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

　　晚上七点，机场，人潮并不拥挤，赵小天等人很快就寻找到了目标。陈曦微挽着小孟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小孟凡挽着陈曦微，名义上的母子，实际上的姐弟笑意融融地向这边靠拢，因为他们也寻找到了目标。
　　相比较这对母子的轻松惬意，程勇就显得异常痛苦了，虽然行李不是很多，除了他肩上背着的旅行包，还有两个允许登机的拉杆式旅行箱，但这两个旅行箱可都得由他来全权负责。推着行李箱的程勇，看上去脚步要比略微显怀的陈曦微还要笨重，还要迟缓。
　　“老爸！”
　　小孟凡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轻蔑地注视着自己大声喧哗，当看到赵小天如往日一般嘴角轻扬，微笑和煦，心中的感激和思念便会不自觉地迸发出来。但是，他并没有着急跑到赵小天面前，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负责照顾陈曦微。
　　“呵，咱儿子长大啦，本来你妈是想照顾你的，却不成想，你都能照顾你妈啦。”见着无比熟悉亲切的亲人，赵小天除了感动，更多的还是高兴。
　　“喂，一见面就拿人家打趣，这样好吗？”小孟凡少年老成地说，仿佛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品咂出这位父亲的笑谑。
　　“很好呀，你瞧，你妈都没说什么。”说着，赵小天的目光便一直盯着陈曦微看。
　　小孟凡倒也识趣，左瞧瞧父亲，右看看母亲，随即将紧握着的母亲的手送到父亲手中。
　　赵小天握着久违的爱妻的手，突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
　　陈曦微晓得他的脾气，毕竟好几年风雨共济了，真正的感情是不需要废话连篇的。
　　“怎么，上海的生活还习惯吗？”陈曦微露出甜甜的笑，轻荡彼此的手臂，说。
　　“嗯……怎么说呢，不是很习惯。”赵小天欲言又止地说。
　　“你别是想说少了我在你身边，才让你不习惯的吧。”陈曦微取笑说。
　　“要不怎么说我们之间就不能讲情话呢，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话还没等说完呢，就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了，一点儿趣味都没有。”赵小天感慨说。
　　“既然这样，那也好办，我装傻就是喽。”
　　“不至于，不至于，我还是喜欢坦白的你，虽然缺少了些趣味，但是呢，生活会更稳定，更踏实。”
　　阔别多日的小两口既然敞开了话匣子，那么脉脉私语也就成了理所应当，聊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毕竟他们懂的东西很多，但凡涉及到，接下来必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弄得其他人根本就插不上嘴。
　　当然，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是可以插上话的，这个人就是程勇。
　　“我说你们两个混蛋，啊，你们一个只管找丈夫，一个只管找爸爸，可倒好，让我一个人推行李，可是把我累得够呛。”很明显，程勇是在抱怨谁。
　　“喂，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大男人，我呢，孕妇，他呢，孩子，你不干谁干？难怪你这人没老婆呢，也太自私了点儿吧。要是换作小天，别说两箱行李，就是四箱八箱，他也乐呵呵地干。”陈曦微的唇吻一如既往犀利尖刻，从不饶人。
　　“那是，你是他老婆，这小子呢，是他认的好儿子，他不干谁干？你们要是我老婆我儿子，我也乐意干，可我啥都没得到，我干，岂不亏大了？”程勇也不甘示弱，而且说的话他自觉也句句在理。
　　“你这商人的自私自利、市侩小人的嘴脸就不能收敛收敛吗？听你讲话，我都直犯恶心。”陈曦微拉扯赵小天和小孟凡，尽量离程勇远一点。
　　“恶心什么。好嘛，你这人，嘿，得了便宜还卖乖，活我干了，你还要装出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嫌我内心阴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你们来了。”
　　“哦，怎么，你不带我们，我们就不能自己来？你以为你是谁呀。”
　　赵小天听到这里，见两人的脸上已经积攒了不小的火气，虽不致破坏彼此感情，但还是希望他们能消消火，便说：“行了，都别说了，不就拿行李吗，我干。”
　　“这是你应该做的。”程勇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个旅行箱交给赵小天，只管背着自己的旅行包。
　　“你呢，歇着吧，我来。”赵青山抢着说。
　　“不用，这点儿活我还是没问题的。”赵小天笑着说。
　　陈曦微看在眼里，横了程勇一眼，气哼哼地说：“你看看咱三弟，再看看你，市侩小人，唯利是图，这么说你一点也不过份。”
　　“喂，喂，不唯利是图，可以呀，那你告诉我，你吃饭不花钱吗？装什么装，看着就不顺眼。”程勇倒是丝毫不介意别人讲他利字为先，毕竟这是有道理的。
　　伴着陈曦微正不断上涌的火气，赵青山微笑着来打圆场，“你们呐，还真就不如我了解老大。这小子是爱钱，但是呢，他却不会因为钱出卖朋友。是吧，老大。”
　　“嗯，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到底是兄弟，知心知意，跟女人聊天，就是没这种感觉，大惊小怪的。”
　　程勇说完这段话，便打算立即去往赵小天等人下榻的酒店洗个澡，然后好好讨论一番这场官司的进度。可还没走两步呢，却瞧出了些许异样，“我说，你这身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赵青山忙低头扫了两眼，笑了笑，说：“买的。”
　　“买的？”程勇不由得大吃一惊，“我说你小子可别骗我啊，你知道你这身行头多钱吗？还买的，你能买起吗？”
　　“不是我买的，是别人给我买的。”
　　“别人？”程勇又将目光扫向赵小天、陈一楠、冰凌三人，惊讶之色更甚，“好家伙，我说你们几个在上海这花花世界，活得挺滋润的嘛。”
　　“大老板，大哥，你也看出来了？”陈一楠插道。
　　“废话！我又不瞎。”
　　“你也看到了，穿起来是挺好看的。”陈一楠挂着笑，自信满满地说。
　　“好看？可不好看怎么地，钱也花到位啦。”顿了一顿，接着说，“等等，不对呀，李老总跟我说，要我来上海见个面，等这场官司盖棺论定好把钱打我卡上。也就是说，现在还没结账呢，你们又是哪儿来的钱买这种奢侈品的？”
　　“当然是别人请的喽。”
　　“别人？谁呀？”
　　“文雅姐姐。”
　　“谁？”程勇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心头一颤。
　　“文雅姐姐。”陈一楠再次重申一遍。
　　而此刻的程勇竟仿佛成了哑巴，默不作声，闭目沉思。
　　“文雅姐姐？她是什么人？”陈曦微也很想知道这个财大气粗的大小姐乃何许人也。
　　“她呢，是我们的朋友，好朋友。”
　　“好朋友？”
　　“是啊，不信你问咱老板。”说着，陈一楠瞥了赵小天一眼。
　　“问你呢，整天跟我聊微信、打电话，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人呢？”陈曦微注视赵小天的目光略微有些寒冷，那意思像是在说“伙计，你好像对我隐瞒了什么。”
　　“曦微呀，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赵小天万万没料到她会对自己起疑心。
　　“本来呢，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呢，这里是上海，国际化大都市，所有人都向往的花花世界。另外，照程勇说的，你们穿的衣服可都是奢侈品，那你告诉我，谁能平白无故给你们买这些奢侈品呢？”
　　赵小天苦笑一声，说：“看样子，还真得跟你好好解释解释，不然的话，我这罪过可就大喽。”
　　于是，众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顺便呢，赵小天也把关于文雅和李亮的事讲给陈曦微听。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陈曦微了然坦怀。
　　“现在我是不是就可以无罪释放了？”赵小天郑重其事地询问。
　　“啊，无罪释放了，敢情人家名花有主了。”
　　“喂，喂，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她有没有主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的。好像你非要强加一段莫须有的感情给我们似的。”看得出来，赵小天有点儿生气了。
　　“没，没，你想多了，没那回事，我这不也是重视你嘛，怕你跟别的女人跑了。我可是怀着孩子呢，你要跑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呀。”要说陈曦微的道歉方式可是不寻常呢，既有劝阻，还有赞赏，更有愁苦的自怜。
　　“行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能辜负你呢。”说着，赵小天便送上陈曦微如昔日一样的温情的拥抱。
　　“话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好，那就好。”陈一楠总算是可以喘一口大气了。
　　“等等，你小子先别给自己找理由开脱，要不是你小子把话题抛给我，我能被你嫂子质疑吗？你个混蛋，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别乱说。”赵小天狠狠地训斥着陈一楠。
　　“是，是，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不过呢，老板，你也别再说下去了，免得又让老板娘起疑心喽。”
　　“叫你说的，我心眼就这么小？”陈曦微横了他一眼。
　　“不小，不小。”陈一楠笑呵呵地附和着，“既然你心眼不小，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老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带不带劲？”
　　赵小天晓得他的鬼心思，无非晚饭而已，却不说破，他也很想知道陈曦微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品味和眼光的。
　　陈曦微想了一想，毫不客气地说：“不好看。”
　　“不好看？我说老板娘啊，这可是一万多一件的奢侈品呀。”陈一楠慌了。
　　“一万多一件怎么了？就都好看呀？要我说呢，穿衣服就要挑自己合适的，不合适的就算一百万一件，它也不好看。你呢，别再问了，我说不好看就不好看。”
　　这么一来，陈一楠顿时没了脾气，垂着头，半晌不语。
　　“喂，你这是怎么了？我说小天，他这是怎么了？”陈曦微好不奇怪。
　　“没什么。”赵小天笑着说，“因为他要请吃晚饭。”
　　“是吗，那太好了，我都饿了。”陈曦微嘻嘻笑道，“谢了啊，一楠兄弟。赶紧的，到哪儿吃，我都饿得快不行了。”
　　“随……随便。”
　　陈一楠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位嫂子的品味。按理说，女人嘛，都应该喜欢昂贵的东西才对，无论自己身上的，还是爱人身上的。但是呢，陈曦微却区别于自己理解范畴内的女人，给自己的感觉是那么与众不同。请吃顿晚饭倒没什么，关键是她击败了自己一贯坚信的认知，进而让自己不得不感慨人各有志、好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