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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故事乡村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17-05-05 14:03:36 字数:3687
姚媳妇儿嫁到烟铺湾时,不到二十岁,娇小玲珑,满脸菜色,弱不禁风,大家都把她当小姑娘,说她老公养了个童养媳。丈夫梁崇仁继承着祖上的手艺,整天在自已的小烟棚里忙活,烟叶都是从平坝里买回来的。要生产出地道的烟丝,选烟叶,撕烟叶,打皮子,喷油回潮,打板,刨丝,样样都得自已动手,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姚媳妇儿嫌那烟草性烈冲鼻,粘上味儿长久不去,也就很少陪着丈夫加工生产。
当年梁氏先祖来到石家沟,也将繁华都市吸食烟草的爱好带进了深山。后来梁家重新发达,便建了专门的作坊,指派专人自已生产烟丝,烟铺湾由此得名。烟铺湾居住的手艺人,齐心协力,相互鼓励,不断完善提升,几百年下来,烟铺湾生产的烟丝成了方圆几百里最好的产品,远销各地。湾里的人家也由几户发展到几十户,人人都是制烟高,家家都有品烟专家。
到了清朝后期,烟铺湾里的业务扩展,鸦片逐渐成为主要产品。烟铺湾便发展成为种鸦片,割鸦片,熬鸦片,卖鸦片的专门场所。平坝草原的人都到这里交易,小小的烟铺湾随时可见穿州过县的客商。据说最发达的时候,买卖鸦片的银元都要用箩筐装,每个作坊都养着几条枪,运烟的人员都形成了专门的规矩,进出都有自己的暗语。就是在民国时期,烟铺湾也还相当热闹,除了十几家制烟作坊,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大村落,不但客栈茶房,药房当铺一应俱全,居然连赌场青楼生意也还不错。那个时代的石家沟,不再以梁家祠堂为中心,而是以烟铺湾作为经济文化中心。解放后,这一切刚好反转。当年的作坊主人,当铺青楼老板,抓的抓,杀的杀,曾经喧嚣热闹的院落冷清荒芜起来。
78年包产到户后,集市逐渐活跃。先前几家制烟作坊的后代,开始拾起祖上的手艺,有的自已开始种植烟叶,有的从张家场买来平坝的晒烟干叶,加工成烟丝,再拿到张家场出售。梁崇仁加工的烟丝色如朱砂,粗细均匀,看不到丁点儿叶梗,燃烧后烟灰洁白如雪,保留完整。特别是回潮时使用了纯正香油,烟味醇厚香远,劲大不冲。别人的烟丝卖八毛或一元一包,他的却非要一元二角,少一个子儿也不卖。世上的事情总是很奇怪,尽管比别人的贵了不少,烟铺湾几家做烟丝的,还是梁崇仁的生意最好,不但近处的人争着购买,就是以产烟草闻名的平原上的雍城,遥远的云南也有人找他合作。
懂行的烟客道出了秘密,说是买一包最差的合作或经济烟,都要八分或一毛,好一点的春耕要一毛五,天平二毛一,但一包烟只能抽一天。买梁崇仁的烟丝,远比买香烟划算,況且烟丝地道,味道醇正,香味独特,比天平的味道要好,有人甚至说赶得上大前门和翡翠,买他的最划算。懂行的人替他算账,干烟叶八分或一毛一斤,三斤烟叶铁定能出得了一包烟丝,加上撕叶,打皮子,打板,刨丝这些工作,再加回潮时用的香油,梁崇仁一年没准能净落两三千元。真正是黄金有价烟无价啊。人们每每拿收入问他,崇仁总是笑嘻嘻地摇头,说如果能挣到那么多,我早就不在烟铺湾受罪,跑外头挣大钱去了。
这个话说了没两年,梁崇仁就真的跑了。先说是到雍城去了,后又说到云南去了,最后又说是他伙同人做烟生意,犯了国法,坐了牢。反正己经有四五年不见他回家,平常除偶尔汇款回来,再没有半点儿音信。况且那汇款的地址,也是随时在变化,今天在四川,明天在云南,没有一个地方能汇款达到两次,害得想找也没得地方去。可怜了长得娇娇弱弱的姚媳妇儿,一个人守着一大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不仅要操心着吃喝用度,还得计划着一年四季的庄稼收成。本就枯瘦精干的姚媳妇儿,没几天就形容枯槁,脱了人形,身形恍惚,只有一双眨动的眼睛还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物。
二爷闲着也是闲着,顺道就帮姚媳妇儿做些粗活重活。不经意间,人们逐渐发观,从八二三年开始,二爷就经常到烟铺湾姚媳妇儿家里去。背粪垫圈,薅草锄地,春种秋收,都看得到二爷的影子。二爷不只帮忙做事,还时常出出主意,想想办法,上街外出,也时常帮着捎带各种东西,逐渐成了姚媳妇儿家的常客。
全沟人虽然拿他和姚媳妇儿取笑,但大家都觉得二爷这事做得不错,背地里还称赞两人挺般配。姚媳妇儿有了二爷的帮衬,逐渐恢复了青春与活力,有了生活的梦想和希望,山上山下听得见她吆喝牛羊的声音,弯弯的山道上也看得见她轻盈的身姿。就是姚媳妇儿的公公婆婆,感受着家庭的变化,知道这个不算完整的家庭能够长久维持繁衍,少不得二爷的帮衬,看着两个孙儿一天天长大,也慢慢正视了儿子离开的现实。
二婆嫁进了梁家,二爷自已也注重着形象,很少再到姚媳妇儿家里去。就是要到烟铺湾去办点儿正经事,也必定向二婆转弯磨角说半天。二婆心里明镜一般,就是不松口,看二爷在那里绞尽脑汁,结巴着表达,往往到最后忍俊不住,自已先把自已逗笑了。二婆眼看着姚媳妇儿生活艰难,两个儿子古灵精怪,心底下早就默许了二爷去帮忙做事。但二爷真的去了,想到姚媳妇儿身材婀娜曲折,玲珑小巧,想想二爷与姚媳妇儿肉体纠缠,就心慌气短,一口气居然就堵在胸前,上不来也下不去,哽得眼睛里有了泪花儿。
自从二爷结婚,姚媳妇儿就变得丢三拉四,一会儿替二爷高兴,一会儿唉声叹气,日子过得稀里糊涂。有好几次老远见到二婆,姚媳妇儿就绕道跑开,明知道不会碰面,但还是两颊火辣辣的发烧,胸口怦怦地乱跳。姚媳妇儿心里老想着断了,断了吧,可夜深人静,又一再去回味二爷那宽厚的胸膛和有力的撞击,有两次居然在想像中就让自己全身痉挛,达到了高潮。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真就管不住了自已,姚媳妇儿一边骂自已下流无耻,一边又渴望着温柔体贴,夜深人静的日月,总在对自已男人的恶毒咒骂中沉沉睡去。
张女子与二爷的故事,同姚媳妇儿的完全不同。张女子生活的面坊湾,同烟铺湾一样,都是石家沟人繁衍生息的重要场所。在这个世界上,烟是可以不抽的,面不得不吃。因此,面坊湾的人时常觉得比烟铺湾的高人一等,说是一条沟的人都离他不得。
先祖在明朝长期驻守晋北,早己习惯了北方的饮食习惯,面食成为主食。后来逃进大山,举止行动都逐渐融化入当地,可实在吃不下玉麦掺饭,说是玉米粒儿尽塞牙缝,难以下咽。于是就在沟的右侧选定场所,建了沟渠磨坊,配套了水磨机械,生产起面粉面条,也逐渐将玉米豆子磨成细面,五谷杂粮就有了许多新的吃法。最先只是满足梁氏家族自己享用,后来就不断扩大规模,专门向外出售。面坊湾不断扩展,水渠修了一条又一条,磨坊建了一家又一家。围着石磨面坊,居然聚集成一个村落,有了石匠木匠,也有了专门卖米粉面粉玉米粉的,热闹繁忙。
张女子的老公梁勤华,是土地到户后,第一个恢复水渠,改建磨坊的。刚开始大家感激他的劳苦功劳,每磨一次面,或多或少给些报酬。后来形成惯例,按斤算钱,磨10至100斤,10斤起价一毛,每多一斤加一分;磨100斤以上的,按每斤一分收钱。梁勤华因此有了外快收入,一家虽然一毛两毛,集少成多,他家的日子过得比旁人自在舒坦。
时间不长,却有了新的说法,说水渠磨坊都是老祖先人留下的,梁姓人都该享受使用,梁勤华却用来收钱,装入自家腰包,有违祖宗礼法。况且,一斤面粉才卖二毛五分,磨一下,就收一分,水冲来的,这钱也挣得太轻松。磨坊建立几百年来,守磨坊的,从未收过费用,只是落下磨盘上的一点面粉作为报酬,他梁勤华这种做法也不怕祖宗怪罪。
这一来二去的说法,闹得勤华心焦气燥,心想这帮人真不讲良心。水渠磨坊确实是先祖留下的,但几十年不用,早就荒芜闲置,成了摆设,放在那里人人都闲碍手碍脚。自己费心费力,劳神伤财,好不容易恢复了水碾石磨。眼下能用了,就又成了祖上的东西,大家要坐享其成。勤华天天抱怨,当着前来磨面的人胡说乱骂,事实上自己心里还是明镜似的有数,自从恢复水磨面坊以来,短短两年,自己早就存下了一笔钱,这在他,以前想都不敢想。所以嘴上虽有说不完的委屈,手上却一点也不空闲,石磨按时清洗,磨坊时刻保持着清洁,心底里希望磨面的人越多越好。
张女子看不起老公为了挣钱挖空心思,算计别人,时常骂他口是心非,虚情假意,不安好心。勤华心想我是小人,你是好人,有本事就莫用我挣的钱啊。心中那个气啊,无处可发。两口子就整天吵架,但又不好当着众人骂个清楚明白,更不可能请个长辈断个是非曲直。每每两口子吵架,旁人只好各劝几句,说两口子吵架莫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床头吵架床尾和,日子还是要实实在在过下去。张女子心头窝着一股气,想我咋就嫁了这样一个钻进钱眼,口是心非,不成气候的男人;勤华左右想不通,我咋讨了这样一个算不清账,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瓜婆娘。
两口子就这样各执一端,互不礼让。时不时吵上几句,一年里还总会暴发几场暴风骤雨似的战斗,成就了石家沟一道风景。吵到激烈处,张女子气得两手捶胸,呼天抢地,坐在地上,涕泪交加,胸前一对奶子颤颤巍巍,呼之欲出,男人们就在旁边毫不顾忌,直了眼盯着白嫩嫩胸脯,早把吵架的事情放到一边。勤华此时更是青筋暴长,双脚乱蹬,绕着一处来回转圈,骂得咬牙切齿,入木三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见父母吵架,也在旁边帮腔哭闹,一家五口乱成一团。妇人们见一个男人在那急得上窜下跳,胡言乱语,便在旁边叽叽喳喳,品头论足。至于二人如何开场,如何结束,也没人再去关心。好在大女儿梁立贞乖巧懂事,自会做了饭菜,安顿好弟弟妹妹,让父母二人自然结束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