时，他觉得自已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巴佬”，是那样的孤陋寡闻，胆小怕事，造反乏术，总是缩手缩脚，“小敲小打”，他深感与他们相见恨晚。在北京，“文革小组”的那位“首长”，在接见河南一派群众组织的代表时发表的“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讲话和提出的“文攻武卫”的口号，给他指点了迷津，他如获至宝，欣喜若狂。他便牢牢记着这位“首长”的“指示”，马不停蹄地赶回原地，立即四出活动，大肆鼓吹“首长”的讲话，招兵买马，不久队伍空前壮大，决定要大刀阔斧地干一场。这位“文革小组”的“首长”的讲话一发表，全国各地的武斗也马上升温。一些造反组织之间就因为观点分歧，主张相左，经常发生武斗，后来愈演愈烈，陷入“全面内战”的混乱局面。随着“文化大革命”深入广泛地开展，到了1967年夏秋时，长沙市造反组织之间的武斗，频频发生，愈演愈烈。到8月下旬，长沙的“工联”派与“湘江风雷”发生分裂，于是双方便在长沙市中心的解放路、五一路一带地区，展开了大规模的武斗，造成了严重的流血事件，著名的湘绣大楼也被战火被焚毁，变成一堆废墟。武斗事件发生之后，驻湘的47军急忙出来做工作，于是双方便达成了“停战协议”，双方都表示要“枪口一致对外”。这时中央发布的对湖南问题的“七•二七表态”，明确地支持“工联”派等造反派。于是，与“工联”派观点截然不同的“高司”派便从此逐渐失势。“高司”虽然拥有近3万名大学生红卫兵，但是在几十万工人群众造反派的打压下，它在长沙市区很难立足。以“高司”为首的“红联”派，已经被“工联”和“湘江风雷”等派宣布为“新保守派”，受到严重的打压和全力讨伐，势力慢慢变弱，影响力也变小。这时，已经有一些高等院校的部分学生，趁暑假期间先后陆续回家了。8月上旬，中央宣布了“八•十决定”，从此，长沙地区的“高司”组织，因为迫于中央和“工联”派和“湘江风雷”派两方面的压力，总头目才决定将人马撤退到湘潭，暂避锋芒，俟机而动。
　　1966年秋天，“文化大革命”运动在湘潭也风起云涌，蓬勃展开。在大学生红卫兵即后来的“高司”的支持下，拥有数万人的湘潭工人造反组织“革造联”成立。1967年，湘潭掀起了“一月夺权风暴”，“革造联”一举夺得了湘潭市的大权，并得到了湘潭军分区领导的支持，成为能够操控湘潭局面的强大势力。有近万人的国营湘潭红星电机厂的干部龙远衡，成了“革造联”的主要头头。龙远衡在1966年9月“文革”初期时，被省委打成当时全省的第一号大右派，并被拘押。10月份，长沙市高等院校的大学生红卫兵，根据中央下达的不允许在文化大革命中将群众和干部打成右派的有关紧急通知的精神，积极要求为龙远衡平反。经过多次奔走呼号，多方运作，平反终于如愿。平反之后，感激涕零的龙远衡便毅然加入到造反派行列，率领以他为首的湘潭“革造联”，坚定不一地站在“高司”一方，以此来作为对“高司”在他“落难”时倾力相救的回报。
　　这时，龙远衡和以他为首的“革造联”，兵强马壮，就成了被“工湘”等派判定为“新保守派”的“省红联”的有力支柱，“革造联”的实力也得到了进一步增强。在“高司”的积极支持下，成为能左右湘潭地区局势的强大力量。
　　湘潭市有几个大型的国营军工企业，有庞大的工人群众。由这些军工企业的工人群众组成的“革造联”，人力和物资实力都很雄厚，加上他们又得到了军分区的支持，更显示出强大的威力。1967年5月后在湘潭发生的几次武斗中，“革造联”将与它抗衡的“红造联”击败，并赶出了湘潭，一些主要骨干被迫逃往长沙、株洲。这时候，湘潭地区便成为“革造联”的一统天下，也成为湖南“红联”派控制的主要基地。这种局面形成之后，使“工湘”派恼羞成怒，他们眼中的“保皇派”，今天居然盘踞一方，翻云覆雨，决心要除之而后快。
　　当时，一些造反组织彼此之间，常常都凭对方的言行观点来判定它是属“革（“革命派”）或“保”（“保皇派），为此，各执己见，产生严重的争执，都认为自己的造反组织最“正宗”，最“革”，对方是“保皇派”。因为双方互相指责愈演愈烈，都不肯善罢甘休，最后只能诉诸武力来解决。“工湘”派对独霸一方并与“高司”结为同盟的湘潭“革造联”，总是怀恨在心，虎视眈眈，决定要除掉这心头之患。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双方都积极调兵遣将，剑拔弩张，一场惨烈的武斗随时都会在湘潭爆发。这时湘潭地区，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为应对“工湘”派咄咄逼人的攻势，以龙远衡为首的“革造联”头头也召开会议，紧锣密鼓地商讨谋划，决定在湘潭县附近的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等地区积极布防，要对“工湘”派的来犯迎头痛击，杀个片甲不留。8月上旬，中央“八•十决定”宣布后，“高司”派在长沙的处境愈来愈窘迫，只得陆陆续续地撤退到湘潭，在湘潭得到了龙远衡指挥的“革造联”的接应。“高司”在湘潭站住脚后，得到龙运衡的重新武装，成为“精锐之师”，从而士气大振，雄风再展，就与“工联”发生了激烈的武斗。
　　“高司”派与“工联”派的武斗在易家湾打响后，激怒了长沙的“工湘”派。眼见昔日的对头“高司”现在又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还竟敢对自己动武，坐立不安，决心要除之而后快。于是，昔日反目成仇的“工联”派和“湘江风雷”派的头头，这时决定停止内斗，捐弃前嫌，握手言和，结合在一起，便开会谋划，“共同对敌”。九月间，拥有数万工人群众的长沙市造反组织“工联”派和“湘江风雷”派，便调兵遣将，兴师动众，决定挥师湘潭。大队人马从长沙市出发，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发誓一定要狠狠地“追穷寇”，讨伐逃到湘潭的长沙“高司”派，绝不给它以喘息的机会，而且还要一并端掉湘潭的“革造联”，以除心头之患。到达“前线”后，就在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一带布防，誓与一江之隔的长沙“高司”派和湘潭“革造联”决一死战，彻底铲除逃到湘潭的“高司”派和在湘潭坐地自大的“革造联”，绝不容忍这两派重振旗鼓，再展雄风。对垒的双方都积极地“扩军备战”，决心拼个你死我活，想毕其功于一役。“工湘”派的几个头目聚集在一起，经过精心密谋策划后，便下令对防守在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一带的长沙“高司”派和湘潭的“革造联”发动了大模模的全面进攻。这时候，从湘潭逃到长沙和株洲一带的“红造联”也相继出动了大批武斗队伍，与“工湘”派积极配合，彼此呼应，向这一带的“敌人阵地”发起攻击。“高司”和“革造联”也毫不示弱，凭借有利的地形和精良的武器，对“劳师袭远”的“工湘”派也予以猛烈还击。
　　武斗一连数天不断，双方各自的“盟军”闻讯之后，也都纷纷赶来支援，于是双方参战的人员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战况愈演愈烈。正在这时，梅江茶场造反组织“湘江风雷”分部头目柳永忠接到了长沙“湘江风雷”头目的“易家湾告急，速来支援”的求助电话。接到电活后，柳永忠十分高兴，决定立即率部参战。认为这正是日后在“夺权”过程中得到这个头目的力挺与支持，并在这棵“大棵”下“乘凉”的绝好机遇。于是柳永忠急忙组织人马，个个荷枪实弹，于8月上旬的一个晚上，乘车星夜匆匆赶赴到枪声密集、炮声隆隆的暮云市。到达战地指挥部后，一位在这里等候他的长沙“湘江风雷”的头头接见了他说：
　　“暮云市附近一带的防线特别重要，是整个战斗胜负的关键，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所以特把这一重大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你定要在附近沿湘江一带丘陵地区严防死守，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然后配合各路人马，直捣湘潭，消灭负隅顽抗之敌。这次战斗是对你忠心的考验，也是你立功提拔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柳永忠慷慨激昂地说，“一定要出色地完成领导交给的战斗任务！头可断，血可流，不获全胜誓不休！”柳永忠处处都听从“湘江风雷”头头的调遣，就地布防，听候指挥。这里与“高司”和“革造联”的防线近在咫尺，一发生武斗必然是短兵相接，刺刀见红。柳永忠远道而来，精疲力竭，对地形地貌陌生，而且对对方情况一无所知，武器装备也远不如对方。但他利令智昏，过分信赖“工湘”派实力，相信会一战凯旋。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在这次战斗中一举成名，从而飞黄腾达，就下决心要在这里好好地施展一下自己的拳脚。私欲膨胀的柳永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利用，殊不知充当了为他人牟利的“过河卒子”。
　　8月10日，双方先头部队首先在易家湾接触，武斗正式展开了。在这场十分激烈的武斗中，双方参加武斗的人员，在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一线摆开了战场，都动用了火力最强的武器装备，要誓决雌雄。为应对“工湘”派咄咄逼人的攻势，“高司”和“革造联”也周密部署，精心策划，士气高涨，雄心勃勃，以逸待劳，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湮”，给来犯的“工湘”派以迎头痛击。从此，双方就在这一带地方奋力厮杀。为了置对方于死地，双方除精心布防和谋划外，使用的各种武器也在迅速升级更新，步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重机枪、手榴弹、手雷、炸药包、火箭筒、火焰喷射器、高射机枪、高射炮、六零炮、八二迫击炮以及九零野战炮等武器，都被派上了用场。武斗展开后，这一带地方，几乎天天枪声不断，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双方都在拼命酣战，想在这次战斗中一举荡平对方，铲除心头之患，而后风风光光地凯旋，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处在武斗战火中的当地老百姓，为了防止不测事件发生，只好关门闭户，小心翼翼地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湘潭的“革造联”凭借地利人和的优势，在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一线起起伏伏、树林茂密的丘陵地区，构筑了许多坚固的防御工事，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易守难攻，可谓“固若金汤”，成了“工湘”派和“红造联”进攻的巨大阻力。为了彻底荡平对方，“工湘”派调动了“湘江风雷”属下最具战斗力的“青年近卫军”和“长沙青年”等作战队伍，还把由复员和转业军人组成的“红旗军”的“神枪手”也纳于其中。这时的“青年近卫军”有几千人，武器装备齐全精良，真枪实弹，统统穿崭新的正式军装，这是由支持他们的军事院校造反派所赠送的，只是没有领章而已。他们有反坦克炮、六零炮等重型武器，人员规模较大，相当于几个团的准军事部队。“青年近卫军”和“长沙青年”这两个组织的人员，以勇猛、敢战而闻名，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敢于刺刀见红。所以，在历次武斗中，其成员伤亡数目比其他造反组织都要高，这些气血方刚的青年，就这样殒命于武斗战场。“青年近卫军”还有几个下属组织，知名的如“闪电兵团”、“电自来纵队”、“钢三连”、“红色尖刀排”、“飞虎连”、“决死纵队”等等，这些组织都是专业的武装团体，无所畏惧，骁勇强悍，有很强的武斗实力。“长沙青年”以劳改系统农场留场人员与返城知青为主要成员。这些人他们以前都有痛苦的经历，遭受过打压和歧视，人格受到过蹂躏，自尊心受到过践踏，埋藏在内心的不满一触即发。那些经历过“上山下乡”磨炼多年的知青，吃尽了千辛万苦，返回城市之后没有工作，生活没有着落，仅依赖所在的组织获得生活支助，他们对生活失去希望。“青年近卫军”和“长沙青年”是“工湘”派属下最具有战斗力的劲旅，一个能在武斗中出生入死，格外敢于拼命，当时在人们中间有“湘军”之称；一个无牵无挂，没有什么得失计较，人一个，命一条，能一往无前，“舍得一身剐”，自调遣到易家湾武斗战场，就“豁出去”了，将生死置之度外。8月中旬以后，武斗的双方在这一带奋力厮杀，时时都有人员伤亡，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了笼络人心，造反派头目们煞有介事地为这些“阵亡”者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灵堂里摆放着一副副漆黑的棺材，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圈，上面还写有“×××烈士千古”的醒目大字。时有人前来“吊唁”，燃放的鞭炮接连不断，振耳欲聋。但是，灵柩前所摆放的青春年少的死者的遗像，灵堂所播放的凄凉哀婉的乐曲，死者亲人呼天抢地的恸哭，令人有撕心裂肺的巨痛。
　　易家湾激烈的武斗，惊动了湖南省革筹和奉命进驻长沙市负责领导全省文化大革命的47军。为了平息这一带愈演愈烈的武斗，47军的有关人员对武斗双方做了艰巨细致的工作。就在这时，因观点有分歧，“工湘”派分裂为“工联”派和“湘江风雷”派。双方都因势均力敌，谁也也奈何不了谁，于是便在长沙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这时候“工湘”派忙于“内战”，无力也无暇与劲敌“高司和“革造联”较量，再加上军方无数次做双方的工作，双方就签订了“停战协定”。8月下旬后的几天中，双方武斗次数稍有减少，略显平静，但零星的武斗并没有停息。
　　当时的局势十分微妙，令人捉摸不透。湖南省军区和湘潭军分区都支持长沙市的“高司”派和湘潭的“革造联”，但奉命前来湖南“支左”的47军当然支持中央文革小组认定的左派“工湘”派。更耐人寻味的是，47军派驻湘潭的104师却倾向于支持湘潭“革造联”。面对目前势力强劲的“高司”和“革造联”，曾经一度反目成仇而分道扬镳的“工联”与“湘江风雷”，决定暂时停止内讧，握手言和，表示“团结一致，共同对外”。面对重振旗鼓的“工湘”派的大兵压境，“高司”派和湘潭的“革造联”，也加紧策谋划，决心要不惜一切，彻底击垮打上门来的“工联”和“湘江疯狗”。于是从8月底起，双方武斗又趋于激烈，几乎达到了白热化程度。湘潭一个大型工厂是军工企业，这个厂的“革造联”战士们，从厂里先后开出坦克投入武斗。横冲直撞的坦克，摧毀路障，越过濠堑，如入无人之境。强大的火力，对“工湘”派造成了巨大压力和心理震慑。但是“工湘”派也毫不畏惧，顽强应对，便以炸药包、八二迫击炮、集束手擂和九零野战炮回击，双方都在血与火中拼命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