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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父亲的灾难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米汤爱稀饭      发布时间:2016-12-05 19:07:40      字数:4161

  父亲的灾难是由六叔顺利解聘而引起的。我不知道那一年到底在国内发生了些什么事,突然间,抗日战争结束后的这么多年,中国都和日本的关系处理的还算比较好,可就在那一年,中国人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当然或许是日本人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日本人又干了什么对不起中国人的勾当,反正那一年中国各大城市里面掀起了一股反日游行的浪潮,这股浪潮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人们打着一条长长的条幅,大家都兴致勃勃地高声呼喊着“抵制日货,让日本狗滚出中国”。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看着这些画面总在心中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有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子放学后也会组织一个小小的队伍,学着电视上的人么振臂高呼“抵制日货,让日本狗滚出中国”。那时候我们只觉得自己干的事充满了正义色彩,我们乐在其中。直到有那么一天,我看见姑姑愁眉苦脸地坐在厨房里抹着眼泪说:“你六叔被日本公司解聘了。”我不知道所谓的六叔解聘意味着什么,最后我才知道,自从六叔被解聘后,姑姑家的生活质量开始每况愈下。我们家成了那次游行活动的最直接受害者。紧接着那年年底,日本许多大公司撤离了中国大陆,导致中国大陆一下子站出了好多下岗工人,街上的日货逐渐下架之后。人们才慢慢地苏醒过来,原来竞争在这个市场经济的国家显得是那么地重要,物价一天比一天高,下岗的工人走向了困境。
  我是在姑姑家开始吃不上菜的时候才想起父亲的,我知道父亲这几年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地活着,主要是六叔的那点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如今那笔钱没有了,六叔现在都难以果腹,想必父亲的日子已经难以为继。我选择了一个阳关很好的周末走回了我家。
  回到家,我没见到父亲和弟弟。我径直去了大伯家,在大伯家,我看到了正在杀鸡的大哥。我看见大哥的脸上到处都是鸡血,我就说:“哥,你脸上怎么那么多鸡血?”大哥抬头,顺手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的脸就更花了,我想笑,但我忍住了。大哥擦完额头上的汗珠,他就又低下了头收拾他手中的鸡,我停顿了片刻见大哥不愿意搭理我,我就主动问:“哥,你见我弟弟和我爹了没?”
  大哥再次把他那满是献血的脸庞抬了起来,他竟然还咧嘴朝我笑了一下,他说:“你爹带着尕娃子讨饭去了。”这句话被大哥很轻松地说了出来,但在我的心中却如同有一只沉重的锤子使劲地敲打了好几下,一时间我连喘气都觉得有点困难。我想问我爹带着尕娃子去哪里讨饭了,但话到嘴边我还是把它咽了下去。我想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他肯定不知道,说不定他还会数落我一句呢。就在我转身刚要跨出大伯家大门槛的时候,我碰上了大伯,他脸阴沉着,后面跟着我那不争气的父亲,还有拉在父亲手中的尕娃子。大伯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径直进来里屋,我和父亲的目光使劲地碰撞了一番之后,我看见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先开了口,我说:“你想说什么?”父亲没有说话,他倒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只见嘴巴蠕动着,却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父亲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我就说:“你怎么可以去讨饭?”我刚说完这句话,只听见大伯在里屋喊道:“你把娃带进来,我有话说。”父亲没有再看我,他有意躲避着我的眼光朝着里屋走了进去。我不想看到后面的事情了,看着父亲走进了里屋,我就走出了大伯家的大门。我迎着风,风很大,呼呼吹个不停,听着风声,我心中十分难过,我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觉得如果再不找人说说话我就被憋疯了。
  走过村里的小树林,我想起了母亲,我想此刻最愿意听我唠叨的也就只有母亲了,想到这儿我的一滴眼泪就吧嗒一声砸在了我的衣襟上。走到母亲的坟前面,高大的蒿草已经把整个坟遮蔽的严严实实,那些蒿草在风中左右飘舞,就像母亲的头发,我在母亲的坟前慢慢地坐了下来,我坐下之后就开始流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会源源不断地从我的眼睛中淌出来,直到我的眼泪淌干了,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句一句地讲给母亲听,我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我只管讲,讲到动情处,我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最后,我终于忍住了不再让眼泪流下。
  回到姑姑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在黑夜中走的很快,农村夜幕袅烟的景象被紧紧包裹在夜色中,看不到,但我能闻到,我闻到有人把胶皮烧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别难闻的味道。
  走进姑姑家大门,我看见姑姑面前摆着给我留下的面条,面条是黑面做的,里面除了盐醋没有任何调料。我端起面条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一晚面条。姑姑看我吃完饭才说:“你爹好着么?”
  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说:“很不好。六叔的救济款断了,一切就都断了,包括希望。”我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说了那么一句有水平的话,但姑姑并没有觉得我这句话有多么有水平,她只是继续用最平淡的口气说:“不好到什么程度了?”我想了半天,想用一个好点的词来形容父亲带着弟弟乞讨的事,但词汇量贫乏的我最终还是用了乞讨这两个字,我说:“我爹带着尕娃子去外面乞讨了。”
  听到“乞讨”这两个字,我看见姑姑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她用一种质疑的口气问道:“你爹带着尕娃子去乞讨了?”我看着姑姑,使劲地点了点头。姑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再说话,她陷入到了沉思中。
  
  姑父信佛,在他的床头上经常能看到关于佛教的一些书籍。起初我识字比较少,很少去翻阅那些书籍,后来我因为一天闲的无所事事,于是就拿着那些书来做消遣,在那本书上我看到了一个很哲学化的问题,那就是凡事都有因果,这种因果关系贯穿于人的前世今生后世三辈子,我看着这些书,心中想起了发生在父亲身上的因果关系。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一直认为要想出人投地就得念书。然而要想念书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让弟弟念书,我硬着头皮回了一趟我五年没有再回过的家。
  在家门前我看到了满身补丁的弟弟。我去姑姑家念书之后就很少回家,而且在后来的那五年时间我就一直没有再回过家,我明显能感觉到我们两个长相是是那么地相像,但我们却又是那么地生疏。弟弟看见我,他怯怯地不说一句话把我引进里屋,他在屋子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小点茶叶,我看见他笨拙的动作,他这是准备给我倒水,那份礼数好像是天生的,他已经把我当成了这个家里的客人。其实我和他一样都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但弟弟不这么想,他也不愿意像我一样想那么多的问题来折磨自己。
  我以客人的身份在自己家里的床沿上坐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左右,我端着杯子不停地喝水,弟弟站在地上拿着暖水瓶不停地给我添水,直到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我才放下水杯。这期间我们兄弟俩就这样相互看着彼此,不说一句话,最后我喝了许多水需要上厕所我就走出了房间,谁知弟弟也跟了出来,直跟我到厕所门口。我站在厕所里一边撒尿一边流泪,我的心被这种陌生感刺伤了。
  我一直从早晨等到下午,我看到父亲用架子车拉着一袋面粉步履蹒跚地朝着家走了回来。他看见我站在门口,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我,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慢慢试探着说:“启明?”我没等他放下紧握在手中的车把就说:“我今天回来是想给你说说尕娃子上学的事情。”父亲听到这里,他突然很没礼貌地打断了我的话,他说:“他现在有名字了,他叫韩启亮,你不要再叫他尕娃子了。”说着父亲指了指咱在身旁的弟弟,弟弟望着我露出了一丝的微笑。我没有对父亲这个没有礼貌的插话生气,继续说:“你得让他上学,我们家的情况也只有我们两都把书念下了才能改善。”弟弟转身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父亲没有再说话,他常常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拉着车子走到了厨房门前,然后他慢慢地把面袋子搬下来拿到了屋子里。我看见父亲搬动那袋面好像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他差点搬不动,但我站在原地没动,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有一道永远都无法翻越的鸿沟。弟弟看见父亲搬的吃力,他连忙跑过去帮忙。忙完这些,父亲站着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点上了一锅烟,他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边给我说:“你弟弟和你一样,发烧烧出问题了。”
  我朝着弟弟看了看,我觉得他没有问题,看起来挺机灵的。我就说:“他这不什么问题都没有嘛,他有啥问题?”父亲半晌没再说话,直到他抽完了一锅烟然后点燃第二锅烟才说:“你弟弟没烧傻,但他的咽喉烧坏了,说不了话了。”我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父亲,我又看看站在旁边静悄悄的弟弟,我走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说:“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啊!说话啊!!”弟弟张了张嘴,从他的咽喉中我只听见“啊啊”的哑叫,我看见他小小的脑袋在我的晃动下也跟着晃动着。
  我失望地放开他的肩膀,走到父亲的面前说咬牙切齿地说:“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弟弟被你带哑了,妈妈也被你逼死了。”我的话刚说到这儿,父亲就红着脸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他这一耳光打的特别卖力,我的两眼被他打得直冒金花。我咧了一下嘴吧,正准备还击的时候,抬起来的手臂被弟弟抓住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我看着他,只好放下了胳膊,等我摔开门准备走的时候,我没有忘记转身给父亲说:“你做的好事,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后悔不应该这样诅咒自己的父亲,毕竟他给了我生命,虽然他那么的混账。
  我的学习一直比较好,小学在姑姑的资助下顺利读完了,姑姑也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她和姑父没有孩子,这样一来他们就做好了把我当做自己小孩来培养的心态。那么我的初中和高中甚至将来的大学就基本上没什么愁的了。但是弟弟就不一样了,他既然哑了那就意味着他的所有理想基本上都断送了,我甚至在这个时候已经能够看到弟弟的一生。其实那时候种地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在我的眼中,如果弟弟没有哑的话,如果我有一个出息的父亲的话,如果我家有足够的钱的话,那么弟弟肯定有他的事业,那将是一个家族一代人都很难看到的一种事业。但是弟弟哑了,振兴家业的任务就沉甸甸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了。
  我回到姑姑家之后,不知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弟弟自己的意思。在一个漫天乌云的午后,弟弟出现在了姑姑家门前,他因为不会说话,就在门前站着。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两个邻居家小孩压在身下欺负。他们在弟弟的身上捶打着,弟弟在他们的拳脚下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嘶叫声。我当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头上,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抓起一块板砖就朝着那两个孩子的脑门拍了过去。那两个孩子应声倒在了地上,我看见弟弟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看着我,此时的他竟然比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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