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爱也会分手

　　天很晚了，秋菊踉跄着找到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她一头栽倒在床上，伤心地大哭起来。过了许久，她的情绪得到了释放，渐渐安静了下来，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太累了，快天亮时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原野上奔跑，到处寻找着于雷，忽然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急忙转身想往回走，赫然看见于爷爷和林西正站在她的身后，朝他冷笑，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一下子跌下了万丈深渊……秋菊蓦然惊醒，天已经快亮了，昨天没吃晚饭，此刻肚子很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抱膝坐在床上，她必须得思考，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他们也该有个结局了。如果说先前她还抱有什么希望的话，在看到于爷爷跪下来的那一刻，却彻底死心了。她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古稀老人伤心地走完余下的人生呢？！他太了解于雷了，如果她不放手，于雷绝不会抛下她，但是于雷会对自己的爷爷一生愧疚。她是个善良而且心软的姑娘，最后，她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她选择了让自己一个人难过，让所有的人都“幸福”！她向来就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即刻从包里拿出了纸和笔，开始给于雷写信。
　　“于雷同学:
　　和你谈了一场恋爱，我并不后悔。谢谢你爱我，我们在一起有三年的美好时光，那就是我们青涩的初恋，是最值得记住的人生风景，有了这些就足够了。林西有什么错？她是你的前世，也是你的今生。是你逃也逃不开的，三生石上早已写就的缘分。你爷爷又有什么错？他重情重义，一诺千金。如果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那就是你不该喜欢上我。每个人都不应该被伤害，为了你的爷爷，为了林西，我们到此为止吧！如果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请记得，我并不恨你。纸短情长，不复赘述，天涯安好，各自晴天！最后请你一定要幸福！下面这首小诗送给你，留作纪念:
　　注定的别离
　　我无能为力
　　眼中贮满泪水
　　却不能落下一滴
　　无论如何不舍
　　这一切避无可避
　　那么狂欢吧
　　庆祝我们的心曾经那么近
　　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李秋菊
　　92年4月于郑家岭”
　　秋菊写完，早已红了眼睛，她用力甩甩头，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把信折好，精心地打扮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尽管每个人都能看出她的憔悴。走出了旅店，她先寻了一处早餐店，把肚子填饱，然后向于雷家走去。在大门外，她碰到了于爷爷，院子里还站着林西，秋菊不禁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就住在这里，这样也好，她就不用进去了，反正事情也就这样了，算了吧！秋菊走到于爷爷面前，拿出了信，交给了于爷爷，对他说:“于爷爷，请您把信交给于雷，我就不和他当面道别了！谢谢您！”说完，秋菊转过身，挺直了脊背，向车站走去。她不知道，于雷此刻正被爷爷锁在了北侧卧室，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她就这样走出了于雷的生活，告别了她美丽的初恋。她会把所有的眼泪在黑夜里流完，当黎明到来时，她必须选择坚强。那是她的父辈们给她留下的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后来于雷也返校了，可能是他太了解这个倔强的女孩，也可能是对爷爷的无可奈何，最终认了命。总之，他没有再继续纠缠秋菊。偶尔他们遇到，也只会笑笑，算是打招呼，张林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两人都守口如瓶，最后也只是知道，这对儿神仙眷侣分手了。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替他们感到惋惜，吕红梅还特意找到秋菊劝了一次，秋菊只说了一句话:“人是会随意分手的吗？！”她也只好放弃了。后来秋菊听说于雷要结婚了，定在“七·一”。秋菊想，这样也好，最起码会有一个人感到幸福！
　　只是她此刻并不知道多年以后这对夫妻的不幸，于雷毕业直接去镇上当了公务员，后来到柳林县县委做了领导，林西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他的热情，后来总是疑神疑鬼，最后两个人再也无法忍受彼此，三十几岁就离了婚，于雷带着十岁的女儿，之后一直过着单身的生活。也不知道于爷爷当时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对当初的棒打鸳鸯而感到过后悔。
　　毕业考试结束后不久，学校就发了毕业证，毕业生们在四合院里照了毕业像，又四处合影留念，然后又举办了一场毕业表演，大家吃了告别的晚餐，抱头痛哭了一夜，他们哭得很伤心，可能是舍不得他们的母校，可能是舍不得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同学，也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不为外人所知的遗憾，在这一夜，这些年青人彻底得到了宣泄。第二天大家彼此相送，各奔前程。当几个晚走的同学，帮秋菊抬着行李到车站的时候，遇到了张林，他把秋菊叫到一旁，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面仍是满满的一瓶小星星，秋菊接了过来，她知道，这是谁送的！秋菊低头看了看，每一颗星星上面都画了一颗破碎的心，里面还掺杂着干透了的“勿忘我”。张林又递给她一封信，说道:“于雷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去参加她的婚礼！”秋菊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摇头说道:“请告诉于雷同学，我就不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祝他幸福！”其实，秋菊实在没有那么坚强，可以看着于雷结婚，新娘却不是她。张林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秋菊没有上车，把行李存在车站，因为毕业了，虽然最后一学期，提前带回去很多东西，但是被褥都得最后才能拿回去，东西还是很多。她没有告诉父亲哪天回去，准备把行李先存在吉星中学，到家后再让李父去取。秋菊存好行李，返回了柳师，走到松树林，拿出了一把小刀，认真掘着一颗松树下面的土，直到露出了一个玻璃瓶子，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慢慢打开了于雷的信，靠在一棵松树上，上面是一首小诗，
　　“你悄悄地走开
　　泪水漫过窗台
　　纵然风露而立
　　也难遣愁绪满怀
　　
　　时光苍老了青苔
　　风干了思念的海
　　檐前珠网零落
　　锈蚀的风铃左右摇摆
　　
　　杏花春雨难懂大漠孤烟
　　你转身离去成了委婉的江南
　　我执戈回马抛却了所有尘念
　　一字也无寂寥了南来北往的雁
　　
　　爱的往事岂能如烟
　　却是无法抵达的彼岸
　　人生无你谁写传奇
　　我早已风中凌乱”
　　最后用彩笔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还有一颗破碎的红艳艳的心！
　　多年以后这首诗被于雷谱成了曲，成了一首很流行的歌。秋菊把它装进瓶子，放在坑里，一起埋了起来。“柳师的记忆就不要带走了，让它就留在这里吧！”秋菊想着，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新鲜泥土，眼神暗了暗，算是对这场青涩的爱恋最后地道别吧。走出松林，她又走进了丁香园，学弟学妹们都在上课，同学们都各自回家了，这里竟空无一人，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个吧，此刻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跟着他。于雷目睹了从车站到现在她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移开一下眼睛，小心地不被她发现，以后想看她一眼都是不能了！每每想到这个，于雷的心就像裂开了一样疼，这可是在这个世间他最心爱的姑娘啊。秋菊望了一眼这个古色古香的小楼，轻轻抚摸了每一棵丁香树，然后慢慢地转身，这里有太多青涩的记忆，因了和于雷的分开而变得伤感不已。她甩了甩头，走出了柳师，寻了个小旅店住下。如果她知道她的母校会像《百年孤独》的马孔多一样，从这个大陆消失不见的话，她是不是会做得更多。原来一别真的会是一生，她与母校再也未见。就连埋了她的初恋记忆的松树林也不曾再相遇！
　　因为柳师地处柳林县中心，商家看到了商机，在90年代末，买下了这块儿地方，毫不留情地毁掉了柳师所有学生的牵挂，建了一个大型的商场。也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谁又会在乎谁和谁的青涩记忆呢？谁又去管那是否有多么的珍贵呢？当秋菊多年以后，终于鼓起勇气，来看望柳师和她的初恋的时候，面对着商场目瞪口呆，不禁让她怀疑是否真地有过柳师的存在，是否于雷只是她年少时做过的一个梦。她不知道她想寻找的初恋早已在她埋下的当天，就被于雷带回了家。连同她的毛衣、照片和写过的每一个字，放在一起，起初锁在了一个小木箱子里，后来换成了保险箱，于雷把有关她的所有记忆，一并封存起来，纵然他多次搬迁，也一直带在身边，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只有他的相思从未老去。每当思念她的时候，自己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慢慢地翻检……。
　　秋菊坐了次日的汽车顺利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她要在自己热恋的这片故土上，开始新的生活，此刻她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