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作品名称:赵小天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7-01-17 12:03:53 字数:3505
兄弟的感情本就该是真挚的、无怨的、无悔的,尤其是文子默、高净林、郗沧粟这三个半生荣辱与共的兄弟。友情是非凡的,却也是普通的,他们之间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动辄吵嚷,甚至大打出手。但是呢,当这些不和谐的举动皆已成为往事,他们的感情非但不会因此而疏远,反而愈发亲密。说句不当的话,他们甚至认定,彼此的情义远胜于亲,远胜于爱。
郗沧粟赶赴西藏的事,总算是跟高净林讲个通透了,并且,文子默还把这其中尤其关键的关键点也一并讲予高净林听——那就是在西藏建厂是不需要缴纳任何税款的,因为此决定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尤其是赋税方面的政策放宽。
高净林听罢,恍然大悟,他非常清楚,大哥文子默,三弟郗沧粟可不是吃干饭的,更加不是纯粹的,傻到不行的慈善家,他们之所以会去搞慈善,一定是察觉到了会有更大的利益在向自己一方招手。
“我早就说过,你们办事,根本不需要跟我说,我只会给你们添堵。”高净林既不感叹,亦不自责,颇有自知之明地说。
“话虽如此,但我们毕竟是兄弟。所以,这些事情还是得让你知道。”文子默说。
“另外,你也有你该去做的事,而不是闲在家里等着银行卡里的巨款到账。”郗沧粟微笑说。
“我……我该去做的事?什么事?”高净林大为疑惑。
“当然是在我离开上海之后,隔三差五到我家陪陪我老爸老妈啦。”郗沧粟表情伤感,附含请求地说。
“都是兄弟,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嘛。”高净林一口便应承了下来,“相信不光是我,大哥也一样,是吧,大哥。”
“这是当然的。要不是叔叔婶婶年纪大了,怕他们有高原反应,我都想带着他们到西藏过年了。”文子默说。
“还是算了吧,真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状况,那可就追悔莫及了。”郗沧粟可不想父母涉险西藏,“再说了,至多一年,我就回来了。”
“但愿你能在一年的时间里搞定科研的事。”文子默动情祝福。
“一定。”
简短、直白、自信,这正是郗沧粟讲话的方式,也是他本人态度和气度的体现。
文子默欣然,随即唤妻子和文雅到客厅。
见文雅双眼惺忪,又不停左顾右盼,文子默知其盼见李亮之情甚浓,当下唯有会心一笑,然后说道:“我呢,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听我把我讲完,你就可以走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那您还不快说!”文雅催促说。
“你三叔呢,明天就启程远赴西藏。”
“西藏?三叔,您去西藏干什么呀?”文雅目不转睛地看着郗沧粟,迷茫地说。
“这个嘛,你现在还不必知道。”郗沧粟露出神秘一笑,“不过呢,我去了西藏之后,基金会的重担可就全都落到你身上了,这对你来说可是不小的压力呢。同时呢,也是一种历练,要是你能把基金会的事办好,我们兄弟将来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移权交接喽。”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可没那个兴趣,掌管公司嘛,我看还是交给兄弟得了。”
高净林忽然插道:“那怎么行!”
“坦白地说,文雅的建议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呢,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我们仨还没老到脑袋昏聩、动弹不得的地步,所以这件事还不着急。另外,我们现在正好可以考察考察小辈们,看看他们之中到底谁能接过我们的衣钵。”文子默心明眼亮地说,“至于你,丫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应基金会的事非你不可。我呢,会从其它部门给你调过去几个得力助手,你要是还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哎哟,我不是都跟您说了嘛,我不乐意干,可您……哎。之前有三叔坐镇,我以为也就整理整理文件,跑跑腿什么的,也就完事了。这下可倒好,三叔去了西藏,我呢,居然成了基金会的主事,我的天啊,您难道就不觉得女儿难堪大任吗?”
文雅的意思很明白,极力推脱,她深知自己没有遗传父亲的基因,遗传的是母亲的基因,所以根本就没有能力,也不喜欢登堂入室,运筹帷幄,振臂高呼,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快快乐乐地、无拘无束地生活。
“在我刚刚步入社会的时候,我也常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当大官、做老板。但是现在你看看,我做得很好,而且一天不做就难受。”文子默一边解释,一边规劝地说。
“您那是官瘾上来了,挡都挡不住!”文雅嗤之以鼻地说。
“官瘾也好,能力也罢,总之,我做得很好。你呢,现在就像三十年前的我,对什么都没有信心。不过这不要紧,先干着,不管合不合适,也得先干着,最起码也要干满一年。”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一年之后你三叔就回来啦。”
“一年?很漫长呀。”
“不漫长,你要是天天跟李亮腻在一起,这一年就不漫长了,是不?”
文雅杏目一横,便不再多言。她知道,任凭自己再怎么推辞,得到的无非是父亲的规劝、责备,甚或轻视,并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
文母此刻搂住女儿,并没有说哪怕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在女儿勉强接受任命的同时,给予她以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
“妈,我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文雅倒在母亲的怀里,颇为不自信地说。
“事在人为,你只需要接受挑战就是了。顺便跟你透露个消息,你爸以前也曾怀疑过他自己的能力,但是呢,你现在再看看,你爸他做得不是很好嘛。”文母微笑说,“所以说,不要害怕,拿出勇气去做,就一定能做好。”
“可……可万一做不好呢?”
“你这丫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你爸和你两位叔叔,他们可不会让你做不好的,你别忘了,这可是他们一生的心血呀,再怎么着,也不能毁在你手里呀。”
“您这叫什么话!合着我倒成了败家子了。”
“想不成为败家子,那就把这件事做好。”
“嗯,我知道了。”文雅坚毅地看着母亲,流露出来的已不再是胆怯,而是信念。
要说语言还真是一门难以说清,难以讲明的艺术呢。文母的话,柔中带刚,不仅有对于女儿的鼓励,还有鞭策,更重要的是在潜移默化下让女儿知道这件事其实只是家事。家事看起来不重要,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通常是最最重要的,家不能败!这正是文母对女儿的忠告。
“好了,既然你想明白了,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文子默对女儿微笑着说。
“我看我还是走吧,省着您保不齐又要拿我取乐。”文雅赶忙穿衣戴帽,巴不得立马见到李亮,跟他在一起吃一顿不求铺张丰盛,但求洋溢着浓情的午餐。
“见到李亮之后,别忘了把我的重托告诉他。这么些年了,他也应该有所成长了,军人的果敢,加上商人的睿智,他会帮助你克服基金会初期的困难的。由你们两个一起管理基金会,我放心。”
文雅闻言,豁然开朗,敢情父亲还藏着这么一手。
当然,她看问题还不够全面,不够深刻,而高净林和郗沧粟却看得比她更远。文子默此举,绝不仅仅只是让他们俩管理基金会,还有文子默手上全部的产业,基金会只不过是给他们俩的一个历练的过渡罢了。
“喂,侄女,你先别走!”高净林见文雅正准备开门,忙叫住了她,“对了,你呢,和李亮今天别玩得太疯了,有时间的话,去找律师事务所的那些孩子们聊聊,我已经吩咐过了,叫我的手下们时刻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呢,也正在调查是谁跟刘云海有一腿,做着下贱的勾当。等我查出来了,一定得好好治治这个混蛋!”说到后来,高净林恨得是牙根直痒痒,作为上海地界的黑社会头目,底下人跟自己以外的老大合作,面子上定是挂不住的。
“知道了,我呢,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当面传达给他们。”说话间,文雅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家。
当文子默听到一声干脆的关门声,心中波澜难平,慨然说:“兄弟,我想你们一定能够明白我的心思吧。”
“当然。”郗沧粟说。
“你呢,二弟?”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傻子。”高净林的表情丝毫未起波澜,看上去风轻云淡。
“还不是我怕你会记恨我。”文子默难掩愧疚地说。
“记恨你?呵,你指的是什么?你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了文雅和李亮管理,却没有交给我儿子?我就会记恨你?”高净林频频摇头,苦笑不止地说。
“难道不是吗?说心里话,我觉得挺对不住你和你儿子的,毕竟,你儿子给我的感觉更像管理者,所作所为,从容不迫,而且以金钱至上,以时局为上,我……我很中意他。”
“喂,我说老大,你讲话可很少吞吞吐吐哇。”
“这不是心下难安嘛。”
“难安个屁!我还能不了解你?”以现在的文子默而言,敢于在他面前爆粗口的,好像只有高净林了,“你少跟我扯淡!你是怎么想的,我最清楚不过了。你以为我让我儿子顶替我到公司上班,是为了谋权?我实话告诉你,这你可就把我想歪了。还有,我可不是睁眼瞎,虽然我现在的确不怎么参与公司决策了,但我看的东西不比你少,有时候甚至比你还要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还好,我也不是傻子。”在高净林赤面疾言的同时,文子默的回答未免显得平静且略显幽默。
但是呢,无论是仍欲高谈阔论的高净林,还是连续浅呷了几口白开水的郗沧粟,抑或是装作若无其事,看着外文报纸的文母,在这一刻全然没感觉到这句话的幽默,相反,他们察觉到了文子默的孤傲与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