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梦幻薰衣草

　　六月初的一天早上，秋菊正在电脑上写着日志，忽然，雷雨的头像闪动起来。秋菊很是惊喜，这个人可是消失了七八个月了，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了呢？点开一看，是一封短笺，上面写着，
　　“月儿你好:
　　好久不联系，甚是想念。我在柳林县，你能来见我一面吗？还请万勿推辞！我的车已经在路上了，请你相信我！我特意请了你的同学张林当了护花使者！大约一个小时后就能到了，他会在汽车站外等你。车是黑色的奔驰越野，尾号777，若看不见你，张林会一直等下去。我把你的近照给他看了，你只要一到，他就会认出你的。还有他现在发福了，你不要被吓到！其余的见面再谈！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一直一直等下去……”秋菊心下疑惑，这个人怎么就从云南到了柳林县了呢？还有他是怎么找到张林的呢？这和于雷又有什么关系呢？正想发问，雷雨的头像居然下线了。这个人还真是可疑！不过张林来了，张林是不敢把她卖掉的，不然他那个铁哥们儿会生吞了他。20几年没有于雷的消息，她是刻意躲避着的！如今或许该回柳师看看了，她这一生唯一的爱情被她埋在了那里。或许最初她就错了，虽然掩埋了外物的牵挂，可是又怎么去掩埋内心的思念啊？这二十几年，她何曾有一刻忘记过他，她在心的最底层为他修建了一个花园。她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梦中见过他，依然在弹唱着那首《这一天》。醒来时，一抹眼角儿，早已濡湿一片。当她走在秋风里，看见穿风衣的人，就会心生痴意，驻足良久，直到再也望不见一片衣角儿，因为于雷在秋日里总爱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风衣。就因为于雷曾说过，她穿红色的风衣最漂亮，这么多年，她的衣柜里，总会备有一件红色的风衣。虽然她很少去穿，但是每年她都会去商场买上一件！邵辉曾问过她:“妈，那件风衣很漂亮，今天为什么不穿？”秋菊会笑着说:“妈只是喜欢看！”其实秋菊真正想说的是“妈只想穿给你于雷叔叔看。”后来，邵辉也习惯了，妈妈只是喜欢看，只是觉得美，穿的时候却很少。
　　她从回忆里抬起头，一看时钟，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走一趟吧，无论是雷雨，还是张林，她都不该让他们久等的！于是她选了一件宝蓝色的旗袍，精心梳了一个发髻。还在鬓边插了一个宝蓝色的簪子，特意穿了一双小巧的宝蓝色高跟瓢鞋。拿上一个白色的手包。这让她看起来极为典雅，古香古色，美丽而且大方。她一到车站，就看见了那辆停在显眼位置的奔驰越野。这一贯是张林的风格，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低调！秋菊慢慢地走了过去，车门突然打开，从车里跳下来一个大胖子。秋菊一下子愣住了，细细地辨认，总算找到了张林当年的一点儿影子。秋菊想，若非雷雨事先提醒过她，还真地会被吓到。只见张林大剌剌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秋菊，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大声说道:“姑奶奶，这些年，你都在忙什么呀，想死我了！”越说越委屈，居然有嚎啕之势。秋菊看着周围，心下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劝道:“这不是忙吗，快别这样，没得让人笑话！”自己却已经声音哽咽，是啊，她们分别得太久了！分别好像是发生在前世的事儿，那么遥远，可是明明就是今生。张林哭够了，拉紧秋菊的手，把她送到副驾驶上坐下，然后关紧车门，立刻上锁，生怕她会跑掉。秋菊苦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性子。却也心生感激，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在那个生涩年代结下的深厚友谊，足以让他们一生不离不弃，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秋菊系好安全带，安静地说:“我们先去柳师吧，我想去看一看！”张林瞪大眼睛，“去那里做什么？你要买东西吗？”秋菊很是糊涂，“我只是想寻找些记忆，买什么东西？想看看我们的母校而已！”张林不再言语，只是神态落寞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两人开始随性地聊了起来，询问这些年彼此的生活。张林已经是二龙镇中学的校长了，娶了当年的吕红梅，要说这吕红梅敢爱敢恨，是个泼辣性子，倒和张林是天生一对儿。张林提起老婆，那是兴奋不已。“你说我当年咋能娶她呢？这一辈子这气受的。一直欺负我，大有下辈子还要继续欺负我的趋势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秋菊很想知道于雷怎么样了，可是林子似乎在故意避开，秋菊也一直没有问。她只问了燕子过得怎么样了，张林说他们的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谁见了都羡慕！秋菊很替他们高兴，毕竟他们的朋友们生活得还很幸福！车子不到两个小时就进入了柳林县，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秋菊不再说话，只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注视着窗外。柳林县变化很大，老式建筑都被新的大厦所替代，街头热闹而且繁华，不过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秋菊与它阔别了太久，虽然她与这个城市同样增加着年轮，显然她看起来更加沧桑，而城市显得更加年轻而有活力。车子在一个四层楼的欧亚商场前停下，秋菊正自疑惑，仔细分辨了一下周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柳师去了哪里？脱口问道:“我们的柳师呢？”于雷摇了摇头，眼中已有了泪光！无奈地说:“扒掉了，好多年了！”秋菊让张林打开车门，冲下了车子，泪水沿着两腮滑落，她来得太晚了，她以为柳师会永远在那里等着她，可是没有！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像商场的旁边，哪有什么松林的影子，急急地奔了过去，连松针也没找到一根。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系列的商业建筑。她的初恋早已无处可寻了，“怎么会这样？”她呢喃着，早知道她该把它们一直带在身边的！一时间泪如雨下，老天怎么能如此对她，连一丝念想都不留给自己啊！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蹲下身来抱头痛哭，此刻她怨、她恨，她无能为力！林子吓坏了，急忙跑过来，喘着粗气，他太胖了！他伸手扶起秋菊，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别伤心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真的，如假包换！”秋菊抡起拳头，打了他一下，倒也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地说道:“走吧，去见雷雨！”两个人重新坐回车里，张林照例锁了车门，秋菊也不以为意。车子沿着大路出了柳林县，秋菊感觉哪里不对，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张林回答道:“你先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也不远！”秋菊沉默不语，算了，随他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秋菊当然知道这个方向，是通往她的伤心之地，郑家岭。其实若问她的本意，她是说什么也不愿再踏上那片土地的，想到于雷她的心就开始疼痛不已。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那是她不敢触碰的伤痛。秋菊一路行来，再没心思观看风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车子戛然而止，张林歉然地说:“阿菊，到了！”秋菊走下了车子，胡乱地用面巾纸擦了把脸。举目看过去。她看到了什么啊？眼前的一片山坡上遍植了薰衣草，足有几十亩，正开得如梦似幻。远处有一栋小楼，在薰衣草花田的中间。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这雷雨到底是谁啊？她沿着中间的小路向前走去。张林远远地落在后面，眼里泪花涌动。忽然吉他声响起，行云流水，宛如仙音，低沉的磁性男声随之传出，
　　《梦里菊香》
　　夜微凉
　　月儿半窗
　　独守地老天荒
　　
　　梦里菊香
　　破晓已泛黄
　　角落里
　　是那一簇忧伤
　　
　　泪决堤
　　你宛在水中央
　　逆流而上
　　接近我身旁
　　
　　一世风光
　　几许彷徨
　　你撇下的世界
　　那是我的苍凉
　　
　　《等》
　　等到燕去燕归来
　　等到花落花又开
　　等到四季轮转叶儿铺满窗台
　　
　　等到誓言已发白
　　等到年轮长满青苔
　　等到白发把岁月掩埋
　　
　　你依然青丝如墨
　　在我的记忆里徘徊
　　你依然巧笑嫣然
　　在我的眼中流光溢彩
　　
　　《心语》
　　桃花布满枝丫
　　燕子栖在檐下
　　是谁的忧伤
　　拨响了吉他
　　
　　夕阳告别了晚霞
　　寂寞长成了佳话
　　在午夜里出走
　　几时到得了天涯
　　歌声如泣如诉，婉转忧伤，秋菊一时痴在那里，这个声音夜夜响在他的梦里，是她的一生所爱，是她的于雷！张林也怔在原地，泪水滑过了面颊。要说这歌声有多么感人，有一阙《江南春》为证:
　　人未见，曲先闻。花园开嫩蕊，九阙遏流云。北归征燕方垂泪，已教闺阁湿绣裙。
　　秋菊痴痴立了良久，方向前奔去，此刻她再不要掩饰自己的情感，她只要见到于雷。在楼后面的花田中间站着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穿着乳白色的体恤，长长的牛仔裤，似水流年带走了他的青涩，眼神里的忧郁却仍在，诉说着他饱经的沧桑。不是于雷又是谁？她看着秋菊一路跑来，丢掉手里的吉他，张开了双臂。他的女孩儿来了，在他的心里，秋菊依然是站在丁香树下的美丽的花季少女。秋菊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思念，统统都哭给于雷，哭给她心中的爱人。于雷早已潸然泪下，紧紧拥抱着他梦寐以求的女子，亲吻着她的额头，亲吻着她的眼角儿，亲吻着她的唇。他太思念她了，思念几乎淹没了他的整个人生，如今这挚爱的人就在他的怀里，感谢上天，没有让他孤独地思念到老。张林远远看着这一切，早已泣不成声，他在心里在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相爱的两个人要分别那么久？”这些年没有谁比他更知道于雷的孤独与痛苦，大家只听得出他歌声中的忧伤，却没能听得出他歌声中的绝望。大家单方面的认为他什么都有了，他得天独厚，只有张林知道，他失去了灵魂，没有了心。十多年前他就和林西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林西早已琵琶别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再婚生子，而他却始终是一个人。任那些爱慕他的女子想尽办法投怀送抱，他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让女人们伤透了心，最后大家都说他是铁石心肠，甚至说他性取向有问题。只有张林知道，他心中只有他的秋菊，只有他的初恋。他不是无情，而是太重情了。于雷抱着秋菊坐在一边的竹椅上一刻也舍不得松手，让秋菊把头伏在他的怀里，他亲吻着她的发顶。眼里是满满的心疼。“爱到深处是心疼！”他从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偶然成了云破月来的网友，他就一直知道秋菊的辛酸。一路走来，天知道他有多么自责，多么伤心。有几次他甚至几乎无法克制自己，想去找邵宏光理论，可是他知道如果那样做了，问题会变得更复杂，秋菊会更为难。他虽然管住了自己的行动，可是心却更悲凉，他却毫无办法。直到他获悉了秋菊离婚的消息，他才终于看到了希望。那天晚上他和张林喝了个通宵，喝得酩酊大醉，失声痛哭。他听了秋菊的愿望后，就马不停蹄地忙着为秋菊修建了一个属于她的梦里天堂。他们就这样雕塑般坐在那里，都怕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原来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张林在一旁瞧着，都中午了，只好出言提醒，“你们这是要坐到地老天荒吗？”两个人才如梦初醒，立刻都红了脸，张林却不看他俩，转身向楼中走去，边走边说:“我去催午饭去了，你们俩也快点儿来！”秋菊站了起来，要跟上去，却被于雷在后面扯住了。她转回身，却见于雷单膝跪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钻戒，虔诚地说道:“阿菊，我多年以前，欠你一个求婚。如今我们都不再年轻，我用这满园的薰衣草代这替二十几年欠你的红玫瑰，今天一并送给你。嫁给我好吗？请答应我，给我一个今生获得幸福的机会。”说完深情地望着秋菊，一如二十几年前，第一次向秋菊表白时，等待答案时一样，眼里写满了慌张。秋菊感到有些突然，犹豫着开口问道:“可是林西她……”于雷说道:“我们离婚十多年了，我只和女儿相依为命。林西找到了幸福，再婚生子，生活很美满。”秋菊动容，原来她的于雷这些年活得这么辛苦，这么孤单。她没有理由再弄丢他们的幸福，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左手清楚地说道:“那么，我愿意！”于雷终于为秋菊戴上了迟了二十年的婚戒，她们热烈地拥抱着，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