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赵小天扭头凝视高净林，见他并没有因为程勇的一腔愤怒而火冒三丈，他很奇怪，这根本就不像是黑道大哥的做派。便问道：“是这样的，高叔叔，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高净林一声长叹，欲言又止，看起来内心是非常纠结的。
　　“您要是不说清楚，我可没法向兄弟交代呀。更何况，我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躺在急救室里的兄弟可是会心寒的呀。”
　　高净林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苦衷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好吧，既然这样，我就都告诉你。刘云海雇的那两个亡命徒，他们的老大是我的好兄弟，这家伙在二十年前就跟着我混了。当我知道这件事是他指使的，我就马上去找他谈了，他跟我说他半年前就开始跟刘云海合作了。这把给我气的，立马抽了他两个嘴巴，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说。他说这点儿事还不至于请示我，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合作。可当我把我们的关系，以及我们跟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关系都跟他说了之后，他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呢……”说到这里，高净林觉得不好意思了，难以启齿。
　　“我听明白了，您想保他？”
　　“我没脸说呀。可他……可他毕竟是我多年的兄弟呀，我真的不忍心让他蹲监狱啊。”
　　“作为大哥，作为兄弟，我不得不承认，您是好样的。但是，他这可是蓄意谋杀呀。虽然他不是袭击者，可他是幕后主使呀。”
　　“所以我才来恳请你，放他一马呀。”
　　赵小天难得看到高净林这种身份的人会露出乞求的神情，他也不想跟高净林这种人闹至水火不容，因为无论他的身份、地位、金钱、影响力，都足以凌驾于法律之上。更何况，在赵小天看来，他还是个够交情、讲义气的朋友。“其实坦白地说，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样不很好嘛。”高净林的脸上总算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但是，我真的很难帮您。”
　　“小天啊，赵大律师，你举手之劳，不难啊。”高净林的表情又恢复到了适才的痛苦。
　　“难是不难。不过我想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的朋友被别人害了，您会怎么做？”
　　“这……”高净林忽然不说话了。他很清楚，要是有人敢伤害自己的兄弟，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将对方置于死地的。
　　“这样吧，高叔叔，我们呢，也别相互为难了。这样好了，我兄弟要是能健健康康地活过来，这件事一笔勾销，只要您的兄弟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绝对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但是，如果我兄弟不幸没活过来，高叔叔，您呢，也就别再劝我了，我一定会让你兄弟，还有那两个杀害我兄弟的人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谁也跑不了。”
　　高净林想了想，叹声悠长，“我能理解。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无论你的朋友活没活过来，你们都不会再有危险，我向你保证。”
　　“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先别谢我，我还要谢你呢。我们都希望你的朋友能脱离生命危险，不是吗？”
　　“当然。”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先走了。哦，对了，你们呢，只管在这儿等结果就是了，一切费用都不需要你们操心。”说完这话，高净林别过两人，径直离开。
　　赵小天望着高净林的背影，久久不语，在他心里，高净林不愧为男子汉大丈夫。
　　“这就说完了？”程勇冷不防言道。
　　“啊。”赵小天随口附和着。
　　“你他妈可真行，这样就让那家伙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要钱？”
　　“要什么钱？我他妈再贪钱也不能不顾兄弟的感受！我可不像你。”程勇对高净林的怒火已经转移给了赵小天。
　　“喂，这里可是医院，你小声点儿。”赵小天尽量不让自己的火气上涌。
　　“好，我不跟你计较，我不跟你计较，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程勇冷笑道，“可我真就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妈的，草菅人命的人，你居然会放他一马，你可真是古今中外少有的圣贤啊。”
　　“你别借引子挖苦我啊，我可告诉你。随你怎么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这件事暂时就这样，我们也别吵吵，先看结果。”
　　“这他妈说的不是废话嘛，要是老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他妈一定不会放过那帮混蛋！”程勇恨恨地说。
　　一张横长的，中间没有扶手的机场椅，足以坐下五个人，可眼下只坐着两个人，而且程勇和赵小天还各自分开坐，那意思是谁都不想打扰对方，免得糟糕的气氛变得愈发糟糕。
　　他们都在等，等大夫带着好消息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使气氛有所缓和。
　　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大夫从急救室里出来了。程勇和赵小天不约而同上前询问。此刻的大夫虽然很累，但还是愿意看到焦急的两个人能够露出笑容——因为赵青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程勇和赵小天彼此对视，一瞬之间两人又恢复了兄弟情义，因为连接他们的纽带并没有断——赵青山抢救过来了！
　　他们跟大夫不晓得说了多少句发自肺腑的感谢的话，大夫也都一一心领了。
　　这个时候仍然昏迷不醒的赵青山被护士送到病房，程勇和赵小天一直紧随其后。可到了病房门口，护士却把他们拦住了，因为护士之间要交接，另外赵青山由于失血过多，仍在昏迷，需要静养。
　　不让看就不让看呗，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兄弟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随后通过与护士的短暂交流，程勇和赵小天才得知赵青山住的是VIP病房，二十四小时都有医务人员进行看护，这也让他们放心了。
　　回到酒店的哥俩，感情依旧，并没有因为在医院时的意见相左而沉闷冷对。
　　那些熟悉的面孔，陈曦微、冰凌、小孟凡，三人全都聚在客厅，无人入睡。
　　“你们为什么不去睡觉呢，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赵小天问。
　　“睡不着呀。”冰凌说。
　　“等你们的好消息呢。”陈曦微微笑说，“瞧你们俩的模样，应该没有让我们失望。”
　　“没有没有，老三活过来了！”赵小天一屁股坐到爱妻身边，搂着她的香肩，如释重负地说，“这么一来，我们也能安心了。”
　　“要怪就怪一楠那个混蛋，无缘无故的非要跟你打赌，既然打了赌，就得到外面吃饭呀。不然的话，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冰凌总算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讲出来了，适才在医院，当着高净林、李亮、文雅的面，这番话实在不便脱口。
　　“不说这个了，一楠睡了吧？”赵小天问。
　　“睡了，跟……跟死猪一样。”冰凌着恼地说。看得出来，她非常生陈一楠的气。
　　“他们走了？”程勇忽然问道。
　　“你是说李亮和文雅姐？啊，走了，送我们到这儿，他们就走了。”冰凌说。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程勇的脸上莫名掠过一抹苦楚。
　　“我说老大，你跟那个叫文雅的，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曦微问。
　　“没什么关系。”
　　“不像。你别骗我，我看得出来。”
　　“我说你们两口子哪儿这么多废话呀。他聪明，你也不笨呀，你们看得也未免太准了吧。我可跟你说，看出来就别多说话，问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可没什么好处。”程勇显得极不耐烦。
　　“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不问喽。”陈曦微随即深情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赵小天，“我说，咱们的房间是哪一个？”
　　“就这间。”赵小天指向左手边，“怎么，你困了？”
　　“困了。”
　　“我也困了。”
　　“那就睡觉去呀。”
　　“正合我意！”
　　赵小天遂将陈曦微横抱，大步流星进了房间。在他们心里，困即是不困，不困即是困。
　　“冰凌，赵青山是哪个房间？”程勇问。
　　“那个。”
　　“哦，我也去睡了，困了。”说着，程勇便去睡觉了。
　　这么一来，空旷的客厅就只剩下冰凌和小孟凡两个人。房间还剩下一个，冰凌自然舍不得让小孟凡一个人睡客厅，索性只好跟陈一楠那头“死猪”凑合一晚。
　　次日清早，七点不到，最有精神的莫过于陈一楠，因为昨天晚上就属他睡得早。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发现躺在自己身边安然沉睡的赫然是朝思暮想的冰凌，这也让他灌满了酒精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然而他只是在冰凌的额头轻轻一吻，并没有做出更为出格的事情来。真正的爱慕，是不容侵犯的！因为彼此都要维护对方的尊严。
　　洗漱完毕，陈一楠来到客厅，看到早已洗漱完毕的程勇。
　　“真没想到，大老板，你起得这么早。”
　　“我睡不着啊。”
　　“喂，不可能吧，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要不是冰凌睡在我身边，我现在还赖床呢。”
　　“你是你，我是我。”关于赵青山的事，程勇只字未提。
　　“要不怎么说你才是大老板呢，不仅酒量好，而且作息时间有规律。嗯，我一定要好好学学。”
　　“你真该好好学学了。”程勇话里有话地说。
　　陈一楠一头雾水，却又不好接茬，唯有呆坐于沙发。
　　八点，赵小天和陈曦微也已醒来，同时另外两间房的冰凌和小孟凡也都醒了。
　　“这一宿，你们挺舒服的呀。”程勇聊胜于无地取笑说。
　　“怎么，你羡慕了？那好办呀，找个嫂子不就结啦。”赵小天拍了拍程勇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仍然搂着陈曦微。
　　“我没你那么俗，结婚生子那都是俗人才干的事。”
　　“难怪都说人心不古，一代不如一代，敢情是我们这些结婚生子的俗人给害的。像老兄你这样的高雅志士，整天操忙着为国为民的大事业，都没时间结婚生孩子了，从而导致你的优秀基因到此为止，以致后辈中再无高雅志士了。”
　　赵小天的话，惹得几人笑不拢嘴。
　　“行了，少贫了。我呢，今天得去胜强公司拜会李总。医院那边，就麻烦你了。”
　　“不用你说，我也得去呀。”
　　“医院？我说，你们去医院干什么呀？”陈一楠不觉一奇。
　　“当然是看望你三哥去呀。”赵小天说。
　　“三哥？他怎么会在医院呢？”陈一楠更是大惑不解。
　　“你们先聊着，我回房间换套衣服，李亮早早就给我打来电话了，八点半准时接我。”说着，程勇便回房了。
　　除陈一楠以外，余人都晓得程勇是不想跟陈一楠聊关于赵青山的话题。但赵小天还是得说，也只有他才能收拢这伙人的凝聚力。
　　“要不是因为你，你三哥也不能进医院。”赵小天的陈述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埋怨。
　　“因为我？”陈一楠是真的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