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人北大丫 第一章
作品名称:种田人北大丫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4-29 13:40:48 字数:5413
种田人北大丫,很可能姓北,也许就姓北,应该肯定是姓北的,学名大丫。一九七零年七月十三日出生于北疆省北落县北东镇榛柴村。
榛柴村的人都姓复姓榛柴。
榛柴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北大丫绝对绝对的是个私生女。据榛柴村里的人们推断,北大丫的亲爹,估计可能差不多也许大概备不住就是北大洼村的革命委员会主任北金斗。
榛柴村的人们还都知道,北大丫的妈妈榛柴珍是个寡妇。所以啊,寡妇生出了孩子,那孩子的爹能有个准姓吗?榛柴珍为啥让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姓北啊?那绝对是榛柴珍跟北大洼村的什么男人整出来的呗!
榛柴珍二十岁时跟本村的男青年榛柴柯木结了婚,也就是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那天结的婚。婚礼特别特别地简单,两家人到一块吃顿捞面,就结了!
榛柴柯木家是地主成分。父亲榛柴昆是地主分子。成分高啊!
这榛柴柯木跟榛柴珍刚吃完喜面,就盼着天黑夫妇合房呢!谁承想啊,当天傍晚,从县城里开来了一个什么红卫兵兵团,好家伙,一百多人,三辆解放牌大汽车拉着!这些红卫兵来榛柴村闹革命了!红卫兵团一进村,先是砸了村西头的红瓦寺,然后就一把火烧毁了榛柴村的榛柴祠堂。
红卫兵小将们来村没到俩小时,就把榛柴柯木和他爹榛柴昆的命给革掉了!榛柴昆、榛柴柯木双双死在了红卫兵小将们的棍棒之下。可怜的榛柴珍啊,洞房还没入,就成了真真的寡妇。
还好还好,榛柴珍家庭出身是贫农。红卫兵女头头槺红旗格外开恩,教育榛柴珍说:“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念你是一时糊涂,嫁给了地主分子的儿子。你应当反戈一击,跟紧了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你要和地主分子榛柴昆,还有地主狗崽子榛柴柯木的阴魂划清界限!你能做到吗?”
榛柴珍连连答应:“我能!我能!我能做到——”
榛柴珍的命最后没被红卫兵小将们给革掉,为此,榛柴珍喊了好多日子红卫兵万岁。
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一日上午九点三十三分,县革命委员会组织抓革命促生产督查工作组,进到了榛柴村。组长是榛柴村西北十九里外的北大洼村革委会主任北金斗。北金斗二十九岁,是县革委会副主任西门青的小舅子。北金斗身材长的高大伟岸,看外表,一副侦察英雄杨子荣的派头。工作组一共三个人,除了北金斗组长外,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宇光栋,三十一岁,是县里革委会农业股的副股长。女的叫霞友芝,二十五岁,是北东公社革委会妇女委员会主任。
工作组进村的时候,村民们都在地里干活呢。北金斗说:“咱们要和村民们同劳动才是。咱们下地吧!最主要是到田地里发现阶级斗争!最好要在田间地头召开现场批斗大会!那才叫真抓阶级斗争啊!最好能在现场抓一个或者几个典型,狠狠地斗上一斗!显示显示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的威风斗志,震慑震慑榛柴村的阶级敌人——”
打听好了,村民们跟着村革命委员会主任榛柴棒都在玉米地里拿大草(将玉米地里的高草拔掉)。于是,工作组的三位同志就来到了村北二里远的一块玉米田地。
这一天天气很热,万里无云,一丝风儿也没有。男女村民们都在地里拿大草。榛柴珍负责给村民们送水。她刚刚从村子里的水井里打了两桶凉凉的井水,挑到了玉米地南端的地头上。天热啊,榛柴珍戴个草帽,裤腿卷到了膝盖上面,上身只穿了一件亮鲜鲜的的确良白色衬衣,胸前的两个碗大的乳房圆圆的挺挺的,轮廓全部展现了出来。榛柴珍刚撂下扁担,就见两男一女,三个陌生人来到了跟前,眼面前的三个人,她根本不认识,可看三个人的派头,榛柴珍就知道了,这三个人可不简单,肯定是公社里或者县里派来视察检查农村工作的干部。榛柴珍很客气的用水舀子舀了一舀子井水,说道:“几位是干部吧?天热,你们先喝几口井水吧——”
三位干部的六只眼睛,眼光便一下子集中到了榛柴珍的身上。三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村姑榛柴珍,好家伙!长得还真漂亮,看榛柴珍,不高不矮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材。瓜子脸,白白净净的,大大的眼睛,轱辘轱辘转动的那么有神……
北金斗都看傻了,心想,这哪里是农村里的铁姑娘啊,纯粹是个城里的大妞啊。想不到,这榛柴村里竟藏有这么美丽漂亮的大闺女。榛柴珍被三个干部的眼光看木了,端着水舀子的右胳膊也不知放在哪里好了。“干部啊,你们谁喝水啊——”
北金斗率先接过了榛柴珍手中的水舀子,客气的说:“谢谢!我喝!我先喝——”
北金斗喝了三大口井水,之后把水舀子递给了霞友芝。说道:“这榛柴村的井水还真甜啊!来尝尝——”
霞友芝喝了几口,之后就把水舀子传递给了宇光栋。“给你!这水真好喝啊——”
榛柴珍看着北金斗,她真的很惊叹:这就是一个高大全的大英雄啊!这也太英俊了啊。一时小寡妇榛柴珍的心醉了……
北金斗问榛柴珍:“这位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
榛柴珍很激动地答道:“我叫榛柴珍。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啊?”
北金斗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叫北金斗。我再给你介绍介绍这两位——”
北金斗指着宇光栋说:“这位同志叫宇光栋。”他又指了指霞友芝,说:“这位女同志叫霞友芝。我们是县里派来的工作组。主要是检查督查你们村子抓革命促生产的情况。我,北金斗,本人是工作组组长。他们两位是组员。现在我就工作了啊。我问问你啊,你们村子晚上或者白天在这田地里,经常召开阶级斗争大会吗?或者叫做批斗大会吗?”
榛柴珍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回答啊。多久了,自打自己的没合房的男人榛柴柯木,自己的公公榛柴昆被县里来的红卫兵打死之后,就没再开过批斗大会,没再开过阶级斗争大会啊。因为村子里就公公一个人是地主,被活活地打死了,自己的男人地主的儿子也被打死了。村里人认为,没了地主和地主的儿子,也就没了斗争的对象了,也就没再开过斗争会啊,再说了,斗谁啊?谁又是阶级敌人啊……想到这儿,榛柴珍说:“报告工作组北组长,我们村里的唯一的一个地主榛柴昆,和地主榛柴昆唯一的儿子,早都被县里来的红卫兵给革命了,就是给打死了。我们村子已经没有了阶级敌人,阶级敌人没有了,那阶级斗争也就没有了啊。我跟您说,跟你们说,我们村好久好久都没开过批斗大会了,好久好久都没搞过什么阶级斗争了。不要说是田间地头了,就是在村子的礼堂里,也没开过会啊——”
北金斗皱起了眉头,喝问道:“榛柴珍同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你说的话可都是真话吗?”
“报告北组长!”榛柴珍说:“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绝不撒谎的!我就是那个被打死的地主榛柴昆的没过门的,也算是结过婚的儿媳妇,我就是被打死了的地主儿子榛柴柯木的没曾合房的媳妇!我说的没错的!我本人已经和地主儿子的阴魂彻底地划清了界限了!我本人出身在铁杆贫农家庭!你们可以调查的……”
“你们村革命委员会主任现在在哪里?”北金斗严肃地问道,“在哪里?”
榛柴珍说:“那不就在地中间吗!”榛柴珍指着玉米田地里的拿大草的一大帮村民,说:“那个在最前面的就是。他叫榛柴棒。榛柴棒主任很好的——”
北金斗不再搭理榛柴珍,跟宇光栋、霞友芝说道:“看来这个村子,很成问题啊!只抓生产,不搞阶级斗争不闹革命了!走!咱们去找榛柴棒!现在就组织村民到地头开现场批判会——”
北金斗带着宇光栋、霞友芝到了地中间。北金斗冲着正在劳动的人群中喊道:“榛柴棒!榛柴棒快到我们这儿来——”
劳动的群众暂时停了下来,看着北金斗、宇光栋、霞友芝。他们议论道:“这是来干什么的啊?别是又来革命的吧?地主榛柴昆、地主儿子榛柴柯木都被红卫兵给斗死了。咱们村子里没地主了,连地主儿子都没了,眼睁睁的地主已经断子绝孙了啊。还革谁的命啊?真是的!放着消停的日子不让过啊……”劳动群众稍加议论,就又都干起活儿来了……
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村革命委员会主任榛柴棒,越过一垅垅绿色玉米苗,来到了北金斗们的面前。问道:“几位同志,你们是——”
“你就是榛柴村革命委员会主任榛柴棒?”北金斗态度特别蛮横。“我问你——”
榛柴棒拦住了北金斗的话,说道:“不错的,我就是大家公选出来的革命委员会主任。我就是榛柴棒。请问你们是干啥的?从哪儿来的啊?”
“你还敢问我们?”北金斗横道:“我们是县革命委员会直接派到你们榛柴村来的工作组,主要任务就是检查、督查你们村的阶级斗争革命运动的情况。我问你!你们村两个月来,开了几场大批判会?搞了几场阶级斗争?榛柴棒同志,不能光低头拉车,要抬头看路啊!回答我!你带领村民搞了多少场革命的大批判?搞了多少场阶级斗争?快回答啊!”
榛柴棒用右手呼喇着自己的脑袋,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没搞过。嗯呢,我们村一场也没搞过的啊!我说的都是真话的。我不是不想搞,实在是没地搞啊,斗争谁啊?我们村的实际情况就是那样的。有一个地主分子,叫榛柴昆,六月十八日傍晚,就被县城里来的红卫兵神将,给打死了,还有榛柴昆的独生子榛柴柯木,也给打死了啊。地主没了,地主的儿子也没了,地主在我们村里已经断子绝孙了,剩下来的都是三代四代的铁杆贫农了。你说我们还斗谁啊——”
“给我住嘴!”北金斗大声喝道:“你身为革命委员会主任,却在这里大肆散布阶级斗争熄灭伦!我问你,你们村的榛柴珍,你知道吗?”
榛柴棒说:“知道知道!我派她给我们送水呢。挑一挑水,那得走上二里多路啊!谁让她曾是地主的儿媳妇了呢。我这也是在改造她啊!”
“住嘴!”北金斗横道:“我看你分明是在包庇她!瞧他那个细皮嫩肉的样子,哪像个劳动人民啊!分明是中毒太深,地主榛柴昆、地主儿子榛柴柯木的剥削阶级的腐朽思想,已经完完全全的渗透到了榛柴珍的骨髓里了!刚才,在地头,我对她进行了询问,她就在向我们宣传阶级斗争熄灭伦!榛柴棒同志!你很危险啊!你要把榛柴村的民众带向何方啊?你要把榛柴村的民众带进资本主义死胡同吗?你要警醒了!阶级斗争无处不在、时时都在,怎么可以这样的掉以轻心啊?”
北金斗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说道:“我们决定了,在你们的玉米地头,召开现场批判大会!现在是十点二十一分!榛柴棒!你马上叫民众停下手中的活。不要再拔大草了!抓革命要紧,抓阶级斗争顶顶要紧!我们的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阶级斗争不抓,地富反坏右就要反攻倒算,我们的贫下中农,就都要回到旧社会,吃二茬子苦受二茬子罪了!快!快把民众喊到地头,刻不容缓啊!立即召开现场批斗会!立即——”
看着村民们都往地头走来了,榛柴珍有点纳闷了。这还没到休息喝水的时间啊,榛柴珍看了看表,怎么回事啊?比往常提前了十来分钟啊。有三个小伙子,愣头青般地最先跑到榛柴珍的水桶旁,抄起水舀子就舀水喝水……
榛柴珍问道:“这是干啥啊?还没到十点半呢,怎么这么早就歇气了?”
三个小伙看着长得很美的很令他们时常遐想的小寡妇榛柴珍,纷纷说道:“工作组要开现场地头批斗大会!”
“批斗谁啊?”榛柴珍很好奇地问道:“难不成把我老公公把我丈夫再从地里挖出来,批斗他们不成——”
三位小伙没吱声。人们陆续地到了地头,一个个都好像心情很沉重的样子。不少人都喝了榛柴珍挑来的井水。榛柴珍不再询问了。她从人们的那一张张不愉快的脸上,看出来了,应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吧——
以两只水桶为轴心,村民们站成了里外多层的圆形。北金斗、宇光栋、霞友芝站在了圈里面。村革委会主任榛柴棒站在了北金斗的右边。
北金斗开始讲话了:“民众们!嗯,广大的贫下中农们,你们中,谁愿意再受二茬子罪,再吃二茬子苦啊?没谁愿意吧!只要是不愿意,那就得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就是要时时讲、处处讲啊!哎,对了!我得先介绍介绍我和我旁边这两位同志!贫下中农同志们,民众们,我是北金斗!我们是县革命委员会派到你们榛柴村来的工作组,抓革命促生产督察检查工作组!这两位同志是我的助手,这位是宇光栋,这位是霞友芝。大家欢迎啊——”
北金斗举起双手,不停地用力地鼓着掌。只可惜啊,北金斗周围的被他称为民众的村民们,竟然没有一个响应的。一时,使得北金斗感到很难堪,很尴尬!北金斗很有毅力,没掌声算不得什么的,落后啊!不开化啊!他继续讲道:“我们刚一到你们村子,刚一到地头,就发觉你们村,被阶级斗争熄灭论给毒害了。你们一头扎进了田地里,只顾埋头搞生产,就是不抬头搞阶级斗争。这实在是很危险的!是太危险了!你们有人认为,你们榛柴村的大地主分子榛柴昆死了,以为榛柴昆的儿子榛柴柯木死了,就没有地主了,就没有敌人了,就再也没有阶级斗争了,就都可高枕无忧,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你们错了!你们被阶级斗争熄灭论给蒙蔽了!那么,是谁散布的阶级斗争熄灭论啊?是大地主分子榛柴昆的儿媳妇,是榛柴昆的儿子榛柴柯木的妻子榛柴珍!榛柴珍!站到中间来——快站到中间来!快点——”
一些村民很礼貌地闪开了一个通道。榛柴珍走进了中间地带,站在了水桶的后面。她不害怕,她仰着脸,凝视着北金斗,端详着北金斗的美容……
宇光栋看不顺眼,走到榛柴珍的面前,大声喝道:“不要脸吧!把你的狗头低下来!快——”宇光栋竟然动起手来了,他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榛柴珍那蓬松黝黑的头发,狠命地往下拽着,“快快低下你的狗头!”
榛柴珍试着挣扎了几下,无奈,宇光栋的手劲太大了,榛柴珍不得不低下了头——
宇光栋直直地站在榛柴珍的屁股后头,时刻监督着榛柴珍,不许榛柴珍抬头!
北金斗举起手来高喊口号:“打到榛柴珍!”
里里外外多层的男男女女的村民像看耍猴似的,看着北金斗表演,没有一个肯张口跟着北金斗喊口号的。北金斗撕破了喉咙,喊道:“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打到大地主的儿媳妇榛柴珍——”
还算有响应的了,宇光栋、霞友芝声音不大不小地跟着北金斗大呼小叫着……
加上榛柴珍,一共一百一十三位男女劳动力村民。他们很不理解被他们紧紧地围在中间的北金斗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一个个的心里,都很气愤了!他们对北金斗、宇光栋、霞友芝,开始怒目而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