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岁月无边>五、岁月无声

五、岁月无声

作品名称:岁月无边      作者:南柯二梦      发布时间:2017-01-03 12:14:29      字数:3137

  夏日炎炎,中午静悄悄。正是午休时分,僻处岭南粤西的银沙队一片寂静。我师傅和我师叔师伯,及我的师兄弟们在工棚里裸睡。大千世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个个剥得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睡了个大汗淋漓。工棚大门洞开,鸡鸭跑进跑出拉了满地的屎;躲在床底下的老鼠在吱吱地乱叫,不时还有野狗窜进来巡视,在床脚旁叉开后腿撒尿也没人发觉。
  阳光透过竹篱笆墙,斑斑点点印在我师傅其荣叔的大肚皮上,将我师傅变成了一头花花大肥猪。我师傅无肉不欢,喜欢吃肥猪肉,所以他长得像头猪也就很正常的了。我师傅正在床上一本正经地制造噪音,打呼噜声若巨雷直冲霄汉,且长短高低起伏不一,一点韵律感也没有。但我们都习惯了,也就无所谓。
  阿狗师兄素面朝天伸开短短的四肢,躺在没有席子的光木板床上,写成了一个大写的人。还时不时咂下他那张大嘴,幸福地嘻嘻笑出声来,流下了一条长长的哈拉子,就快要流到地上了。估计他正在做着春梦。
  “天上星星亮晶晶,我在大桥望北京,生产队里开大会,甩开膀子奔四化,我本楚狂人,疯歌笑死孔老二,老师教我读大学,我教老师背三国……”什么乱七八糟?人世真无趣!我没睡午觉,在建了半拉子的公厕旁来来回回游荡,一边念念有词自言自语乱说一通,一边看鸡鸭打架,看野狗抢屎。
  我师傅命我看守工地,保卫我们大会战后得来不易的劳动成果,不让银沙队里的极少数坏蛋偷走公厕大厦的一砖一瓦,去建自家的鸡窝狗舍。虽然这世上大多数是好人,坏人只占极少的极少数,但还是有的,自私自利是人的天性。可见,我肩负的责任是如何的重大,而又多么的神圣,所以一刻也不敢懈怠。
  百无聊赖的这个中午,鱼塘里的游鱼也午睡了,岸边的台湾相思树上,一团团小黄花在静悄悄地开着,偌大的银沙队连鬼影也没见一个,除了鸡鸭和野狗。我决定暂时脱离重要的看守岗位,造访工地对面山坡上的银沙队养猪场,和饲养员豆腐佬这位老同志作个愉快的思想交流。因为我到银沙队已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和豆腐佬掏过口窝。
  豆腐佬也没午睡,正在来来回回推着石磨为集体磨豆腐,越磨越兴奋,磨出了一老脸的红潮和臭汗。我想,管你磨豆腐也好,磨难也好,似乎人生就要靠磨,越磨越红火,越磨就越充实,豆腐佬就是如此。
  银沙队养猪场的豆腐佬和我师傅年纪相仿,只是又黑又瘦没我师傅强壮。但豆腐佬却对我师傅很不屑,并且常常要我师傅为他的死猪负责。究其原因,我师傅是个只知整日在粪坑里搞大会战,粗野下作的泥水佬;而他呢,与我师傅不可同日而语,是个既要为人民服务磨豆腐,又要肩负猪们繁殖后代崇高使命的饲养员,似乎责任更重。
  豆腐佬做的豆腐人吃猪也吃,人吃豆腐猪吃豆腐渣。但我不怎么爱吃他的豆腐,更不会吃豆腐渣,我认为他做出的都是臭豆腐。豆腐佬也喜好思想教育,常常会举一反三,磨豆腐也能磨出深刻的教育意义来,逢人便说:“做人要像豆腐一样,清清白白又水灵。”这话很有水平。但这些豆腐毕竟是诞生于猪圈里的,常在河边走,如何不湿脚?如此清清白白的东西难免也沾上了猪屎味,成了中看不堪闻的臭豆腐。
  问世间,出淤泥而不染的,有吗?那只能是荷塘月色下的莲花,难道不是么?
  我走进猪舍,过道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板刚做好的豆腐。猪圈里的猪们正对着豆腐嗷嗷叫,狭道相逢勇者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猪们想吃人豆腐,这是绝对真理。
  我走到摆豆腐的木架前对豆腐佬说:“你的东西硬不硬啊?我试试。”说完便伸出一个手指头,一戳就伸进了豆腐里,跟着就叫一声,“不硬!”
  你说,我这不成了和我师兄阿狗一样的大憨,吃饱了没事撑的么?真浑!
  豆腐佬一巴掌没拨开我的手,便跳起脚来破口大骂。奶奶的,这家伙也骂得太凶了些!我原本是知错了的,但这让我恼羞成怒,便揪着豆腐佬的衣襟大喝一声:“好了哦,你个豆腐佬!你骂老子大憨就好,你还骂老子的师傅,老子的师叔,老子的师兄也是大憨,他们是你骂的吗?再骂一句,老子就全掀了你的臭豆腐让猪拱!”
  豆腐佬终于噤声,他知道我会干得出来。
  我十六岁跟我师傅其荣叔参加农场建厕大业,书也未读多几本,这时还差两三个月才满十七岁,就一无脑的大傻瓜,你说,我懂个屁啊?我师傅正开始运用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大憨教育法,教育我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怎样才不会“大憨”,还未来得及教我温良恭俭让,也未教会我随时随地下作地向人认错。
  我挨了豆腐佬的臭骂后,从养猪场里愤愤地走了出来,怒气还未消,遇上条野狗在吃屎,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仿佛全世界都与我为敌。这个中午不知撞了什么邪,真他妈的倒霉透了!豆腐佬的豆腐臭猪屎味,我呸!
  我坐在工地旁的鱼塘岸边,百无聊赖地捡地上的石子打水漂。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在正午的阳光底下变幻莫测。
  岁月无声,时光静好。岸边绿树依依,塘里荷花灼灼,间或有一丝儿凉风吹来,吹得我昏昏然幸福无边,仿佛就要去和周公他老人家热烈拥抱了。
  还未到开工时间,我师傅他们还在工棚里做着白日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睡。
  这时,我师叔阿孖乸趿拉着一双破解放鞋,拿着一张粗糙的擦屁股草纸从工棚里出来,三步拼作两步往鱼塘上的屎楼里窜,估计是昨天死猪肉吃多了。
  我师傅还未带领我们开始大搞建厕运动时,农场里各队的人全都习惯上山拉野屎,说是为橡胶树施肥。否则就只能上屎楼,即建在鱼塘边水面上的竹木吊脚简易厕所。屎楼如厕,别有风光,可见屎尿天降,有声有色。人在屎楼上拉屎给鱼吃,鱼大了人吃鱼,人吃鱼又拉屎给鱼吃,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也。于人于鱼,各得其所,绝对的原生态食物链,可为绿色生态之典范。
  鱼吃了人的屎,人又吃鱼,就是自己吃了自己的屎。鱼非鱼,人非人,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人就是吃屎的,也就与屎无异。
  阿孖乸蹲屎楼里,立马就飞流直下三千尺,大珠小珠落玉盘,鱼跃水面争食之,很是热闹。我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块大石头一下子掷到屎楼下的水里。“轰”的一声,水花四溅有如节日里热烈庆祝盛开的礼花。我哈哈大笑,终于有了成就感。
  阿孖乸一脸惊恐抽起裤头狂窜而出,但一看是我也笑了:“哈哈又是你小子,水洗屁股不用擦屎了。”然后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说,“憨,你要读书!”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便成了浆糊。
  我师叔阿孖乸喜欢装傻,老喜欢在精神上折磨我,常常无厘头对着我说这句话。我干活抬不起大石头,他说:“憨,你要读书!”我师傅骂我“大憨”,他也说:“憨,你要读书!”我扶阿狗师兄下鱼塘浸水,他又说:“憨,你要读书!”我流着口水听我另一个外号叫“台山堆”的师兄,眉飞色舞地讲古人举案齐眉的故事,他还是说:“憨,不关你事,你要读书!”我他妈手无缚鸡之力,活也干不好,千斤重担挑不起,读书关我屁事啊?
  这很奇怪,写《半夜鸡叫》的高玉宝说“我要读书”,而我师叔却将之篡改为“你要读书”。其实,我都不想读书了,我师傅也不会半夜起床学鸡叫催我去开工,干嘛“还你要读书”?我师叔阿孖乸孔自以为是孔圣人,非让人读书不可,除此别无解释。
  只是,那天下班后,晚上我不像往常那样坐工棚外纳凉,听师傅他们天南地北地吹牛放炮,就一个人静静地窝在工棚里,翻出本破旧的中学政治课本,就着盏昏黄的二十四瓦灯泡昏昏然在看,但终于什么也看不明白。
  这时,夜色像墨汁倒进水里般弥漫,屋外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野地里开始起雾下露水了,野狗乱窜,野猫乱叫。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有人家的娃儿在夜哭。还有个疯子在橡胶林里对着夜色唱粤剧,声震天地间:“边个话我傻,傻,傻!请你食生果,果,果……”
  我师兄阿狗在鱼塘里洗澡,将身子洗白白后便跑了进来换衣服,还穿上一双平常舍不得穿的白球鞋。他说他要去“打雾水”(粤西乡语,夜晚男女野外幽会之谓),银沙队有很多靓女。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