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任

　　严尚听到了一个消息，很高兴。
　　这个消息是确切的，严尚高兴的心情，自然也是确切的。他的同学魏国安，要到桦林市当市委书记了。这个消息，像是一棵成荫的大树，“咔嚓”一声，凭空长在了严尚家的院子里。剩下的，就是安排乘凉的时间了。
　　下班回家，严尚对妻子周玉说：“魏国安要来了，当市委书记！”
　　周玉问：“咋啦？”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最关心两件事，皮肤和孩子。谁当什么官，她们不在乎。官，大多都是男人当的，女人只在关心完皮肤和孩子之后，关心一个男人，那就是自己的丈夫。
　　所以，关心官的女人，一定是官夫人。当官的男人，爱关心女人。他们认为自己是达者，可以兼善天下所有的女人。
　　严尚一笑，说道：“魏国安可是我的同学！”
　　周玉还是不冷不热，“现在的同学，比猫身上的跳蚤还多。”
　　严尚说：“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同学。从小学到大学，全在一起。分配的时候，他到外县当了秘书，而我进了检察院。”
　　周玉撇撇嘴，说道：“你就是和尚进了尼姑庵——投错了门。你的本事小吗？要是也到党委去当个秘书，现在最起码也是个镇党委书记。进了检察院，虽说是个反贪局的副局长，但能干什么？给家里连个稻草都捡不回来。腰上挂个死耗子，自己当是个打猎的。老话说得真对，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所以呀，给稻草的人就来了！”
　　这句话引起了周玉的注意，她问道“真的很铁？”
　　严尚说：“反正上学的时候很铁！我们两个，都是班里的才子，思想行为十分一致，属于臭味相投的那种！”
　　周玉沉吟了一下，说道：“过于纯洁，没什么实际用处。现在的关系，是利益纠缠在一起的关系。是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那样的关系。有句话说得好，为领导办一百件好事，不如和领导一起办一件坏事。和领导办一件坏事，就会有一百件好事在前面等着你。怎么样？”
　　严尚点燃一根烟，说：“我可没想那么多。自己的同学当官了，能说句公道话就行！”
　　“所以呀，你当了这么些年副局长，就是转不了正！得了‘副科病’，还不知道原因。这官呀，给谁不公道？这公道话，说给自己的哥们兄弟不好吗？非要说给你？你能给人家泡壶铁观音，还是能送几张主席像？”
　　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相像之处就会很多。周玉说这句话的语气，和严尚一摸一样。
　　严尚清晰地认识到，老婆还有一个责任，就是用冷嘲热讽的掸子，时不时地打击丈夫高昂的头。很多时候，丈夫所做的一切，在老婆眼里，只是一把木头手枪。
　　严尚想岔开这个话题，便问道：“你又没上班？我天天吃现成饭。”
　　“发现不正常了？你反贪局副局长呀，应该早发现线索呀！一个月只能干半个月的活，这就是我的单位。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一下我这个问题？好让你一心一意地反腐败呀！这可是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周玉原是一个企业的出纳，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让她干出纳了。下到车间，企业半死不活，只能这样了。
　　严尚不吭声了，他很后悔。
　　在妻子跟前多嘴的男人，后悔的次数，要高百分之45.9，这还是据不完全统计。
　　
　　没过几天，魏国安就到桦林市上任了。
　　上任那天，全市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都到市委礼堂开了会，严尚也在其中。
　　宣读完任命以后，魏国安做了一个表态性发言，他说：“能到桦林市来工作，我很高兴，也很有信心。因为，桦林的干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桦林的群众，也是同样。有了好的干部队伍和好的群众队伍，干好工作就有了基础。有了这个基础，什么样的高楼大厦都能盖得起来。另一方面，我也有些担心，我不认识大家，大家也不认识我。在桦林市，我只有一个同学，叫严尚，还不知道他在哪个部门工作。不认识，就意味着在脾气秉性，工作方式等诸多方面，还得有一个了解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必须的。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请原谅。在这里，我先给大家鞠个躬，陪个不是。但有一条要说清楚，那就是要工作，要开拓性地工作。对不起我个人可以，但不能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老百姓。否则，我这个市委书记，就是外科医生，就是要给你开刀。到时候，不要怪罪我不给你打麻药！”
　　魏国安的话，让全市大多数干部感觉到了三点，振奋、亲和、压力。少部分干部认为，凡是新官，都要先烧三把天火，再踢三下空腿。到底是不是个东西，还得看结果。
　　严尚没有其他感觉，感激之情，淹没了他火红的心。魏书记在全市干部大会上，交代了和他的关系，这无疑是个特大号的礼包，而且还是鲜红色的。
　　够意思，这哥们当了官，本色却没有变。
　　严尚很满足，很喜悦，但他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所谓成熟，就是你知道后，故意说不知道。
　　回到院里，党组书记、检察长刘永桓在第一时间把严尚叫到了办公室。
　　刘永桓说：“严局，你现在主持着反贪局的工作。刚才开会，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说了你和他的关系。看起来，你们的个人感情很深。我要说两点，反贪工作不能松懈，反贪工作要置于党委的绝对领导之下，也不能动摇。反贪工作要上台阶，离不开党委的支持。现在，你有这个条件了。要用你的关系，最大限度地取得党委的支持。从某种角度上讲，取得了书记的支持，就是取得了党委的支持。这一点，你要把握好。另一点，更为重要，不能因为你和市委书记的个人关系，就忽略了我说得上面一点。个人关系属于个人，只能属于个人。利用个人关系，加强了咱们检察院和市委的关系，正确；因为个人关系，忽略了和市委的关系，错误。把握好，就看你的了。”
　　严尚对检察长的话大半懂，小半不懂。他感觉到了压力，说道：“刘检，我和魏国安，不，是魏书记，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再说，我你还不了解？工作我不怕，拉关系，我很怕！”
　　刘永桓笑了，说：“你这个人，我让你去拉关系了？关系这东西，要顺其自然。你和魏书记是同学，关系不错。不走动，就不自然；他是市委书记，走动得多了，也是不自然。你和魏书记，关系本身就有，不用拉，顺其自然就行。总之，一切首先要有利于检察院，有利于检察工作，剩下的，当然可以有利于你自己。很多时候，有利于自己，就是有利于工作。”
　　严尚越听越糊涂了，不是整体糊涂，而是对几个关键点糊涂。
　　严尚把检察长的话，原汁原味地传达给了另一个副局长匡毅。匡毅是华东政法大学的毕业生，比严尚小五岁。虽然也是副局长，但因为是严尚的徒弟，所以对严尚十分尊重。两人关系很不错，严尚喜欢匡毅的热情正派和灵活；匡毅呢，喜欢严尚的周到细致和坚毅。尤其是在办案上，严尚是个决策者，匡毅是个坚决的执行者。
　　严尚问匡毅：“你分析分析，刘检的话，落脚点在哪？”
　　匡毅眨眨眼，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看见匡毅的眼神，严尚有点着急，说道：“我真没装！我不是一点不知道，关键是拿不准！”
　　匡毅说：“你找我，就是想证明一下你分析得对不对？”
　　严尚看匡毅两眼，点下头，“对，没伤着自尊吧？看得起你小子……”
　　匡毅打断严尚的话，说道：“检察长的话只有两点：一、利用你和市委书记的关系，把反贪工作搞得更好；二、利用你和市委书记的关系，把检察院的工作搞得更好。”
　　严尚瞪大了眼睛：“就这两点？”
　　匡毅坚定地点点头。
　　一半超出了严尚的分析和判断，他说：“我一个反贪局副局长，把反贪局的工作搞好尚可理解。把检察院的工作也搞好，这就有点费解了。”
　　匡毅一笑，说道：“严尚同志，你要高升了！”
　　严尚瞥匡毅一眼，“妈的，你也嘲笑起师傅了！”
　　匡毅凑近严尚，说道：“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的职责是什么？不就是既要搞好反贪局的工作，也要搞好检察院的工作吗？”
　　严尚不屑，“哼，可能吗？”
　　匡毅说：“怎么不可能？省院是这样的格局，分院同样，好多县市院都是这样的格局。”
　　严尚说：“这我知道，我是说我有这个可能吗？”
　　匡毅诡秘地一笑，说道：“这就是检察长的话外音了！”
　　匡毅拍拍严尚的肩膀，学着检察长的腔调说：“把握好，就看你的了。当然，可以有利于你自己。有利于自己，也是有利于工作嘛！”
　　哎呀，上下一联系，严尚完全明白了。
　　“行，要真像你说的，我请你喝三天酒！”
　　匡毅说：“别请我喝酒，让我自己决定办三个案子就行！”
　　严尚哈哈大笑，“小子，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