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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挣扎

作品名称:再见,小抑郁      作者:依云轻风      发布时间:2017-05-04 07:45:48      字数:3145

  No.155
  明水听了王大夫的建议,吃过药之后,下午继续去上班了。妈妈一路陪他到学校,说:“试试看,撑不住就别逞强,生病请假不丢人。”
  明水定定神,努力像平常一样走进校门。
  也许就像上次一样,忽然就好了呢,他怀着这样的希望。
  办公室里,孙老师正在读学生的写作:我的妈妈眼睛像铃铛一样圆,鼻子像蚂蚱一样尖,嘴巴像飞机场一样大……
  满屋的人都笑起来,笑这些初学比喻的孩子的奇思妙想。
  明水抬起头茫然地看看四周,他其实什么也没做,眼前的语文作业还是打开的第一本,手里的红笔并没有画一个对错号,但他却像耳朵失聪一样,没听到这样有趣的句子。
  又出神了。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就像是春末的杨花,就那样散漫地舞动着,你去追它们,想把它们收拢回来,它们却飞得更欢了。
  操场上,学生正在活动,明水呆立在一边,眼珠都不动,眼前的一切像是梦,像是没睡午觉的夏日午后坐在课桌前恍恍惚惚听老师讲课的感觉,学生们的身影笑声都飘飘渺渺的,从眼前过去,不在脑海中留下一点儿痕迹。
  一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忽然摔倒了,爬起来看着手在哭。“老师老师,石楠摔倒了。”明水被学生拽着跑过去,地上有薄薄的一层沙,石楠就是被这些沙滑倒的。
  “回教室拿工具来把沙扫干净。”明水吩咐着身边的男孩。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不真实,就像不是发自自己的喉咙,而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飞跑而去的几个男孩,跑着跑着消失了,又像是梦境。
  他想起庄生晓梦,现在他是不是在梦里呢?
  以前他看过拍仙侠片的演员谈自己的工作体验,总觉得在现实和奇幻中转来转去,很不真实。他也陷在不真实里面。
  他希望这是一场梦,希望一觉醒来,回到真实的生活。
  No.156
  下午留下几个补习的学生,学校正在号召老师们努力消除“隐性辍学”现象,对那些课堂上放弃学习的学生进行额外帮助。这几个臭小子都聪明、活泼、滑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明水已经留了他们一段时间了。
  明水最喜欢听这几个臭小子讲他们的课余生活。他们都是临近村里的孩子,才二年级,父母顾不上管,有很多时间是自己的。他们从这个村到那个村去找同学玩,爬树,踢球,弄得灰头土脸。有时候他们也在生活中玩着网络游戏,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有时候他们也去养蚕的人家偷拿几只蚕来,放在女同学的铅笔盒里;或者掀开大棚,偷摘几个鲜草莓解馋,被主人追骂。抠螃,捉蚂蚱,拔花生,吓唬人家的狗,他们什么都做过。
  这些没有被禁锢在斗室里书桌前的孩子,就像鲁迅眼中的少年闰土,也像马克•吐温笔下的汤姆•索亚,他们的世界很大,心思自然多得出奇。
  即使在教室里补课,他们也忘不了忙里偷闲恶搞,抽掉别人的凳子,互相叫着绰号说些明水听不懂的暗语;有时候也因为小事面红耳赤地争吵,流泪,赌咒,但转眼又勾肩搭背。
  明水特别羡慕他们撒野的童年。当他拉着这几个孩子黑黑的小手瞎聊的时候,刘老师少不了又骂他作秀。
  其实,他是真的打心眼里羡慕,他们做的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做过。他小时候乖得很,上学就坐在妈妈的后座上,穿过大半个东城,规规矩矩地进教室上课,放学后再坐在后座上回来,做作业,吃饭,读书,看电视,似乎每天都是这样。
  他是全班同学的守纪榜样,是那些调皮的同学敬而远之的对象;他是街坊邻居眼里最懂事的孩子,是那些妈妈们衡量儿子的尺子。
  但是,回望自己几近空白的童年,他对那个过于安静、闭塞、单调的自己悲悯不已。
  他的生命力原本应在童年对世界的探索中,在撒欢的活动中,在叱骂和表扬的交织中得到震荡和鼓舞,但是,他却沉浸在苍白里,受到了压抑。
  人生是个单向的旅程,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不可能重新来过,就像吴桐对着叶溪的邮件叹息一样,明水望着自己的童年也发出了一声叹息。
  No.157
  治疗效果没有想象的好,几天来,明水都在观察自己的变化,但是除了睡眠时间长了,在死的呼唤来临的时候咬牙熬过之外,他的状况基本没有改变。
  大姑也急得咨询了王大夫,回复说这也很正常,药物的副作用大,剂量从很小开始逐步加大,起作用是缓慢的,“学中文的嘛,《孔雀东南飞》不是讲‘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就要有这样的耐心来等待胜利。”
  王大夫也是百密一疏,他忘了,刘兰芝的投河和焦仲卿的自挂东南枝又恰恰是了结生命的暗示。
  明水就这样挺着,每天貌似正常的上课下课参加会议,处理班级事务,在同事和学生的欢声笑语中穿行或者伏案苦干。
  他原本就是办公室里可有可无的透明人,所以,也不会有更多关注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能注意到他脸色憔悴、笑容僵硬的应该是搭档刘老师,但是她现在比明水还憔悴,哪有心情去看一个她讨厌的人呢。
  只有明水知道,自己做到目前的状况有多么辛苦。他就像一条橡皮筋,已经拉扯得超过了弹性限度;他也像一根绳索,丝丝缕缕中出现了断裂,他甚至听到了断裂的细微声响。
  每天晚上,他都在刀刃上跳舞,在噩梦中心惊肉跳地醒来。有时候是阴森森的墓地,有时候是黑黢黢的悬崖,有时候是破得即将坍塌的房子,有时候是堆成山的垃圾,还有接连不断的雨,翻飞的蝙蝠,这些意象变换着模样出现在梦中,然后就是紧张的什么题目也不会做的考试,翻找某种怎么也找不到的东西,就连去银行取钱,都能看到银行卡一次一次地折断。
  还有,就是多次出现的赤身裸体面对众人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每天辛苦的表演,掩藏着自己的真实虚弱,唯恐被他人窥见。
  他知道,这一切的梦都是他内心不安宁的折射。他读过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梦是当前心理状态的反映,他不会陷在梦中,但这些梦还是让他头皮发紧,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他以前也翻阅过《金刚经》,他明白了须菩提的问题“云何降伏其心”。想那遥远的年代,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可见内心的不安宁是千百年传承,绵延而来的。“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现在他这颗心何其敏感,随时随地都在动荡不安,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他每天都在紧张、木讷、沮丧中苦熬,一切都是机械的应对,还和扛着泰山一样身心俱疲。
  如果有一天,我的心得到了安宁,我重新有了学习的能力、工作的能力和生活的能力,我会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地活一次。
  他这样想着,期待着。
  No.158
  叶溪快回来了。
  这几天明水也一直在悬心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表白过,可自己的喜欢她一定感觉到了,她虽然没有热烈的回应,以她目前的心情也不可能有,但是她对自己的关怀从没拒绝过。
  他想起冒充男友时叶溪爸爸的话:“老天爷对小华不赖,让她碰上你。”
  这是好兆头吧,至少叶溪的家庭和叶溪本人对自己是不排斥的。而他也非常喜欢叶溪。
  明水现在特渴望叶溪回来,他需要一剂强心针,让自己一下子从困境中突围。他需要一个伙伴,把自己每时每刻的痛苦倾倒出来。他需要一个亲人,能够给与他抚慰。
  但是……
  教体育的毛老师走进办公室,与明水对桌的王老师大谈晨练。
  “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肚皮上出现了紫点儿,不行,运动拉伤了。”
  王老师可不认为是拉伤:“那可是要‘革命’了吧?”
  “瞎说。就你这黑夜乱飞的东西会说话。”毛老师骂王老师是乌鸦嘴。
  没想到乌鸦嘴更乌鸦了:“我得准备点钱,到时候给你送坟头上去。”
  “得了吧,这钱得我准备,你怎么也得比我早个十年八年的,我不和你计较,让你赚个便宜吧,明天我就开始攒钱。”
  办公室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关于死亡的玩笑成了轻松因子,给所有的听众带来了欢乐,当然明水除外。
  这才是正常的生活吧,叶溪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自己得了抑郁症,在受着随时从世间消失的恐吓,并且还有家族病史,也可能传给下一代,他忍心让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自己去伤害叶溪吗?他甚至不想要孩子,免得他们也受这样的苦。
  这个问题比和抑郁症对抗更沉重地压在了明水心头。
  放手?我一定会痛苦。
  不放手?我一定会更痛苦。
  他决定和叶溪谈谈,就此止步,慢慢拉开距离。
  “她刚刚受了伤从槐河逃到这里来,也许又得逃走了,这有些残忍,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老天不该格外眷顾他吗?看起来不是这样的。
  可又有谁能看透老天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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