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两 难 选 择

　　据吴健生道上的朋友进一步打探得知，田中平二切腹归天后，黑龙会的人，尤其那个村上俊树，极为震惊和恼怒，说田中平二的行为是大日本帝国的奇耻大辱，即使他死了，他们都仍然不能原谅和宽恕他，他们仍然都会认为他是个懦夫和胆小鬼。后来因为迫于田中家族的压力，黑龙会本部才通知村上俊树，尽快将田中平二的遗体装棺入殓，并派人运送回国。
　　一个真正的日本武士，就这样像一颗流星般殒落了。
　　庄义杰得知这一噩耗后，立刻与杨秀英和吴健生等人一起，按照我们中国人的祭祀方式，来到田中平二的衣冠冢前，进行了一番郑重的祭悼。
　　紧接着，在按计划“取”回陈真的解药，圆满完成吴健生朋友所托付的这件大事后，庄义杰便和杨秀英一起告别吴健生，双双登上了开往广州的客轮。
　　客轮徐徐启航了。上海码头渐远渐小了。繁华喧囂、是是非非的上海渐远渐小了。
　　旧的结束了，新的开始了。正如昨天过去了，今天来到了。正如当初庄义杰和杨秀英搭乘江轮离开武汉时杨秀英所说过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启程和告别的轮回。”
　　但这一次的启程和告别，对于他们俩人来说，却不再是一个轮回，而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结束和开始。他和她，很快就要各分东西，从此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了。这是他和她，尤其是她心头的一个永远的痛，一个不得不真正面对的残酷现实。曾几何时，她说过她“只注重过程，而不在乎形式和结果”的，但现在真的要面对即将到来的结果时，却是难忍和不舍了。
　　在大海中全速行驶的客轮开始剧烈颠簸起来，站在甲板上的杨秀英，像一棵弱柳般摇摇欲坠。庄义杰自己虽然也摇摇晃晃的有点站立不，但杨秀英的状态让他看了心痛。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然后跌跌撞撞回到了他们预订的头等舱。
　　从被他抱起的那一刻，到放她上床躺下，这一过程虽然短暂，但杨秀英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或者说这一过程已经足以让她回味终生。所以，当她躺到床上后，尽管心里正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激情澎湃，然而她的面部表情却显得很平静。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即使有一千个难忍，一万个不舍，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何况以她这样卑下的身份，能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并能幸承雨露惠泽，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感谢上苍对她的格外施惠和眷顾了。她又怎么可以一味奢求、得陇望蜀？她又怎么可以忘记那天晚上对他表明的态度？尽管为了爱，她愿意与方素馨一同毁灭，可她和方素馨毁灭了，他怎么办？为了他，她也只能牺牲自己呀！
　　所以此时此刻，她只能选择沉默。她只能以平静的外表来掩饰她复杂的内心世界。
　　庄义杰此刻的内心世界也极不平静。望着眼前的她，他的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怜爱，甚至突然产生了想拥有她的冲动。以往多少次这样单独面对的时候，他其实也都产生过这种冲动。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智慧聪明的奇女子，她的容颜是如此娇好可人，她的身体曲线是如此玲珑剔透，甚至包括她的皱眉蹙额，她的微笑，她的任何言行举止，都是那么甜蜜妩媚，那么娇艳迷人。如果单独跟这样一位浑身散发生命激情的美貌女子在一起，都产生不了那种本能的冲动，除非他不是男人，或者说除非他已经丧失了男人的本能，否则的话，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御和抗拒得了这份无价珍宝的吸引或者说诱惑。他当然也不例外。他不是柳下惠。他只是一个极其普通而又凡俗的男人。面对这颗伸手可摘的蜜汁欲滴、芳香四溢的美艳水果，这杯充满了生命活力和青春激情的玉露琼浆，他焉能不想采摘，不想品尝，并且开怀畅饮？可是，每一次的渴望，每一次的冲动，都在最后的一瞬间，被冥冥之中的一个声音，以及一只无形的手，给阻拦和喝断了。尽管这个声音，这只手都是无形的，但它的震慑威力同样是难以抵御和不可抗拒的。他就是在这种力量的震慑下，才恢复理智，才止步不前的。那天晚上，当这个鬼灵精在他的酒杯里做了手脚，使他的理智在药物作用下完全失去控制的时候，那种俨然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开始在风景绚烂迷离的广阔草原上疯狂驰骋的幸福体验，那份如痴如醉、飘飘欲仙的美好和奇妙，以及那份真正成为主宰她灵魂和肉体的至高无上的君王般的极至感觉，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或者说是他原本可望不可及的。如果按照真实、本性、不受阻碍和拘泥的他，那么他就应该为此而对她深怀感激和感恩。然而，当那药物的效力随着他爱欲的尽情释放而消失殆尽后，那个冥冥之中的声音，以及那只无形的手，又迅速赶回来牢牢控制了他，使他立刻“明白”他擅自跨越了一个情感栅栏，他必须为此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必须回归到原来的那个情感世界。这期间，他虽然也做过抗争，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却不予配合，相反将他一把推了出去。他自然也就只得乖乖就范了。但他心里清楚，她爱他爱得刻骨铭心，但她却不愿意因为她的这份生生死死的爱而同时毁了俩个女人。她宁愿牺牲自己而成全另一个女人，这是份大爱。仅凭这一点，叫他又怎么忍心从此将她割舍？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矛盾和犹豫之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在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命令自己：迅速在杨秀英和方素馨之间做出一个非此即彼的取舍，做出一个最终选择！可是，这俩个人在他的天平两端，始终都不分伯仲，始终都是相同的重量。如果说他对杨秀英难以割舍的话，那么他对方素馨的那份初恋情感，让他更难以忘怀，更难以做出决断，毕竟这是他人生旅程中的第一次啊！
　　这实在是一个两难选择。
　　究竟该怎么办呢？他忽然心念一动，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杨秀英。于是他字斟句酌道：
　　“秀英，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杨秀英微微笑了：“对我，请你尽管直言不讳。”
　　“那我说啦——”
　　杨秀英静待下文，他却欲言又止了。她心里不由格登了一下：客轮一到广州，俩人就要分别。他肯定在为我的去留而左右为难。方素馨是他的最爱，可他在情感问题上又不能鱼与熊掌兼得。无论他选择哪一个，都会对另一个造成伤害，所以他始终举棋不定，难下决断。由此可见，他不仅是个顶天立地的铁血汉子，更是个重情重义的伟男儿和大丈夫！我杨秀英今生今世得与这样的铁血男儿同船共渡过一场，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杰哥你这是怎么啦？要说的话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呵呵，你是不想让我说话了，是吗？”
　　“不不，我绝无此意。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对我，请你尽管直言不讳。”
　　“行，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请你听好了，我现在想要你，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我现在想要你！”
　　“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杨秀英的声音变得有点颤抖。
　　“是的，秀英，我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现在，让我们还像那天晚上一样……让我来好好爱你，好吗？”
　　“你不会感到后悔？”
　　“不，我干吗要后悔？”
　　这时候，杨秀英的两行热泪突眶而出。她心里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此刻提出这个要求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了。如果她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那就意味着她替代他在情感取舍上做出了最终抉择，同时也就意味着是她取代了方素馨。不不，这不行。她不能答应他的这个要求。她必须拒绝他的这个要求。可是她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要拒绝他的这个要求？为什么不答应他的这个要求？秉承他的雨露滋润，吸收他的阳刚之气，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吗？只要在客轮还没有最终抵达广州之前，她能好好说服他：她杨秀英身份虽然卑微，但她不是低级动物，她之所以再次大胆沐浴爱河，是因为她实在太爱他，是因为她太想为他留下一条血脉——虽说他们已经有过一次鱼水之欢，但是否能够确保怀上他的孩子，毕竟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既然此刻天赐良机，她当然就应该不辱使命，以备更好更万无一失地实现她的那个夙愿！也就是说，这，就是她今天之所以答应他这个要求的根本目的，仅此而己。
　　但杨秀英想虽然这么想，真要做决定、真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她却又犹豫了起来……。