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黑白无常

　　“我，我没事！”李幼琳言辞讷讷，意欲掩饰自以为孤男寡女独处和肌肤接触时的尴尬。她从余立文身上爬起来，抬眼望着陷阱的洞口。透过些微的灯光在洞口的斜照，大略估计这陷阱只有五六米的样子，料定凭自己的轻功功力，区区十米内的高度不在话下，心下的担忧便抛诸脑后；只是这余公子，虽然武功不俗，但能否摆脱深井的囹圄，尚未可知。因而关切问道：“余公子，你一个人上得去吗？”
　　“这——”这可难倒女扮男装的余大侠了。余立文自忖，若是奔跑起步后，纵身一跃倒也不成问题。但这陷阱方寸之地，无从借力，实在无可奈何，“如果能找到一根长竹子，应该就不成问题了。我知道你轻功了得，你先上去吧，记得千万见机行事！”
　　离开陷阱后，李幼琳重新戴上“白无常”面具，像个轻捷的幽灵一般，飞身穿梭在芙蓉堂外。她四处寻找，仍未找到适合让余立文摆脱困境的长竹或长绳，为今之计，只有私闯芙蓉堂。李幼琳不由细细思量，正要运力蹿上院墙，但听得芙蓉堂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三个妙龄女子应声而出，其中两个女孩身形微胖，一位体型娇小，边走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依依，你来易仙山有没有后悔过？”娇小女子问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吴依依眉飞色舞道：“我可从没后悔过，我发过誓，这辈子都要追随芙蓉堂，追随我的易烊哥哥。怎么？蔡蔡，这才几天你就受不了想家了？真没用！”
　　“子怡你呢？你也相信这芙蓉堂会让我们变漂亮吗？”
　　那位叫叶子怡的姑娘带着无尽的幸福感，陶醉道：“漂亮不漂亮不重要，只要能天天见到堂主易幻生大人，我就心满意足了。就是这辈子都做他的端茶丫头也没关系。”
　　一旁暗自偷听到三女子的对话，同为女性的李幼琳心下感叹道：“早就听说这易仙山芙蓉堂的门生非常愚忠，今天算是亲耳听到了，幸好这还有一个比较正常的女娃子。”毕竟救出陷阱中人要紧，李幼琳趁三人闲话的间隙，仿佛一道白色闪电般，跻身入堂内。
　　“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闯进咱们芙蓉堂了，蔡蔡，你先一个人在外面守着，我跟子怡进去看看，别溜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吴依依朝叶子怡使了个眼色，子怡随声附和道：“是呀是呀，蔡蔡，我们俩先进去看看，一会儿过来找你！”
　　“去吧去吧！”蔡姑娘心无城府，即使明明知道吴叶两小胖欺骗她，只为早点回去睡觉，也完全不在意。此时她的心里似乎装着一件感伤的事情，流露在脸上，神情十分沮丧。蔡姑娘提着照亮的灯笼，径直堂外走去，一点点接近了余立文所在的陷阱。余立文耳聪目明，似乎听到了平缓的脚步声，洞口外也透出一丝别样闪烁的亮光，她预感到来人必不是李幼琳，也不便大叫，怕被外人发现自己。
　　无限感伤的蔡姑娘走到陷阱旁，坐在一张石凳上，将灯笼放下，心中若有所思，口中自然喃喃而语道：“爹爹！女儿不孝，为了漂亮，弃爹爹而去，来到这易仙山，女儿好想你，好想回家！即使跟爹爹做一辈子馄饨，也好过在这儿，可是——”
　　馄饨？难道是晋城里那位馄饨店的小丫头蔡丽霞？余立文听得真切，确定这蔡姑娘身边并无他人，这才低沉地朝上叫唤着：“蔡姑娘，蔡姑娘——”
　　“谁——谁在叫我？”蔡丽霞谨慎地提起灯笼四处照看，最后锁定脚下那个黑洞洞的深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干嘛躲在这坑里？”
　　“不是躲，是看不清路，一脚踩空了！”余立文透过灯笼的微光，看清了一身丫头装扮的蔡丽霞，“我是前些天送你银两的陌生人，你应该有印象吧！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去？”
　　蔡丽霞心中不解，这易仙山只有入门弟子才能踏入，他这甘冒风险上得山来，究竟所谓何事？容不得细想，蔡丽霞将灯笼的位置往洞口正中移动，提醒道：“你看看洞壁周围，是不是有些凹槽？你只要攀着一个个凹槽，应该就能爬上来了。”
　　余立文借那微光，再次观察四周，的确发现了可供手攀脚踏的暗色凹槽。她纵身一跃，准确踩中槽点，借力发力，一点香的工夫，就顺利地跃出洞口，立在蔡丽霞一侧；恰于此时，那李幼琳戴着面具从天而降，身后还飘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帘巾。当二人站立一起时，但见蔡丽霞脸色大变，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妈呀！黑白无常——见鬼了！”
　　蔡丽霞称李幼琳为“白无常”，并不稀奇，毕竟她这一身正是“白无常”的标配，但称自己为“黑无常”，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余立文承认自己相较而言肤色不够白皙，却不至于黑成鬼吧。余李二人面面相觑，“白无常”李幼琳却止不住笑出声来：“呵呵呵，还真是‘黑无常’！呵呵呵——”
　　余立文恍悟，大约是陷入洞中时李幼琳将手在她脸上摸了个遍，这才染黑了自己这张俊美的脸。李幼琳摘下“白无常”面具，那蔡丽霞才从惊魂中清醒过来，并对二人解释说，这所谓的“陷阱”是芙蓉堂用来存放木炭的所在，平时洞口以木板遮盖，昨日开洞取炭，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霜雪季节，也许是炭屑尚留在洞底，这才沾染到脸上。幸亏余立文一身黑色装束，否则这衣服也没法穿了。
　　李幼琳随手将从芙蓉堂内扯来的长长布帘扔进洞内，带着一丝落寞，感叹道：“本想图个美女救英雄的好名声，没想到被你这丫头抢先了一步！”
　　见过了摘下面具的李幼琳，蔡丽霞才明白什么叫惊为天人，她赧颜道：“我就是个烧火丫头，你才是这世间少有的仙女下凡！还有你这位‘黑炭’公子，我记得你也是一位难得的俊俏男子，你们俩才是最登对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李幼琳反复回味这个称谓，突然灵光闪现，拍拍余立文的肩头，“不如我们就以‘黑白无常’之名行走江湖如何？”
　　身边的女性朋友都将自己看作须眉公子，余立文也懒得解释，她点头默认了李幼琳的提议。此时心里念的还是那位真公子陈一轩：“蔡姑娘，你可听说今早芙蓉堂发生了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蔡丽霞仔细回忆白天的种种，“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今天午时堂主向我们所有门生弟子宣布了一件事，任命了一位新的仙使，而后将四位使者分别定职为东使、南使、西使和北使。”
　　“哦？”余立文惊问道，“我只听说你们芙蓉堂有三位使者，分别是易炤、易烊、易焕。这新任使者叫什么名字？”
　　“新任使者排位第四，是现任‘北使’，名字好像叫——叫‘易煊’。没错！”
　　易煊？一轩？难道就是陈一轩？为了证实这一几乎不可能的结果，余立文继续追问道：“那你有没有看清那新任北使的个子和样貌？”
　　“这个嘛——”蔡丽霞继续闭眼回忆，“其实这四方使者论相貌都非常俊美，比公子你还要白皙漂亮，不过那新任北使，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我记起来了，他个头不高，很像那日和你一起赠我银两的那位公子，只不过我不敢确定；再说了，他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上我们易仙山当起仙使来呢？”
　　“想必就是他没错了。”余立文道，“只是这一天的工夫，竟然发生这么多变故，陈公子究竟遭遇了什么，恐怕只有找到他才能问个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弟弟成了芙蓉堂四方使者之一？那太好了，这个丫头，你去里面跟他传个话，就说北使易煊的哥哥姐姐来看他，让他出来迎接我们。”李幼琳想当然地说道。
　　“哦，不过我只是芙蓉堂的下等丫头，根本没有资格去见他。”蔡丽霞压低声音委屈道。
　　“蔡姑娘，别听她的。对了，刚才听你自言自语地抱怨说后悔来这易仙山，难道这芙蓉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余立文对这易仙山芙蓉堂只是略有耳闻，究竟是善是恶，须从门人弟子口中详细得知。
　　“这——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答案吧，不过一定要小心！我——我先回去了！”蔡丽霞言辞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说完便匆匆回堂了。
　　圆月隐入黑云之中，微微敞亮的月夜再次变得黯淡无光，这氛围对“黑白无常”是再适合不过了。李幼琳戴上面具，与余立文黑白相应，迅疾地翻越并不高的道观院墙，在道观内每个亮灯的房间外逡巡偷窥，只为寻找芙蓉堂的主脑所在。
　　二人来到一间最大的正堂外，李幼琳用舌头舔舐食指，再将湿漉漉的食指将纸糊的窗户戳破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她清楚地看到四个身着粉色道袍的青少男子，围立在一个年龄偏高的肃穆男子前，认真地聆讯，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李幼琳认不出亲弟弟陈一轩的样貌，毕竟四个青少男子样貌同样白皙，貌比潘安。便退身让余立文上前辨认。余立文这一窥见，发现那粉色道袍中个头最小的一位，正是她这些天来朝夕相处的陈一轩公子。可从他正襟危立的姿势和严肃凝重的表情来看，却完全不似她所熟悉的陈一轩。未免打草惊蛇，二人并未轻举妄动，只等他们聊完，各自回房，才伺机而动，引这唤作“北使易煊”的一轩公子。
　　聊了半注香时间，易煊才随东南西三使离了正堂。茫茫夜色中，李幼琳依余立文的提示认准弟弟，向他丢了颗石子，那易煊警觉地顿了脚步，待其他三使走远了，余立文迅速移步至易煊身边，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押至无人的角落，这才放开手。对他表明身份：“一轩，是我，余立文！这位就是你的亲姐姐‘白无常’李幼琳。”
　　哪知这一轩真如换了个人一般，对余立文的话语充耳不闻，愤然道：“什么‘黑白无常’？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夜闯芙蓉堂，待我北使易煊将你们捉拿，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