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作品名称:烟雨人生 作者:周佳磊 发布时间:2017-03-11 11:16:30 字数:14440
呆在榆城的三四天里,我和柳玉蓉以及红妹子不是在我二姐家做客,就是在黄叔、文姨家做客,受到了两家非常热情的款待。来到榆城的第二天清晨,黄佳豪扫完大街,一身尘土地回来吃早饭时,我和玉蓉才真真切切地见到了黄佳豪。第一眼看到时,正如二姐在她家卧室里给我描述的那样,果然是一个典型的陕北大汉。年纪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一头短发黑亮端竖,斜飞的英挺剑眉,蕴藏着细长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一副度数不大的粽色金丝眼镜戴在脸上,却又让他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文化人特有的秀气和灵性气。我和玉蓉与他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发现他才思敏捷,语速很快,语言表达风趣幽默又显满腹墨水,丰富细腻的内心情感世界和外表是完全不搭边的。沉默时,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刚毅强硬的男子汉,谈起话来,又觉得他是一个内心盛满温情与和善,有着高尚品德和情操的正人君子。几天下来,我和柳玉蓉都喜欢上了这个很阳光的年轻人。
更让我和柳玉蓉暗暗吃惊的是黄教授的大女儿黄佳乐,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是县处级领导干部了。她于北大经济管理系毕业,工作期间又在省委和中央党校深造过,现在已故的伟大作家路遥的故乡——延州县任县委书记,是个思想解放、锐意改革、勤政务实、清正廉洁的年轻女县委书记。看起来很有政治前途。她的老公是榆城西关区区委书记,也是一位政绩卓有成效、前途大有希望的改革先锋和实干家。
带着这些初步了解到的基本信息后,我和柳玉蓉更加坚定地有了要红妹子日后嫁给黄佳豪的想法。只是我们与红妹子临别之际,我俩没有把话对她挑明,想着让红妹子自己心里有个慢慢适应和慢慢接受的过程,我们日后于适当的时机里,再写信挑破这层最终的意思,使得她能够从容不迫地、水到渠成地、自然而然地嫁给黄佳豪。况且,我现在的内心深处还纠缠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痛症,那就是红妹子已非处女,如果黄佳豪知道此事,会不会像冷云山一样,没等红妹子情感的心扉再次完全打开,就再一次遭到因爱情危机而刮起的伤害风暴,导致她的情感世界重新关闭,那就会彻底葬送她美好幸福的一生,让她一辈子重新孤单下去,直到离开人世,那我不就更成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了吗?
我和柳玉蓉怀着百味齐生的复杂心情,风尘仆仆地刚回到宜州县城的家里,已是下午三点多。进门的我们夫妻准备休息一下,父母慌慌张张地进到我们的卧室,对我说:“赶快给城关小学校长张婕打电话,她都急死了,电话询问你们不下十次了。”父母话音未落,张婕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当我急急忙忙地拿过电话,张婕就骂道:“好你两个二杆子,一趟榆城跑的到把你们的正事忘了吗?”我赶紧应承着问啥事,张婕说:“上次孟志刚给安主任汇报了朱游达父子的问题后,省纪委、省公安厅已经采取强有力措施了。昨天下午,安主任打来电话,要你和柳馆长携带身份证、工作证,于今晚七点前务必赶到省府办公厅一趟。我往你家打了十几个电话,张叔、张婶都说你们没回来。为保密起见,我都没敢给榆城那边打。现在我可把消息传给你们了。阿弥陀佛,我的娘哟,累死了。拜啦!”不等我回话,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我和柳玉蓉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上面的“采取强有力措施”都是些什么,也不知道安主任叫我们有啥事。不敢怠慢,也不敢细想,急急忙忙告别了父母,又马不停蹄往秦城奔来。
等到了秦城火车站,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流如长河、灯光如星海的傍晚时分。我和妻子刚走出站台,就见小邢疾步过来,高叫道:“小张、小柳,已六点十分啦。快随我来。”
我们在小邢的引领下,直接来到省府办公厅四楼小会议室门口。小邢朝我俩挥挥手就离开了,而门口的那两位公安警察神情严肃地认真仔细查验了我们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并对我俩进行了登记和拍照后,我们才被允许得以进来。
我们在门里站立着的那位年轻女工作人员指引下,坐在会议室围成圆形的最后一排靠走廊边的座位上,礼貌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我只来得及喝了一小口茶,就见安主任和十几个高级干部随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和一个个子瘦高、满头乌发的老者,急匆匆走了进来。等大家围着摆了两盆争艳怒放的杜鹃花点缀的紫红色高贵大气的圆桌坐定后,随即小会议门就被关上了。几位女工作人员迅速摆上了事先做好的参会人员桌贴。我瞪着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近视眼,仔细一一看了过去。原来那位个子瘦高、满头乌发的老者是省委项副书记,满头华发的老者是毛副省长,坐在他俩的左边是省府办公厅第一副主任安康,右边是省纪委于副书记,省公安厅马副厅长和省特警总队廖总队长以及省检察院院长、法院院长。紧挨着安康主任左边的是生态城姜市长、纪委杨书记和公安局李局长、《秦城晚报》记者万金龙和已退休的原公安干警孟志刚等人。
柳玉蓉和我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猜测的眼神。柳玉蓉忍不住对我耳语道:“一定出大事了。”
我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后,就听得安康主任突然发话:“我宣布,现在开会。开会前,我首先给与会同志们介绍四位特殊嘉宾。第一位是宜州县教育局群艺馆副馆长柳玉蓉同志,第二位是宜州县劳人局下属劳动服务培训中心学校教师张文雁同志,另两位分别是《秦城晚报》记者万金龙和秦城秦都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原队长孟志刚同志。今天叫他们来参会有两个目的,一是他们四人就是见证宜州县黑恶势力和腐败分子的最有力的人证之一,足以能见证和揭露宜州县城的黑恶势力和腐败问题。二是为了更直接有效地彻底摧毁宜州县的黑恶势力,铲除腐败分子,打破腐败网络,他们都各有各的用处。尤其是张文雁和柳玉蓉同志将在其中发挥更加特殊和重要的作用。会后,我会在这方面给予这两位同志详尽说明和注意事项。下面,首先听取省公安厅马副厅长关于这一段时间的秘密调查进展情况的汇报,随后由生态城姜市长、公安局李局长予以补充汇报。后面,省纪委于副书记就这次行动的纪律提出要求,毛副省长和项副书记还要作重要讲话。”
在马副厅长的详尽汇报中,我才知道了宜州县城的腐败问题已经想当严重,到了必须立即铲除的地步。在我和柳玉蓉积极准备参加美女选才大赛并被红妹子个人事情困扰的这段时间内,省公安厅在省市纪委和省市检察院、法院的通力配合下,秘密展开了大规模的联合调查,掌握了朱游达黑恶势力近年来所犯罪行的大量证据。掌握了以吴县长为首的宜州县一些腐败官员的违法犯罪证据和腐败证据;在姜市长和李局长的补充汇报里,让人觉得这股腐败祸水已蔓延到市里,就连市上的一些官员甚至是主要市级领导干部也被卷入到了朱游达的黑恶集团范围里。随后,孟志刚和万金龙也就他们收集到的证据材料,做了详细汇报,并给予了各项犯罪材料的大致分类和具体说明,使得宜州县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侵吞国家财产和徇私枉法,跑官要官、买官卖官等触目惊心的腐败问题一一浮在了水面。
在省委项副书记和省府毛副省长的重要讲话和要求后,安康主任站起来说:“根据省委书记和省长批示,现在成立这次行动战役总指挥部,由毛副省长任总指挥,我和省纪委于副书记任副总指挥,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法院、省特警总队以及生态市政府主要负责人任成员。此次行动代号为‘雷霆风暴’。行动战役分四步进行,行动的第一步,实施异地隔离审查和抓捕。以生态城市委、市政府七月二十九日召集有关市县两级相关会议为名,对宜州县县委书记金鑫立即实行异地隔离审查,对以县政府吴县长为首的一大批腐败官员实行异地会场上现场逮捕。会场选址要相对离开闹市区,会场及其周边要外松内紧,对可疑人员实行只准进入,不得外出规定。行动中做到腐败分子进会场一个,立即逮捕一个,确保行动迅速,干净利索,消息不暴露;行动的第二步,铲除朱游达、朱光茂为首的宜州县黑恶势力。由省公安厅马副厅长和省特警总队廖总队长带队,抽调特警和省厅精干刑警队员,生态城公安局要全力以赴、紧密配合,分三个地点秘密渗入和集结。一是在宜州县城以南两公里的姚斗村,秘密进入以生态城公安局为主要力量的抓铺租,应对城南国道和其他主要干道上利用车辆逃跑的漏网之鱼;二是以省公安厅刑警队和宜州县公安局部分警力为主要力量的第二梯队,在统一行动之后的第一时间内紧急接管县委、县政府大楼和县电视台、广播电台极其几个要害部门,并实施全城戒严。三是以省特警总队和省厅特战队为为主要力量,提前四个小时内完成秘密潜入任务,进入到朱游达于八月一日举办的美女选拔才大赛的主会场,全力保护参赛人员和广大群众,迅速制服和抓捕主赛场上的朱游达黑恶骨干分子。铲除朱游达、朱光茂黑恶势力集团的战役行动的时间确定为,八月一日下午主赛场颁奖仪式一结束的时间,由省厅特战队长和孟志刚同志负责发出行动信号。行动的第三步,八月一日晚,立即召开有省委相副书记、省府毛副省长和我、省纪委于副书记分别参加的生态城和宜州县党委常委会和政府党组会,宣布市县两级新任班子主要领导组成人员,以确保领导班子运转平稳,领导坚强有力。行动的第四步,八月二日上午分别召开生态城和宜州县两级领导干部大会,分别宣布市县两级部分部、局、委、办等部门主要新任领导干部名单,以确保社会稳定、大局稳定。”
随后,省纪委于副书记就此时行动战役的纪律做出了明确而又非常严厉的要求,提出了几条违纪违规和泄露会议、行动机密的严厉制裁措施。我和柳玉蓉着于副书记斩钉切铁的铿锵有力的语音,一阵心惊肉跳,觉得违反了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将给自己带来的是牢狱之灾甚至是杀身之祸。
会后,我和柳玉蓉对万金龙招招手后,就和孟公安搭乘了安康主任的小汽车,来到了省府大院后面的省府家属区,在安主任的七号楼前停下车子。孟志刚叔叔和我们握手告别后,就向不远的六号楼的家里走去了。
我和柳玉蓉一左一右地扶着安康主任回到了六层楼他的家里。一进门,陆书记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说:“小张、小柳,你们一定忙的连晚饭也没顾上吃。现在已晚上了,也没法子做什么好吃的。阿姨给你们包了饺子,趁热赶快吃吧。”说着,就端上来三大盘水饺和三小碗辣沫、香菜、葱末搅拌成的辣酱汁,我和妻子谦让着,陆书记笑道:“我吃过了,你们陪你安伯伯一起吃吧。”
吃饭期间,安主任不时地放下筷子说:“你们是这次战役行动的内线关键人物,也是朱游达父子最为注意的他们认为极端重要的人物。小柳,你不是朱光茂即将于主赛场当众宣布的‘妻子’吗。你要充分利用他们的这个心理特点,大胆地、镇定地、勇敢地参加完整个大赛,参赛中,要做到沉着自如,冷静应对,灵活机动,不露痕迹、不露马脚,要稳住整个参赛的节奏,一切按照朱游达确定的时间进行,不能提前也不能拖延,以免引起他们爪牙的疑心而引发整个行动的败露。我们其他两个点的外线人员将会与你们这个主会场的参战同志们相互紧密配合,主会场的特战队员、特警队员会提前秘密渗透到主会场及其周围,在那些我们已经甄别出来的,还没有被朱游达黑恶势力拉下水的宜州县公安人员的配合和指引下,对事先确定、锁定的所有目标实施紧盯和控制。在你们拿到奖金后,由孟志刚同志和省公安厅的特战队队长共同发出行动信号,我们三支参战队伍同时在三个地点进行,对预先锁定的所有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出击,确保一举全歼朱游达黑恶集团,争取做到不漏一个害群之马。”
我和柳玉蓉一边仔细听着安主任的交代和注意事项一边频频点着头,心里既显兴奋更显紧张。安主任仿佛看透了我们的心思,快吃完时,又停下来说:“你俩不用紧张,届时有张文雁局长、张婕校长和孟公安、特战队长暗中保护你们。再说了,我们那些提前渗透进去的同志们每人都有你小柳的照片,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睛和耳目,你们的任务就是如何一路天衣无缝地表演参赛,就看你们夫妻二位的聪明才智和临场发挥以及随机应变了。小柳啊,你是演员出身,这伪装的技巧可是你一贯的强项,你要充分发挥你这方面的技巧,把朱游达的爪牙们迷惑住,千万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做到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俩明天就回宜州县去,省府办公厅为你们准备了一些购买的东西,你们装成是到秦城购物消费游玩的旅客,光明正大地回到县城后该干嘛干嘛。在七月二十九的抓捕吴县长那些腐败分子行动中。小柳啊,希望你尽可能地和朱游达、朱光茂、朱晓云这些黑恶势力的头子们待在一起,到时候有张婕一并陪同,也有我们已经提前渗入到朱家,担任了厨房炊事员的特警队员对你暗中配合和保护。你只有稳住朱游达他们嗅不到任何气味,不因我们抓捕腐败分子而觉察到蛛丝马迹后逃跑,使得第二天的大赛如期顺利举行到完毕,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你就是我们这战役行动的大功臣了。你在千方百计地稳住和挽留住他们的过程中,在张婕的有利可靠的配合下,做到随时应变,灵活机动。当然喽,退一万步说,即便万一不成功,我们潜伏在朱家四周的省厅特战队队员会立即冲进去抓捕罪犯,及时而权力保护你们。”
第二天,我们按照安主任的要求,装扮成宜州县来秦城游玩和购置的周末游客,坐上大巴爱车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下车站,不是见到了熟人就是同事,不管谁问我们笑着说是到秦城游玩购物了,就一边张开大大小小的五六个袋子叫大家看里面装着的几件衣服和一堆吃喝,一边和他们一路打着招呼回到了家。
回到家已是上午十点多。父亲满脸不高兴地悄悄拉住我到一边说:“你俩呀,抽啥风呢,回家没坐稳,水一口没喝,就又跑秦城又是购物又是游玩,真真游手好闲的两个二流子,败家子一对,也不想着看咋发家致富,整天就是东游西逛。尤其你,领着媳妇就知道到处疯跑,也不干点正事。”
“那里没干正事了?前几天,我就是到榆城春芽报社找了我二姐,让她帮我出书哩。这一次的出稿费肯定不低于三千,有可能还到四千哩。”
“噢!你有出息了。你看看,你脑袋瓜子就是灵嘛,只要静下心就能写出呱呱叫的好文章来,就能给咱家换回大把的票子。娃呀,以后好好干,我给你承包所有的家务活,不叫你娃娃分心就是了”
父亲爱恋地看了我一眼,又说:“今天刚好是周日,昨天咱村上人捎来话说咱家的老窑、老房有几处漏水了。昨晚你媳妇给你妈打电话说你们今天要回来,我就吩咐你老王叔刚才借了县水务局的小汽车。我的意思呢,就是你现在带你媳妇回一趟咱乡下,给你爷和你奶的坟头上烧一把香纸钱,卷一卷坟前的土,修缮一下坟头,顺带着到咱家的老院子看看窑门、房门锁好了没有,有没有漏水和坍塌的地方。玉蓉电话里还说了,不久的将来,你们一家子亲亲的三口都要到秦城谋事生活去了,老家的院舍和那些不值钱的家当咱们也用不上,就借给邻居的本家亲戚们使用吧,你代表我看着处理去。我和你妈带晓梅到生态城你舅家看望你生病的妗子去。来回路上,你给我要好好对待你媳妇,可不敢再提什么离婚的话了。你看你媳妇在这县城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前途无量、前程似锦。老子我给你打包票,不出三年,她就能爬到正科级以上领导位子。反过来看看你,你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名气越来越大的城里媳妇,她不和你离婚就是我们几辈子烧高香了。你记住了,若是再惹得她哭鼻子回家给我告你的黑状,我不家法伺候你一顿才怪哩。”
遵照老父亲的命令,带着柳玉蓉和小女儿小婧,我们一家亲亲的三口就在一片欢声笑语里上路了。
我的故乡杨柳峁村坐落在距宜州县城之东一百二十五华里的一座“鸡鸣三县闻”的小山峁上,她的东边是一条自陕北革命圣地奔流下来的一条名叫洛河的大河,河水顺着巍峨高俊的南北走势的群山,在村子东头塬畔的脚下弯弯曲曲的绕了几个很大“S”形状后,一路高歌着流向遥远的东南方地平线,最后汇入到渭北旱塬之东南的黄河。而她的北边是一望无际、苍茫辽阔的黄土高原,映入眼帘的是那看不到尽头的千沟万壑。而她的南边是眼界开阔、地势平坦的一马平川,洛河水在那平展展的川道上惬意地舒展开身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要缓解一下一路而来的艰辛和疲惫。泛着涟漪的清幽幽的河面上,裹着细碎翻滚的日光,宛如一条宁静文雅的巨大美人鱼,在聆听着大地母亲的心脏的跳动声,在扑捉着山野里吹来的软软风儿的问候,在享受着日光抚摸身子带来的舒适之感,进而发出了发自喉咙里的细软低沉的呢喃。洛河的浅洼平滩处是一片片生长着茂盛而密集的芦苇丛,在夏日的季节里,这里一簇、那里一簇,显得格外的翠绿与油旺。河的两岸则是由茂密碧绿的杨、槐、椿、柳等树木编织成的数十里长、几里宽的宽阔树林,里面掩映了一座座古朴简约、宁静安详的小村。回头再看西边,正是我们驱车赶过来的方向,也是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原上点缀了一座座村庄、一片片树林、一条条小河和一块块平展展的田陌交织成的美丽风景。
柳玉蓉熟练地开着那辆老王叔借来的标致牌小桥车,一边不时地欣赏着车外的夏日风景,一边不时调皮地吹着口哨,随后又唱起了一首前苏联歌曲《小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实在叫我心中挂牵。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一直飞到爱人的身边。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战斗还在残酷的进行。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妻子的歌声犹如山野里的画眉、黄鹂一般清脆明快,唱的美妙而动人,我也听的浮想联翩,心潮起伏,就连怀里的小婧也跟着她妈一起兴高采烈地“呀呀”喊叫,把手里的那只漂亮的玩具猫在车上摔得啪啪响。
一路上,我们爬山越岭,穿林过河。车子在破败的简易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跑着。临近故乡还有十七八里地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突然发现车子外有个老汉背着半麻袋啥东西,正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行走着。看那老汉满头大汗艰难行走的劳累样子,我于心不忍,就让妻子停下了车。我抱着小婧下来问那老汉时,发现他额头上那块豁然明显的刀疤,一眼认出他是我们村十多年不曾见面的我的本家张明宝老汉。我亲热叫道:“三爷,我是文雁,还认识我吗?”
张明宝老汉吃力地抬起头,看了我半天,道:“噢!是文雁贤孙啊。你这是要去阿搭吗?能不能捎上我一程,我实在是又饿又又渴又乏,早都走不动了。”
我赶紧替他把沉重的麻袋放到地上,问:“你这是干啥去了?扛的这是啥东西?”
“是尿素。上月托村上的你连宝叔给买的。放到他亲戚家都快半个月了,一直捎不回来,家里急用,没得法了,我亲自去扛了。他亲戚家还偷偷用了我一半尿素哩。啥人嘛,真是缺德。”
这时,探出半个白嫩漂亮脸蛋的妻子大概看到张明宝老汉那满身尘土的脏衣服和晒得乌黑的苍老容颜,也大概发现他脖子上有一层泛着黑光的厚厚污垢,马上柳眉蹙起,对我没好气道:“文雁,磨叽啥呢?你发啥神经?赶紧上路呀。你忘了你是回村干啥去呀?”
我没理睬妻子,走过来打开后车厢盖子,放下小婧,走过去抱起那多半袋子尿素放进去,不由分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三爷走到车前。我打开后车门让三爷钻进去坐好,关好了车门,抱着小婧刚坐回副驾驶座位上,就强烈闻到了三爷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汗味、旱烟叶子味和其他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味。再看柳玉蓉一下子恶心的赶紧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弯着柔软的细腰痛苦地蹲在车旁,一边手指着后座位的张明宝老汉,一边扭头做干呕状,一边眼睛直瞪着我,愤然道:“你没看你三爷脏得就像一头猪一样,你还把他当神仙恭敬着,有病呀。害得我现在胃里还恶心。”那神情、那态度,显得很不理解、很不满意、很是愤然。她的样子惹得我怀里的小婧也跟着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一边斜指着后座上的张明宝老汉,一边另一只手捂住花骨朵般的小嘴巴,也做着痛苦不堪的作呕样子,那憨态可掬的举动简直模仿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我一看这小妮子天生就是一副做演员的料子,那眼神、那模样、那举手投足,那呀呀叫声,简直就是一个模仿秀啊。
抬头再看妻子蛮横的举动,听了她刚才的恶劣语言,让我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就放下小婧,从车头绕过去,抓住蹲在地上的柳玉蓉的胳膊,随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我这一耳光打的柳玉蓉那白嫩的脸蛋上明显印出来了五个红红的指头印痕。她顿时目瞪口呆着望我,瞬间就嘴巴一列“哇”地哭了,柳玉蓉的哭声顿时吓得小婧也跟着她妈大哭起来了。
“你、你、你凭什么打我?你个混蛋。”柳玉蓉如同一只狮子狗一样,站起来就在我的腿上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然后不顾车盖子被晒得滚烫,就爬在车盖子上又哭了起来。
三爷颤微微道:“文雁啊,有话好好说嘛,为啥就打了你媳妇。她不让坐我就不坐了吧。只要你把我的尿素拉回村就行,我老汉就是披星戴月着爬也能爬回家。”
三爷的这句话仿佛一把刀子刺在了我的心窝。我气不打一处来,回头骂柳玉蓉:“你才混蛋呢。你知道吗?他是我三爷啊。退一万步说,他即便不是我的三爷,也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你这样对待一个孤苦伶仃的步履蹒跚的赶路老人,你不怕遭人唾骂吗?你看你姐,她处处尊老爱幼,处处助人为乐,从不怕脏怕累怕苦,什么都是先想着别人,为他人好,从不要人说,都是主动帮助别人,你跟了她这几年,就没学到你姐的一点好吗?你个小资产阶级的臭小姐。天天吃着农村人种的粮食,年年穿着农村人织的棉线做成的漂亮衣服,又打心眼里看不起劳动群众,你才让我恶心透顶哩。”
在我一顿连珠般的指责里,柳玉蓉也似乎认识到自己错了,就扭扭捏捏的一边哭着,一边似上不上车子的样子,就是等我过去哄她。见状,我急忙上前搂住妻子的肩膀,“好了,好了,都是我不该打你,你可以回家后给我老子状告我,我甘愿接受家法。只要你拉上我三爷就行。”
“谁说要告你了?爸爸把你打的有了问题,还不是给我摆下问题了吗,你想让我反过来再天天伺候着你,想得美,我叫你阴谋不能得逞。”
我回头给三爷解释道:“三爷,您老别生气,她们这一大一小的都是被我娇惯的没了大小分寸,没尊敬您,您就当没看见这对小蹄子好不?”又扭头对柳玉蓉责备道:“行咧,行咧,哭几下就行了,那是当便宜占么?赶紧上来开车,打开车窗户,就啥都没了。有点出息不?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听到我的话后,妻子虽然没敢再顶撞我一句,却也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擦净了眼泪,身子扭捏了几下,极其不情愿地上了车,手忙脚乱地一边打开了车窗,一边发动车子跑了起来。车子一跑流风一吹,马上就啥气味都没有了。为了缓和一下眼前尴尬的气氛,我掏出一支雪茄递给后座的三爷,就见带着蛤蟆墨镜的妻子,腮帮子上还挂着一滴泪很,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你还骚情的不行,也不问问我和孩子闻的惯吗?你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还要损害老人家的身子。我们娘儿俩一点儿也闻不惯,你不要祸害大家了行不行?”
三爷本来是要美美吸上一口这法兰西出产的名牌雪茄烟,以舒展一下疲惫不堪的身子和刚才紧张过度、谨慎有余的糟糕心情,现在一听眼前这个极其漂亮、极其娇嫩、头发又染成黄毛的、穿戴一新的妙龄少妇的话语后,马上就打消了要抽烟的欲望,赶紧讨好地对我说:“我不抽,我不抽。你看你媳妇和孩子又不高兴了。”
我只好收起烟卷,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地问三爷村里的各种情况。最后,问到我三奶的身体时,三爷的眼睛湿润了,沙哑着声音说:“唉!不瞒你说,你三奶的身子骨摔断了。你也知道,她长得瘦小,身子单薄,常年地里屋里的劳作,腰杆都快弯曲成九十度了,年是冬天给大铁锅里下面条,够不着锅沿沿,拿个小凳子上去,下了面后,扭身子给锅里再添一瓢凉水时,水瓢刚伸到瓮沿上,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把胯骨和腰骨摔断了。至今卧炕不起。”
“那我三姑也不常回家吧。”
“是啊。她早出嫁了。远在北塬县的北塬镇,一年也回来不了两趟。她家的光景也不好啊。我没啥大麻烦就不会麻烦女儿的。”
我知道我的本家三姑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出嫁了,多少年都没有什么消息。现在听三爷这么一说,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就眼睛同样湿润道:“一会儿到村上了,我看看你们去。”
车子很快到了村口,我和柳玉蓉把三爷送到他家的柴门口。我又把尿素扛进了院子的房檐下,放好,告别了三爷后,我们一家三口折回到村西口的十字路口停好车,下车向南拐一个弯,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下到一个背北朝南的、很向阳的一大块荒草地里,看到了硷崚下边爷爷奶奶的坟头上早已绿草茵茵,四周栽植的那八颗柏树又长粗了一圈,显得生机勃勃、郁郁苍苍。一些夏天里不知名的花儿正在周围的荒地里开的灿烂芬芳,随风飘来一缕缕淡淡的芳香。四周的原野上很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唯有几只鸟儿在不远处沟畔的树枝上婉转鸣叫着。绿茵茵的、高高低低的田陌上这里三五相依,那里片片成林的柿、槐、椿、枫和杨柳在装点着这一大块虽是夏季却也掩饰不住荒凉寂静的高原,衬托的它们反倒显得更加的碧绿,焕发出了一抹旺盛的生机。我顺东南方向望去,遥远的东南天际边显现出了禾家塬村的村貌,村头塬畔上的那座威武的孔子庙城还依然耸立着,似乎在流放出我童年、少年的岁月回忆。而中午当头的毒辣辣的太阳正照在我们的身上,让所有人顿时感觉热的要命。小婧嚷嚷着要我脱去了她的小衬衫后,就穿着背心和破裆裤子,摇摇晃晃地尝试着迈步子,走几步跌一跤,她回头看看我和她妈都不去扶她,就自己爬起来继续走几步,走不远就倒在草丛里玩起了玩具猫。
我和妻子端端正正地跪在爷爷和奶奶的坟前,一边给亡故的亲人们点燃了香和纸钱,一边嘴里祈祷着,以酒祭天地,又一边三跪九拜,以表达我们对亲人的怀念和无尽思念。一切忙罢,我又拿起随车带来的铁锨,整理着坟头。突然就听见不远处草丛里的女儿大哭了起来,吓得正在硷崚下小解的柳玉蓉和修缮坟头的我赶紧闻声跑过去一看,原来几只大蚂蚁钻到小家伙的背心里,咬了几口小婧的嫩嫩的脊背,让她龇牙咧嘴地嚎叫起来。柳玉蓉心疼地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一不留神就出事。你看,把娃儿的身上都咬了一个红印印。”
等我们再开车回到村子,正是中午十二点要吃饭的时候。玉蓉说:“我买了半箱子方便面、几瓶娃哈哈和一些早上带来吃剩的饭菜,咱们在三爷家里好歹整一点饭让孩子吃好就行,我吃不吃无所谓,忍到七里镇再吃也可以。”
“三爷家你进的去吗?不嫌他家里脏乱差。你一贯对农村环境不感冒,县上的人谁不知道你的臭毛病?”一想起她上午路上对待三爷的蛮狠态度和平日里那些洁净癖的毛病,我就不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我的同事们在我邀请他们到我们家做客吃饭时,他们都找各种理由婉言谢绝,害的我只好三天两头往家外跑,最后,反倒叫她几次顽固阻止,让我陪她到这里到那里应酬她的交际圈子里的朋友和同事。结果这几个月下来,她的同事们对她倒是很投缘、关系很好。她一下扩大了自己的朋友圈,可把我的许多同事们都冷淡疏远了。想着她平日里的霸道好强和盛气凌人的架势,我就一肚子的气。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再怎么爱干净,也要入乡随俗的。再说了,你看看,村上的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看来你们村上的人都很讲卫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落后和肮脏。三爷的家里肯定不脏不乱的。倒是你,离开家乡太久,不了解是吧,不知内情就请不要胡乱下结论,这么刚愎自用地污蔑你的本家老辈人,啥人嘛?”
奶奶的丫头片子,横竖都是你有理,没理都让你说成有理的了,真是岂有此理!强词夺理!我什么时候都说不过你个鬼丫头。我心里骂着老婆,就见柳玉蓉从车子后备箱拿出一个塑料袋装着的十几包方便面、几瓶可口可乐、哇哈哈和另外一箱酸奶。她在征求我的同意后,提着东西和我一起走进村西头第二家三爷的院子里。
一进门,我看到不大的院子果然如妻子所猜想到的,扫得干干净净,地面白光白光的。院子一旁的柴火堆放的很整齐,上院里的柴棚旁还堆放着一大堆煤块。三爷正在棚子下的灶台上烧水,看到我们提着东西,抱着娃娃走进来,赶忙站起招呼着迎上来。柳玉蓉递上那些东西后,说:“三爷,你看我们来的仓促,也没给你买啥东西,这些饮料和牛奶就送你二老尝尝鲜吧。”我搀扶三爷走到窑洞里,在门口回头看柳玉蓉很不熟练地一边继续往灶坑里添柴,一边继续拉着风箱烧水。我知道她是忙着要为小婧在做稀面糊糊。
我趁老婆不在眼前,急忙从上衣口袋掏出二百元钱塞进三爷手里,说:“三爷,我多年不回村,也没给你孝敬过啥。今天回来也没买啥,这点钱你就给我三奶买点好吃的。你看她多可怜,躺在炕上那儿都去不了,一辈子没到过大城市,你就给她买些好吃的也好。”
三爷拉住我的手说:“贤孙呀,还是你好啊。听村上在县上开会的支书说你在柳镇的枫林村教书哩。娶了一个叫红妹子的姑娘,想必就是现在的你这媳妇吗?我咋看她都不像是咱当地的农村人,倒像是电视里常演的那个香港电影明星,艺名叫什么令玉狐的美仙女,或者是西方哪个国家来的白种姑娘,那一头黄不拉几的披肩发可是和咱中国人的不一样。你给三爷说,你是不是到香港还是到美国结婚去了,把这个白种美女明星领回家了。这真是我们祖上积了德啊。”
“三爷,你看你,都胡说到那里去了。她不是……”
就在这时,我分明看见柳玉蓉挑了窑洞门帘走进来。她看到三爷手里拿着那二百元钱,知道是我给的,虽说没言语啥,可脸上却阴云密布,显然嫌我救济三爷了。
三爷看的也很清楚,就硬要把钱还给我。柳玉蓉大概看到我对自己投过来很生气又严厉的眼神,害怕我过后收拾自己,就又满脸堆笑地走上来,一把拉住三爷那双粗燥干枯的大手,忍着极度不舒服的心情,漂亮的脸蛋笑得如朵花一样分外好看。她满脸讨好又夹杂着歉意的样子,甜言蜜语道:“三爷,您老别嫌少啊,我和文雁的工资也不高,一家老小四五口人要吃要喝,也不宽裕。今天回来也匆忙,拿的不多,您老就给我三奶花吧。”说罢,又转过窈窕高挑的好看身子,弯下柔软的细腰,款款拉住躺在炕上的三奶的手,安慰道:“三奶,您老好好休息吧,有啥要吃要喝的我三爷会给您做的,您看,这是送您的哇哈哈和可口可乐,你想喝了我给您倒一碗来。”说着就装出了要做的样子。在三奶的劝阻下,立即松开了她那只粗燥乌黑的小手,赶紧打着碗里的面糊糊和鸡蛋糊糊,出窑洞伺候自己的女儿去了。
离开了三爷家,妻子抱着小婧和我朝村子的中央走来。来到了一颗郁郁葱葱的老槐树下,我指着已经倒塌了院墙一角的那扇院子大门说:“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是么?是么?”柳玉蓉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一双分外清澈明亮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一张挂满汗滴的脸蛋显得尤为兴奋。她抱着孩子兴冲冲地走在我的前面,我们一起从那个倒塌成一个豁口的地方钻进院子来。我看到不大的院落里早已是杂草横生,枣刺成片,上院那棵桃树和苹果树已经快要干枯死了,树梢上挂着几片没精打采的浅绿色的叶子,下院的花椒树却分外的生机盎然。窑洞门口的几处也长满了老拇指头粗细的野枣刺树,倒把门口罩的严严实实了。窑面墙上出现了鸟儿的暖巢,几只麻雀在唧唧叫着,于头顶的上空飞来飞去,好奇而机警地打量着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你把三爷给的草帽戴上,看把你白嫩漂亮的脸蛋晒黑了就不好看了。”我把头顶上的草帽取下来递上去。
“我不要。我能晒黑么?你也不想想。我姐在农村半辈子晒黑了么?所以我也不会的。还是你戴上。”柳玉蓉感激的对我一笑,伸手挡住了我。
“你看小婧睡着了。你给她盖在脸上。”我提醒道。
柳玉蓉犹豫了几下,还是勉强拿过来盖在孩子的脸上。我知道她嫌弃那草帽上的汗腥味。
我一边给老婆介绍着院子里的碾盘、简易茅房、菜园子、猪圈、牛圈和其他什么看到的东西,一边领着她俩走进了东边的窑洞里。我指着那个土炕对老婆说:“蓉儿,你看,这就是我出生的大炕,我听母亲说生我时就在窗下的那一头。”
柳玉蓉瞪着一双惊奇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听我这么一说,就过去用手在落满灰尘的土炕上,亲切地抚摸着,粘上了一手的黄尘土面,她却并不嫌弃。又在我的指引下,看着窑洞里的那些破木桌子、断木椅子,漏漏瓷翁,烂烂瓦盆,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又看了看锅灶,忍不住眼泪婆娑对我道:“哥,你受苦了。我听妈说你小时在村里受的苦很多。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都要到村外的地里铲猪草,上山去砍柴,挑着一对大葫芦瓢到三里外的南洼沟里去挑水。每天挑三次,最后一趟回来都是披星戴月的。一个夏天过后,你的小肩膀红肿了好几次,一件破旧的小‘中山’服都染绿了。每次听的我险些哇哇大哭起来。要不我为啥不让你再受苦,我要伺候你一辈子。这下你知道了吧。”
“你个城里的洋小姐哪见过这些农家的土东西,吃过农村里的这些大苦。那年头,家家的日子过的恓惶。爸在外头上班,工资也不高,妈在村里持家种田,直到我考上初中,那一年‘四人帮’垮台了,我们家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不久就搬进县城住,就很少再回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含着眼泪的柳玉蓉对我深情一笑,就微微靠在我的身上。
扭脸侧面看去,穿一身淡绿色细碎花纹裙衫的妻子那高挑身子衬托出来的曲线很是优美撩人,宛如模特身材一样,三围很标准,煞是好看极了,尤其衬衫下那一对圆鼓鼓的大奶子更惹人的眼眸,让人一看就心猿意马,不能自控。我看的一时口渴,就以眼神看了看老婆那里,又舔了舔嘴巴。聪明的柳玉蓉很快就读懂了我眼神的意思,涨红着脸蛋害羞说:“你是不是又口渴了?我的奶子还有些奶水,趁没人。让你个馋猫赶紧喝上几口吧。”她说着,就灵巧地解开纽扣,拉下乳罩,拿出饱满高挺的左乳房,让我噙住开始砸砸。我嬉皮笑脸地美美砸了一顿后,就心满意足帮她拉奶罩时,却让醒来的小婧看到了。本来就要断奶的小婧也顿时来了兴致,两手胡乱挖着她妈的胸脯。就在柳玉蓉掏出右乳房让小婧也去砸砸时,只听得窑洞门外一声骇人的大笑声:“我要吃砸砸。”
我分明就听出这是隔壁张连包叔叔家的傻儿子二蛋那傻里吧唧的憨憨声。二蛋的声音倒是把柳玉蓉吓得脸色煞白,一下子就躲到我身后扭过了脊背,随即把还流着奶水的乳房塞进了衬衫下面。大声骂:“是哪个臭流氓在偷看?”
我嘿嘿一笑道:“行了行了,那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智障憨憨,你不要怕。他一看到我就会吓跑的。”我说着,领了柳玉蓉走出窑洞门,带上了门后,就见穿的衣衫褴褛的二蛋一边吃着肮脏的手指头,一边流着涎水色眯眯地看着如花似玉的柳玉蓉。老婆吓得战战兢兢的对我说:“你赶紧打跑他呀。他要是扑上来搂我咋办,我还抱着小婧呢。”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个水果糖塞进二蛋手里说:“二蛋,快回家去,你大你妈叫你吃饭了,这是甜甜,吃一口甜甜,快回家去吧。”
二蛋在我剥开糖纸,张口接住我放进去的水果糖后,一边吃着,一边口吃地说:“花姑娘、大奶子、肥沟子,真好看。我要媳妇,我要媳妇。”一边死死地看着柳玉蓉那对饱满的乳房,不肯离开。就在这时,连包叔大概听到我们的说话声,赶紧从隔壁院子跑过来,一巴掌打的二蛋“嗷嗷”叫着跑回家去了,又把手里提的一竹筐子鸡蛋硬塞进我的手里,说:“贤侄啊,你多年不回来,难得一见。刚才地里回来在你三爷家门口看到了小车,又在家里听到了这边的说话声,就知道是你小子回来了。你看,叔家里头又乱又脏,没有一处你们能休息的地方。家里也没什么招待你们的好东西,这是咱自家鸡下的土鸡蛋,营养大、味道香,你拿回家去叫你大妈都尝尝鲜。”
我在百般推辞不下后,就收下了土鸡蛋。柳玉蓉过意不去,就把身上剩下的一百元钱掏出来五十元,硬是塞进张连包叔叔的手里说:“叔,咱们都是一村子的家门自己人,你何必这么客气呢?就算是我们买下了。说实话,我们不久的将来要搬到省城去了,再回村上就更不方便,咱们见面也更不易。这些年,你帮我们照看这座空院子,也辛苦你了。”柳玉蓉说到这里,就频频看我,那眼神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我开口顺她的意思往下说了。
我知道柳玉蓉从来清楚自己不是一家之主,这决定性的话不是我爸来说就是我来表示,她从来都不会越俎代庖的。我明白柳玉蓉的意思,也就接过她的话茬道:“是的哩,是的哩。我们走了,这一座院子也搬不到秦城。你们家人口多,住宿紧。你要是不嫌弃就用吧,这是我家东西窑门和东厢房门上的钥匙。厢房里还堆放一些家用农具和几件还能用的早年家具,你们就拿去用吧。”
“这是你们的固定资产,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连包叔叔连连拒绝。
“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也是我爸的意思。”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不过我们只是用而已。哪一年你们要是从秦城回村上了,我立即还你们。”连包叔感激的眼泪都出来了。
告别了连包叔和三爷,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分了。
我们一家三口在夕阳余光的黄昏里,享受着清凉泛起的惬意之感,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到了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