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此保护

　　No.71
　　原来吴桐与叶溪的问题不仅是明水知道的那些。
　　叶溪到槐河后，吴桐原想在槐河开家店，但他已经厌倦了小进小出的生意，有了新的投资意向，开店的计划就撂下了。这样，他忙于各地考察项目，和叶溪之间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他开通了亲情电话，每天晚上向叶溪汇报自己的活动。他在手机中安了定位软件，随时了解叶溪的位置。只要有空，他就给叶溪留言，提醒叶溪带好东西，免得又丢三落四。有空他就去看叶溪的父母，指挥手下的小伙子去帮着干活。
　　热恋的一切言行都被他用到了极致。
　　但是，这样密集的互动并没有产生预定的效果，之前在蒙阳产生的不被信任的感觉仍然存在，甚至放大了，这是叶溪郁闷的原因。
　　最初两人还相安无事，叶溪有一些外出活动会把自拍图片发过去，吴桐也把呼呼隆隆考察项目和喝酒唱歌的图片发过来。这些叶溪慢慢适应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
　　但吴桐这边却旁枝乱蔓疯长，每晚的电话常常让叶溪心堵。
　　“你后面那个男的是谁？”
　　叶溪加入到涂鸦社之后，晚上会随团到户外进行一些广告活动。他们要寻找那些拆迁的、废旧的房舍、桥梁等等做背景墙，那些冲撞猛烈的鲜艳色彩在陈旧的背景下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叶溪会把晚上的活动自拍发给吴桐。
　　那个男的是涂鸦社的实际投资人李朴村，比叶溪高三届的师兄。他考取了槐河市财政局的公务员，但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爱好，就召集几个同门师兄弟一起创办了涂鸦社。他出资，其他人做业务，对外宣传的负责人是目前还没就业的朱崇轩。
　　“他为什么盯着你看？”
　　啊？叶溪仔细打量照片，这是她和自己作品的合影，后面有朱崇轩的背影，还有李朴村貌似凝视她的脸，左边还有人伸进一只手来。
　　“那有什么？一瞬间的碰巧而已，也许下一秒他就盯着墙了。你也太断章取义了吧。伸进来的那只手你不会认为也和我有关吧？”叶溪嘻嘻哈哈地说。
　　“不对，他眼神不对。你顶多算是个同事，他会用这样的眼神吗？”
　　叶溪又去看照片，糟糕，那眼神果然是深情一片。叶溪又笑了，李朴村，你这到底是在看什么，用这种男神才有的目光：“鬼知道他在看什么，这么秋波荡漾的，明天我去帮他老婆审问审问。”
　　“在看你呀，傻子也看出来了。”吴桐十分笃定。
　　“混账话，人家老婆比我漂亮好吧？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说，有孩子能挡住离婚吗？”
　　“胡说，有这样咒人家的吗？”
　　“这哪是咒，现在的事谁说得准呢？就这眼神，我敢打包票，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离他远点儿！”吴桐的语气严厉了很多，也急躁了很多。
　　叶溪被那语气伤到，生气了：“你喝醋了是吧？怎么一股子酸气！我晚上也没事，跟着去学点东西不行啊？”
　　吴桐也气了：“我还不是为你好，他对你有心思，你再不躲开，等着人家老婆当街打你脸啊？”
　　“你别自以为是好不好！李朴村欠着房贷、车贷，涂鸦社刚开张，入不敷出，他成天焦头烂额的，哪有闲心想三想四。你这是诽谤。”
　　“别给我扣帽子，先管好你自己。一个女孩子家，要是沾上这些事，一辈子都说不清。我还不知道你，成天少根筋，被人家误会还不是像玩儿似的。”
　　“好好好，服了你了，无中生有还振振有词。拉倒吧。”
　　不欢而散。
　　
　　后来叶溪拍照的时候就刻意把李朴村排除在镜头之外。
　　这下也没有起到好的作用。
　　“谁给你拍的？自拍没这个效果。”
　　瞎说，没看到我的半截胳膊吗？
　　“不对，看你的眼神就不对，自拍是这个眼神吗？”
　　……叶溪懒得理他了，气鼓鼓的。
　　“有鬼，我一定把鬼抓出来。”吴桐的语气斩钉截铁。
　　还有什么比猜疑更伤害一对亲密无间的人呢？
　　
　　叶溪决定不再发动态给吴桐。
　　吴桐就在周末话里有话地拷问。
　　叶溪不愿听些“我猜一定是……”“一看就是……”的话，那种认定你不忠诚的猜测像是一团灰抹在叶溪脸上。叶溪不舒服了，周末就不回家，跟着社里一起到外县做广告。
　　吴桐就开始传她的活动照片来。他花钱在叶溪身边安插了盯梢的，盯梢的想必是为了邀功请赏，单拍那些容易引起误会的镜头。
　　这样的“保护”使叶溪倍感“不安全”。她不管在做什么，都觉得背后有人在跟着、盯着，她觉到了屈辱。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这样对待我？”她在电话里大吵。
　　“怎么了？我没干涉你的自由啊，你该做什么就做，他们不会影响你的。”吴桐理直气壮。然后他又把语气软下来：“回来吧，叶溪，你在外边我不放心，我忙得一塌糊涂，还要为你分心，我们一起不好吗？”
　　“吴桐，你……你非要让我窝在你翅膀底下是吧？”
　　“看你说的，我现在准备投资文化旅游，开发蒙阳的历史文化资源，你回来一样有很多你喜欢的事做。”
　　这话没有道理吗？但是……叶溪心里为什么非常抗拒呢？
　　
　　No.72
　　明水听得后背发凉，他看了下四周，隐隐觉得有眼睛在窥视。
　　“吓着你了？”叶溪看明水的样子，笑着说，“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找到什么真证据，已经不盯了。”
　　明水松了口气：“我担心给你添麻烦。”
　　“杨老师，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叶溪蹙起眉头，一副无计可施等待救命稻草的样子。
　　“别老叫我杨老师行吧？咱们同龄，叫名字就行了。”明水觉得叶溪的叫法太客气了，虽然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但是他们之间了解的程度能赶上别人几年了吧。
　　“是我把你叫老了吧？”叶溪一下子转换到开朗屏道，然后又正色道，“因为你是局外人，能从客观的角度看问题，我真把你当做我的情感老师呢。”
　　“我哪敢做你的情感老师。我比你大几岁是不差，可我从没谈过女朋友，没半点经验。我说的话也只是想当然，你现在陷在其中，免不了感情用事，我从旁看，能相对冷静些。算了，你喜欢怎么叫就叫吧，能有你这样的学生也很好。叶溪同学。”
　　明水这一叫，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称呼过这个姑娘，不管是“叶溪”“叶老师”“小叶”，都没有叫过，他每次开口，都是直接的“你”。这可不是明水的特点。他跟谁见面，都是先尊称别人的。
　　为什么呢？难道真如《红楼梦》里说的，这个姑娘好像以前见过？感觉是老相识？
　　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这是一条南北向的滨河路。穿过这条路，下了坡，就是河岸了，现在已经修成了滨河公园。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在家吃饭，公园里没有人，高高低低的乔木灌木沐浴在夕阳下，河面也粼粼地闪着金光，周遭都显得很宁静。
　　他们在一个石桌旁坐下。
　　“叶溪同学，”这样叫出来，明水自己都笑了，“刚才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能不能正确解读，说出来你听听，对与不对你自己判断吧。”
　　“嗯。”
　　明水收敛了笑容接着说：“在你眼里，这是吴桐不信任你，因为你觉得自己对他一心一意，他完全应该对你放心，现在他对你做的调查好像都是对你人格的侮辱，所以你生气。那你跟吴桐沟通过吗？”
　　“有啊，他的论调就是这样做是为了了解我的情况，好对我更好地照顾。这是关心我，反而我生气是错的。我说，我不喜欢被控制，被监视，被打扰，被断章取义，他就说我心里没鬼就不怕看。你看，我什么也没做，就被扣上‘怕’的帽子，说我‘心虚’。你说气人吧？”
　　明水没谈过女朋友，但他能理解叶溪的心情。刚才听说有人盯梢，他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倒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担心引起监视者的误会。尤其是照片这类截取一瞬间的东西，更容易造成监视人倾向性的联想。
　　但是，吴桐也不过是想让叶溪回到身边，也不排除他因为自己过去的错自卑，担心叶溪看不起他，所以，从本质上，吴桐是真爱叶溪的。
　　“要让我看，这是他太在乎你，他怕失去你。你们女的不都喜欢被呵护吗？你就把这当成是呵护不就行了？所以，不要和他生气了。”明水又一次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
　　“呃……这样说也说得通。杨老师，你说，真的是我变了吗？为什么我现在想起吴桐就想叹气呢？还说订婚，我更不敢想了。”
　　“看事也别看极端了，要先看对方的出发点，很多人出发点是对的，但方式方法不对。我觉得吴桐出发点没错，错在方式上。老人常打一个比方叫‘拿着石头唤狗，越唤越远’，吴桐就犯了这个错误。”
　　哈，这样的比喻，俗到家了，但是……挺贴切的，叶溪点点头。吴桐做这些，的确是希望和自己更近些，没别的想法。叶溪心里又通透些了。
　　“谢谢你，杨老师。真希望你是个女的，那样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感谢地拥抱了。”叶溪笑着站起来，张开手臂，比量了下，“以后我有事能随时给你留言吗？我怕打扰你。”
　　“你都叫我老师了，老师就欢迎学生问问题。叶溪同学不要客气，尽管留言。我要忙就不给你回话，有空再回。”
　　“好的，一言为定。”叶溪主动伸出手来，两人紧紧握了一下。
　　这一握，叶溪有些不舍，明水心里也有些复杂。又一次分别，不知何时能重逢，更不知彼情彼景是怎样一番模样。
　　“有事留言。”明水又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