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改变

　　五点过后，三个女人一个孩子落脚在西餐厅。梦轩最喜欢吃牛排了，看到牛排上来，口水都要落下来了。
　　寒心怕烫痛了孩子，一边切牛排，一边对梦轩说：“不好急哦，妈妈先切好了给你！”
　　一旁的刘倩倩看得直摇头：“寒心呢，你这是二十孝妈妈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你儿子，以后你看到你媳妇指挥你儿子做事，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寒心淡淡地说：“想过啦，所以眼不见为净，不和他们住就好啦！”
　　“你不和他们住，他们要是没人带孩子，你一心疼，不就又得为孙辈忙碌了嘛！”倩倩不以为然道，起码，他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寒心唉了口气：“是呀，中国的父母就是这样，儿女，子孙，一辈子活来活去，都是围着孩子转！”
　　“所以我不要生小孩，烦死了。生一个都嫌多……”刘倩倩搅着咖啡，话题一转：“听说，静悦一年级不在中英文上了！”
　　“是呀，我也是刚刚听她妈妈和云云妈妈在聊起的，不过静悦在这里上中英文也有压力的好吧，今年普通班四五万一年，国际班七八万一年，听说学费还要涨，明年就要和上海的IB学校接轨，直接涨到十几万……”
　　苏珊呀了一声：“那我家的怎么办呢？我说吧，不要孩子了。他爸爸非说来了拒绝人家不好吧，即来之，便生之……”
　　寒心听到苏珊说到最后，扑哧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老公还挺幽默的。实在觉得压力大，也可以考虑上我们小区后面的公立呀！”
　　“那个公立呀，别提了……我上次听一朋友说笑来着，她说，有一家长对她说，那个公立的老师会时不时的把孩子在学校的情况，反映给家长……”
　　寒心插嘴：“那不是很好嘛……”
　　苏珊接口：“还有后面呢……。那个家长说，反映情况是满好的，但是教出来的拼音是广州版的好吧，带广州口音的国语，四和十，是和死，分不清的好吧……”
　　寒心倒吸了口冷气：“原来是这样的呀……”
　　刘倩倩补充：“不光是这些呢。你们知道吧，我们这个小区，小孩子基本都是老人带的，一个个都是小儿皇，老师对学生凶一点，家长就会吵到校长办公室的，听说，校长也换了好几个，老师嘛，就像是走马观花，一个学期要换好几个呢。不是受不了，就是被气走的……”
　　“真有那么离谱呀……”寒心在心里想：这样的学校，我是不会让梦轩去的。
　　“但是人家学费便宜嘛，一学期五百元，下午还提供一包牛奶……听说，外地户口的还上不了，每年开学都要维权一次的，拉横幅，闹到教育局，说来说去，还有穷人多呀……”
　　寒心想了想道：“我们家也在为梦轩上学的事发愁呢，乔恩的意思是让梦轩回上海读书去……”
　　“你家乔恩之前不是不同意嘛……搞得像旷世电视剧一样，今年又翻花样了……”刘倩倩一脸奇怪的表情。
　　“就是呀，害得我辛辛苦熬过了试用期，最烦试用期了，上纲上线的，一分钟也不能迟到也就算啦，领导需要你，最好立马出现在她眼前，小心又小心的过了试用期了，眼看着还可以当当小领导了，乔恩要我带梦轩回海去报名，前世里欠他的一样，每次都是过了试用期，就跳出事来……”寒心一想到之前为了梦轩的手足口病不得不辞职，而叹息道。
　　“这有啥办法呢？上海的教育肯定是比这里好的……”苏珊劝慰道。
　　寒心叹了口气：“主要吧，梦轩回上海读书的事，去年我和乔恩吵也吵过的，他死活不同意，今年吧，我已经心死了，刚刚按下的瓢，好不容易不纠结了，他又惹上来了，万一我又动了回上海的心思，他扭头一变，又说不去啦，那提上来的心，如何安置呢？”
　　“好啦，好啦，那你就当听听过算了，他让你去报名，你就当回家看父母，不喜不忧，抱着平常心吧……”刘倩倩替寒心倒了杯柠檬水：“喏……喝口水，去去火！”
　　寒心带梦轩回家时，乔恩已经回来了。乔恩不喜欢应酬，一直保留着不抽烟，不喝酒的习惯，每次公司的应酬，他只参加上半场，下半场由公关部的年轻人去搞定。一开始嘛，生意场的朋友也很难理解乔恩的做法，慢慢地，大伙儿都知道，乔恩讨了个上海老婆。所以嘛，只要乔恩说，失陪了！就没人会挽留的，大家都一脸同情地揣摸乔总晚上跪搓板的情景。
　　有次，乔恩无意露出口封，说他们一圈里的朋友没人敢娶上海女孩。寒心才知道自己莫名的从小白兔抹黑成雌老虎了。好在，她很少去乔恩公司的，就是去了，下面的员工也不会当面说什么，背后里的嘀嘀咕咕嘛，总是会有的。
　　刘倩倩说，这倒是好办法嘛，家里蹲着一只雌老虎，就没小三啦。寒心说，这说不准的吧，小三嘛，是男人都会喜欢年轻漂亮的。刘倩倩摇着头道，你又落后了吧，现在小女孩，才不简单呢，当小三没钱没名份，谁要当呀。我们那个时候吧，还迷恋爱情，感情。现在出道的女孩眼睛里，只有房子，票子，车子。男人养小三，票子车子会给的，房子给的还是少。而且嘛，小三又不受法律保护的，所以小三才要上位呀，你们家有你这样的一只“雌老虎”，谁会那么傻，不要被你泼硫酸哦！寒心还是第一次发现被人黑了名声，居然还有这般的好处.
　　梦轩在幼儿园的活动量很大，洗完澡，听了个故事，就睡着了。一直在刷微信朋友圈的乔恩，揉揉酸涨而疲倦的双眼，放下了手机：“寒心，你向公司请假了吗？打算哪天带孩子回上海呀？”
　　寒心把梦轩刚看过的绘本放进靠床的抽屉：“还没说呢，这两天方总很忙，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什么叫不好意思开口？公司又不是你开的，你一个下面的员工操什么心呢……”乔恩不以为然的嘴角扬了扬。
　　“你这叫什么态度？基本的职业道德呢？我们公司培养我，是花了不少钱和心血的。”寒心“呯”的一声把抽屉重重合上，背对着乔恩，搂过梦轩的小肩膀。
　　乔恩揉了揉鼻子，自责地想，这么又惹她不高兴了？明明是想好好和她谈的，一开口，总是搞成这样。他嘴里催着她们快去报名，心里又是千万个不愿意，不舍得，但又担心真把孩子给耽搁了……。想要个儿子这样的念头，他比任何人都想得早，十八岁，还在读大学的年纪，每次散步在校园的绿荫大道，眼瞧着树与树自然组成的屏障，他就好想有一天，握着儿子的手，很自豪的对儿子说，你看，这是爸爸当年上过学的地方……。除了要生一个儿子这样奇葩的愿望，他的另一愿望是想拥有自己的公司。打工了NN年，就算是工资再多，职位再高，哪怕员工们习惯叫他老板，但他心里清楚，他不是真正的老板，他只是拥有老板的表象，拿着和回报不对称的工资坐在那把交椅上。然后把自己有限的生命陪伴在别人无限的公司里程碑里，总有一天，车到站了，他旧到只能报废，而那个真正的老板马上会找一个更年轻，更能让他赚到钱的新人，来完成那条通往财富的道路。而等他老了，也许能自豪地说，曾经我是某某公司的老总，我一年能给公司带来多少多少的利润……。但仅仅是别人的，他想给孩子留下些印记，属于他自己的，有过苦有过难，凤凰涅磐后的辉煌……，所以，他不想放弃，他也不愿放弃。而上海，他曾踏梦而去，最终在上海完成了他的第一心愿，但也破灭了他的第二愿望。他不是寒心，寒心很单纯，单纯到不知何为失败。而他，终究是不同的。他的父母只是大型国营企业里最为普通的职工，能把他培养到大学，已经非常不易了，也无法给他自信和骄傲。而寒心，他从未见过有比她更自信，更骄傲的人，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应该怕什么？什么是可怕的？
　　乔恩唉了口气，关了灯。落地的白纱在静夜里随风微动，月色如水，轻盈的如洒下的薄雾，他伸手去掰寒心的肩：“对不起，寒心……”
　　寒心没有动，她均匀的呼吸和着孩子打鼻腔发出的重音，一如静夜里的催眠曲。乔恩不再用力了，他学着寒心，把一只手搭在寒心的肩上，一家三口以这种特殊而滑稽的睡姿在深夜里沉沉睡去……
　　住在闹市，早上最不爽，人还没睡够，闹钟也没叫，可马路上的车子喇叭掀得比什么都响。被吵醒了寒心是睡不着的。睡不着，那就起来吧。早上，总是最忙的，要把乔恩的衬衣和外套熨一下。寒心之前在上海上班时，天天穿着光鲜，不但出门要化妆，还要把身上的衣服裙子熨地平平的，有时一身漂亮的西装出门，上了公车，有位子她都会舍不得坐下来，矫情到这种地步。有了孩子后，从一开始的身材变形，到后来不管穿什么，梦轩都有本事把它搞乱搞坏。有一年，寒心和父母参加表妹的婚礼，刚刚还得到大家的称赞，说寒心的裙子漂亮。一回头就看到吃饱了，觉得无聊的梦轩，用他手里的吊车勾子，把寒心裙子上的金线部分一根根的勾出来。有啥办法，再好的衣服，再贵的衣服，一碰到梦轩，三分钟变地摊货。
　　更别提化妆了，他要不动不动就上来亲一个，他亲一口，寒心就给他擦嘴巴，妈妈脸上有粉，粉对小孩子不好，不要亲妈妈。梦轩说，不好，我就喜欢妈妈。边说边动手把寒心化了妆的脸擦得乱七八糟。从此，只要身边有梦轩，寒心基本不化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