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黑 白 之 间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3 01:46:42 字数:6473
美好的时光最容易流逝。庄义杰每天这样早来晚归,不知不觉十几天过去了。
这天,他与未来的岳父大人谈得正投机的时侯,李国豪突然派手下过来,请庄先生务必现在就跟他们一起去局里,说是他们局座有非常重要而又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请庄先生马上过去商量。庄义杰听了有些迟疑,李国豪的手下连忙走到庄义杰身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他们的局座要求他们务必转告庄先生,此事十万火急,希望庄先生务必立刻移驾前往。方文华虽不知就里,但他见两位公差的神色严峻,亦觉滋事体大,便也连忙劝说道:“公务要紧,庄先生还是赶紧去一趟为好。”
庄义杰考虑再三,只得告别方家,随他们一同下楼,一同坐上他们开来的轿车,一路风驰电掣地直奔警察公署。
庄义杰在李国豪的随从引领下,刚一跨进他的办公室,李国豪就迎了上来。他的手下见此情形,未等吩咐,就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后,李国豪就一改往日的从容和沉稳,立刻开门见山道:“之所以十万火急把你叫来,是因为武汉的宝根兄弟遇到了大麻烦,说更恰切一点,就是宝根兄弟被他的上司陷害关进了大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现在真正有能力解救宝根兄弟的人除了师父,剩下来的就只有你了。你知道,师父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己,最好别去惊动他老人家。所以,解救宝根兄弟的重任,就非你莫属了——”
“说到师父,”庄义杰立刻打断李国豪的话头说:“义杰实在惶愧。临别的时候,他老人家对义杰慈父般的那份情怀,那份牵挂,那份难分难舍,此刻仍然历历在目。那时候,义杰曾几次三番恳请他老人家收回成命,不要让我离开他。可他老人家明明心里不舍,却为了义杰顾及人伦大义,硬是泪语凝咽、强颜欢笑地为我送行。……如今我与师父已是咫尺之遥,却沉溺于儿女私情,忘了临别对他老人家许下的诺言。师兄你说,现在我们突然又要远赴武汉,义杰心情何堪?”
“这个——”李国豪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在办公室转起圈子来。当他第三次转到电话机旁边时,突然心念一动说:“师弟你看这样如何?咱们再让杨姑娘替你做一次慰问大使。”
“你说什么?让杨姑娘去师父那里?荒唐,谎谬。亏你想得出来。不行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看可行。别看你挺会怜香惜玉,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女人。这个杨秀英什么性格你知道不知道?她对你早已经是死心塌地你知道不知道?她是那种温柔如水又刚烈如火的奇女子你知道不知道?你以为你将她晾在一边不管不问,你就能够从此心安理得了是不是?你以为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她对你的感情也会慢慢消退是不是?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我的小师弟。从今往后,她的人虽然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但她的心却永永远远都系在你身上。这叫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就叫爱——说得更贴切更具体一点,这就是像杨姑娘这种奇女子的爱。”
“照你这样说来,这一切就真的永远都无法改变啦?”
“永远都无法改变。”
“那我该怎么办?”
“按照我说的,把她送到师父那里。”
“她跟师父非亲非故,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书呆子啊书呆子,莫非你不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她可以为了你舍弃一切,而你与师父又情同父子,让她侍奉师父,让他老人家从此颐养天年,她会不愿意?”
“可我们跟师父又如何说起?”
“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你嫂子苏宛玉,师父他老人家见过几次面,也就是说,让你嫂子陪同杨姑娘一起去香港,这样不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吗?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来打电话给你嫂子。”
说到这里,李国豪就立刻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恰好是苏宛玉本人。李国豪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情况之后,接着又吩咐苏宛玉,说你现在要做的事情,首先就是通知杨姑娘,然后就是把家里收拾好,把你和杨姑娘的行李准备好,至于为什么去香港,去香港干什么,你可以等上了海轮之后,再将我们的想法慢慢告诉杨姑娘。另外,去香港的船票,他已经吩咐手下去买了,等他们将船票送上门,你们就可以动身了。
挂上电话,李国豪轻吁了一口气。望着神情有些木然的庄义杰,他笑道:“好了好了,别再愁眉苦脸的啦。请你认真仔细、全面客观地好好想一想,这样一来,师父是不是可以从此老有所依,不再孤单?对于杨姑娘是不是也有了一个交待——再说一遍,师父与你情同父子,让她代替你侍奉师父,从某种角度和某种意义来说,这就是一种名份了你懂不懂?最后,这也是最关键的了——那就是对你,可以从此解了你对杨姑娘亏欠和愧疚的心结,可以让你更坦然、更无所牵挂地面对那个方素馨姑娘,请问老弟,还有什么比这种安排更合理,更一劳永逸的?”
说到这里,他用手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叫人铃,他的随从——那个白面书生立刻进来听侯吩咐,李国豪问他该准备该安排的事情是否都准备和安排妥当了?他的随从回答: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请局座放心。李国豪听了点头道,你再让他们去买两张到香港的船票,船票买到之后立刻送到我府上。随从连忙应声而去。这时候李国豪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接着就转身对庄义杰说:
“宝根兄弟已经危在旦夕,咱们必须立刻赶往武汉。哦对了,方姑娘那里,我已经作了妥善安排,你尽可放心。现在,咱们一起坐车去火车站吧。”
于是,他们又坐上刚才坐过的那辆轿车,一路风驰电掣地直奔火车站。等他们进了站,登上了列车车厢,安顿好了行李物品,也就是说,他们刚刚坐下来,列车就缓缓启动了。李国豪这时候再次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看着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起来。从进他办公室见到他那一刻起,直到此刻,这是庄义杰第一次见他露出笑脸。
“能告诉我,你笑什么吗?”
“啊?噢,当然可以。从我得到武汉急报的那一刻开始,我了解火车情况,我向我的上司请假,我派人到火车站买车票,派人去接你,直到此刻稳稳当当地坐上开往武汉的火车,我刚才看了看时间,呵呵,好家伙,我们做完所有的这一切之后,竟然只比预定的开车时间提前了5分钟。你想想看,在此之前,只要哪个环节稍稍延误一下,那我们今天就赶不上这趟列车了。所以,一想起这个结果,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天意’二字,我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丁宝根是庄义杰的师兄,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他遇上了麻烦,对庄义杰而言,要他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但宝根兄为何被他上司陷害,现在真正有能力解救宝根兄的人为何又非我庄义杰莫属?直到此时此刻,庄义杰仍然一脸的焦灼与茫然。
“事情是这样的,”李国豪连忙细说详情:“宝根兄弟的性格脾气,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他是个胸无块垒的直性子,更是个疾恶如仇、敢作敢为的大丈夫。在咱们众多师兄弟之中,只有他的脾气最刚烈,又最好较真儿。他不发脾气、不较真儿便罢,他若发起脾气、较起真儿来,天王老子他都敢顶撞。他与他顶头上司结怨直至后来结仇,都是由此而引起的。也就是说,他们最初在一起共事相处的时候,关系还是很融洽的。他的顶头上司姓胡,名富国。此人行伍出身,却满嘴的诗书礼仪,无论见了谁,都称兄道弟,一副跟你掏肝掏肺、永结同心的样子,实际上却功于心计,是个十足两面三刀、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这种人善于伪装,更善于见风使舵,所以这种人更阴险,更难以防范。宝根兄弟跟他本来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但他一副跟你掏肝掏肺、永结同心的伪善面孔迷惑了宝根兄弟,以至于他们在最初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不仅关系融洽,还差点成了义结金兰的拜把弟兄。俩人之间真正产生矛盾和隔阂,是从处理一桩侵害案开始的。苦主在汉正街街口租了一个店面房经营水果生意,由于他做生意讲诚信,真正做到了童叟无欺,且质优价廉,因此他的水果店常常门庭若市,生意越做越红火。这样一来,原来承租这间店面房的人眼红了。他先是几次三番找上门去要人家退租,结果当然是遭到人家的拒绝。一招不成,于是他便又收买了一些街头混混,隔三岔五的去上门寻衅滋事,岂图让人家知难而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招不但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反而让人家的生意变得更加兴旺。这恶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雇人去把人家打伤的。
“这个案子本来清清楚楚,好断得很。谁知到了胡富国手里,这一切竟突然被颠倒了过来。面对这种结果,宝根兄弟一开始以为胡富国搞错了,就连忙去提醒他,我们警察是法律的执行者,我们的职责不仅是保一方平安,同时也是公平和正义的化身。所以我们在断案时,千万不能草率行事,不然的话,我们是会遭到老百姓唾骂的。谁知胡富国听了这番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胡富国说,我的兄弟呀,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从古到今,法律究竟是为谁服务的?什么叫公平正义?权力和钢洋才是公平和正义。宝根兄弟刚欲分辩,那胡富国连忙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就明白我刚才对你说的那番话了。
“你知道,宝根兄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胡富国这样颠倒黑白,他怎么能够容忍得了?他当即责问胡富国:你是警察局长,你怎么能如此滥用你手中的权力?这明明是一桩侵害案,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断作一般邻里纷争也就罢了,你怎么可以将受害者的合法财产也断给那个恶棍?你这么断案伤天害理你知道不知道?
“这一次虽然最后还是以胡富国得逞而告终,但宝根兄弟当面顶撞他,指责他,使他在其他属下面前显得极为难堪,这就是他从此对宝根兄弟心存芥蒂的开始。我前面说过,这种人善于伪装自己。所以,尽管他心里已经开始忌恨宝根兄弟,但他脸上却仍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友善表情。直到发生了后来那件事情,他们才真正撕破了脸皮。
“那是他们奉命缉捕一个帮会首领的事情。这人姓孔,单名一个彪字。在当时的武汉三镇,只要一提这个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早年练过一些拳脚,实际上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上不了台面的。然而这些三脚猫功夫用来对付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却又是绰绰有余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混混而己。自从一个外号叫小诸葛的投靠他之后,他就渐渐的形成气侯了。也就是说,在那个小诸葛的‘谋划’之下,他开始大量网罗地痞无赖,然后再利用他们为自己扩充地盘充当打手。这样一来二去,他就开始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他的地盘也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发展到后来,他就干脆成立了一个帮会,并自认首领,俨然天老大,他老二了。最令人发指的是,这个无恶不作的衣冠禽兽,为了寻求刺激,他在每次强占良家妇女后,还要用燃着的烟头,在受害者的乳头或阴部烫上一个洞,说是为了留作永久的纪念。对于他的这一暴行,曾经有人到警察局告发过他,但每次告发的结果,不是不了了之,就是再受一次奚落或人格污辱,亦即是说,警察局的回答是:‘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无证无据的,你凭什么指控人家?何况是你衣服底下烫不烫洞的事情?’所以越到后来,大家也就越是敢怒不敢言了。对于这样一个横行霸道、恶贯满盈的人渣,宝根兄弟曾多次向胡富国提议,希望尽快将其逮捕法办。但胡富国每次都一边阴笑着摇头,一边问他要证据,说我们警察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到了这时候,事情就很清楚了,那孔彪,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地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完全是因为有胡富国这样的人在给他撑腰,在给他充当保护伞。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宝根兄弟决定绕开胡富国,对孔彪所犯罪恶,进行秘密调查取证。然而宝根兄弟远远低估了对手的能量。无论问到谁,只要一提孔彪二字,人们不是三缄其口,就是退避三舍。有时侯哪怕他亮出自己的身份,要受害者打消顾虑,大胆地向他道出实情,结果仍然还是徒劳。这样几次无功而返后,宝根兄弟这才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搁置一边。事情后来的发展,则完全应证了一句俗话所说,叫作‘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孔彪,在听说了警察局里有一个叫丁宝根的,在对他进行秘密调查时,他稍稍收敛了几日。然而当得知丁宝根无功而返,最终打了退堂鼓之后,他胡作非为起来就更加明目张胆、更加有恃无恐、同时也更变本加厉。
“那天中午,他正在宝元酒楼的一个包房内喝酒,不知怎么的,他偶一抬头,恰好门外走过几位穿旗袍的女子,借着酒力,他顿时淫念发作,就命令手下:‘去把刚才从门口走过的几位小娘们统统给我叫过来。’他的手下立刻照办。谁知没过一会,他的手下就回来复命说,那几位小娘们根本不理睬他们。什么,在老子的地盘上,居然有人敢不听老子的吆喝?反了她们了!走,跟老子一块过去。老子今天倒要看看,她们究竟是铁扇公主,还是花木兰?在他的手下引领下,他们一起闯进了那几位穿旗袍女子定的包房。走进去这么一看,那孔彪的眼睛顿时就发直了:妈妈的,眼前的这几位,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西施再世了哇!老子从前睡过的女人跟她们一比,那些女人还能叫女人?还能算女人吗?妈妈的,还是小诸葛说的对呦,没见过大海的人,总以为武汉的东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海。只有到了大海边上,只有看见了真正的大海,才知道武汉的东湖不过是一口小水井。嗯,小诸葛的见识就是不同凡响,老子今天算是真正领教、不得不服了。
“他就这么一边嘴里叽哩咕嚕地胡言乱语着,一边朝其中的一位女子走过去。如果这时候他能够控制住自己,能够在走到那位女子面前之后就停下脚步,或者最起码能在这时候向手下挥挥手,让他们端张座椅过来,让他冷静地坐下来,然后像君子一样跟眼前的这几位女子对话——哪怕就是满嘴的脏话,哪怕就是充满了无耻贪婪的奸淫欲望,那么接下来所将会产生的,恐怕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结局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孔彪要真能这样做的话,他也就不是那个叫做孔彪的衣冠禽兽了。扯远了,还是接着说正题吧。当他走到其中一位女子面前时,所谓酒壮色胆,用在当时的孔彪身上,恐怕是最恰切不过了。妈妈的,不管你是仙女下凡,还是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只要你今天来到了老子的地盘上,你就得乖乖地听我的话,乖乖地归我享用。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见他走上去,就猛地张开双臂,一把将那位女子紧紧搂在了怀里。事前一点都没有铺垫,没有多余的话和多余的动作,就这么十分突然地将一位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揽入怀中,然后用一只手铁钳般将她牢牢箍住,使她一点都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迅速地、势如破竹般地伸进衣服里面,去摸那圆滚滚的生命宝藏。当时所有在场的人(恐怕也得包括他的手下),都被他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了。等到大家、尤其是其他几位女子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她们几位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恐惧和尖叫。因为闻所未闻,因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徒登子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撒野,所以她们的愤怒和恐惧就来得格外强烈,她们几个人因愤怒和恐惧所同时发出来的尖叫声,也就格外凄厉,格外惨绝人寰。她们的凄厉尖叫声很快引来了许多围观者,同时也引来了她们的‘救星’——亦即开车送她们到这里、并始终忠于职守地守侯在楼下的、她们的司机兼跟包们。他们主子的叫声就是命令,何况这叫声是如此惨烈。那一瞬间,他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跳下车,又不约而同地迅速冲上楼,冲进他们主子的那间包房,其中的一位,则猛虎扑食般冲向孔彪,孔彪见势不妙,只得松开怀中女子,闪身躲过一劫。其他几位则迅速地各自挡在了他们主子的前面——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主子,不让她们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按理说,他孔彪应该想到江湖上的一句切口,叫作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最起码,他也应该先问问对方什么来路吧?可是他没有这么想,更没有这么做。他当时所想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就得称王称霸。妈妈的,就凭你们几个,也敢太岁头上动土,来坏老子的好事?老子今天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他究竟长了几只眼。于是,他朝他的手下一挥手,叫声‘弟兄们给我上!’他自己率先冲向了刚才袭击他的人。老大率先上阵,其他弟兄当然也不甘落后,纷纷上前动起手来。然而,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地痞无赖,平常欺压对付的,都是些安分守己的无辜平民,所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旦动起手来,自然无人能敌。可他们今天面对的,却是货正价实的练家子,没过几个回合,就一个个都败下阵来了。还算他们聪明,眼见情况不妙,几个人连忙收缩战线,一边拼命招架对手的攻击,一边掩护他们的老大向门口转移,最后以他们鼻青脸肿、手断肢残为代价,终于成功地掩护他们的老大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