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校以来，接二连三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已经接受过种种锻炼的茂情，都能有条不紊地去梳理，即使自己的计划已被打乱，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次日清晨，茂情早早起床，太阳还在东面的山坳没出来，校园一片宁静。修建好的教室，明净的门窗，宽敞的操场等等，都焕然一新。现在抓紧时间把校里校外的卫生打扫干净，然后挂上“关岭二小”的牌子，那就是建校大功告成。
　　一会茂情、梅吟草草用过早餐，就开始收拾校内那些杂乱无章的废弃物。后来建校的工人师傅都来了，他们也都一直期盼，快快把校园打扫干净，营造一个洁净的环境，交给孩子们。大家七手八脚，拖的拖，拉的拉，扫的扫，都抢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茂情、梅吟也和大家一样，忙前忙后穿梭于大家忙碌的队伍里。
　　大约上午九、十点，那个送信的邮递员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份挂号信高声喊道：“谁是梅吟，挂号信。”梅吟答：“哎，我就是。”梅吟高兴地上前接过信，急忙地拆开一看，是父亲来的，信上说：“女儿梅吟，你好吗，多天不见，好想你……”信上还说，父亲最近在北京举办了一次成功的画展，其中一幅精美的梅花图，被一位外国友人看中，以高价拍卖，父亲决定带着那笔款，前来看望女儿，也给学校一点资助。并且还准备住上十来天，在山乡采风写生。
　　梅吟看完来信，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可她毕竟是温文尔雅的大学生，以自己难以掩饰的兴奋告诉茂情，告诉大家，今天收到特大喜讯，爸爸就要来了。茂情一听，差点把梅吟抱起来，天道助勤，我们这里正需要人手，来了还可以助一臂之力。
　　茂情诙谐地说：“怪不得清晨喜鹊在学校的上空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原来是有稀客到。”
　　“有那么邪神奇吗？”
　　“有啊，不信看看。”
　　梅吟信以为真，猛地仰头一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茂情见状，赶快上前扶起梅吟，为她拍打身上的灰尘。
　　“怎么啦，高兴得往地下滚。”梅吟这会真有点害羞，因为当着那么多在场的工人师傅，感觉有点难为情。一位工人师傅上前说：“没事，没事，摔个跤很正常嘛，就怕摔着你了，大家不会取笑。”但大家又“呵呵呵”地笑着，是笑梅吟的可爱。
　　是，这么一个开朗活泼的年轻女教师，人见人爱，自从那天舍身抢救火险以后，大家都刮目相看。他们以信任，以疼爱的心情看着她，安慰着她。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午时，梅吟的父亲拖着大包小包地来到学校门前，这时的梅吟正在推出最后一车垃圾朝门外走，当她一眼看出是父亲就在眼前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放下推车，激动地扑在父亲的怀里。父女俩多天没见，一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梅吟高兴地问：“我才接到挂号信，怎么这快就来了呀？不会是从天而降吧。”梅吟父亲说：“我发出信后，准备了一天，就和你母亲告辞，动身出发，估计你接到来信时，我就到了。前天航班准点，到达贵州后，在省城住宿了一夜。今天一早叫一辆熟悉路线的出租摩托车直接来了。”
　　“哦，父亲辛苦，先歇歇吧。”
　　一旁的茂情，看着梅父风尘仆仆，满脸的笑容，主动接过梅父的大包小包。梅吟把茂情介绍给父亲。当她父亲看着茂情一身劳动装，英俊潇洒，沉稳而淡定的小伙子时，第一印象感觉良好，认为大山来了个这么个好的孩子，心想：“如今多好的政策，孩子们读书有成，能有用武之地，接受锻炼，接受检验何乐而不为呢。”梅父给茂情的印象是：慈祥，和蔼，善良又有着典型的知识文人气质。贤惠的茂情笑盈盈地把梅父接到房间，安顿妥当后，就借一辆工人师傅的自行车，到镇上的集贸市场去买菜。梅吟上前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茂情，手上钱够吗？我这里有些，多买些菜，请工人师傅们一起吃个中饭，慰劳、慰劳。”茂情一一答应，随即骑上自行车，迅速前往。
　　当看到梅父的那一刻，茂情心里就打算为梅父做几道可口的菜，让老人品尝到贵州的本地风味。尤其是别忘了买回调料山鸡肉酱，贵州米酒。茂情心想，他来此一趟实在不容易，尤其是长辈，都怀着一颗爱子之心，可怜天下父母心。
　　买回菜的茂情，亲自下厨。茂情拿出以前在阿爹家学到的厨艺，操刀点将，麻利地唰唰唰。经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一桌香喷喷的菜肴上桌了：“龙干笋红烧肉”“泡椒板筋”“折耳根炒腊肉”“还有酸菜鱼汤”等等，最后上了一罐“贵州老坛米酒”。梅吟请来工人师傅们一起就坐。大家很快就拉起了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如火如荼，热火朝天。尤其是聊到三位老师抢救火情的时候，梅父大为震惊，原来梅吟还参加了如此危险的火情抢险任务，她看着眼前的女儿简直不敢相信，在家里一贯娇柔受宠的孩子，如今变得这么泼辣，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他望着女儿梅吟，梅吟读懂父亲的含义，解释说：“我怕告诉了父母，会惹得你们担心，所以写信一直报喜没报忧。”梅父真的感觉到，女儿长大了！
　　梅父看看在场的大家，个个兴致昂扬，说话爽快干脆，这给梅父的印象是，山乡人民那种淳朴豁达是城里人无可替代的。城里人那种无畏的精明，常常让人为之不安。梅父一时被乡亲们的热情所融化，这质朴无华的热情，尤其是这么多的人群，很少遇到。庆幸女儿来到这里，可以天天享受乡亲们淳朴的待遇，享受精神大餐，这对女儿身心健康，身体健康有着很大的帮助，心里想：“女儿，你的路走对了。”
　　梅父又看看几道可口的菜，时时赞不绝口：“这么年轻就学着一手好厨艺。了不得，了不得。”梅父的夸奖让茂情盛情难谢。
　　梅父的到来无疑不是给大家增添了热闹的气氛。尤其是梅吟难以掩饰的愉悦心情，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顿丰盛的中餐在大家热闹的氛围中结束。歇会的大家与茂情一起把事先就准备好的“关岭二小”的牌子，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学校门楼左侧的柱子上。当牌子挂上的那一刻，大家个个兴奋不已。一座活脱脱的新校园，矗立在乡亲们的心中，矗立在属于他们的那块热土上。学校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风雨兼程实乃不容易。
　　一座学校的建立，对山乡来说，她代表着那个地区文化的进步，代表着经济实力的不断发展，更代表着山乡人民对教育的逐步认可。
　　梅父在梅吟，茂情的陪同下，到学校周围走走看看。梅父来校之前，就一直打算，一定要到女儿学校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看看那里的乡亲们，看看那里的学习生活环境。说来就来了，这不是做梦吧。梅父对学校饶有兴致，环视四周，群山环抱，环境优美，空气新鲜，这是城市学校不可比拟的。落后的是交通，差的是师资力量。女儿来到这里，为山乡人民的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做得非常好。
　　梅父把这次来的想法给茂情、梅吟说了，首先表示向学校捐赠一点微薄之力。茂情听后说：“这事还是等林校长回来后再商量吧，您的心意我们领了。”梅父听后，表示同意；随即，梅父拿出他的画板，对着遥远的山峦，在夕阳下，认真地作起画来。看着梅父那娴熟的动作，引人入胜。茂情认真地看着梅父作画，他那种的学者风度感染着茂情。梅父那么静，静得让人肃然起敬，他不多说一句话，一句话又是那么有分量：“你们年轻人一定要懂得什么叫责任？”听了这话的茂情，感觉为之一震。而梅父却是在边画画边说的，他并没有刻意，就那么亲切的一句，却沉甸甸的，分量重于泰山，让人不可忘却。可想那一句话的含义，也许就是梅父一路前行的切身体会，自己一辈子的人生体验，验证这句话的深刻含义，这是他说给身边两个年轻人听，毫不过分。站在梅父的角度分析，那就是以一种责任在时刻要求这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以责任与担当完成好自己神圣的使命。
　　夕阳西下，晚景吐露出一种恬淡安然的色彩。尽管是浓浓的秋天，在这无垠的旷野，始终让人向往，向往那些永恒的大自然景物。它把人的灵魂带到了更美好更遥远的地方。一会梅父的画板上出现了那山、那树、那云朵，还有那摇曳多情的凤尾竹。尽管是素描，巍峨的山岭，树的婆影，云的飞扬，尽收眼底，它不光是逼真，更有他那丰富的艺术内涵。看得出梅父好尽兴。
　　梅吟看着时候不早了，招呼父亲早点休息吧，沿途的劳顿颠簸，好是辛苦。梅父这才收起他的画板。
　　晚餐在茂情房间进行。梅父没有任何架子，虽然是见多识广，但他一直那么随和，一点也不摆谱，感觉像家人一样。他们边吃边谈话，梅父的谈话慢条斯理，有条不紊，既是教导的口气，又有长者的姿态，和蔼可亲。梅父希望：“教书育人，先教自己，再教学生，打铁还靠本身硬。”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多很多。关于画家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等等，他们不光是精湛的艺术，更重要的是人品，学习他们先做人，后做事。两位年轻人在长者面前静静地聆听。这是茂情第一次面对面地接受这样崇尚的教育。梅父的一席谈话，胜读十年书。
　　那一晚，茂情失眠了，辗转百侧，他想了很多很多。自来山乡后，始终凭着自己的热情去干事，这与理想和信念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茂情读懂了梅父的一片衷肠，他要让自己的行动贴近山乡的孩子们，贴近父老乡亲们，多做实事，
　　让自己的理想与信念在大美山乡生根、开花、结果。
　　劳顿的梅父，那晚没有马上进入梦乡。一天来的所见所闻，让他难以平静，大脑还处于兴奋状态，躺着休息，眯起双眼静静地回忆起往事。“文革”开始的年代，他刚好高中毕业，一场声势浩大的文革开始了。停课闹革命成为时尚，一直爱好画画的自己，准备报考美术艺术学院，却遭到了搁浅；接踵而来的就是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随之伴随众多的莘莘学子们，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奔赴边疆，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后来自己选择了来贵州赤水县一个偏僻的山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赤水是有着革命光荣传统的县，是红色革命根据地。那时正是风华正茂的自己，和广大下乡知青一道，在毛主席：“农村是一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下，起早贪黑，与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接受种种严峻的考验，扎扎实实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树立无产价级的人生观。
　　一次去田间干活，一不小心，被一条大蛇咬了一口，顿时自己被吓得晕倒，伤口马上红肿起来。消息一下传到一个常年采药、懂得药性的一位苗族青年那里，他马不停蹄地采来一种叫“佛甲草”的一种草药，然后对着他的伤口死死地拔了几口黑血，就将捣碎后的草药敷贴在伤口处，结果不出七天就彻底康复。康复的自己，继续任劳任怨地与老百姓一起并肩拼搏在最艰苦的地方。这给当地老百姓留下极好的印象。
　　后来，在一个明媚的清晨，一个到日本参加画展的通知突然递到自己手里，而且还要火速回上海……
　　从此自己的命运得到了戏剧性的改变。也许自己是幸运的，有多少比自己更强的人，没能有这好的机遇。当年救我一命的那位青年，不知现在如何？
　　人生总有些意想不到，如今女儿也来到了贵州，女承父业，她来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事业。想到这里，梅父笑了，也许就是一种因果关系吧。
　　寂静的夜空，没有狗叫，没有阑珊灯火，没有车鸣的喧嚣，只是深藏着他们值得回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