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顿北渐第七(3)(4)
作品名称: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 作者:秋水霞衣 发布时间:2016-12-15 00:16:08 字数:6506
南顿北渐第七(3)
志彻禅师,江西人,俗姓张,名行昌,少年时曾做过游侠。自从南北两宗分化以后,两位宗主虽不分彼我,但他们的门徒之间竞相生起憎恶。当时北宗的门人,自立神秀大师为第六祖,他们却害怕祖师传衣法给惠能的事被天下人知道,于是派遣行昌来刺杀六祖。
大师有他心通,早就预知有此事,就事先准备了十两银子放在床座间。时夜幕降临,行昌潜入祖师的室内,想要刺杀大师。大师伸着脖子让他砍,行昌挥刀一连砍了三下,都没有伤害到他。
大师说:“正剑不邪,邪剑不正,我只欠你的钱财,并不欠你命。”行昌受惊吓昏倒在地,很久才苏醒过来,他向大师忏悔并请求能够原谅自己的过错,并且发誓愿意跟随大师出家。大师于是把金子给了他,对他说:“你先去吧,恐怕我的弟子们知道了这件事会加害于你,你可以选择其他的日子改变了自己的形貌再来,我愿意教授你佛法。”
行昌遵照大师的意旨,就在当夜遁逃而去,后来出家为僧,受戒而精进修学。
有一天,行昌想起大师对他说过的话,就远道而来礼拜大师。大师说:“我一直都在惦念着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呢?”
行昌说:“过去承蒙和尚宽恕我的罪过,现在虽然出家苦苦修行,总觉得难以报答师父的恩德,心想自己也只有传法度众生才可以报师恩。弟子常常阅览《涅槃经》,但不懂‘常’和‘无常’的含义,请求和尚慈悲,能够为我解说。”
大师说:“所谓无常,就是讲的佛性;所谓有常,就是一切善恶诸法的分别心。”
行昌说:“和尚所讲的,和经文完全相反。”
大师说:“我所传的是佛的心印,怎么敢违背佛经呢?”
行昌说:“经中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说是无常;善恶一切诸法乃至菩提心都是无常,和尚却说是常,这就是和经文相违背了,使我更加迷惑。”
大师说:“《涅槃经》,我过去曾听无尽藏比丘尼读诵过一遍,就为她解说经中要义,没有一字一句不与经文相契合。就是现在为你说的,也没有两样。”
行昌说:“我的见识浅薄愚昧,还请和尚为我详细解释。”
大师说:“你知道吗?佛性如果是常,还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尽无量劫,也没有一个人会发菩提心了。所以我说佛性无常,正是佛所说的真常之道。再说,如果一切诸法都是无常,那么物物都有自性去接受生死,而真常的不生不死之性就有所不周遍。所以我说一切善恶诸法都是常,正是佛所说的真无常之义。佛陀是因为凡夫外道执著着无常为常,那些二乘人又执说真常为无常,共成八种颠倒知见,所以佛陀在涅槃了义教中,破除他们的偏见,而明白说出涅槃所具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四德。你现在依据经中的言辞而违背了经典的真义,执著于有断灭现象的无常,以及固定不变的死常,而错解佛陀最后教诲的圆妙深意。这样纵使阅览千遍经文,又有什么益处呢?”
行昌忽然之间大悟,于是说出一首偈:“因为执守无常的心,所以佛说佛性有常。不了解方便之说,就如同春池中捡拾瓦砾。我现在不假借任何功夫,佛性自然显现在面前。如果不是大师相授予,我仍是一无所得。”
大师说:“你现在已经大彻大悟,应该名叫志彻。”志彻顶礼拜谢而退下。
【原经文:僧志彻。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少任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祖师传衣为天下闻。乃嘱行昌来刺于师。
师他心通。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于座间。时夜暮。行昌入祖室。将欲加害。师舒颈就之。行昌挥刃者三。悉无所损。师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即愿出家。师遂与金。曰。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
行昌禀旨宵遁。后投僧出家。具戒精进。一日。忆师之言。远来礼觐。师曰。吾久念汝。汝来何晚。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
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师曰。涅槃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
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
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槃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乃说偈言。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师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彻礼谢而退。】
南顿北渐第七(3)浅解
在南北二宗分化以后,尽管两位宗主之间没有什么分歧,但他们的门人之间难免会生出一些内心的憎恶之情。秀大师的门下自立神秀为第六代祖师,因害怕五祖传衣钵给惠能的事被天下人知道,所以便派遣行昌去刺杀六祖。
佛门尚且如此,世间的纷争可想而知了。佛法不过是一道心印,即每个人本自具有的“良心”。北宗始祖神秀因贪著尘境并未悟得,因此他的门人才会以为只有祖师所传的衣钵才可做为得法的代表,便起心杀害六祖,而后夺取袈裟,岂知这“良心”如何是靠厮杀能够得来的啊!
这里禁不住要啰嗦几句,无论是净土,亦或禅宗,或者是其他的法门,哪一个的宗旨都是“见性成佛”。禅宗直指人心,令修学者不走弯路而直接悟入佛地;而净土宗,总是有“求净”这一个执念而无法超越;至于别的法门,也无外乎是通过层层戒行去掉自身的妄念执着。修行者按照根性的利钝选择修学法门,无论修行哪一个,只要不执著于经文中的理念,都可自见本性,立地成佛。
但世人往往偏解了佛法的本意,反而认某个法门中的一种执念为最高境地,不惜一切去追求,因此便演变成了佛门中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也便产生了法门与法门之间的争执。
万法归一,无论选修哪一个到最后都离不开禅宗的“顿悟”,因为只有禅宗才可直指人心。如果硬要打个比方,那么“禅”就好比是人的身体,其他法门就好比是人身体的各个器官,身体包含了所有的器官,而由某一个器官想要了解整个身体的状况却是很难,那就需要循序渐进。但人的身体和器官却是不可以分割的,所以它们是一不是二。净土宗只是执著于“净”这一个念头,便还是执著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哪怕是它代表了“眼睛”,也难以让人窥见心灵。所以,只有一念都不执著,也就是不执著于身体的任何一个器官,才可以悟得整个人身。
因为人和身体器官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它们是归属关系,却绝对不可以并列。因此,从当时的“南宗”与“北宗”的对立,一直到现在的禅、净、密等各宗的分别,也不过是一种迷惑世人的假象,无论修学者之间起了怎样的分歧,对于真正的佛法来说仍然是一不是二,更不会分成更多。对于一些修学者所说的“禅净双修”以及“禅净合一”这些说法,也根本就是一种错误。这些说法本就不能成立,就拿我刚才打的比方来说,怎么可以说成是“人和胳膊合一”,或者是“人和眼睛合一”呢?
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因缘和合的产物,行昌刺杀六祖没有成功,也不过是因为六祖只欠他的钱财,而没有欠他的命,于是六祖给了行昌钱,让他快点离去,免得他的徒弟会加害于他。
行昌离开后便出家修行,一直严守戒律,精进修学。一日忽然想起六祖让他离去时的嘱咐,便特意前来礼拜。他因不懂《涅槃经》中所说“常”与“无常”的真正含义,乞求大师能够为他开示。
大师说,“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他所说的却和经中所说的正好相悖。经中所说,“佛性是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这在一般人看来也确实是如此。说“佛性是常”,意思就是佛性人人具足,而且是不增不减不会变化,所以说是“常”;而“一切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却是变化莫测没有固定形态,所以说是“无常”。六祖便就行昌的疑惑为他做了详细的解释。
大师所说“无常者,即佛性也”,是因为如果佛性是常的话,那哪里还会有什么善恶诸法,乃至于无量劫以后也没有一个人再发菩提心,所以六祖所说的“无常”,正是佛家所说的“真常之道”;而一切善恶诸法如果是无常,那么它们就会永远消灭不了生灭,永远轮回。它们既然会有“寂灭”,那它们就是“有常”,所以六祖所说的“常”正是佛所说的“真无常义”。
“常”与“无常”本来就是一不是二,不过是参照物不同,说法也就不同。一切都是变化的,因此任何一种状态都不是永恒不变的。比如说,某个建筑物,它对于那个地方来说是恒常不变的,可是它又是随着地球在不断运动着的,而它本身也会慢慢老化。所以说,没有固定的“常”与“无常”,我们根本无需去执著。
行昌在大师的指点下顿时领悟,于是,大师赐他法名为“志彻”。
南顿北渐第七(4)
有一个童子,名叫神会,是襄阳高姓人家的子弟。在他十三岁的那一年,从荆南的玉泉寺来参礼六祖。大师说:“善知识!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你还能见得本来面目吗?如果能见得根本,就应该认识主人。你试着说说看。”
神会说:“我以无住为本,见无住之心就是主。”
大师说:“你这沙弥,怎么可以这样草率地用别人的话来回答呢?”于是拿拄杖打他三下。
神会反问大师说:“和尚坐禅时,是见还是不见呢?”
大师说:“我打你时,是痛还是不痛?”
神会回答说:“也痛也不痛。”
大师说:“我也见也不见。”
神会问:“怎样才是也见也不见呢?”
大师说:“我所见的,是常见自己心里的过失,却不见他人的是非好恶,所以说是也见也不见。你说的也痛也不痛是怎么回事呢?你如果不痛,就和木石一样;如果痛,就如同凡夫,会生起嗔恨心。你刚才所问见不见是二边见,痛不痛却是生灭,你连自性都没有见到,还敢在这里油嘴滑舌!”
神会听了,立即向大师礼拜,并忏悔自己的罪过。
大师又说:“你如果心里愚迷不能见性,就向善知识问取见性之路;你如果内心已经领悟,就是自见本性,可以依法修行。你自己愚迷而不见自己的本性,却来问我是见还是不见,我见性我自己知道,怎么能代替你心中的愚迷?你如果自己见性,也不能代表我心中的愚迷。为什么不去自知自见,却来问我见与不见呢?”
神会听得心服口服,再次礼拜大师百余次,以表谢意,并忏悔自己的过错。从此殷勤服侍大师,不离左右。
有一天,大师告诉众人说:“我有一样东西,没有头也没有尾,没有名也没有字,没有背也没有面,你们还识得吗?”
神会从众人中走出来,说:“这是诸佛的本源,是我神会的佛性。”
大师说:“已经跟你说没有名也没有字了,你却还叫它本源佛性,你以后即便有个茅棚存身,也只能是成个知解僧而已。”
神会日后进入京都洛阳,大力弘扬曹溪顿教法门,著有《显宗记》,盛行于世。
大师因见各个宗派的人都问难佛法,纷纷生起憎恶之心,于是就把他们集合到座下,怜悯地对他们说:“学道的人,一切的善念恶念都应当尽除。到达这种境界无名可以名之,便假名为自性,这无二的自性,就叫做真如实性。在真如自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就都应当见到自己的本性。
众人听完大师的教诲,都虔诚礼拜,请求侍奉大师为师。
【原经文:有一童子。名神会。襄阳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来参礼。师曰。知识远来艰辛。还将得本来否。若有本。则合识主。试说看。会曰。以无住为本。见即是主。师曰。这沙弥争合取次语。以拄杖打三下。
会乃问曰。和尚坐禅。还见不见。师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对曰。亦痛亦不痛。师曰。吾亦见亦不见。神会问。如何是亦见亦不见。师云。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是以亦见亦不见。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则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见不见是二边。痛不痛是生灭。汝自性且不见。敢尔戏论。神会礼拜悔谢。
师又曰。汝若心迷不见。问善知识觅路;汝若心悟。即自见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见自心。却来问吾见与不见。吾见自知。岂代汝迷。汝若自见。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见。乃问吾见与不见。神会再礼百余拜。求谢过愆。服勤给侍。不离左右。
一日。师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
师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
会后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行于世。
师见诸宗难问。咸起恶心。多聚座下。愍而谓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便须自见。诸人闻说。总皆作礼。请事为师。】
南顿北渐第七(4)浅解
这段经文主要是写六祖如何教化童子神会。当年神会才十三岁,为了觅得真法,特意从神秀大师处远道而来参拜六祖。通过神会与六祖的一些对话,当年那个聪慧、活泼可爱的小沙弥形象便好似真实的出现在眼前。
大师问他:“你远道而来一定很艰辛,不知你是否还能记得本来面目,若能记得,你该当认识主人。”这句话看似难以理解,却正是六祖在点拨神秀。人们求法往往不知自性是真,却还要身外去觅法。大师所说的“若有本,则合识主”,就是说如果神会的本性没有被尘劳所掩盖,他就应该认识自己的自性真佛。神会当即领会六祖是在考验他,便用在神秀处所听来的现成理论回答说:“我以无助为本,只要见了本心就是主人。”六祖当时用拄杖打他三下,说:“你这小沙弥,怎么可以拿别人的言语来回答我的问题?”通过这句话六祖就知道他并没有见性,他不是悟得了“无助为本”,而是以这做为一种执念。如果是真的悟得了,那就是不可言说的了。
神会被打三下心中不服,以为自己说的并没有错,便反问六祖:“你坐禅的时候,是见还是不见呢?”六祖见他还是不老实,便问他:“我打你是痛还是不痛?”他又信口胡诌:“我又痛又不痛。”大师说:“那我是又见又不见。”神会问:“如何是又见又不见?”大师于是就他这句问话给他解释禅机。
大师所说的“亦见亦不见”,正是从自性而说的,说“见”,是常见自己的过失;“不见”,是不见他人是非好恶。可是神会因未见自性,所以他先前所问的“还见不见”却是执著于两边。大师问他:“我打你痛不痛?”他回答说“又痛又不痛”,以为自己是用佛性来回答,却不知道这痛与不痛是生灭法。如果说不痛,那他就如同木石一样没有感知;如果说痛,就是凡夫的知觉。神会被六祖揭穿了小把戏,知道自己错了,于是跪地忏悔,请求原谅。
六祖又进一步为他解释:“你自己愚迷不见本心,却来问我见还是不见,我见性我自己知道,又怎么能代替你的愚迷?你如果见了本性,也不能代替我的愚迷。所以说,你自己悟得本心才是最重要的。”神会又再次谢过,从此服侍六祖,不离左右。
大师一日问众人说:“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他这个谜语完全是断灭了两边,既然是两边不立,那么中道也就不存,也就是灭掉了俗世中的一切,这正是“佛之本源”,也是“神会之佛性”。神会当即便悟出了,于是抢着来回答,可是一经他的口说出,那本来悟得的佛性就又落在他肉身的知见上,因此大师说他将来也只能成个知解宗徒而已。
后来,他进入京都洛阳,果然大弘曹溪顿教法门,并著有《显宗记》盛行于世。
当时,大师因见有许多人故意找难题来发问,而且也难免是带着嫉妒怨恨之心而来的,于是将这些人聚集在座下,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佛法的真意。
“学道之人,一切善恶诸念应当尽除。”对于这句话有的人难免会生起疑问。这佛法本就是修善,为什么连善念也要尽除呢?他却不知尘世的“善”也是一种执念,断不了生灭。如果将善恶之念全部去除,那么正念即现眼前。人只要自见了本心,也就具有了佛的大慈大悲,人我合一,那么所作所为才是真善。
只要不追求世间的任何名相,就是自己的自性显现。这无二之性,就是实性。只有在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才可以教化一切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