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彭辉和他的女人们（3）

　　彭辉一直不缺女人，现如今有钱的人最容易获得的就是女人，甚至不用你去寻找，主动送上门的就够你忙活的了。眼下，长期与彭辉保持性关系的女人就有三个。
　　一个是十年前彭辉离开建筑公司独立搞装修时认识的，她叫尧淑君，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尧淑君的丈夫因贪污公款被判了十五年，与丈夫离婚后，尧淑君就带着三岁的女儿在装饰城租柜台卖涂料，一来二去就跟彭辉熟识了。彭辉觉得她们母女挺可怜，就一直购买她的涂料，也算是业务关系吧。尧淑君现在自己经营着一家装饰材料商店，这个店最早是彭辉跟她合伙开的，走入正轨以后彭辉就撤了股。尧淑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商店开张的当晚，就把自己的身子主动给了彭辉。时至今日，只要彭辉一说去她那里，她就仔细安排一桌彭辉爱吃的饭菜，待彭辉酒足饭饱之后，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地献给彭辉。尧淑君知道彭辉在后来又有了别的女人，但她从不追问，依旧和彭辉保持着和谐的性关系，只是借口怕怀孕，坚持让彭辉戴避孕套行事，其实尧淑君戴着环儿呢。
　　另一个是五年前彭辉在美容美发厅认识的，是个叫红霞的湖南姑娘。
　　认识红霞的时候，彭辉已经成立了自己的装饰公司，兜里钱一多，生活就变得腐化堕落了。彭辉隔一天得洗一次头，后来就跟专给他洗头的红霞姑娘睡到了一起。睡了觉就是自己的人了，就不能再让她给别人打工了，可彭辉又不愿白养着红霞，就给红霞包了个发廊。红霞虽然不如尧淑君漂亮，却比尧淑君年轻了十岁，年轻就是优势，就有自身的魅力。彭辉有了红霞以后并没有冷落尧淑君，因为尧淑君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又很会体贴人，而红霞毕竟太孩子气了。还有一点红霞不如尧淑君，那就是红霞还总爱说假话。尧淑君生意上的事从不对彭辉有任何隐瞒，无论赔赚都实话实说，红霞则不然，每次彭辉问发廊的生意情况，红霞都摇头叹气说不太好。彭辉认为红霞报忧不报喜的目的，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多要些钱，他就是不惯红霞的这个臭毛病，自从红霞承包了发廊以后，就再也没给红霞花过钱（过生日和过年除外）。
　　第三个女人叫方晓瑛，方晓瑛是一家夜总会的主持人兼歌手，人们都管她叫瑛子。
　　彭辉是在三年前认识瑛子的，当时彭辉已经把丰田车换成了宝马车，天天陪着甲方去瑛子所在的那个夜总会潇洒。瑛子气质高雅一直很孤傲，自称自己属于“卖艺不卖身”之人，谁要是想请她吃顿宵夜都很难。起初瑛子并没有把彭辉放在眼里，她整天接触的都是高官富贾，彭辉的宝马车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和诱惑力。瑛子私下说过，这里不过是有钱人花钱找乐的场所，我决不会在这种地方交朋友。后来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让瑛子对彭辉有了好感，使一向高傲的瑛子屈服了彭辉。事情发生在前年圣诞夜的后半夜，几个日本客人喝高了，非让瑛子陪他们去客房。瑛子不从，他们就把经理叫了过来。经理不想得罪那几个日本常客，便动员瑛子陪他们去一趟。瑛子死活不从，还把几个小鬼子挖苦了几句。几个小鬼子觉得丢了面子，便开始无理取闹，又摔杯子又砸桌子，还不许瑛子为其他客人唱歌。在座的国人许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利益，大都敢怒不敢言。彭辉却无法忍受他们的嚣张，当几个小鬼子端着啤酒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故意脚下使了绊，几个小鬼子相继跌倒，啤酒也溅到了彭辉的身上。彭辉抄起茶几上的酒瓶就砸，几个小鬼子立马酒醒了一半，几个人同时向彭辉反扑过来。彭辉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竟无丝毫怯意，与几个小鬼子对打起来，居然把几个小鬼子都打趴下了。事后，瑛子主动请彭辉吃了顿饭，再后来就跟彭辉上了床。用瑛子的话说，彭哥像个男人，跟了他这样的人不吃亏。现在瑛子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瑛子之所以在保险公司站住了脚，主要业绩就是有彭辉这个大户和彭辉一些朋友的支持，彭辉在圈子里人缘好，一呼百应。
　　同时要满足三个女人，放在别人身上，身子累不垮，心也得累塌了架。彭辉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他自己有一套对付女人的办法。首先，他是个喜新不厌旧之人，并没有因为有了后者而忘了前者，反觉得自己在前者手里有短，对前者比以前还要好一些，这样前者也就不觉得太委屈了。其次，他没有给这些女人惯出毛病，尤其是在金钱上。他很少为她们花钱，所以她们也都不敢在物质上有过分的要求。矛盾的产生大都有经济原因，彭辉不给她们提供滋生矛盾的土壤。彭辉有句口头禅：“谁要是只认钱不认人，趁早躲我远着点儿！”再者，他对几个女人采取的原则是“瞒前不瞒后”，什么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也就是说，后结识的女人可以知道前面的女人，不仅要承认这个现实，还不许后面的女人与前面的女人争宠。
　　彭辉对这三位各有所长的女人也都是喜欢的，觉得跟她们睡觉比跟前妻睡觉有味道。但是彭辉又不真心爱她们，所以从不对她们做任何承诺，除了基本的生活费，额外的钱决不多花一分。彭辉也不因有了这么多女人而受约束，照样陪着崔副局长和老魏这样的官员或甲方在夜总会和桑拿潇洒，他把这种放纵行为说成是逢场作戏，是一把一清的钱肉交易，都是过眼烟云。彭辉的确不把那些卖淫女放在心上，事前事后大都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一声。彭辉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又厌烦这样的生活。
　　睡了数不胜数的女人，包括他的前妻在内，彭辉觉得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感到是真正的享受，没有一次能让他得到在池塘边的草坪上与小芳做爱的那种感觉。没钱的时候，他为金钱忙碌，甚至忘却了男女之欢。后来有钱了，他想尽情地宣泄，可又感到没有一个是合适的宣泄对象，因为走近他的女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因为他的富有，包括他的前妻。当初，只要他给妻子一个存折，妻子就会表现出少有的温情，就会说他心里有这个家。他深信，要是没有钱，哪个女人也不会跟他这么长时间。
　　所以彭辉时常怀念小芳，只有小芳和他是患难见真情，只有小芳和他没有令人作呕的金钱关系。韩秋之所以能够让他心动，除了韩秋的外貌与小芳惊人的相似之外，还在于韩秋那种天然的、纯朴的、还没有被世俗熏染的心灵。这也正是小芳所具备的、至今让他留恋的、在韩秋身上可以找到的东西。
　　彭辉经常莫名其妙地想，倘若时光真能倒转，他宁愿退回到在商丘老家生活的岁月。他宁愿整日守着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宁愿在农闲之时背着工具篼子走街串巷，招揽木匠活。当然，前提得是小芳做了他的妻子，最好再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有时候彭辉甚至想到了死，他觉得人活着实在太累，实在没什么意思，忙来忙去不知在他娘为谁忙活。假如没有儿子，彭辉真想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实在他娘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物价最高，到处塞车，空气污染，冬天冷夏天热，春秋还有沙尘暴。
　　首都的人就高人一等吗？彭辉觉得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越是大城市，人情就越冷淡。城市人有什么值得美的？就像一窝一窝的耗子似的，无聊地蜷缩在憋屈的楼房里，住在对门竟然不知道彼此他娘的姓甚名谁。在自家的猫眼镜里明明看到有人撬邻居的门锁，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人民警察来询问情况，还睁着眼说瞎话，说睡觉死，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彭辉觉得还是在商丘老家的日子好，跟小芳家只隔一道篱笆墙，有事不用喊，咳嗽一声小芳就过来了。那年有个贼进了小芳家的院子，大山叔一敲墙壁，彭辉和父亲拎着斧子凿子就冲了过去，贼人当时就跪地求饶了。那晚，小芳特意给彭辉和父亲煮了面条，还卧了鸡蛋。那是彭辉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这些年，彭辉哪天吃的不是美味佳肴，可没有一样能赶得上小芳做的鸡蛋面。
　　其实，彭辉知道为什么活着没劲，就是因为生活中缺少小芳，缺少商丘老家那种虽然清贫却是有滋有味的日子。假如当时他不听母亲的话，在户口和工作稳定之后就坚持把小芳接来，而不是跟母亲同事的女儿——他现在的前妻结婚的话，他决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腐化堕落。有人说钱是王八蛋，真是一点不假，人有了钱就容易空虚，就容易乱性，就容易失去追求，就找不着北了。
　　彭辉富有之后也做过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他多次解囊捐助灾区，他也热衷希望工程，尤其是对河南老家的失学儿童格外关注。他做这些决不是因为他的觉悟有多高，也决不是出于人们常说的那种广义的爱心，而是因为他还念着他的小芳。彭辉想的是，假如小芳活着，假如小芳有孩子，未必能交得起学费，未必买得起书本。
　　韩秋的出现令彭辉的眼前一亮，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又有了在月色明媚的池塘边与小芳钓青蛙时的那种青春萌动、那种惬意和那种亢奋。这就是他迫切地想走近韩秋的缘故，他把韩秋想象成了小芳，他要从韩秋身上延续自己那断了许多年的梦。
　　尽管他知道韩秋就是韩秋，韩秋起码要比他的小芳小二十岁，但是他依然要欺骗自己，他就是要把韩秋当作小芳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