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儿女

　　有一次，那时邵宏光还没有和她离婚，李父喝过酒后，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秋菊坐在旁边陪他说话。李父突然正色，对秋菊说:“啥时候我能去你家吃顿饭啊？”秋菊很疑惑，开玩笑道:“那得问问宏光啊，我不当家。再说，你也不上我们家去呀，一来不就是奔儿子来了吗？”李父看上极为气氛，大声说道:“你就是不行，你家我也去过！”秋菊一看，这是来真的了，邵宏光还在一旁，假装闭着眼睛睡觉，秋菊也怕弟妹笑话，就没做声。哪知这样一来，李父以为秋菊内疚，就更气氛了，恨恨地说道:“下次上你家吃去，别老来别人家里白吃。”秋菊实在是挂不住了，这就是她的父亲啊！流着泪开门回家了。秋菊回家后，是邵宏光开车送李父到车站，等冬柏放好东西从客车上下来，宏光问:“起票了吗？”冬柏说:“他自己有钱。”宏光又上了客车，给李父买了一张票。李父胆战心惊地回家，还嘱咐宏光回家劝劝秋菊，别给李母打电话，她要是知道了，会和他吵架。宏光和秋菊说起时，秋菊哭笑不得，她又怎会让母亲难过呢！哎！
　　过了不久，李母来了，冬柏打电话叫姐姐去吃饭，秋菊照例备好礼物，去了弟弟家。令秋菊奇怪的是，只有弟弟一个人在做饭。秋菊疑惑地问道:“妈呢？”冬柏说道:“上街了，快回来了。”秋菊就帮弟弟忙活，过了小半天，李母领着春杨夫妇、冬柏媳妇回来了。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等都落座了，李母拿出个小首饰盒给秋菊，说:“这是给你买的。”秋菊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800块钱的金戒指。问道:“为什么要买首饰给我？”李母笑道:“去年我买了个金镯子和金耳环。今年修高速，占了咱家的地，给了十几万块钱。我就想着再买个金项链，给你嫂子和弟妹一人一千块钱，就给你买了个戒指。”秋菊看向嫂子，她正在转动手上一万块钱的金镯子。弟媳和秋菊一直很要好，她摘下了手上八千多的金手链给秋菊看。秋菊心下明白了，李母每次买衣服什么的，都会找秋菊跟她去，大多时候都是秋菊买单。这次没有叫上她去帮忙选，是因为上次卖树的事儿又重新上演了，只不过这次李母长了个心眼，没有说给两个儿媳一家一万，给她八百而已。秋菊也当浑然不知，就让李母偷偷高兴吧，权当女儿尽孝了。
　　隔了几天，秋菊回家去看父母，李母又拿出金首饰，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明年如果年头好，我再买个金戒指。”秋菊觉得有趣:“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吗？”李母说:“要不将来等我走了，分给你侄女侄儿分不均啊！”秋菊觉得可以逗母亲玩:“妈，问你个问题呗，为什么没有我的呢，我侄女也是丫头啊？”母亲脱口而出:“那能一样吗？那是我老儿子的孩子。”秋菊无语，原来是这样，儿子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在李母的心中，孙女比女儿的地位高得多。秋菊也是好笑，继续和母亲开着玩笑，说道:“妈，那你得让你的两个儿子孝顺啊，不然等你老了，我伺候你的话，说不定我会都藏起来的。”李母担心地说:“前院小莲儿伺候她妈时，就把金镯子拿回来了，后来就老做噩梦。找人看了，说她妈管她要镯子。”秋菊问道:“那她咋还的啊？是不是用纸糊一个烧了了事儿的啊？”李母点了点头，满脸忧色，秋菊看她当了真，忙安慰道:“我不会要的，我不喜欢首饰的！”李母看上去还是不放心。秋菊想，这回，这老太太怕是要提前分了！这还不是一般地提防她啊！要不是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自己不是亲生的，有人说她是捡来的！她都是会相信的。
　　以前秋收时，三个儿女都携家带口回去帮忙，最近几年就只剩下秋菊和冬柏回去了，春杨说烟尘过敏，怕呛。俗话说，“三春没有一春忙。”记得有一年十月一长价，秋菊早早地回了家，父母去秋收了，下起了雨，秋菊做好饭在门口等着，父母回到家时都淋透了，秋菊很心疼他们。李父看了看秋菊，说道:“奸的都待在家享福呢，晚点儿来，这心眼儿实的就早班儿来了！”秋菊一听，这是在说自己傻呢，哎，真拿他没办法。第二天，春杨三口人来了！冬柏也来了。秋菊待在家里做饭，大嫂带着侄儿学习。下地的吃完早饭走了以后，秋菊洗了碗，喂了猪，烧好开水凉上，等他们回来渴了好喝，李父每进场一车苞米，都会喝点儿水的。锅里还温着大嫂娘俩的饭，他们还没睡醒。秋菊就得准备午饭了，人多的饭不好做，还得用大锅，秋菊用得也不太习惯。李母为了烧炕，不习惯用电器。秋菊在柴垛上拽够了陈苞米杆儿，准备择菜时，大嫂醒了，端了锅里的饭菜母子俩正坐在屋里吃呢。秋菊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到院子里择菜去了。这个男孩小学也快毕业了。等秋菊择完了菜，回到厨房，发现娘俩的碗就放在灶台上，没有刷，秋菊想，这是等她刷呢！算了，这个嫂子她现在得罪不起，如果她抬腿要走，是一定会扯上春杨一起回去的，就没人帮父母干活了。秋菊默默地洗了碗，开始上灶儿。这时大嫂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对秋菊说:“丫头，我给你烧会儿火，你去帮孩子看看英语作业，我不会。”秋菊也不怠慢，立刻进了屋，帮侄儿辅导英语作业，然后又去换回嫂子。即便是这样，最近几年，春杨一家三口在十月一父母最忙的时候，也不出现了。李父李母还得惦记着他的身体。李父李母过生日的时候，以前大家也是都回家的。最近几年，就只剩下秋菊和冬柏了。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大哥怎么没有来，当然是怕呛。但是俩人都知道，大哥隔两周就会来家里取趟鸡蛋，说是给男孩儿吃，家鸡蛋有营养。甚至当李父也想吃鸡蛋的时后，春杨给父亲买了一些品种蛋，这样家鸡蛋可以都攒下来给他的儿子吃。要说李家最平等的就是每年都会养口猪，然后分给三个儿女一家一个猪胖提，姐弟俩都是自己回家去取，而春杨基本上是李母送来，还要拎到楼上，怕累到长子。秋菊可记得，秋收一起回家时，从母亲家拿了很多农村特产，走二里路，去坐车的时候，他是拿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嫂子身上的小包的。而嫂子则是一点儿重物也没拿，还大呼累坏了的！也是在这次，秋菊发现了一个秘密，要走的时候，秋菊本来在东屋收拾东西，偶尔去西屋，发现李母正拿了一些钱，塞给儿媳，原来是春杨回来买肉了。李母给的是肉钱，还有三口人的来回路费。冬柏每次的路费也是李母报销的。被秋菊撞破，李母明显有点儿尴尬。秋菊笑着说:“妈，我可是买了一百多块钱的肉呢，也给我钱吧！”李母说道:“闺女的吃了就吃了，不给。”秋菊也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哪里当真了。
　　一天，秋菊接到冬柏的电话，说有事儿找她商量，问她能不能去一下，秋菊赶紧第一时间到了冬柏家。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电话里不能说。冬柏说:“这不咱妈年纪大了，要在苍山县买楼，关于怎么买，无法达成统一。爸妈想和我买在一块儿，可是大哥不同意，最后爸妈也同意单买，买大点儿的，手里的钱又怕不够。大哥又想管爸妈要这些年他的地钱，妈在家上火呢！”秋菊明白了，这是达不成统一，找她来调停了，可是秋菊也明白，在李家她最没地位，也最没话语权，这是明显要得罪人的事儿。可是又是父母的事儿，知道了也不能不管。不一会儿，春杨也来了，李母下周要来，他们得先商量个结果出来。春杨说:“妈要是想买大的，也行，咱俩可以入股，我拿出五万，等妈以后有钱了，还我十万就行。”秋菊一听，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当年他们买楼用李母的钱时，咋不见给利息呢！这是抬款的利息啊，冬柏不吭声，她的这个弟弟心眼儿不少。秋菊说:“那这样吧，我也可以借妈五万，妈也还我十万吧！”哥俩这下都不知声了，春杨以为秋菊来真的，小声和冬柏说:“就别让你大姐参与了，她的钱不能用。”这明显是排除一个是一个呀。秋菊问春杨，“妈为什么不能和冬柏一起买楼呢？”春杨说:“那可不行，还是让他们自己过吧，方便！”秋菊又说道:“要不让妈和你一起买，我们也没意见，父母毕竟快70的人了，需要人照顾。”春杨说:“我不和他们一起买，让他们单过，方便！”秋菊心里想，“是方便将来分钱吧！”没办法，最后还是决定让父母自己买，地点又有了争议，春杨坚持要买在东郊，他已经看好了。这是他们单位要搬到东郊去，买在那个地方，方便他去吃饭啊。可是他们几个都住在北郊，买出那么远，将来可怎么照顾啊？姐弟二人坚持买在冬柏家附近。最后也没达成协议，不欢而散。秋菊回到家接到母亲的电话，她为难地说:“丫头啊，买楼钱都不够，你哥还管我要这十几年的包地钱。这可怎么办啊？要不楼不买了。”秋菊急忙安慰道:“楼还得买，我哥那里不是问题，这回你听我的。你和他说，包地钱可以给你，你把我的社保钱还我吧。他就不会再管你要包地钱了。再说，你养了三十几岁的儿子，要养老费，都是应该的！”李母得了主意，就挂了电话。几分钟后，秋菊又接到春杨打来的电话，他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咱妈也不知道咋想的，管我要社保钱，我咋跟你嫂子交代呀？行了，我那地钱我也不要了，就当给妈拿养老费了！”秋菊听着，哼哈答应着，心里却在说，“交代个屁，本身就是该给人家的！别说当时交社保时，你还欠着妈的钱，就是不欠，做子女的给父母交个社保也是应该的，何况老太太还要想多花钱买回去呢，还想和他的儿子，一人一半儿，这夫妻俩都不肯。”春杨挂了电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下一个周日，李母来了，她想在冬柏家附近买，春杨还是坚持在冬郊买，姐弟俩不同意。春杨摔门而去，临走撂下话，“以后啥事也别找我！”李母看着扬长而去的长子，泪如雨下。说道:“不买了，不买了！”秋菊也跟着难过，下午的时候，可能春杨也想通了，或者他媳妇说他了，大媳妇一直同意公婆和冬柏买在一起，她图得清静，她是绝不愿意和公婆一起生活的！春杨吃过午饭就过来了，表示同意他们的意见。最后，在冬柏家邻近的小区，买了一栋70多平米的楼，也够他们俩住了。花了二十多万，李父李母的积蓄算是都拿出来了。
　　接下来的二年，苍山县连年大旱，李父李母也没有搬到县城去住，想攒两个过河钱。可是年景不好，苞米又掉价，到底也没攒下。一年下来省吃俭用，秋菊每次回去都买很多肉和水果，她怕父母过得太苦，秋菊劝他们搬过来，自己愿意拿养老费，两个老人就是无动于衷。春杨的孩子也去省城读初中了，因为高中想出去念会很难，学籍管理得很严！春杨在省城买了楼，妻子和儿子长年住在省城。他每个周末都要过去。有一次秋菊问他:“哥，等侄儿读大学后，嫂子是回来，卖了省里楼，还是准备你退休后去省城养老啊，”春杨说:“退休后我去省城。”秋菊无语，既然从未打算过陪伴父母，又为什么不肯让老人和冬柏把楼买在一起呢？秋菊无法理解。接下来苍山县的房价就大跌了！唯一令秋菊欣慰的是，父母的钱占上了，算是攒下了，要不春杨去省城买楼恐怕会全部拿光。后来秋菊得知，他的哥哥把自己的三十几万抬给了别人，结果那家人跑了，春杨辛苦积攒的钱也打水漂了。秋菊想，这是何苦呢？秋菊没有多少钱，也从来只敢把钱存在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