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语教师

　　秋菊回到家后，不久工作就有了着落，被分配到了吉星镇中学。能回到母校教书，她很高兴。这几年，家乡风调雨顺，粮食又保价，农民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包里都有了几个钱。李父为秋菊买了一辆粉色的飞利浦女士26自行车，秋菊很喜欢。虽然李母开玩笑说挣了工资要还的，秋菊也丝毫不介意。
　　这一年李家还有一件喜事，就是秋菊的大哥李春杨，经过苍山一中几年的连续复读，终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工业大学，学了机械工程。李父李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同时也知道了冬柏的成绩，又很失落，决定让他在初中复读，因为冬柏一直很逆反，怕去苍山读普通高中会出什么差池，因为吉星镇高中已不再继续招生了。现在只有两个班，据说这批学生毕业了，高中部就会被教育局砍掉，只保留初中部。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日子一片祥和。
　　秋菊到吉星中学报到后，就拿着相关证明到镇派出所落了户口，有了自己的一个户头，秋菊感到很新奇，她李秋菊是户主了呢。同时办理了粮油供应证件，得到了一个红色的粮油供应本。回到家里乐呵呵地把它们交给了李母，李家一家人都很高兴，因为他们家终于有了一个吃供应粮的人了，可以每月都去粮库领上几斤细粮——白面和大米，还有豆油，也就是大家平时所说的吃“红本儿”。在我国实施市场经济体制前想当长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非农业人口实行粮油供应制，因为粮油供应所使用的凭证——粮油供应本是红色的，所以称之为“红本儿”，也由此把吃商品粮供应的人称为“吃红本儿”。这在农村是相当让人羡慕的，秋菊家里以前给冬柏吃的“小灶”，都是托人用粮食和别人换来的，或者花高价买来的，更是常年只有猪油可吃，年底杀了猪，李母总是先把肥肉靠两大坛子猪油出来，一吃就是一整年，东北人叫它“荤油”。秋菊的“红本”只吃了不到两年，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后，就实行了市场经济，取消了粮食供应制度，大米、白面和豆油在随便一家粮油店都能随时买到了，也就变得不再稀罕。
　　学生开学的时候，秋菊正式上班了，教导处的李主任找到她，问她想教什么？秋菊想了想说教什么都可以，但她最想教语文。其实秋菊不知道，李主任找到她时，就已经早有打算了，征求秋菊的意见，只是象征性的客气一下，刚入职场的秋菊又岂会懂得这些，问她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还不如问她葛朗台谈生意时，为什么总是会结巴，她倒还能说出一二来。李主任听秋菊这么说，并不着恼，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毕竟自己比秋菊的父亲还要大上几岁，又岂会因此跟一个小丫头较真儿。他笑着说:“语文老师现在不缺，看看教英语如何？”秋菊点了点头说“好。”她很想教语文，但却也不排斥教英语，读师范时，她可是英语课代表。这样，她成了初中一年级一班、二班的英语老师，一切按部就班，因为秋菊年轻活泼，课堂也活跃，同学们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李老师。
　　秋菊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倒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有时星期六，她也去看看朋友，在那住上一宿，她有个初中要好的姐妹郑瑾，刚刚粮校毕业，在吉星镇粮库上班，住在吉星粮库。这个小姐妹刚刚从失恋中走出来，很喜欢和秋菊混在一起聊私房话，一般都是郑瑾在说，秋菊在听。也因为郑瑾的缘故，秋菊每月去粮库领粮油，从来不用排队，其实这也算秋菊走了“后门儿”。秋菊对生活感到很满足，她觉得自己若是能做个自在闲人就是最好，她喜欢随遇而安、懒散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吉星镇不大，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吉星中学来了个美女，媒人陆续进了李家的门，李母开始为秋菊的婚事操起心来。听人说，对婚事挑来挑去会挑花眼，李母更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秋菊上班的十二里路也不再平静，有一个在粮库上班的小伙子，也不知是哪个村的，天天早上在路口等着秋菊，然后慢慢地开着摩托车，和秋菊并行到吉星镇，甚至有一次，还带上了一根很粗的绳子，要把秋菊的自行车拴在她的车后，弄得秋菊哭笑不得，婉言谢绝后，秋菊决定住校，避免麻烦。即便这样，一次周六下午回家，又被一辆山地自行车跟踪了，小伙子在车站上班。直接开门见山，要追求她，秋菊当场婉拒了。她并没有从失去于雷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对爱情盲目极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否还会爱上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爱人的能力。只想平静地生活几年再说。
　　然而当李母听说这些情况之后，给秋菊下了死命令，让她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好让自己放心。秋菊看着一家人如此着急，决定如了他们的意，反正对谁也没感觉，不如先定了亲，让所有人都放心。既然爱情对于她已成往事，那就顺着父母的意思，为了家里人活吧，对于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她这不是消极，而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真正放下。
　　一天，她初中的班主任王老师来寝室找她，她热情地给老师倒了杯茶，现在王老师也是教导处的副主任，秋菊心中感念老师当年对她的教导和负责，对老师极为尊重。王老师喝了口茶，笑呵呵地开门见山地说道，“教导处的黄主任托我给他家独生子保媒，我觉得不太适合，但我也得走这一趟，你觉得呢？”秋菊听了心里想笑，这就是他的班主任啊，心里是爱她的，他这哪里是来保媒，分明是在摆明自己的观点，黄家的儿子不成。秋菊笑了笑，说道:“让我先考虑考虑，暂时我还没打算定亲。”这句话的意思已算委婉地拒绝了，王老师很满意，乐呵呵地回家了。
　　一年级二班的班主任许老师是秋菊的一个远亲，两人关系很好，许老师的爱人在镇上上班，原来也做过秋菊的政治老师，秋菊论着叫他二哥。一天许老师告诉秋菊，二哥让她去镇上一趟，有点儿事情要和她商量。秋菊来到镇上，她一直很尊重这位才华横溢的老师。二哥很会讲话，婉转地表达了他的意思，原来是他们的邵校长托他向秋菊提亲，他家儿子邵宏光在当兵，年底转业。秋菊想了想邵校长这个人很有趣，原来是后勤的工友，一点点儿当了校长，秋菊记得开会时他讲过这样的话，“别老说别人打溜须，溜须比骂人强。”还说过“别一整就说听说的，听说就是没准儿的意思！”当时秋菊就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话糙理不糙，邵校长有两个孩子，大女儿柳师毕业，分在苍山县，嫁得很好。秋菊和她差了三岁，曾有缘在柳师见过她，她气质好，人也漂亮，学习也不错！秋菊想了想，或者邵宏光也差不到哪儿去，还可以有几个月才见面，正好清静一段时间。所以秋菊表示愿意等他回来看一下。
　　有了这个承诺后，日子总算安静下来，教师节来临了，班级里好多学生都送了贺卡给秋菊，她很感动，孩子们的情意是最珍贵的，虽然她也只比他们大六七岁而已。一天晚上，二班的课代表，许建军来寝室找她，送了一张大而精致的贺卡，说是教师节没有送，现在补上。又要讨一张老师的相片，秋菊也不介意，就把自己的大头照拿出来送了一张给他。这个孩子又帅气又聪明，秋菊很喜欢他。又过了一段日子，建军又来找他，这个孩子看上去别别扭扭，他告诉秋菊，他家要搬回浙江了，他们家在东北弹了十年的棉花，攒了不少钱，现在在浙江的温州市买了门市楼，他不得不和老师分开了。秋菊也很难过，好言劝了一会儿，说以后还可以回来看她云云，这孩子才满脸悲凄地回去了，就这样秋菊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得意门生。第二年春天的时候，秋菊收到了建军的来信，说他英语学得很好，因为秋菊是她的启蒙老师。当许老师知道这件事时，对秋菊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暗恋你呀？”秋菊吃了一惊道:“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来。”许老师说道:“都啥样了，再不走，怕是就坏了。他也不是有别的想法，但是以后找对象，怕是要照着你的样子找了。”秋菊听完唏嘘不已，压下了这封信，没有回复。她竟然不知不觉中偷了这个小帅哥的心，那还了得，还是不要让他抱有任何幻想了，不能平白误了这个孩子，这样，秋菊的教师生涯中也算有了一次师生恋的经历，虽然秋菊当时完全不知情。
　　邵宏光是在十二月中旬回来的，他们见面是在十二月末。秋菊没有多想这其中的原因，还是年青过于单纯了。如果当时她能想得更远些，是不是彼此都会更幸福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