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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招工

作品名称:清河怨      作者:芳草无香      发布时间:2017-01-15 12:21:06      字数:9050

  深秋的夜,寂静又凄凉。清冷的月亮像一个失恋的少女,孤单地在天空中游荡。
  从下班到现在,李辉和衣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旁边空荡荡的床,牵挂和思念在心中蔓延,搅得他再也合不上眼睛。习惯了秋雁的存在,习惯了瞧她在灯光下专心读书的样子,习惯了窥探她睡着时娇美的模样……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屋子,是这般地安静,这般地空荡。他后悔只顾着伤心绝望,没站出来保护秋雁。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秋雁绝不会说出去的。娘肆意辱骂她,赶走她,他却没有站出来保护她。以往,他也曾想过要放开她,还她自由的。然而,现在她真的离开了,他才觉得,他离不开她,他不能没有她,哪怕就住在一个屋子,哪怕就和她说上一句话,他的心里也是踏实的,愉快的。
  心烦意乱,李辉索性跳下床向外走。
  “哥,这深更半夜地,你要去哪儿呀?”李辉刚到院子,李红立刻紧紧拽住了他。
  “我……我出去走走。”李辉不想告诉妹妹,他要去找秋雁。
  “娃儿,黑灯瞎火的,外面又这么凉,你去哪儿呀?娘可就指望着你哩,甭让娘操心了中不中?”屋里的田小喜听到说话声,跑出来扑到儿子身上,她怕儿子想不开,生拉硬拽把儿子拉到了自己的屋子。
  走进屋子,李辉发现大妹李平和她的小儿子,李红和莹莹都在娘的床上挤着呢。看来傍晚发生的事惊动不小,娘这是全家总动员了。
  “哥,你想咋办?”李平已经睡眼朦胧了。
  “娘都撵秋雁走了,我还能咋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过呗。”
  听出儿子说话语气,田小喜觉得委屈了:“你这没良心的,我为谁?还不是为你呀?”
  “你是为哥好呀?嫂子撵走了,哥就好了呀?”李红接过话茬。
  田小喜答不上来了,过了一会她还是强词夺理:“她把你哥的事儿说出去,不是明摆着不想跟你哥过,让村里人看你哥的笑话吗?”
  “你咋肯定是我嫂子说出去的呢?甭说她现在还是我嫂子,就是真的想离开我哥,以她的善良,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李红辩解道。
  “我算白养活你这么大了,竟然和她一个鼻孔儿出气。这个狐媚货,也不知给你灌了啥迷魂药。”田小喜心里可不是个滋味。
  一句迷魂药,让李红想到了大姐和娘做下的糊涂事儿,脱口而出:“我嫂子才不会像你一样阴险,背地里给人下迷魂药呢。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在给你自己娃儿脸上抹黑呢?”
  李红的话点燃了李辉心中的怨恨,他用厌恶的眼光盯着娘。
  看到儿子可怕的眼光,田小喜把怨气都撒在了小女儿身上:“死妮子,还有脸说呢,要不是你那个死鬼的兄弟,你哥会成这样吗?真不知道我造了啥孽,生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不知道自己造的啥孽呀?那我告诉你,你就不该生下我,生了我就别断送我的家庭、断送我的幸福。”娘的一句死鬼勾起了李红埋藏心底的怒火,在山东的那段日子,婆婆对她的关心和爱让她感动,婆婆在梦中哭叫着明伟的名字又让她愧疚。同样是女人,同样是母亲,娘和婆婆竟有天壤之别。李红更觉得她家欠婆婆的太多太多。
  “死妮子,越说越不像话啦。我咋断送你的家庭,咋断送你的幸福啦?”
  “你害死我的男人,你害死我闺女的爸爸。”
  “你……你胡说个啥呀?我哪有害死他呀,他是在井下死的。”无数次噩梦中明伟鲜血淋淋,找她索命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田小喜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少说一句吧,看把娘气成啥样了?”争吵赶走了李平瞌睡虫。
  “你口口声声为我们好,真的是为我们好吗?你看不起明伟,他走了,你满意了,我和莹莹却要活在痛苦中;大哥和嫂子本来好好的,你却嫌弃嫂子,看不起嫂子,还整出一档子迷魂药的事儿来,你倒是出气了,解恨了,可我们呢?看着儿女伤心、痛苦、绝望,你开心了吧。娘,告诉您实话把,在你身边,我受够了,也忍够啦。真羡慕三姐、四姐嫁得远远的,开开心心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那该多好。”
  “小妹说得对。我也不想在这儿住了,我想带着秋雁到矿上住,省的娘嫌秋雁这不好那不好。”李红的话也唤起了李辉心底的压抑和不满,他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田小喜震惊了,她没想到她一门心思为儿女的生活着想,最后换来的却是他们对她的怨恨、躲逃:“他爹呀,老了老了,我咋就讨人嫌啦?这一群没心没肝的都来训斥我,埋怨我啦,我还活着干啥?我死了多好呀,我死了好给你女婿抵命,给你儿媳妇儿腾地儿呀。”感觉极度委屈伤心的她,趁孩子们不备,一头向旁边的墙上撞去……
  
  “妮子,吃点吧。”昏暗的灯光下,李大爷把一碗玉米粥端到了秋雁的桌子旁。
  “爷爷,你吃吧。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你肚里还怀有娃娃呢。”
  李大爷的话让秋雁不再坚持了,她接过大爷手中的碗筷,刚张开嘴,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到了碗里。
  “妮子呀,大爷也看出来啦,这两年你长大了,个性也变得温顺了,可你那婆婆却越来越不像话啦。妮子呀,大爷当初就不该多那句嘴呀,把你这一辈子可害苦啦。这都赖大爷呀。”
  “爷爷,这不赖您,我也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呀。”
  “早知道就不该阻拦你打掉娃儿,不然你也在大学里念书呢,咋能受这气儿呐?”
  “大爷,您别说了。现在,我决定了,打掉孩子去大学读书。只是,只是我身上没有一分钱,您能不能借我点钱做路费?”
  秋雁的话让李大爷沉默了,好久才说:“上学是大事,大爷不能阻拦你。只是,大爷不能给你钱,给了你钱,你婆婆和村里人会责骂我的,李辉活着也就没啥指望了。”
  李大爷的话浇灭了秋雁上学的热情。人来到世上都是为了还债……高美丽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姨奶的债再也没机会还了,难道再要背负着另一笔债吗?她犹豫了。
  “大爷只想说一句,李辉对你咋样村里人可都看着呢,我真舍得扔下他去上学呢?”
  李大爷一语道破了秋雁的顾忌,她沉默了。
  “大爷知道你是个好妮子,李辉出了这档子事,要是再不留下肚里的娃儿,李家可就要绝后了。你婆婆虽然可恨可气,可她早年守寡,熬到现在确实不容易,咱咋忍心把她唯一的盼头也掐掉呢?”
  进也难,退也难,进退两难。秋雁哭了。
  “甭哭了,吃饭。吃了就安心在大爷这儿住着,好好想想。”  
  
  天刚蒙蒙亮,李辉和李红就敲开了李大爷家的门。
  “这大清早的,找我啥事?”李大爷打开大门黑着脸问。
  “大爷,我和哥来接嫂子回家。”
  “小红啊,这儿没你啥事,我想和你哥说几句。”
  “大爷,有啥话您教训就是。”李辉顺从地看着李大爷。
  “你娘苦了一辈子,你孝顺她,应该的,我没话说。可是,你也不能由着她,啥都听她的,任由她骂秋雁,欺负秋雁。秋雁是你媳妇儿,你是她男人,你不护着她还有谁来护她?她还怀着你的娃儿呢。你娘赶她走,你连个屁也不放,这像话吗?”
  “大爷,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护着她,不让她再受欺负,就让我把她接回去吧。”
  “这可不中,你说话不算数,谁赶她出来的就让谁来接她回去,不然到时候我孙女又被人赶出来咋办?”
  李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哥,你等等,我去叫娘过来。”反应敏捷的李红留下这句话就跑了。刚转过身,碰到姐姐李平搀着头上缠着白纱布的娘往这边走来。
  “大爷,我娘来接嫂子了。”李红跑上去对李大爷说。
  李大爷没有吱声,只是冷冷看着田小喜。
  “叔,我来接李辉媳妇儿回家。”
  “昨个儿不是才把她赶出来吗?咋又想起来接她回家了?是因为家里没人欺负了,还是没人给你端饭洗衣裳啦?”像做错事的小学生,田小喜头低着一句话也不说。
  “秋雁是你家的儿媳妇儿,不是你家的丫环,更不是你的撒气儿筒,甭动不动就骂,就赶她走。这是头一次,我就不计较了,要是再这样欺负她,我可不愿意。”
  “爷爷,昨个儿晚上娘就后悔了,赶着来接嫂子,黑灯瞎火撞到树上了,这不,头都撞烂了。”
  外面的对话,秋雁在屋里全听到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跑到田小喜身边看着带血的纱布,心疼地问:“娘,还疼吗?”
  “秋雁,我没有保护好你,原谅我吧。”看到秋雁,李辉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松开了秋雁就走了。一晚上没见,李辉双眼通红,脸色憔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盯得她心痛,上学的决心也被这眼神融化了。  
  这时,李平的男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娘,梁家婶子她女婿在医院住院,看到哥的病历,回来给他老婆说了,梁婶婶子就顺嘴说给村里人了。听说秋雁被撵出来了,梁叔还揍了梁婶一顿呢。”
  大女婿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秋雁,娘错了,娘老了,糊涂了,不该想一出是一出,你就别跟娘计较了,跟娘回去吧?”不管心里咋想,表面上田小喜做足了戏。
  心虚的李平不失时机出来圆场:“嫂子,我代替娘向你赔罪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原谅娘吧。你这身子越来越重,回去了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不是?”
  “回去吧。”李辉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秋雁。
  真相大白,秋雁再也不忍心看到家人这个样子:“别说了,我回去就是。”
  李大爷接着道:“妮子,跟他们回去吧,谁要是再欺负你,大爷一定不饶他。”
  “矿上又开始招工了。”
  天刚蒙蒙亮,这一消息就在石佛湾炸开了锅。
  上一次招工错过了机会,社员们一直都耿耿于怀,追悔莫及。这次招工又在石佛湾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公里之遥,农村与煤矿,工分与工资,把农民和工人的差距拉得好远、好大,谁不想到矿上当一名煤矿工人,有一份风刮不着、日晒不着的体面工作?于是,村里的年轻人都蜂拥而至,聚集在煤矿的报名处等待报名应招,年龄大一点的恨自己早生了几年没有赶上好时候。
  “这人都上哪儿去了?咋没人出工呢?”看着地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生产队长李国强明知故问。
  “去哪儿了你还能不知道吗?唉,这以后就剩下这些老家伙们侍弄庄稼地喽。”一个老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可不是,谁愿意啃土坷垃呀?既出力又不挣钱。”
  见干活的人也心不在焉,生产队长李国强没辙了:“我去找大队领导,以后这活还咋球干呀?”
  党支部办公室里,其他生产队长也是来反映同一件事,书记娄春明拳头一挥:“这还不好办呀?晌午通知各家各户,以后再不出工的一律扣除一季的口粮,布票粮票统统扣下,不予发放。”
  这一口头文件下发后还真管用,下午出工的时候,果然多出了许多年轻人。这些年轻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在惦记着招工的事。
  “矿上把大队的耕地都占得差不多了,哪还有地让咱种呀?不让当工人让干啥?喝西北风呀?”一个年轻人掰着玉米穗埋怨着。
  “就是,上一次招工,好事都让外来人占了,这次说啥也不能便宜了外地人。”一个姑娘附和道。
  “那可说不准,别忘了,这娄书记可不是咱村人,他能向着咱村?说不准他就是咱们的绊脚石。”
  梁启云从村支书的位置掳下来后,乡里派了一位年轻气盛的外村人娄春明来接替大队支书的工作,这娄春明和石佛湾大队没有一点瓜葛,干起工作来干脆利落,不讲情面,这几年他把石佛湾村治理得颇有起色,但也招来了许多人的不满。
  “不好好干活说啥呢,谁是绊脚石呀?”几个年轻人正议论着,娄春明走了过来。
  “书记,您听错了。我们在说清河边的上水石呢。”一个姑娘机灵地回答说。
  “书记,招工报名就两天的时间,您就行行好放一晌假让我们去报名考试吧。”
  “都去干工业,农业咋办?没听说过农业是国家的命脉吗?没有我们农民种田打粮食,矿工们吃啥,吃煤呀?所以说,农业是非常重要的,农民也是很光荣的。”
  “我们就想去当一名矿工,现在这姑娘们都想跟给工人做老婆,谁想跟我们这些农民呀?到现在,我还没说来媳妇儿呢。”一个男孩子说。
  “照你这么说,咱们石佛湾大队还不都成光棍了,可眼下咱不是人丁兴旺,人口越来越稠密吗?”
  “反正我们就是想做工人。”一个年轻人在人群里叫道。
  娄春明不高兴了:“国有国法,队有队规,你们还想造反吗?没有大队盖章,你们一个人也别想走。我就不信了,这石佛湾的好田好水就留不住你们。”
  “听说矿上点名要老骥到矿上当设计工人,你也不放吗?”
  “不放,我一个都不放。”  
  “叔,吃了吗?”傍晚的时候,秋雁拖着笨重的身子和李辉一块来到老骥家。
  “是你们呀,快进来。”老骥赶忙放下手里的书,把李辉和秋雁让进了屋。
  “吃了药感觉咋样?”老骥看着李辉问。
  “还是没感觉,我都不想看了,她非要坚持。”李辉看着秋雁说。
  “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老骥像是对李辉又像是对秋雁说道。
  “叔,你放心,我们不会放弃的。”
  “秋雁呐,要不是你快生了,这次招工是个多好的机会呀。”老骥看着秋雁说。
  “我也替秋雁可惜呢,一次次好机会都错过了。”
  这段时间,李辉对秋雁的照顾和呵护让秋雁感到温暖,听到这话又让她感动:“命运自有它的安排,有时候失去的并没有得到的多,只要自己觉的值得就好。我现在觉得就很值得。”
  李辉深情的盯着秋雁的脸,他觉得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女人,是一个值得他爱,值得他关心和呵护的女人。
  “叔,听说矿上要破格招你到设计部上班,这是好事呀,你准备啥时候去呢?”这几天李辉上班的时候就听人议论说,矿领导看上石佛湾一个来车打麦机零件的人,他就知道一定是老骥了。
  “说是说了,可大队娄书记一直压着不批,说咱村也需要我这种人。一直还在拖着呢。”
  “以前他们批斗您,现在倒又抓住不放了,你又成他们眼里的香饽饽了。”秋雁替老骥愤愤不平。
  “啥香饽饽呀?不就是看个病,捣鼓点机械吗?”
  “叔,他们要压着不批咋办呢?你不是当不成工人了吗?”李辉还在为老骥的事情担心呢。
  “不让当就继续当咱的农民呗,这些年不当工人不也过来了吗?”
  “叔说得对。是金子在哪里也会发光的。”
  秋雁的话让老骥会心地笑了。  
  石佛湾的夜晚,一轮弯月挂天上,如霜的月光让万物披上了银装。大队部娄春明的宿舍前,李平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在徘徊。闺女李琼不好好念书,初中毕业就回到家,至今窝在家里就是不想下地干活,看到李红在煤矿的充电房工作,她羡慕死了。听说矿上招工,她哭着闹着要爹娘给她找门路,她要像小姨一样当一名煤矿工人。李平托熟人,拉关系,矿上那头总算是说通了,可是大队这一关却咋也过不了,手里拿着的招工表却没有大队的红戳戳公章,李平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送礼这一办法。都说娄春明不讲情面,她才不信呢,她觉得那是人家没得到好处,没收到东西,她就不信天底下会有不吃油的老鼠。于是,她就把家里最舍不得吃的粉条全部装到一个包里,趁黑悄悄来到了这里。
  “娄书记,娄书记,歇着了吗?”犹豫了好久,李平鼓足勇气轻轻叫道。
  “谁呀?”
  “我。三队的李平。”
  “有啥事,你说。”
  “也没啥事,就是亲戚给捎了点粉条,我看着怪好的,让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忙了一天了,怪累的,甭起来了。东西放窗户台上,我走了。”李平急急忙忙说完就赶紧跑开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喇叭早早地响起来了,里面传来了娄春明毫不客气的声音:“昨晚,第三队的李平到队部来,往我窗台上放了一包粉条,要我给她闺女的招工表上盖章,我娄春明不吃这一套,我在这里说开,没有上头批准,石佛湾一个社员也不能到矿上当工人,大家都老老实实出工干活,否则,年底的口粮一点都没有。”
  有了这次的杀鸡儆猴,石佛湾再也没人敢到娄春明跟前走后门了。这一次招工,石佛湾一个人都没有到矿上当工人,就连矿上三番五次被邀请的老骥也没有。
  和柳顺一样,娄春明成了石佛湾社员怨声载道的发泄对象,年轻人更是把他当成挡在他们美好前程路上的绊脚石。背后发牢骚骂娘的脏话像污水一样朝着娄春明泼了过来。没多久,犯了众怒的娄春明在石佛湾再也呆不下去了,自动辞去了村支书的职务。
  孩子的降生给了秋雁希望
  一场瑞雪给春节的石佛湾披上了银装,也让庄户人脸上露出了对丰收的希望。
  初二早晨,忙了一年的人们都沉浸在新春的喜庆之中。
  李家院子里,一群孩子在嬉戏打闹;屋里,大人们聚在一块谈笑。腊月二十六,三闺女带着一家人回到了娘家,二闺女也早早从邻村的婆家赶过来,老四闺女一家也如期而至,大团圆让田小喜笑得合不拢嘴。秋雁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幸福气氛,一个人悄悄退出屋子,照看院子里一帮孩子,又把昨晚洗净的菜切好,为全家人准备做饭的材料。
  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的叫嚷,笑声,感染了厨房的秋雁,她用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心中却充满了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小家伙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爱,在腹中的高兴地手舞足蹈。李红说得对,当一个小生命在腹中孕育的时候,母爱的温柔便从心中滋生出来。再有几天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知道她的人生会怎样呢?秋雁希望孩子不要像她一样历尽坎坷,她希望孩子能在充满父爱母爱的家庭里快乐成长,可父爱,秋雁摇头凄然一笑。
  “妈妈——”莹莹的哭声传来,秋雁放下手中的菜刀,急急忙忙往外走:“莹莹乖,快告诉妗子,哭啥呢?”
  走得太急,一脚踩上了卧在门口的狗尾巴,像受到欺负似的,大狗忽地站了起来,汪汪的抗议。秋雁身子笨重,被撞倒在地上。一阵剧烈地腹疼袭来,秋雁忍不住呻吟起来。
  “娘——快来呀,妗子摔倒了。”玩耍的孩子们见地上躺着的秋雁,大声叫着,争着去搀扶。
  “我的娘啊,这是咋啦,咋会跌倒呢?”首先冲出来的是大妹李平,看到这阵势,吓坏了。
  “秋雁,可疼吧?”李辉上前和李红把秋雁扶起来,看到秋雁脸上痛苦的表情,害怕又焦急。
  “双身子的人了,还瞎跑个啥?”田小喜嘴里嘟囔着。
  “快把嫂子送医院吧。”三闺女的话音刚落,三女婿已经把架子车推到秋雁身边,大家七手八脚把秋雁安顿到车上躺下,大女婿拉着车就往卫生院跑。
  “李辉家的摔倒了,正往医院送呢。”霎时,这消息在石佛湾传开了,大家都在为秋雁捏着一把汗呢。
  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去看望秋雁,听到消息后,天送顾不得和爹打声招呼,就直奔卫生院了,赶到卫生院时,秋雁已经进了临产室。门口,围着李辉一家子人。李辉和李红守在临产室门口焦急地跺着脚。天送远远望着产房,焦急地来回踱步。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从里面传了出来,李辉兄妹六个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门开了,一个护士匆匆走了出来。
  “我嫂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妹李平赶忙上前问道。
  “男孩,四斤六两。”
  看着护士拿了氧气罩来去匆匆,李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紧紧抓住李红的手:“都拿氧气罩了,你嫂子会不会有危险吧?”一路走来,几多坎坷。现在娘总算情绪稳定了,又出了这档子事,他怎能不怕呢?刚才隔着门缝,他看到秋雁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弟弟李亮躺在清河边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眼前,心里一激灵,好怕秋雁有啥闪失。他怕失去秋雁,好怕好怕。
  “哥,别怕,嫂子一定没事的。”李红伸手扶住了站立不稳的李辉。
  “有医生在,嫂子会没事的。”三妹四妹也在旁边安慰着李辉。
  又一声啼哭从里面传出来,李平吃惊了:明明只看到秋雁一个人进去了,里面咋又传来一声啼哭,难道还有一个产妇?她急忙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往里看,可看到的也就是白布帘子。
  护士出来了,还没等李红张嘴问,护士面色焦急:“尚秋雁家属呢,快接孩子,产妇大出血,急需输血。”
  “就抽我的血吧。”李辉说着挽起了袖子。
  “抽我的。”李红也挽起了袖子。
  “产妇是B型血,只能接受B型血和O型血。”
  李辉不懂什么B型、O型,李红睁大眼睛不再说话。
  “查查我的血型吧,救人要紧。”天送从一边走了过来。
  “那就也查查我的,看能不能用。”李辉也争着说道。
  “快跟我去化验室。”
  很快,天送和李辉都出来了,医生失望地走出来说:“血型不配,你们还有人没有?没有就只能向预约供血者求救了。”
  “抽我的吧,我是O型的。”医生的话音刚落,李小虎搀着爷爷来到了医院。
  “你是O型的?”医生问。
  “学校体检时化验过血型。”
  “那也得再做个血清交叉试验。”医生说。
  “嗯。快做吧,救人要紧。”李小虎点点头,看了爷爷一眼,跟着医生进了化验室。
  殷红的血液流进了秋雁的血脉,秋雁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李小虎悄然离去。
  一个小时后,护士从急诊室抱出来两个婴孩。
  “尚秋雁家属,快来接孩子。”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呀?”李平和三妹高兴问道。
  “嗯,恭喜呀,龙凤胎。”护士说着递过怀中的孩子。
  “大人呢?大人咋样?”李辉焦急地问。
  “产妇刚脱离危险,但现在还很虚弱。”
  “我可以去看她吗?”
  “可以啊,但不能多说话,让产妇多休息。”
  顾不上看孩子,李辉急急忙忙进了临产室。
  “李辉家的生了啊?”这时候,大队长梁启云从医院外面走了过来。
  “嗯,生了,还是龙凤胎呢。”三妹抱着婴儿说道。
  “龙凤胎。这可是大喜事儿呀。”说话的时候,梁启云羡慕地瞅着李平怀里孩子。
  “梁叔,您来这儿干啥?”李平问。
  “我……我来找个人,没找着,我走了。”梁启云说完匆匆走了出去。走出卫生院大门,才停下脚步,看着李平一家人忙着看孩子,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送儿子参军,梁启云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参军光荣,家属跟着光荣。果然,因为军人家属的关系,梁启云在石佛湾大队党支部书记竞选中,轻而易举打败几个竞争对手接替娄春明,再次坐上了村支书的宝座。当时,他庆幸自己有远见,有眼光。年前文斌来信,说这一段中越边境局势很吃紧,部队首长给他们训话,要他们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参加战斗。为此梁启云寝食难安。怕啥来啥,战斗还真打响了,儿子不得不上战场。他可是只有一个儿子啊。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睛,更不会因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会绕开走。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梁家岂不是要绝后吗?想到这里,梁启云脱口而出:“我日你妈的越南,就不会等着我儿子复员了再打吗?”然而,打仗是两个国家的事儿,他左右不了,只能想办法让儿子提前回来。可这牵涉到爱国爱党的政治问题,闹不好会被打成反党反革命分子的,更别说当书记了。思前想后,他想到了一个计策:到卫生院找个熟人,开个自己病危的通知单,就说他病重,让儿子文斌回来一趟。虽然他很忌讳病危这俩字,但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也顾不了许多。急不可待地来到医院,谁知道竟然碰到李辉一家人,他怕事情传出去,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这李辉家的,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呢?这不是和他作对吗?李辉是不管用了,可他媳妇儿也真他妈争气,不生不说,一生就俩,还是龙凤胎,李老婆子这下可是孙子有了,孙女也有了,该多神气啊?倒是我梁启云,儿子万一有个好歹,这不让那些争权夺位的人称意吗?不中,咋说也不中。一定要让儿子回来。梁启云不由自主说出了口。他觉得还是得去找熟人开证明,最好是把自己说的越严重越好,此时,他宁愿拿自己的命换回儿子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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