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六十七章

　　很快的，芃巨美端着一盘炒干豆腐，一盘白菜猪肉片，放到了凰满夷的面前；厦小静端着一盘呛土豆丝，一盘紫菜头片炒羊肉片，也放在了凰满夷的面前。班长盛高德端着一大碗米饭，放在了凰满夷的餐桌上。
　　盛高德笑呵呵地说：“凰镇长书记，饭菜齐了！您慢用。您慢用——”
　　厦小静、芃巨美也说：“凰镇长书记您慢吃慢吃。”
　　凰满夷还没动筷子，就把钱包拿出来了，跟盛高德说：“先把账结了。多少钱啊？多少粮票啊？”
　　盛高德显得不好意思地说：“您看您，凰镇长书记，不忙的不忙的。我们凤翔镇镇府食堂，镇长、副镇长吃饭都不要钱票粮票的，而且不在这个大餐厅里吃饭的，在第一餐厅里吃的。”
　　凰满夷感到惊讶，说：“吃饭交饭钱，住店交店钱，自古就是这个理，哪有白吃的啊！算清楚了，多少钱多少粮票？赶快结了！我饿了，我要吃口踏实饭的。”
　　炊事班长盛高德说：“菜钱一元二角，饭钱是三角，一共一元五角。半斤粮票。”
　　凰满夷规规矩矩地付了账，便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晚饭，已经晚上七点了。凰满夷回到了宿舍，带上洗漱用具就到了锅炉房里间的浴室。很快地洗漱完毕，也就十分钟吧。他就又回到了宿舍。一进屋，电灯光下，他看见写字桌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他倒是没感到惊讶，忙上前问道：“老奶奶，您找我吗？”
　　老奶奶耳不聋眼不花，她回答道：“我得先问问你，你可是新来的镇长书记凰满夷？”
　　凰满夷从暖水瓶里给老奶奶倒了一杯水，放在老奶奶的面前，回答说：“是的。我就是凰满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奶奶说：“是啊是啊。我找你当然有事了。我得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瓮柯嫀啊，今年七十三岁了。几天前，我就听说我们这凤翔镇要来新镇长书记了。所以啊，我这两天一直就在镇府对面那家杂货铺前盯着啊。今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当时我没把你拦住，因为我不敢确定你就是新来的镇长书记。结果今天我小儿子，就是现在镇府办公室主任连联喜，他下班后，我问了我儿子，他跟我说，你真的来上任了。我这才来找见你的。凰镇长书记啊，你可不能嫌我说话啰嗦啊。我来找你，就是要把镇府里的事情，给你讲讲啊。主要就是说说咱们老镇长书记卖官的事儿啊——”
　　凰满夷拦住了连奶奶的话头，问道：“连奶奶，你是说舂青奎老镇长书记卖官？这是真的吗？”
　　瓮柯嫀说：“凰镇长书记，我是一名老党员了，我的党龄比你的岁数还长呢。我以一个老党员老妇联主任的身份，用我的人格党性跟你保证，舂青奎变质了！变坏了。这也就两年多的事情吧。自打公社改成乡镇制。他当了乡镇长兼书记，党政一把手了，好家伙了，他就一手遮了天了！你还不知道啊，他把镇府搞成了多么大的机构啊，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咱们一个小小的凤翔乡镇，政府机关比县委机关都庞大啊。光副镇长，舂青奎就封了九个。别的就不要提了。这么多的干部，这么多的管理人员，怎么当上的啊，当然都是舂青奎的关系。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拿钱跟舂青奎买的啊。都有明码标价的，副镇长一万元，普通工作人员三千五千不等。派出所副所长八千元，妇联主任，一万元……”
　　凰满夷倒是有些震惊了，他又打断了瓮柯嫀的话，问道：“连奶奶，您老人家说的这些，可否有证据啊？”
　　瓮柯嫀老人微微地笑道：“当然了！没有证据，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红口白牙说瞎话？那不是缺德找挨雷劈吗？我跟你讲啊，小凰镇长书记，我小儿子是我教育长大的，他是个正直的人，特有正义感。对党对国家绝对地忠诚无二心！舂青奎把他当成了他一伙的人了啊，暗地里让连联喜给他记黑账，来镇府买官的人，事先都得找我儿子连联喜。连联喜负责记账记买下的官职，记上多少钱。今天我没带来。等明天你到我家去取就是了。哼！就连个食堂做饭的职位，那也得给舂青奎两千元啊！大发去了！我今天闯到你的宿舍，就是要把这重要的情况，跟你说说明白的。”
　　凰满夷问道：“连奶奶，在我来这之前，您老就没跟县委反映过吗？”
　　瓮柯嫀说：“反映过两回。是我亲自去县委找的官书记。第一次反映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信的，就给我回答三个字，不可能！第二次我又找他，他叫人把我打发到了信访办公室。在信访办公室，负责人让我登记，写清楚反映的问题。之后就让我回来了。让我回家等信。这一等就是快半年了。舂青奎还是镇长还是书记啊。这不我听说来新镇长书记了，我这不就立马找见你，反映舂青奎的重大卖官问题嘛。一年前我到县委见管书记的时候，我一听管书记那话，我就没把当时的账本交给他。我很怀疑管书记保不齐也变坏了啊。半年前我第二次到县里，又找管书记，得了，他干脆把我老太太打发到了信访办公室，我就更不能交证据了。小凰镇长书记啊，我这老太婆就倚老卖老了，我早就觉得这党政官职一人担，不是个事的！不能由一个人兼职的，书记就是书记，镇长就是镇长，分开来，由两个人担当，总还是有个相互监督啊。好嘛，一个人包了书记镇长，可不就一手遮天了啊。我说话，你可不要不爱听。我就建议你，跟县委好好地反映反映要求要求，或者你当书记，或者你就当镇长，要不就请求县委组织部再派来一位书记，要不就派来一名镇长。反正不能一个人又是书记又是镇长的。这样的一人兼双职，不贪不腐那才怪呢！整个的一个人全说了算了啊！我这老太婆啊，扯到哪儿去了。小凰镇长书记，舂青奎问题严重啊，他这是要一退了之啊。你呢，要是能相信我这个老党员老妇联主任，那我就让我儿子连联喜跟你好好谈谈，并且给你看看那两个账本。你见识见识，仅仅两年多一点时间里，舂青奎卖官赚了多少钱吧。你要是不相信我这土埋大半截的老太婆，那就算我的话白说了，就当我老婆子放了几个闷屁了。总之啊，不好整是真的啊！小凰镇长书记，你可得站稳了脚跟站稳了立场。你可以先从下面调查调查。县委一直指示凤翔镇镇府要大刀阔斧的精兵简政啊！只要你已经大量的裁员，你看看吧，那些买官的，买职位的，不和你豁出命去才怪呢！那时候他们自然会闹起来，他们都是拿着大团结的票子买的职位，一旦你把他们都拿下去了，这把火也就烧起来了。舂青奎的卖官问题也就自然暴露出来了。要说我这个老太婆啊，不是非要把人整死的人，我老婆子也是很讲究感情的。舂青奎原本人不坏的，是一个很不错的镇府干部。可到临退临退了，就敛起钱来了。这真是让人想不到的。我心思着啊，小凰镇长书记，你呢，给老镇长书记多多做做工作，做做思想工作，你这里来个大刀阔斧地精简镇府人员，就动员舂青奎把卖官所得的钱财，都一个一个地给人家退回去。只要舂青奎退了钱，已经退位回家的人了，咱们也就没有必要非得把他送进监牢大狱了不是。这事啊，还就得靠你了啊。舂青奎进不进监狱，都看你的了啊。天也不早了，你也怪累的了，走了那么远的山道土道，也该好好地歇歇了。得了，我这个啰啰嗦嗦的老太婆，就不再往下啰嗦了。小凰镇长书记，你歇着，我回家了啊。明天你找我儿子连联喜多聊聊啊——”
　　凰满夷把瓮柯嫀送出了镇府大院。就回屋了——
　　瓮柯嫀老奶奶跟凰满夷反映的问题，那是一点都没掺假的，都是极度实事求是的。老镇长书记舂青奎剩下两年就要退休的时候，正赶上撤公社建乡镇改制。乡镇体制一下子多出来不少的部门机构。县委一时又派不来干部和工作人员。只好在镇里解决了。这事让舂青奎老婆娄牵花知道了。于是便给舂青奎吹起了枕边风。娄牵花忽悠着丈夫舂青奎：“孩子们的爸爸啊，你还有两年就离任了，就回家抱孙子了。想想看看你当了多少年的人民公社社长，你还真就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小五子在公社辣椒地里摘了三个小辣椒，你啊把孩子打了个半死，还让孩子把三个小辣椒送到了公社食堂，你还赔了一角钱。小三跟别人到公社香瓜地，看瓜的给了他们三个香瓜，这事你知道了，你又把小三打了个半死，又给瓜棚赔了五角钱。二小子当初到北山林子里捡了一捆树枝子，你说山林是国家的，树枝子也是公家的，你逼着小二把树枝子背进了公社食堂，给大食堂当了柴禾。你想想，这么多年了，你辛辛苦苦，讲话了，整天价为人民服务了，你捞了点什么啊，家里跟你沾了多大光啊？你什么也没捞着，家里人什么光也没跟你借上的。你想想，你冤不冤啊！你这是为了什么啊！你这干部当得多没劲啊！依我说啊，老舂啊，孩子们的爹啊，要说人走时运马走膘啊，你也算是赶上了好机会，遇到了好时候。公社改乡镇了。要增加办公部门，要增添大量的干部和工作人员。要知道，你的镇长书记，那是县委组织部任命的！你是谁啊，你就是凤翔镇的一把手啊，你就是凤翔镇里说一不二的老大啊！提拔谁让什么人进镇府机关，干什么，那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嘛。让谁当干部，让谁进镇府工作，能白白地就当了干部啊！能白白地就进了镇府吃商品粮了啊！哪有那便宜事啊！得让他们出血！不给好处费，那就不让他干！不管是谁，就是咱们的三亲六故七姑八姨，那也得拿钱来！当哪级干部就拿哪级干部的钱来！上哪个部门工作，也得拿出哪个部门的钱来！想干什么，就得给什么钱——”
　　舂青奎说：“啊，牵花你说的这不是让我卖官吗？”
　　娄牵花笑道：“你还行啊！这么多年了，你这个九品针鼻儿官，还没当木了！你还是有觉悟了。怎么的？你不敢咋地？你必须听我的！咱们还有两个儿子要结婚一个闺女要出嫁的。这都需要钱的！你不好意思，干脆就让我来。我看办公室那个小连子，就是那个连联喜啊，我就让他充当咱们的马前卒，你开出个合适的咱们能赚他们都能接受的价码来，就让连联喜间接的把这事办了。有了收益了，咱们给连联喜千分之三的提成，不就完了吗?”
　　舂青奎想了想，就满口答应了老婆子的要求，说：“也是啊！你说的也对，我顶多再干两年，也就到头了。到时候赚了大钱一退了之！那你就给连联喜透个信儿吧。要说办就办！要快！让连联喜办理，咱们不动声色就是了！嗯，这样吧，副镇长以及与副镇长相同级别的职位，一律一万元一位。依次八千、五千、三千、两千的拉开档次。进食堂当服务员的两千就可以了。还有要招收三名勤杂工，也每人两千。什么打字员传达室传达员也都两千，实行最低标准两千。你看可以吧？”
　　娄牵花举着双手，表示特别特别地赞成。她笑逐颜开了：“这个档次分得很合理的。只不过名额是按照县委组织部的不行，应该扩大编制，一个职位多招几名。你呀，不要怕什么超编什么的，即便是严重很严重相当严重地超编，你呀！也不用害怕的！管他那些呢！到时候会有人来当镇长书记的，你一退了之，一推六二五了！新来的镇长书记，爱怎么办怎么办呗！精简他就精简，碍不着咱们一点屁事了！你呀就撒开手脚，狠狠地搂他一把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误了这个时辰就没了这顿饭了不是！连联喜会跟咱们办事的。要不是你提拔他当办公室主任，他到现在也还是个通讯员呗！他得懂得感恩戴德的！连联喜人很老实很厚道很敬重咱们的。我想，只要你把候补的名单开出来，他就会照单收钱的。不会有哪个出来反对的，都愿意进镇府做个一官半职的，都愿意到镇府挣点轻松钱的。咱们这也是周瑜打黄盖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舂青奎就这样地被娄牵花的一股枕边风吹进了水里，一个猛子扎进了卖官的腐朽的水坑！可以说舂青奎也算是为新时期开了卖官的先河……
　　仅仅两年的工夫，一个基层的镇长兼书记，卖官卖工作职位，就获得了四十九万九千元赃款。这可不是小数目！不得了的啊……
　　今晚上在镇府机关食堂大餐厅积极主动为凰满夷热菜热饭的炊事班班长盛高德，是绿柳村村长盛呺的儿子，他花了三千元买下了食堂炊事班班长这个职位。吃完晚饭，凰满夷回宿舍了。就在这之前，盛高德在凰满夷走进大餐厅之前，盛高德在食堂大门口，看见了办公室主任连联喜的老妈瓮柯嫀老人走进了镇府大院。盛高德有个叔伯哥哥盛高行在县委信访办公室做群众来访工作。盛高行曾把凤翔镇的老妇联主任瓮柯嫀到县里信访办状告舂青奎的事，给盛高德透露过。在当时，盛高德就加上了小心。可他从没把瓮柯嫀老太太告状的事讲给舂青奎。今天，他见老太太瓮柯嫀挺晚的闯进了镇府大院，这让盛高德不禁打了寒颤。他心想，新镇长书记来了，莫不是她要找新来的书记镇长告老镇长书记舂青奎的状吧？盛高德就多了个心眼。等凰满夷在食堂里吃完了晚饭，盛高德让芃巨美、厦晓静收拾餐碟碗筷，自己离开了食堂，骑着自行车就去老镇长书记舂青奎家了——
　　“来了，高德！”老镇长书记舂青奎亲自给盛高德斟了一杯茶。“孩子啊，有什么事吧？你就直说吧，要让我为你办什么事啊？”
　　盛高德把刚刚接过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说：“舂伯父啊，我来跟您老汇报个情况。您听我说啊，这不凰满夷镇长书记来了吗？咱们镇府办公室主任连联喜的老妈啊，今晚，大概可能差不多备不住您老刚刚离开镇府，瓮柯嫀老太太就进了镇府大院了啊——”
　　“她进镇府大院干什么啊？都退位多少年的老妇联主席了！”舂青奎笑道，“也许她是请凰满夷到他们连家吃晚饭吧。连老爷子和凰满夷的爷爷凰泽厚是老交情了。凰满夷可能都不晓得的。这算不了什么的。”
　　“不不不！”盛高德摆着右手，说，“伯父啊，您不知道啊，嗨！实际您也知道的，我有个堂兄叫盛高行，是县委县信访办公室的副主任啊！他过去跟我讲过的，就那个老连奶奶，曾经到信访办公室告发过您卖官的事啊——”
　　再看舂青奎端着的茶碗一下子就掉落在了地上，“啪嚓”一下子摔得个粉碎。他惊问道：“高德啊！有这等事情？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啊！你呀你呀！真是的啊——”
　　“伯父啊！”盛高德说，“我呀，是怀疑那老太太是找凰满夷告您的状了——”
　　听了这话，舂青奎眼珠子一转，跟盛高德说：“高德啊，这事你赶上了，你猜疑了。那你就去弄个虚实吧。弄清楚了，瓮柯嫀老太太到底是请凰满夷去家里吃饭，还是告我卖官的状子。你弄清楚了，再来找我吧！快去整个明白，再来找我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