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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我来给你说点事      作者:小溪在右      发布时间:2017-01-05 15:35:01      字数:3841

  我从余双仁家里出来,去了王一鸣家。
  王一鸣换了一副大黑框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王一鸣没有结婚,他在床上躺着。听他父亲说,他出了车祸。我同情起了他。按理说余双仁骑车最快,刘大山一直撒把,我的自行车连车闸都没有,只有王一鸣的自行车是最好的,他也是骑的最慢的。
  王一鸣的父亲和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王一鸣让一个拖拉机撞了。那个拖拉机的刹车坏了,王一鸣在前面骑着车,要是他骑的快一点,拖拉机就撞不上他了。我突然感到好笑。这就是兔子撞上乌龟,鸡蛋碰烂了鸡蛋啊。我对王一鸣没太多的兴趣,我到了村西头拐角处的大柳树上休息。我睡到了天明。
  这棵大柳树不知道是谁栽的,也没有人把它换成钱。这是我们村的一个标志。我们村有几个标志,一个是村东头卖馒头的王子龙房子前的高台阶,一个是村南面赵大叔的养鸡场,一个是村西北角的坟地,再一个就是这棵大柳树。大柳树也没在村子的最西头。村子有东西的两条长街,前面的这条街在偏西头拐了个南北的弯才往西走。这柳树就在南北的弯上的后半截。路两边都是坑,柳树长在路东面坑的西南角上。这棵大柳树有一个很大的树洞。树洞是长的,被雷劈了一下,还有烧焦的一片树干。树洞里住着一只猫头鹰,大人踮起脚就能把手伸进去。村里的老人都说,不要逮那个夜猫子,他们管猫头鹰叫夜猫子。他们还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我见过那只猫头鹰,圆眼睛,晚上是红色的,长长的耳朵,就像狼狗的两个耳朵,它有个弯钩嘴,我见过老鹰的嘴,它的嘴和老鹰的嘴一个样。在我的房顶上飞过两只老鹰,一只在前一只在后,一只大一只小。它们的翅膀没有扇动,是滑行的,翅膀划破天空就像犁铧耕耘新鲜的土地,又像我和余双仁抢风筝时玻璃割开的手腕,也是鱼的背鳍流过水面。我父亲见过那么多的背鳍,他仅从背鳍就能看出鲫鱼鲤鱼和草鱼鲢鱼的区别,他最喜欢捉鲤鱼。他会炖美味的鲤鱼汤。他也曾捉住过一条鳝鱼。我说这蛇会游泳,我父亲说这是鱼,我说它怎么没有翅膀,我把鱼鳍叫鱼翅膀,我父亲说谁知道它怎么没翅膀。我吃了那条鳝鱼,炖的汤,鱼肉是一圈一圈一片一片的,和羊的肥肠差不多。那只猫头鹰在那棵大柳树上一直住着,它也笑过。我奶奶说是在大半夜里,很凄惨很瘆人的叫声,天还没亮西头的钱二奶奶就死了。我说你听的见它的叫声,她说全村西半头的大人都听见了,叫个不停。我说要是猫头鹰不叫,钱二奶奶还死吗?死不了,白天她还走着去赶集去了呢。她是有病,是慢病,哪有这么快死的,就是让夜猫子笑死的。
  钱二奶奶经常咳血,她儿子说她抽烟抽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是风心病。猫头鹰笑的那段时间里死了好几个人。中午去地里浇水的杨五叔趴在了地里再也没起来,他儿媳妇去看时他的半个身子都泡在了水里。杨五叔出完殡的那天晚上,李大娘又死了,都说是喝方便面喝的,她往碗里倒了一小包牛肉酱。还有个壮年人也死了,吃了打药的西红柿。李大娘死了后,听说有人见了她的鬼魂。随后多半年很多人都看见了她的鬼魂。有的说她蹲在墙角里哭,有人说她藏着大柳树上笑,有人说她在桥头上望。她披散着头发。她的出现又让村里死了一个人。
  陈大有些神经病,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叫陈二,一个叫陈三。他们爹死了,娘老了。陈二娶了一个瞎老婆。他家没什么钱。因为陈二的瞎女人,村里人提起他们家来都说瞎大陈,瞎二陈,瞎三陈,说他们的娘是瞎老婆子,小媳妇是瞎媳妇。瞎大陈在快过年的时候死了,冻死的。那天夜里他从床上跳起来跑着去追一个女人,这是他娘说的,他娘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他娘动不了,鬼压床。瞎老婆子喊不出话,院子里的狗汪汪的叫,脖子上带着大铁链子一圈圈的跑。陈二陈三就是不醒。瞎老婆子说陈大光着光腚搂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瞎媳妇,但说话不是,是死去的李大娘。瞎老婆子着急也没办法,心里急的冒火。邻居大清早让狗吵醒了。狗叫了一夜。他进屋扇醒了陈二陈三,陈二陈三不知道什么事。瞎老婆子慢慢的从炕上起来,说快去找陈大,狗日的有东西压在我身上。
  陈二陈三扛进一个冻僵的尸体。陈大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早没气了。瞎老婆子哭着闹着骂狗日的东西,你下地狱,你不得超生,你就当孤魂野鬼。骂了几句静下来,咬了咬嘴唇。对陈二说:“把你们大哥收拾好,穿件衣服。”瞎老婆子去村西面地里找到李大娘的坟,扒了坟头上的土,又往西走。走了中午到了锅台村,锅台村有个道观,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写“捉妖驱魔,祖传弟子”。瞎老婆子敲门进去。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在扫地,瞎老婆子把话说了。扫地的说:“三百。”“三百就三百,什么时候?”“晚上。”瞎老婆子回到家也不管陈大的尸体,也没让陈二陈三给亲戚送信。
  晚上穿道袍的人来了。拿根蜡烛,陈二拿了根蜡烛点上,穿道袍的把蜡烛放桌角上。摆上铜铃,桃木剑,符咒,一碗大米。又散了一地的绿豆。穿道袍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嘴里一直说着急急如律令。一会走的快一会走的慢,一会正着走一会倒着走,一会满头大汗一会剑指上天。最后他把符咒贴在陈大的额头上,陈大右手猛的从床边滑到了半空。穿道袍的看了陈二陈三一眼:“你们先出去吧。”陈二陈三到了院子里。穿道袍的对瞎老婆子说:“你想问什么就问,我给你带个话,她我抓住了,但阎王不让她现身。”瞎老婆子让穿道袍的问问为什么阴魂不散,欠了她什么?穿道袍的抓住陈大的手,不一会两只手抖的像筛糠。半袋烟手不抖了,穿道袍的收拾好东西:“说,她到那里没个伴,生前打牌时你多赢了她好几捧棒子粒,这找你要来了。”瞎老婆子给了他三百块钱,问该怎么办?“明天在胡同口没人的时候烧沓纸,说几句好话她就不会来了。要是还来就拿菜刀背砍缸沿,骂她就行,她保准不敢再来。”
  世事总难料,鬼鬼皆无常。人说死就死。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不行了,腊月还活蹦乱跳的,过年就入土为安了。我搞不懂命运的这些东西,我只知道我父亲有辆三轮车,车头有个塑料牌,上面写着“好人一生平安”。
  大柳树就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他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棺材从村里抬了出去。
  我们村死了人都葬在南面或西面的地里,西北角的那片坟地是别的村的。我爷爷的坟在西面的地里,出了村就是。爷爷死的时候很安静,没折腾,看来是力气用完了。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在自家院子里唱着歌。爷爷有病,脑血栓,得这个病都没好,就是个时间问题,爷爷在炕上躺了五年,也算够长的。我爷爷死的时候我念初中,请了几天假,天天跪在院子里,棺材放在屋里,让一群泪多的女人守着。我还算是个孩子,只给了我一个孝帽,晚上我拿着它擦着墙躲躲闪闪地跑回家,我不怕鬼,我怕人,怕人看我。
  我怕人是因为我不爱说话,别人都笑话我,说我嘴笨。一群娘们都爱逗我,问我吃了吗,我说吃了;问我吃的什么,我说咸菜;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问我吃了多少,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她们就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好跑回家。我问我的母亲,我说我的嘴又不是称,心里也没有秤砣,怎么告诉她们我吃了多少?我母亲正在扫地,对我说不用管她们,不用理她们,她们闲着没事干。
  我永远记着母亲的话,不理她们,远远的看见她们我就绕道走;要是她们猛的窜出来我就撒腿跑,我跑她们就笑。我给母亲说,母亲让我不要理她们。我说她们笑,母亲说她们家儿媳妇生孩子,她们高兴。我说生了几个孩子,一人一个,男的女的,有男有女。
  我母亲学过裁缝,教过小孩,她很少打我很少骂我,她脾气很好,能忍就忍。我母亲读过初中,算是有文化的人,在那个年代,大学生真的是个宝,现在不行了,大学生满地跑。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看中了我父亲的老实本分。我父亲确实老实,出门不多说一句话,我父亲确实本分,不占人家便宜。他们看到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在三月里,晴好的天,温柔的风,香飘飘的泥土青草气息。我一声啼哭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动动手指他们明白我要吃奶。母亲把奶头挤进我嘴里,我贪婪的获取营养。父亲在旁边只是笑,看见有人来看我就说是个大胖小子。呵,我可不胖,五斤六两,小胳膊小腿像拐杖。
  我母亲在床上躺了三十多天,坐月子。奶奶说别冻着别热着,别靠水缸别喝凉水,多吃点猪肉奶水多。母亲吃了很多猪蹄子可我的奶还是不够吃,父亲就从镇上给我买奶粉。奶粉贵,喝不起,就多掺水,稀里哗啦地灌进我肚子里,可我还是吃不饱,又给我喝豆奶粉,闹的我三天两头生病。生病就看病,苦药水又让我喝,我不想喝,哭,父亲就掰开我的嘴,掀开我的牙,把药送进我嘴里,哭行不张嘴不行,不吃饭行不吃药不行。我小时候就爱生病,是个病秧子,还不好好吃饭,也不听话,惹得父亲和母亲生气。奶奶说给他找个后娘。妈妈就拿着筷子到集市上指着这个人的后背指着那个人的后背说,这个是你娘那个是你娘。
  我母亲给我找了那么多后娘,但只有她是我的亲娘,我还是惹她生气。她生气爱说话,到处瞎嘟噜,父亲烦,骂她,她还是说,唠叨起来没完。我也不愿意父亲骂她,可我没办法,父亲力气大,我打不过他。我对父亲怀有些敌意,他脾气暴躁,没有善心,见了蚂蚁拿开水烫死,能一刀剁下母鸡的头让鸡蛋还在肚子里;他可以拿筷子刮鱼鳞从鱼嘴里掏心肺;他能把羊劈开两条后腿扔进粪坑里。我觉得他没有爱心,不懂得怜悯穷人。有一回我给了要饭的几块钱,他知道了说我傻了,说我真有钱,你给他两个馒头就行了,他能填饱肚子也是没白活着。我说怎么才算白活着?父亲说穷人吃饱肚子,富人有些学问就算没白活着。那我们算穷人还是算富人?我们不是穷人也不是富人。那我们该吃饱肚子还是有学问?我们要吃的饱饱的再学点学问。我们该学什么?三字经。光学三字经吗?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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