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韩秋很像小芳（3）

　　十八岁的时候，彭辉的木匠手艺就已经达到了出徒的水平。
　　有天晚上，父亲拍着彭辉的肩膀说：“辉儿，我可能是得了不好治的病，以后恐怕就不能再带你了。听我的话，你不是干农活的料儿，还是想办法离开老家吧。好在现在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你现在的手艺可以独自出去揽活了。等过了今年大秋，你就去北京找你妈吧。”
　　彭辉还没来得及去找母亲，母亲却突然来了。
　　彭辉还以为是母亲知道了父亲的病特意赶来探望的，却没想到母亲是来跟父亲办离婚手续的。母亲离婚的理由很简单：母亲病弱的身体已经无力抚养彭辉的妹妹，母亲得带着妹妹改嫁，而且，不离婚彭辉的妹妹就入不了共青团，那样会影响妹妹的前程。尽管父亲一再叮嘱彭辉不要嫉恨母亲，尽管母亲在离婚的当天也曾流着泪对彭辉说，“辉儿，别怪妈，妈永远是妈，你也永远是妈的儿子。”但是彭辉依旧不能原谅母亲，因为父亲已经被确诊得了胃癌，几天后就做手术。父亲不许彭辉把他患病的事告诉母亲，彭辉看到父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彭辉开始憎恨母亲，彭辉觉得父亲很伟大，母亲太渺小了。
　　一个月后，父亲死了。
　　父亲死后，彭辉并没有离开老家，因为他不想回北京去面对陌生的继父。彭辉只是给妹妹发了电报，是发到妹妹学校的，他觉得应该让妹妹赶来，妹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妹妹来了，妹妹不会像老家的人那样边哭边数落，只是默默地抹眼泪，妹妹从小就不爱说话。妹妹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就匆忙回去了，因为妹妹是瞒着母亲和继父来的。
　　彭辉之所以打消了回北京的念头，主要还是他舍不得小芳，那时小芳是彭辉惟一的伙伴和知己。没有小芳，彭辉的少年和青年时代会更加单调和郁闷，而未来的生活，若失去小芳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小芳虽然没上过学，可小芳却认识了不少字，小芳的字都是跟彭辉学的。小芳还喜欢看彭辉做木匠活，常常是看得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好在两家的关系处得不错，大山叔和大山婶并不反对小芳到彭辉家串门。小芳手巧又勤快，彭辉和父亲的棉衣被褥拆洗都是小芳的事。小芳还经常帮助他们父子烧火做饭，小芳做的饭菜就是比他们父子做的香甜。当然彭辉和父亲也不欠小芳家的情分，小芳家的那对箱子和那个碗柜就是他们父子俩起早挂晚做的，不仅不要工钱，而且还搭上五金件和油漆。
　　彭辉最乐意做的事情是在夜幕降临以后到池塘边钓青蛙，这也是彭辉惟一可以孝敬父亲的方式——用青蛙腿给父亲熬汤喝。大山叔是个酒腻子，炸青蛙腿是他最喜欢的下酒菜，所以小芳每次陪着彭辉夜钓他都不反对。小芳起初不敢吃青蛙腿，第一次吃还是彭辉硬塞到她嘴里的。打那以后小芳就吃上了瘾，而且她还发明了新的吃法，如剁成馅包饺子、切成丝炒韭菜等等。
　　彭辉和小芳的感情就是在这样的平凡生活中渐渐培养起来的，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也不那么波澜壮阔，却是相当美妙而又纯真的。
　　次日上午，彭辉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八十万的转账支票。按照惯例，拿到进度款以后是要对甲方有所表示的，彭辉问崔副局长和老魏是不是还去楼外楼饭店潇洒一下，崔副局长和老魏都说陪他们的小姐挺会伺候人。崔副局长还说陪他的东北小姐简直就是个小妖精，不仅脸蛋漂亮，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勾人魂魄，言下之意是想重温一下昨日的销魂梦。
　　彭辉自然乐意成全他们，因为洽商协议还没签呢。
　　彭辉也很想再见一见那个叫韩秋的服务员，他想尽快弄清一个问题，看看那个服务员究竟与小芳有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会是小芳的亲戚呢。倘若韩秋与小芳没有血缘关系，就不可能与小芳那么相像。彭辉真是有些魔怔了，昨晚一宿没睡，光想这件事了。
　　载着崔副局长和老魏的桑塔纳车走在前面，载着彭辉和李彤的宝马车跟在后面。彭辉喝了酒或缺了觉一般都不动车，由李彤驾驶。李彤是去年考的车本，车开得比较稳。彭辉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可是今天彭辉说什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小芳和那个叫韩秋的服务员，两个人就像一对双胞胎似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两人惟一的不同就是发型和装束，小芳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女，韩秋则是个城市姑娘。两人如果不是相差了二十年，即便有这样的区别，彭辉也会把她们当成一个人。
　　李彤见彭辉很反常地没有睡觉，又不便打断他的深思，只是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一些。离楼外楼越来越近了，李彤的脑海里也开始闪现着韩秋的身影。李彤昨晚虽然睡了，但是半夜从梦里惊醒了，他梦到了韩秋，梦到韩秋被一个强烈的飓风卷到了空中，韩秋在空中大喊救命，而且还喊了李彤的名字，飓风过去了，韩秋急速地从空中落下来。李彤想跑过去，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接住韩秋，可双脚却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步也迈不动，韩秋从空中哀怨地望着他，就在韩秋落地的一刹那，李彤惊醒了。醒了以后，李彤就再也没睡着，他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了韩秋。
　　彭辉离开老家快二十年了，他离开老家的时候，小芳也不满二十岁。当时小芳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镶嵌在红扑扑的鹅蛋脸上，微微一笑就有俩酒窝。整齐的牙齿若隐若现，高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长长的粗辫子，细细的腰肢，处处透着一种朴实的古典美。尤其是小芳那对丰满的乳房，尽管被衣服遮掩着，却最能吸引彭辉的视线，彭辉在没有真正看到它们以前，曾动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和思维想象着它们的颜色和形状。彭辉甚至多次在梦中观赏它们、抚摸它们、吸吮它们。彭辉第一次遗精，就是因为他偷看到小芳乳房的缘故。
　　那年彭辉才十七岁，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小芳去村边的池塘洗澡，让彭辉给她放风。彭辉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躲在树丛后面借着月光偷看，惟一能看清的就是小芳的那对丰满而白皙的乳房。当晚，彭辉就梦到了小芳，梦里的他仅仅是摸了一下小芳的乳房，就无法遏制地一下子爆炸了，崩泻了。彭辉从梦中惊醒以后，十分的惶恐不安，他倒不是怕坏了自己的童子之身，而是觉得自己很卑鄙、很龌龊、很下流，也很不道德。
　　也就是在那一晚，彭辉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但是，一想到婚姻他就陷入了悲哀与绝望，因为像他这样的狗崽子很难有那个福分。虽说小芳不嫌弃他，可是大山叔和大山婶都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他们只有小芳这么一个女儿，以后还得指望小芳呢，说啥也要在县城里给小芳说个婆家。彭辉觉得他和小芳的未来注定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即便小芳愿意和他长相厮守，大山叔和大山婶到死也不会答应的。而村里的青年男女都像躲瘟疫似地疏远他，尤其是那些待嫁的姑娘更是离他远远的，他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
　　那时，彭辉就盼着过夏天，就盼着天尽快黑下来，因为夏天的夜里小芳要去池塘里洗澡，小芳在池塘洗澡的时候就得找个人在一旁放哨，小芳说她谁都信不过，只有彭辉给他放哨她才洗得踏实。小芳还说彭辉老实，彭辉是不会偷看她洗澡的。小芳哪里知道彭辉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彭辉不仅偷看过，而且还在梦中摸过她的乳房。后来彭辉总想做那样的春梦，他希望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小芳，都能摸一摸小芳蜜桃般诱人的乳房。彭辉的确多次梦到了小芳，而且一次比一次卑鄙无耻，他梦到自己脱得光光的和同样被他脱得光光的小芳缠绕在一起。那时彭辉还没见过女人的那个地方，只能在梦里想象着小芳的那个神秘地方，怪得很，每次梦中见到的都不一样。那些日子彭辉频繁地遗精，严重的时候隔一两天就会有一次，他甚至有些害怕了，因为他看过红楼梦，知道那个瑞大叔是怎么死的。有一次，小芳给他拆洗被褥的时候指着几块污渍问他，“小辉，这到底是菜油还是灯油？怎么俺打了好几遍肥皂还是洗不干净？俺就纳了闷儿啦，你怎么会把油洒在被窝儿里呢？”
　　小芳不知道其中原委，问得坦然，问得大大方方。彭辉则心中有鬼，弄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单纯的小芳还不肯罢休，又说：“以后你要是再这么粗心大意，俺可不给你洗了，回头人家该笑话俺干活粗心了。”彭辉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小芳，求求你别说了。你现在不懂，等你结了婚你就明白了，你就什么也不说了。”小芳的脸虽然有些红了，但依旧坦然地说：“结了婚俺就更得管着你了，俺要不管你，人家不得笑话死俺呀！”小芳此话的潜台词是说：以后不仅要嫁给彭辉，而且还要好好伺候他。可是彭辉只能在心里暗暗哭泣，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那个福分。小芳早晚得嫁人，小芳所嫁的人决不可能是他，小芳肯定是要嫁给一个城里人的。
　　其实彭辉原本是有希望跟小芳结婚的，因为在彭辉的父亲死后，小芳就把自己的身子主动献给了彭辉。当时彭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甚至偷偷地用力掐自己的大腿，即便是感觉到了疼，依旧不相信那是真实的。彭辉对于小芳的以身相许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如果不是小芳那般的不容质疑，那般的不可抗拒，彭辉真有可能会选择逃脱。
　　从那一天起，彭辉又有了人生的希望，觉得自己不再孤独，因为小芳已经属于他了，小芳会永远和他相伴在一起了。可是，就在彭辉跟小芳私订终身不久，彭辉的母亲带着妹妹来了，她们是来接彭辉回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