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似水流年

　　因为邵辉上了初中，逆反心理极强，不爱和父母交流。邵宏光又无法与儿子沟通，秋菊和同事商量了一下，两人挑了课后班。秋菊双休日就专心在家陪着儿子。邵辉起初不肯和秋菊说话，回到家后就躲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秋菊也不去打扰他。她会经常买些礼物带回来，精心包装了，趁邵辉不在家的时候，放在他的书桌上，再写上一封长短适中的信，和儿子交流，鼓励他。然后自己若无其事，坐在客厅里，等着邵辉自己发现。邵辉看到了也会当做没看到一样，但是他的行为却一点点儿地在发生着变化，偶尔肯与秋菊说些自己的想法了。
　　世间所有的父母都会和自己的子女妥协，邵宏光也不例外。他每天仍然不醉不归，秋菊也奇怪，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找到地方酒喝，尽管他工资里大部分的钱都交给了秋菊。有一天，邵辉学完习，第二天又是星期六，就和母亲商量想打会儿游戏。秋菊允许他玩儿半个小时，然后去睡觉。恰好这时候，邵宏光回来了，看到邵辉在打游戏，也不问青红皂白，借着酒劲儿，拿起显示器，愤恨地砸在地上。邵辉很爱玩儿游戏，看着没了显示器的电脑，伤心地哭了起来。秋菊哄着孩子，“儿子，没事儿，妈明天再给你买一个。”本来事情该到此为止了，一个显示器一千多块钱。也不知邵宏光是心疼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暴怒起来，厉声喝斥着母子俩。邵辉抬脚踢开了自己的屋门。门上的玻璃立时四分五裂，穿上衣服，夺门而去。邵宏光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他在部队时是汽车兵，车开得很好。急忙打电话借了一辆车，拉着秋菊满大街地找。找了一夜也未见儿子的踪影。邵宏光垂头丧气，又怕父母知道儿子不见了，埋怨他，邵宏光虽然暴力，却是个孝子，尤其怕他的父亲，从来不敢顶嘴。他心急如焚，耷拉着脑袋继续到处去找，秋菊说她在家等着，也许一会儿邵辉会自己回来。秋菊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正在胡思乱想。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邵辉的同学打来的，说邵辉在他家里。秋菊让他把邵辉送回来，她一个人在家。过了几分钟，邵辉回来了，憔悴不堪。秋菊也没有责怪他，给他做了早饭，让他吃过了去睡觉。秋菊又买了一个新的显示器，邵宏光也把门玻璃换好了。秋菊趁着邵辉上学时，找邵宏光谈了一次，“关于邵辉，如果你能管，以后我就不管了。”邵宏光虽然满脸不高兴，却也低声回答道:“你管。”秋菊继续说道:“那以后我来管，因为你脾气不好，爱冲动，这样吧，邵辉每天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再学一会儿，十点睡觉。你就十点以后回家吧。”邵宏光点了点头。秋菊又看了看没精打采的邵宏光，觉得好笑，这个男人活得何等失败啊，算了，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儿别的福利呢！有些事有必要点点他，想到这里继续说道:“以后还继续砸东西吗？似乎你给儿子树立了不该树立的榜样啊！”邵宏光看了一眼秋菊，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微不可闻地说道:“不砸了！”秋菊当然不相信这个男人能说到做到，可是这回却是秋菊错了，邵宏光虽然还会喝多，还会纠缠着她，发酒疯，却再也没有故意砸过任何东西。她家的玻璃拉门，门上、衣柜上的玻璃，在换过多次以后，被邵辉的一脚，结束了悲哀的命运。本来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她深深地感觉到，邵辉还是被邵宏光的行为影响到了，也因此，秋菊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秋菊还是应该感到庆幸的，她有个同学，女儿在小学时学习极好，班级里总是考第一。因为夫妻两个都没有工作，生活拮据的两个人就难免经常吵闹。一次丈夫一头撞碎了衣柜上的玻璃拉门，脸上立刻就流出血来。上初中的女儿恰好也在家，当时就被吓到了，最后得了忧郁症。夫妻两个人从此再也不敢争吵，四处为女儿求医，孩子也只勉强读到了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做微商度日，夫妻俩为了女儿操碎了心，可是这又该怪谁呢？！
　　邵辉早恋了，他告诉秋菊，女孩儿的父亲让他去女孩儿家一趟，他问母亲要不要去？秋菊说:“你让他打电话找我，你先不要去。”邵辉这次听了母亲的话，女孩儿的父亲给秋菊打了电话，说明了他的意思，想和邵辉谈谈，让他们分手。因为她的女儿吃桔子时，桔子皮上都写着邵辉的名字。成绩滑坡严重。秋菊告诉他，自己的意见是各自分头管自己的孩子，如果非要见面的话，她就和儿子一起去，但对方也要带上自己的女儿。那个男人或许是怕刺激到自己的女儿，后来也没有再提见面的事儿。秋菊和邵辉就此做了一次长谈，她坐在邵辉的床上，以聊天的方式开始切入主题:“你喜欢那个女孩儿很正常，人在青春期对异性感兴趣，是正常的反应。不过，妈妈只想问你一句，你打算和她生活在一起吗？”邵辉红了脸，“没有想那么多。”秋菊继续说道:“你喜欢她妈不反对，但是时间能不能往后推一下，等你上大学以后，能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时，你们再在一起多好。否则两个人都影响学习，将来靠卖菜为生吗？那样的话这个女孩儿不是白喜欢你了吗？”邵辉听了沉默不语，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件事儿，两个孩子之间也不了了之了。邵辉想去省城读高中，他的班主任反对，说他的自控力差，离开家怕是管不住自己。秋菊却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省重点高中儿子若能考上，她愿意满足他的愿望，也借此可以离开他的父亲，对于他青春期的人格养成，或许多少会有些帮助，虽然她家并不富裕，但秋菊从来就不怕过穷日子。如果邵辉培养不出来，秋菊觉得自己的人生，那才是真真正正地失败了。结果中考前邵辉在省重点高中外市县招生考试时，就被提前录取了。秋菊为他感到骄傲，决定把儿子送到省城读重点高中，先住在集体宿舍。邵辉在自己的qq空间这样写道:“感谢我的妈妈，她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敢把我这个没有看出有任何地方值得放心的儿子，送到省城来读书。”秋菊偶然看到这句话时，热泪盈眶，她的儿子真地长大了。
　　开学以后，初次远离家乡的邵辉，非常适应集体生活，这让秋菊开心不已。她和邵宏光却很想念孩子，两个人轮流着在双休日去省里看邵辉，帮他洗洗衣服，领着孩子住一次宾馆，洗个澡，吃顿饭店。本来秋菊晕车很厉害，一看到空调大客就会感到恶心，何况到省城要坐三个半小时的车，路况还不好。秋菊总是感到奇怪，为什么路老是在修，却永远也修不好。并且半路要经过一个大镇，经常还堵车。直到几年以后，修了高速路，情况才得以改善。但是她只坐了半年的大客车，秋菊就惊喜地发现，她已从最初的每坐必晕，转为怎么坐，坐多久，也不会感到不适了。
　　邵辉很争气，全年部31个班，每班60多人。第一次月考他就进了年部的前五十名，并且成绩还在继续进步。学校管理很严格，每天晚自习上到八点半，周六全天上课，周日半天课，下午休息。这让秋菊感到很满意，每月交给学校二三百块钱补课费就够了。如果不是学校抓得紧，去老师那里补课，都是论堂要钱的。那是相当高的一笔费用。尽管教育部门对老师校外补课一事控制极严，但大部分人还是能钻空子，一直是屡禁不止。邵辉的学习步入了正轨，秋菊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
　　秋菊的单位并不忙，一周只坐班两天，她就在一家作文班找了一份工作，双休日给学生上阅读课。一堂课一百分钟，给三十块钱，这样秋菊一个月下来，可以挣一千块钱左右。够了家里的零花钱，对此，邵宏光不但不感激秋菊，相反的，还反对她去上课。怪罪双休日没人做午饭，并且每次都数落秋菊。秋菊选择不予理会，她认为邵宏光实在是在无理取闹，自己不想办法挣钱贴补家用，她去赚点儿钱还不支持。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她坚持去补课班上课的理由。就是她不想双休日在家对着邵宏光两整天，因为她们在一起待不到二十分钟就会争吵。秋菊宁愿累点儿，也不愿陷入这种无止境的、毫无意义的争吵中去。她也特别喜欢小孩子们，他们会把漂亮的小塑料花粘到秋菊的手机上，并且每周都要检查，看老师是否弄丢了。下课时，也偶尔会把喜欢的糖果放到秋菊的嘴里，然后歪着脑袋笑着问她甜不甜？放学时，他们会长出一口气，大声喊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排着队伍冲下楼去。秋菊觉得他们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天使。阅读教材上，那些名家的短篇，秋菊讲起来很认真，里面深藏着真善美。秋菊觉得如果把这些美好的思想都能装进孩子的大脑，那么将来对孩子们世界观的形成益处很大。她觉得给小孩子做老师，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工作之一。甚至远比她的本职工作更有价值，成人的三观不好改变，就像她的丈夫，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把她的思想渗透给他一二。而小孩子则大大不同，三观尚未形成，可塑性极大，所以秋菊上课时才分外卖力。
　　除了双休日去作文班上课以外，平时她也会抽时间经常回娘家走走，给李奶奶买些礼物带回去。李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秋菊明显地意识到，与奶奶相处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了。每次秋菊回家时，只要是事先给家里打了电话，李奶奶就会站在大门外张望，无论冬夏，都不肯待在屋里等候，秋菊后来回家的时候，就不敢再先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